明‧蓮池大師作
吳錦煌居士白話淺述
蓮池大師是一位精通三藏,解行並重的一代宗師,他老人家不但望重當時,而且澤及後世。他的著作有很多,皆精闢獨到,博大融通,風靡當時。甚至有人假冒大師的名字出書以博利,可見一斑。誠如憨山大師所言:「惟師之才,足以經世。悟,足以傳心;教,足以契機;戒,足以護法;操,足以勵世;規,足以救弊;至若慈能與樂,悲能拔苦,廣運六度……」又說:「歷觀從上諸祖,單提正令,未必盡修萬行,若夫即萬行以彰一心,即塵勞而見佛性者,古今除永明,惟師一人而已。」若非大權再來,實無以致此。
私淑蓮池大師的緣由,或許是由我讀書喜歡鑽牛角尖吧!有一天看了大師的楞嚴摸象記及竹窗隨筆,不禁拍案叫絕,淚下沾襟。噫!大師原來也是喜歡鑽牛角尖的啊!大師的著作,字字珠璣,字裏行間,解粘釋縛,好像那本書是專為解答我的問題而作的。想自己業障深重,沈淪至今,不克面承雲棲恩澤,每有「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淚下」之概。末法時期,雖然人心不古,正法衰微,妖邪四起,但只要佛門四眾,奮發振作,力挽狂瀾,未嘗不能造出一片中興氣象。之所以發心翻譯此書並加論述,主要是這本書不止是出家緇門的榜樣,也是在家素門修行的座右銘,而且大師學問博大淵深,文辭典雅,對國學程度不高的現代人,較不易閱讀體會,因為一知半解而置棄,或甚至曲解、誤解,未免太可惜,遂不自量力,加以白話釋論。末學才淺學薄,尚祈諸方大德不吝指正,是幸!
衷心感謝恩師上廣下化法師、許成章教授和宋仁皇先生,予我本書的指導和批閱,慧淨法師的提供資料,在此一併致謝。
一九八四年八月,淨業學人吳錦煌序於高雄大統小兒外科醫院之棲蓮講堂
僧問:「沙門奚事?」曰:「事道。」「事道孰為本?」曰:「德行為本。」僧云:「甚矣!子之固也。利以慧入,鈍以福修;沙門者,取慧焉,足矣,德行奚為?」
有一位僧人問說:「出家人要做什麼事情?」我回答說:「在辦道、求道。」他說:「求道最根本、最要緊的是什麼?」我說:「是德行。」他說:「唉呀!您真頑固。上根利器的人修慧而入道,下根鈍器的人修福而已,所以出家人主要在求得智慧,有智慧就足夠了,要德行幹什麼?」
予曰:「先民有言,德行本也。又云士之致遠者,先器識,況無上菩提之妙道,而可以受非其器乎哉?」
獅子之乳,匪琉璃瓶,貯之則裂。舉萬鈞之鼎,而荷以一葉之舟,不顛趾而溺者幾希奚!
我說:「古人嘗說,德行是為人處世的根本。又說,立大志做大事的人,要先衡量自己的器質和識見,何況佛門至高無上的正等正覺的妙法,豈是隨便什麼人就可以修成的嗎?
裝貯獅子的奶水如不用琉璃作的瓶子,那就會裂開;好比手舉著萬斤重的鼎,乘坐一葉小舟,幾乎沒有不翻跌淹死的了。
今沙門稍才敏則攻訓詁,業鉛槧如儒生,又上之則殘摭古德之機緣而逐聲響,捕影跡,為明眼者笑。聽其言也,超佛相之先;稽其行也,落凡庸之後。蓋末法之弊極矣!
現今的出家人,稍具聰明才智的,就專攻註解考據之學,和儒家書生一樣地致力研究典籍。聰明才智再高一點的,則零碎地拾撿古來祖師大德應機說教的機鋒語,來唱和自己,捕捉到的只是祖師的皮毛殘渣,據為己有的,乃是捕風捉影來的不實在的東西,反而受到明眼人的譏笑。這些人講起話來,句句仿佛比佛祖還要高明;但考察他的行為,比平凡庸碌的人還不如。末法時期這種壞現象,實在很糟糕啊!
予為此懼,集古善行,錄其要者,以十門羅之。何者?離俗染之謂僧,故清素居其首。清而不嚴,狂士之清也,攝身口意,是諸佛教,故受之以嚴正。嚴正繇師訓而成,師者,人之模範也,故受之以尊師。親生而後師教,遺其親是忘本也!戒雖萬行,以孝為宗,故受之孝親。忠孝無二理,知有親,不知有君,私也。一人有慶,而我得優遊於林泉,君恩莫大焉!故受之以忠君。忠盡於上交,而惠乏於下及,則兼濟之道虧,故受之以慈物。慈近於愛;愛生者,出世之礙也,故受之以高尚。高尚,非潔身長往而捨眾生也,欲其積厚而流光,故受之以遲重。遲重而端居,無為不可也,故受之以艱苦。勞而無功,則苦難而退,因果不虛,故受之以感應終焉。
我很怕修行人落到上述這種地步,所以搜集古來善行的記事,摘錄重要的幾則,分成十大類發表出來。哪十大類呢?遠離世俗的污染才算出家人,出家首先要講到清高樸素,所以第一類善行是『清素』。但清高而不嚴肅,變成狂狷之士的清高了,學佛的人必須要收攝身口意三業,才能成就,所以第二大類善行是『嚴正』。嚴正的行為要靠老師的教誨才能秉持不誤,老師實在是作人的模範,所以第三大類善行是『尊師』。有雙親生養你,長大之後才能接受老師的教導,遺忘其雙親而不孝是忘本啊!且戒行律儀雖然很多,但最要緊的還是孝順,所以第四大類是『孝親』。忠臣出於孝子,忠孝的道理是一致的,只知道有親情,不知道有君恩,乃是自私的行為。書經上說:『一人有慶,萬民咸賴。』有了君主的德政,國泰民安,才能出家,清閒自在地遊於山水林泉下,君主的恩惠實在大啊!所以第五大類是『忠君』。但是忠道較偏於對上級的交往,缺乏對下級恩惠的施予也是不對的,必須兼顧到貧困的人,所以第六大類是『慈物』。慈和愛很接近,出家人產生愛染,是修道的一大障礙,所以第七大類叫『高尚』。但高尚不是要孤芳自負,遠棄眾生,一方面還期望修行人能先充實自己,功夫高深了自然才學德行的光芒就四射,所以第八大類叫『遲重』。為遲重而隱居,清閒無事也是不可以的,所以第九大類選『艱苦』的善行。有人怕勞而無功,不再艱苦卓絕,退了道心,其實因果感應是絲毫不爽的,所以第十大類取『感應』的善行做結束。
十行修而德備,則任法之器也。地良矣,而後佳種投;心醇矣,而後至言入。無上菩堤,庶可希冀。不然。一鄙夫耳!
人道未全,焉知佛道?即使利根多慧,而慧彌多,障彌重,將安用之?」
以上十種善行都修齊了,德行才算完善,方堪任修習佛法的人才。好比地質改良肥沃了,然後可以播種好植物;心地精純了,然後至理銘言才能信解受持。至高無上的菩提大道,庶幾可期望成就。不然的話,只能算是一個鄙陋的凡夫而已!
做人的道理都做不好,哪能學佛?縱使你根器利,多智聰,反而有害。智力愈高,障礙愈重,修行愈不易成就,這種無德行的人,怎麼能出家修行呢?」
僧云:「吾法一塵不立,十行何施?」
予曰:「五蘊紛紜,四大叢遝,何謂無塵?」
僧云:「四大本空,五蘊非有。」
予與一掌曰:「學語之流,如麻似粟。未在,更道!」
僧無對,色然而起。
予笑曰:「蔽面塵埃,子何不拭?」
我說完了這些話,這位禪師又說:「我修的妙法一塵不立,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十類善行將施用在何處?」
我說:「明明色、受、想、行、識五蘊熾盛紛擾,地、水、火、風四大繁複遍漫,怎麼說是無塵呢?」
他說:「四大本來空相,五蘊本非實有。」
我給他一個巴掌,說:「目前學古德的口語,用表自己的見地的人,實在太多了,您回答的不中肯,再用您自己見地境界的話回答看看。」
這位禪師無法再回答,很不高興地站了起來。
我笑著說:「您老現在滿面怒容,正是四大五蘊蒙蔽在臉上的塵埃,您為何不擦掉呢?」
慎之哉,毋升高不自卑,無妄談般若,自取殃咎,無醉於虛名。修其德,殫其精誠,以致力於道,力極而心通,然後知不撥萬行,不受一塵,終日不空,終日不有,夫是之謂真慧。願吾子究心焉!
出家人要注意啊!登高要自覺渺小,切莫自大,不要妄說般若,濫解性空,自找禍殃。也千萬不可沈醉於虛榮的名利啊!好好地修養自己的品德,竭盡精誠之心,全力去辦道,竭盡心力,大死一番,久之自然心開悟達,然後才能真正體會到不撇棄萬行,但也不受染一塵;終日不著空,但也終日不執有的真空妙有的中道第一義諦,這才是真正佛門的智慧啊!但願出家人要用心參究一番。
予未聞道,兼薄於德,今為此書,為務救時弊,而酬佛恩耳。明達之士,苟不因人棄言,幸展轉以告夫禪者!
萬曆十三年仲冬日杭沙門宏識
我很慚愧尚未體會無上大道,加以德行淺薄,寫這本書,主要目的,在求能挽救目前出家人的大毛病,用以報答佛恩而已。明智達理的人,如蒙不因我淺薄而棄置我所說的話,還希望展轉流通,告訴那些修禪的人。
萬曆十三年仲冬日杭沙門宏識
劉宋僧旻,七歲出家,以經義宗海內,號旻法師。修繕寺宇,造設經像,放生布施,未嘗倦廢。
或問:「和尚所修功德多矣!不聞建大齋會,恐福事未圓。」旻曰:「大齋難得盡理,米菜鹽醋,樵水湯炭,踐踏洗炙,傷害微蟲,故不為也。如復求寄王宮,官府有勢之家,彌難盡意,不如已之。」
贊曰:「今人作一福事,必起齋會,名曰圓滿;乃至掩關僧半期之後,即於關中營營焉,晝夜經畫,預辦齋會,無復正念。嗟乎!旻師之言,真萬世龜鑒也!」
南朝劉裕所創號劉宋朝代時,有出家人法名旻,七歲出家,博通經典,聞名全國,眾稱旻法師。旻法師營造修建寺廟,裝設經像,放生布施,從未厭倦廢棄這些事情。
有人問他:「您和尚所修的功德算不少了,可惜沒聽過您辦過大齋會,恐怕功德不圓滿。」
旻法師說:「大齋會很難如法合理,而且需花耗很多米、菜、鹽、醋、柴、水、湯、炭……等等的東西,踐踏、洗滌、燒灼等多所傷害微蟲類小生物,所以我不辦齋會啊。如委託王宮或達官貴人辦理,更難如法,他們唯求世俗的應酬,失去了齋會真正的意義,因此,乾脆就不辦了。」
讚說:「現代人每作一修福的事,就要辦一次齋會,美其名叫圓滿;甚至閉關的和尚,關期過了一半後,就在閉關中辦齋會了,日夜籌劃,光預備齋會的事,時時不可或失的修道正念也一股丟到腦後。嗚呼!旻法師的話,實在是萬世不易的借鑒啊!」
梁慧開,吳郡海鹽人。歷聽藏,旻二師經論,講演名世。豫章守謝譿迎請說經,厚加櫬遺。還未達都,分散已盡。
晉安守劉業餉錢一萬,即贍寒餒,曾不終日。情性疏率,不事形儀;衣服塵滓,未嘗舉意浣濯。
贊曰「講法而不受櫬遺,是之謂法施。噫!安得人人法如開公乎?」
南朝梁朝錫都彭城寺慧開法師,是吳郡海鹽人,跟隨鍾山開善寺智藏,揚都莊嚴寺僧旻兩位法師學經論,後來他自己講經講得很好,名聞當世。豫章太守謝ࠗߦm迎開法師去講經,供養他很多錢。但他還沒回到家,已把供養的錢布施分散光了。
晉安太守劉業供養他一萬錢,不到一天,全部又布施給貧窮的人去了。開法師的個性開朗隨和,不注重外表;衣服弄髒了,也不刻意地去洗它。
讚說:「說法而不受供養,才真正叫法施啊!如每個出家人都像開公一樣,那該有多好啊!」
梁道超,從靈基寺旻法師學,獨處一房,屏絕賓侶,塵埃滿屋,蟋蟀鳴壁。中書郎張率謂曰:「蟲聲聒耳,塵多埋膝,安能對此而無忤邪?」答曰:「時聞此聲,足代蕭管;塵隨風來,我未暇掃,致忤名賓,為愧多矣!」率大歎服。
南朝梁朝揚都靈基寺道超法師,跟隨靈基寺旻法師(即上述旻法師)學道,後來自己獨居一個房間,謝絕朋友不會客。整個房子都是灰塵,四壁都可聽到蟋蟀的叫聲。中書郎張率有一天去拜訪,看了如此情形,說道:「蟲聲吵鬧,灰塵多積高過膝蓋了,難道您對這種環境不介意嗎?」超法師回答說:「每天聽這些蟲聲,當作蕭管演奏的音樂;灰塵乃隨風吹進來的,一直沒空打掃,以致對您這位貴賓失禮了,真慚愧!」張率聽了大大地讚歎佩服。
唐玄郎,傅大士六世孫也。常行頭陀,依嚴傍澗,號左溪尊者。宴居一室,自以為法界之寬。一郁多羅,四十餘年;一尼師壇,終身不易。非尋經典,不輕燃一燭;非覲聖容,不妄行一步。洗缽則群猿爭捧,誦經則眾鳥交翔。刺史王正容屢請入城;師不欲往,竟辭以疾。
贊曰:「今人讀永嘉答書,藐視朗師等之僻見,不知永嘉特一時遣著之語。而左溪遺範,正學者今日事也。明眼者審之。」
唐朝東陽清泰寺玄朗法師,是傅大士的第六代嗣孫。常行頭陀苦行,住在山澗旁,別號左溪尊者。自己一個人住一個小房子,認為屋子雖小,可視如法界無量般的寬大,正是華嚴一微塵裏無量剎的心境。四十餘年來,就穿一件七條僧衣,一輩子就一個坐臥具(又叫尼師但那),也沒改變。如不是為查經典,絕不隨便點蠟燭,如不是要禮佛拜佛,絕不隨便走動一步。大師要洗缽子,則山中群猿爭著捧去洗,大師誦經時,眾鳥都飛到上面來回翔不去。刺史王正容屢次請師入城說法供養,大師都不想去,推託有病不能去。
贊曰:「現代人讀了永嘉大師答朗大師書(出自禪宗永嘉集),裏頭再三寫著『見道不在山林之寂靜,物我冥一,喧擾無非道』,於是藐視朗師,認為其偏於宴安寂寥,卻不知道這是永嘉大師用來破朗師法執,一時權機方便的話,如信中所言『如是則何不乘慧舟而遊法海,而欲駕折軸於山谷哉?』是針對朗師,推其出山廣度眾生的意旨,而左溪朗大師遺留的風範,正是今日學者所應學的啊!有見地的人應仔細判別。永嘉大師信中說的『得失在於人,何關動靜』,今人業障深重,不但動中無法見道,靜中也難以忘山,不先隱修充實,就要在喧擾中行菩薩道,未免落個好為人師之嫌了。」
隋富上,依益州淨德寺止宿,繫大笠道傍,坐其下讀經。人往來,不喚令施;有施者,亦不咒願。以路靜故,多載無所獲。
人謂曰:「城西北人稠施多,奚為在此?」
答曰:「一錢兩錢,足支身命,復用多為?」
陵州刺史趙仲舒者,三代酷吏也,甚無信敬,聞故往試;騎馬過之,佯墮貫錢。富讀經自若,目未曾睹。去遠,舒令人取錢,富亦不顧。舒乃問曰:「爾終日所得一錢,貫錢在地,見人持去,何不止之?」曰:「非貧道物,何為妄認?」
舒下馬禮謝,歎服而去。
隋朝富上法師,掛單於益州淨德寺;繫掛一頂大斗笠在路旁,坐在斗笠下讀經。也不開口向往來的人化緣求布施,有布施財物給他的,他也不道謝或類似一般化緣僧口中念念有詞地,仿佛替施主消災祈福。因為道路偏僻,人蹤稀少,所以多年來都沒受到什麼布施。
有人對大師說:「城西北往來人口稠密,布施也可多些,為何老守在此地而不去那裏?」
大師回答說:「一錢兩錢,可以維持身命就好了,何必要多呢?多也沒用。」
陵州刺史趙仲舒,是當時一位三代嚴刑的酷吏,不信佛法,也不敬三寶。聽到富上大師的事,故意要試他,騎馬經過那裏,假裝不小心掉下一貫錢(一千錢,古一貫一千)。富大師仍悠然的讀經,看也不看一眼。趙刺史去了很遠後,再令人去取錢,大師也不管。視若無睹。舒於是問大師:「您整天所得不過一錢,現在一貫錢掉在地上,您看到別人拿去,為何不阻止呢?」大師說:「那不是我的東西,我為何要冒認它是我的,而阻止人家拿去呢?」
趙刺史乃下馬道歉禮拜,大大讚歎佩服地回去了。
唐通慧,三十出家,入太白山不賚糧,取給草果,渴則飲水,息則依樹,坐起禪思。經於五年,因以木打塊,塊破形銷,廓然大悟。晚年一裙一被,所著麻鞋至廿載,布納重縫,冬夏不易焉。
唐朝通慧法師,三十歲出家。獨入太白山修行而不帶糧食,餓了吃草和野果,渴了就喝水,睡覺靠在樹下,坐禪參研。這樣的日子,過了五年,有一天用木棒打土塊。土塊破了不成形體,豁然開大悟。晚年只穿一條裙子,蓋一件棉被,穿一雙麻鞋,用了二十年之久,衣服縫縫補補地,冬天夏天都沒兩樣。
唐靜琳,京兆華原人,道風既播,□錫日至,並委諸侍人,口不重問;後欲作福,方恨無財。侍人出之,琳曰:「都不憶有此也。」平生衣破,以紙補之。
唐朝京師弘法寺靜琳法師,京兆華原人,道行高超,道風遠播後,信徒供養一天天地多起來。信徒供養的財物,都一併拿給侍者,也不再問多少;後來有一天想要拿錢去作功德,才遺憾自己沒錢,侍者拿錢出來,琳法師說:「沒想到我還有這麼多錢!」平生衣服破了,都用紙來補。
唐智則,雍州長安人。性落魄不羈,恒被破衲,裙垂膝上。房僅單床,瓦缽木匙外無餘物。居一室,門不掩閉,眾號為狂,則歎曰:「道他狂者不知自狂耳!出家離俗而為衣食故,行住遮障,鎖門緘笥,費時亂業,種種聚斂,役役不安,此而非狂,更無狂者!」
唐朝京師辯才寺智則法師,雍州長安人,性情磊落瀟灑,不修邊幅,常披一件破僧衲,裙子只遮到膝蓋上(即如今之迷你裙)。房內只有一張床,一個用瓦作的缽,一個用木作的匙,其他再也沒有東西了。住的一間房子,也不關門,大家都講他是個瘋狂的人,他聽了感概萬千地說道:「說人家瘋子的人正不知道自己才是瘋子啊!出了家,離了俗,還為了衣食操心,行要穿衣飾遮,住要宅房屏障,門要鎖,箱子要蓋緊……這樣又浪費時間,又擾亂道業,還有收集積蓄種種之財物,整日忙碌而心惶惶,這種人若不算瘋狂,再沒有瘋狂的人了!」
唐承遠,始學於成都,後住衡山西南巖。人遺之食,則食;不遺,則茹草木而已。有慕而造者,值於崖谷,羸形垢面,躬負薪樵,以為僕從而忽之,不知其為遠也。代宗聞其名,賜所居號「般舟道場」,世稱蓮社三祖云。
贊曰:「茆次構而堯堂疑於村舍,衣服惡而禹跡疑於野人,況釋子以缽衲支身者耶?今時有侈服飾,置臧獲,惟恐人之不知,而揚揚過閭者,亦可以少愧!」
唐朝衡山彌陀寺承遠法師,起先學道於成都,後來住在衡山西南的山巖中,有人布施東西給他吃,他就吃,沒人布施食物,他就吃草木。有人仰慕他的德行而來拜謁他,和他在懸崖山谷處相碰面,大師身形消瘦,蓬首垢面,自己擔負著薪柴,來訪的人以為他是侍者而不在意,不知道他就是遠大師本人啊!唐代宗聽到了他的德名,頒賜他所住的地方叫「般舟道場」,世稱大師是蓮宗(淨土宗)三祖。
讚道:「堯住的房屋是用茅草蓋的,人家看來以為是村舍,而不是皇上住的地方,禹穿著破舊的衣服,別人不曉得他是皇帝,還以為他是野人呢!何況出家人,本來就應以一缽一衲來支援身命的,還能講究什麼呢?目今有些人,衣服講求奢華,雇養許多奴僕,還惟恐別人不知道自己有錢,穿著華麗的衣服,帶著僕從,揚揚得意地走過眾人聚居的地方。這種人應該感到慚愧吧!」
唐大梅常禪師,得馬大師即心即佛之旨,隱深山中,人無知者。鹽官以書招之,辭不赴,附以偈云:「一池荷葉衣無盡,數樹松花食有餘;剛被世人知住處,又移茅舍入深居。」
唐朝明州大梅山法常禪師,得到馬祖道一禪師即心即佛的心法要旨後,隱居深山中,沒人知道。管鹽官寫信詔見他,他謝絕不去,回了一偈給鹽官:「我這裏有一個池塘,長滿了荷花,我用荷葉作衣服蔽體,用也用不完。有好幾棵松樹,長滿了松花松果,用以充饑,足足有餘。滿以為大家都不知道我的住處,可以獨自清閒修道,沒想到還是讓人找著了,於是我又離開這裏,搬進更深的山裏去住。」
後周行因,隱居廬山佛手巖。每夜闌,一鹿-雉棲遲石屋之側,馴狎如伴侶,殊無疑怖。因平生不畜子弟,有鄰庵僧為之給侍。一日謂曰:「卷上簾,吾欲去!」簾方就鉤,因下床行數步,屹然立化。
贊曰:「多欲之人,死且彌切,甚而分香賣履,眷眷不能放下。不獨世諦中人,釋子亦有之。因一生清氣逼人,脫化如遊戲,不亦宜乎?」
五代後周廬山佛手巖行因大師,隱居在廬山佛手巖。每天夜深時,就有一隻麋鹿,一隻山雉來睡在他石屋的旁邊,和他親熱,溫馴得如同好朋友一般,一點也不驚怕恐怖。因大師平生不收徒弟,但附近寺廟的僧人自動供養他、服侍他。有一天大師對侍者說:「把窗簾卷上,我要走了。」窗簾才剛卷起鉤上,大師下床走了幾步,就站立著圓寂了。
讚道:「貪欲多的人,臨命終更加厲害,(欲望更加熾盛)甚至爭奪遺產(陸機吊魏武帝文,引魏武帝遺令:『餘香可分與諸夫人,諸舍中無所為學,學作履組賣也。』)。對世上的財物人事,眷念不已,捨不得,放不下。不但是在家世俗的人,連出家人也有像這樣的。如能每個出家人,都像因大師一樣,一輩子清高凜然,圓寂像遊戲一般地輕鬆愉悅,不是很好嗎?」
宋宏覺禪師戒徒眾云:「汝既出家,如囚免獄,少欲知足,莫貪世榮;忍饑忍渴,志存無為,得在佛法中,十生九死亦莫拋棄。」
宋朝洪州雲居宏覺道膺禪師訓誡徒眾說:「你們既然出了家,就好像囚犯從牢獄釋放出來一樣,從此走向了生脫死的大道,免除萬劫的沈淪,這是你們的造化,因此,要減低欲望,常知足,不要貪求世俗的虛榮;要能忍耐饑渴,立志學道,修習真如寂照的無為法(金剛經云:一切聖人皆以無為法而有差別),能聞持佛法,受到佛法的熏陶,實在難能可貴的,就是九死一生,赴湯蹈火也不可一時刻拋棄佛法。」
宋慈受深禪師,小參示眾云:「忘名利,甘淡薄,世間心輕微,道念自然濃厚。匾擔山和尚,一生拾橡栗為食;永嘉大師,不吃鋤頭下菜;高僧惠休,三十年著一衲鞋,遇軟地則赤腳。汝今種種受用,未饑而食,未寒而衣,未垢而浴,未睡而眠;道眼未明,心漏未盡,如何消得?」
宋朝東京慧林懷深慈受禪師,有一天在參禪放香後小參時刻,開示徒眾說:「大家千萬要忘卻名和利,以恬淡為樂,世間名利心減少了,向道清淨的念頭自然滋長增加。像匾擔山和尚,一輩子撿櫟實(圓形,大如姆指頭,端尖銳,在碗狀殼鬥內,仁如老蓮肉,可吃,殼鬥可染皂色)為食充饑;永嘉大師不吃用鋤頭耕種的菜,因為耕鋤唯恐傷害泥土裏的微小生物,且敬重農夫汗滴禾下土的辛勞;高僧惠休和尚,三十年來只穿一雙鞋子,地皮不堅硬時,就打赤腳走路。你們目前衣食不缺,種種享受,還沒餓就吃飯了,還沒冷就加衣了,身體還未弄髒就洗澡了,還未到睡時就睡著了;這樣生死之道還未弄清楚,心境污染未盡,惑障不斷,憑什麼來消受上述的福報呢?」
唐慧熙,居惟一身,不畜侍人。日惟一食,不受人施。房地惟一蹤,餘並莓苔。所坐之榻,惟於中心,兩頭塵合,如久曠者。衣服蔽惡,僅免風寒;冬服破衲,夏則懸置梁上。有聞其名者,就房參謁,迎逆接候,累日方得見焉。
唐朝益州空慧寺慧熙法師,自己一人獨居,沒有侍者,日中一食,也不接受人家的布施。房內地上除了平常走出走進的一條路跡外,其他地都長滿了莓苔。他的坐榻,除了中央人常坐的關係,較沒灰塵,兩頭則塵埃堆積,好像很久很久沒人坐的樣子。他的衣服破舊不堪,僅可遮風禦寒;冬天穿這破舊的僧服,夏天到了就把它懸掛在屋梁上。慕名而去拜謁的人,就在這房子內向他請教,大師慈藹對待,諄諄善誘,有時來往的人多,要等幾天才能見到大師面談。
元高峰妙禪師,在龍須九年,縛柴為龕,冬夏一衲,後造天目西巖石洞,營小室如船,榜曰:「死關」。上溜下淖,風雨飄搖。絕給侍,屏服用,不澡身,不剃發,截罌為鐺,並日一食,晏如也;洞非梯莫登,去梯斷絕,雖弟子罕得瞻視。
贊曰:「天懸九霄,壁立萬仞,前有熙公,後有此老,真回絕塵氛矣!曩余登天目,入張公洞,俯臨千丈巖,訪死關之遺,睹師威容,恍乎在目。自悲生晚,不獲親炙,因涕淚久之!」
元朝杭州天目高峰原妙禪師,在龍須修行九年,自己編綁木柴,做一個居住的小房子,無論冬天夏天,只穿一件多次補縫的衲衣(衲衣是多次補縫之衣,如故苑裏福慧尼師所穿之衣,即衲衣也)。之後到天目山的西巖石洞中,建造一棟如小船的小房子,立個標示叫:「死關」。小屋上面是滑溜的滴水石,下面是爛泥巴地,風雨飄搖。大師謝絕供養及侍者,衣服和日用品等也一概不要,不洗澡,不剃頭發,把大腹小口的罈子,切下半截做鍋子,幾天才吃一餐,自得其樂;他所住的山洞,沒雲梯無法登上去,他摒棄梯子,截斷外緣,即使是他的徒弟,也難得看到他。
讚道:「像上天懸在九霄雲外一般地,千萬仞高的崖壁裏隱居的大德,在前有慧熙大師,後有此高峰妙大師,他兩人實在是超塵絕俗啊!以前我曾登天目山,進入張公洞,俯目下觀千丈高的崖巖氣象萬千,順便也去拜謁『死關』的遺跡,高峰妙大師的威儀容顏,仿佛現在我的眼前,自歎生得晚,不能親承教誨,不禁淚下沾襟,久久不能自已!」
越地安禪,夜作齋。其名曰「放三飯」,競為侈靡,勝於午齋,相沿成習久矣。昔有尊宿,聞鄰房僧午後作食不覺泣下,悲佛法之淩夷也。故僧禁過午食。況夜食耶。律言人間碗缽作聲,餓鬼咽中起火。乃於漏深人靜,而砧幾盤盂,音響徹其耳根,又煎煮烹炮,馨香發其鼻識,忘慈悲之訓,恣口腹之欲,於心安乎?或曰「中夜饑如之何?」,則代以果核餅餌之類,不煩鍋銚者可也。況持過午者。午後至明,不食纖物,我等晚有藥石,何不知足之甚。
浙江紹興一帶參禪安居,每晚作飯吃,名叫「放三飯」,風氣相傳,吃起來一次比一次奢侈豐富,比午餐更多菜肴,這種沿習下來的壞風氣已經很久了。往昔有一位道高德超的先輩(即法慧禪師),聽到隔壁房間的僧人午後作飯,不禁流淚。悲歎佛法的破敗末落,所以出家人禁過午吃東西。何況夜晚還吃宵夜!戒律上說:「人間的碗缽聲作響,餓鬼聽了不勝饑餓,咽喉自然起火」。何況夜深人靜,動了砧、機、盤、盂,音響傳入其耳根,又煎、煮、烹、炮,香味傳入其鼻識。忘了對眾生要慈悲的訓示,恣縱口腹的欲望,這樣於心能安嗎?或問:「半夜肚子餓了怎麼辦?」那麼就吃果核餅餌之類,不須動鍋子、壺子來煮的食物來充饑就可以了,何況人家持午的人,午後到隔日天亮,明星現前之間除了喝水,不吃一點東西。我們晚上有視作藥石養生的果餅之物充饑,還不知足,簡直是太過份了。
★附:筆者以一個醫師的立場,認為持午實在合乎健康長壽的條件,目今醫學證明,以往高蛋白、高熱量的攝食法已被推翻,這種攝食法只是導至肥胖、高血壓、動脈硬化……毛病,加速生命的死亡。素食可免這些毛病及可防癌,亦普遍證明了。持午少吃一餐,人或許會瘦些,但絕不會引致營養不良,精神反而更好。道家也有言曰:「君欲長生,腸中當清。」目前食寡長壽者甚多,如廣欽老和尚、李炳南老居士都九十多歲了,諦觀上至教主釋迦佛,下至歷代諸祖,無一不是苦修成就的,甚有日食一麻一粟者,比比皆是。孟子也說:「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勞其筋骨,餓其體膚,苦其心志,空乏其身,行弗亂其所為,此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入世經世之才尚且要「勞其筋骨,餓其體膚」,何況出世至高無上的大道,可以「飽食終日」,一僦而就的嗎?
何況「飽暖思淫欲」,更是修道的大障,出家人尤非所宜。持午的利益,實在宏偉,小可延年健身,大可以了生脫死。因為八關齋戒就是八戒和一齋,齋的意思就是持午。八關齋戒的功德大到什麼程度呢?修淨土的人如加持此八分齋,往生必不乖違,念佛最重要的一刻,莫非臨命終,臨命終無法「一心不亂,心不顛倒」,很容易隨業而去,是很危險的啊!萬一心亂了,心顛倒了怎麼辦呢?第一、就要靠蓮友的助念,提醒正念,敲引磬,看佛像……等等,所以蓮社蓮友的組織也很要緊,這一方面也正影射念佛法門大乘、入世,與平等的精神。第二、就是要靠持戒來作最有力的保障了。大家看藥師經,都重視在消災延壽,殊不知藥師佛予娑婆眾生最大的利益就是在往生其東方琉璃淨土及西方極樂世界。截錄經文如下:
「復次曼殊室利,若有四眾:比丘、比丘尼、鄔波索迦(優婆塞)、鄔波斯迦(優婆夷),及餘淨信善男子善女人等,有能受持八分齋戒,或經一年,或復三月,受持學處,以此善根願生西方極樂世界,無量壽佛所聽聞正法而未定者,若聞世尊藥師琉璃光如來佛名號,臨命終時有八大菩薩,其名曰文殊師利菩薩,觀世音菩薩,得大勢菩薩,無盡意菩薩,寶檀華菩薩,藥王菩薩,藥上菩薩,彌勒菩薩。是八大菩薩,乘空而來,示其道路,得於彼界,種種雜色寶華中自然化生。」
由上觀之,持戒三個月(正月、五月、九月三齋月),就有八大菩薩迎往西方,何等便宜的事,諸佛菩薩慈悲,留給眾生許多意想不到的方便,只是我們不知利用罷了,所以念佛人如沒把握一心不亂,心不顛倒,就更應該好好地持戒持午!
雲棲僧約,非理募化者出院。一僧曰:「此不足禁,禁之則缺眾生福田。非理募化,雖其人自負過愆,而眾生獲破慳捨財之益。世僧假佛為名以營生,佛何曾為此輩出一禁約乎?」予曰:「子言則誠善矣,然知其一,未知其二。非理募化者,瞞因昧果,施者知之,而向退心,後遂不施。安在其能破慳也!?佛世有諸弟子自遠遊歸,所過聚落,望而閉戶,問故,則畏僧之募化也。因以白佛,佛乃種種呵責,何言其不禁約也,慎之哉!」
雲棲寺僧團的規條,有一條:非理強去募捐化緣的人要趕出山門。有一位僧人說:「不必禁這一條,禁了則減少了眾生種福田的機會。因為雖然非理募化的人犯了過失,背了因果,但眾生可獲得破慳貪,捨財物的利益和功德。以前佛在世時的出家人,假藉佛陀的名義來謀生,佛何嘗為這些人設一條禁約呢?」我說:「您的話固然不錯,發心良好,但您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非理募化,瞞著因,昧著果,布施的人知道了,因而退了道心,以後就不再布施了,怎能使他破掉慳貪呢?佛在世時,有諸弟子自遠方遊化歸來,經過一個部落,那個村落的人望見這些比丘,趕緊把門關起來,弟子們就問這些人,甚麼緣故怕沙門怕得這樣子,講起原因來,原來他們是怕非理募化啊,以前有惡比丘非理募化,他們怕這些弟子也一樣。於是這些弟子們回來後,把這件事告訴了佛陀,佛聽了對那些非理募化的比丘加以呵斥責備,怎麼能說佛對此不立禁約呢?!小心點,不要非理募化啊!」
或謂講法師有化物之功,無交鬼神之責,其寡過矣乎?曰:「殆有甚焉。施食一法耳,一法猶易精,經論繁多,一一而欲精之亦難矣。故古人業有專攻,如攻法華,善華嚴之類是也。今則無經不說,無論不宣,其果超越於先哲乎?遂有師承無自而臆見自用者,有好為新說而妄議前賢者,有略加銷釋而全無發揮者,皆未免於過也。必其精研有素,博學無方,惟以明道為懷,不圖利養於己,庶幾有功而無過耳。或又謂智者云:為利弘經,亦恒有菩薩之名者何也?噫!此為具菩薩之大悲,而未臻菩薩之實行者言也,非為貪利者言也,不察此意,幾許誤哉!」
有人說講經說法的法師有潛移默化眾生心性的功德,而沒有像施食師有和鬼神打交道的責任(容易招來麻煩和危險),應該是比較少有過失罷。我則認為不一定,講經師如不慎,所招致的過尤更大啊!施食只一種法門,一法猶容易精通,經論繁多,要一一精通很困難的了。所以古人多專攻一門,如專崇法華經義的,或專長華嚴經之類的。現在的人則每種經、每種論都宣講,真的比前輩大德們高明嗎?於是有的沒什麼明師教導而自大自高,照自己臆測淺見而發表的,有喜標新立異而亂批評先賢的,有於經論稍微加以解釋,而沒半點申論發揮的,這些都不對的啊!必須要長期精深的研究,多方探討,本著明道為本的心懷,不圖謀自己的名聞利養,這樣才差不多有功德而無過失。或者有人會說:「智者大師說:為利養而弘揚佛經,也具有菩薩的名義,這又怎麼說呢?」唉!智者大師這句話,是為激勵具有菩薩大悲心腸,而尚缺菩薩入世度眾之行的人說的。不是為貪求名利的人說的,如不仔細審慮這句話的意義,很容易就誤解了。
古德云:最勝兒,出家好。俗有恒言曰:「一子出家,九族生天。」此者讚歎出家,而未明言出家之所以為利益也。豈曰:「不耕不織,而有自然衣食」之為利益乎?豈曰:「不買宅,不賃房,而有自然安居」之為利益乎?豈曰:「王臣護法,信施恭敬,上不役於官,下不擾於民,而有自然清閒逸樂」之為利益乎?古有偈曰:「施主一粒米,大似須彌山,若還不了道,披毛帶角還。」又云:「他日閻王老子與你打算飯錢,看你將何抵對?」此則出家乃大患所伏,而況利益乎?所謂出家之利益者,以其破煩惱、斷無明,得無生忍,出生死苦,是則天上人間之最勝,而父母宗族被其澤也,不然則雖富積千箱,貴師七帝,何利益之有?吾實大憂大懼而並以告夫同業者。
古來大德有言:「第一等的人,乃是出家人最好。」民間也一向流傳著一句話:「一子出家,九族生天。」這些話都是讚歎出家,而沒明確說出出家利益的所在,到底出家真正的利益在哪里呢?難道說,不必耕種,不去織布,就有飯吃,有衣服穿,就是出家的利益嗎?或者說,不必買屋子,不必租房子,就有居住的地方,就是出家的利益;或者說,國王大臣擁護,信徒施主恭敬,上不受官吏使役,下不會干擾庶民,而且自然清閒飄逸的快樂,就是出家的利益嗎?古人有一偈說:「施主一粒米,大似須彌山,若還不了道,披毛帶角還。」(註:披毛帶角即作畜生。)又說:「他日閻王老子與你打算飯錢,看你將何抵對?」由此看來,出家反而隱伏著一樁大災禍,還說什麼利益呢?所謂出家的利益,乃是能破煩惱、斷無明,證得無生法忍,了脫生死。這才是天上人間最尊勝的事,而且父母宗族也才能受他德行恩澤的蔭被。不然的話,雖然富有到有千箱黃金,榮貴到作了七代皇帝的國師(如清涼國師),也沒什麼利益可說啊!我實在憂懼萬分,怕犯了這個大過,同時告訴同修們互相警惕共勉。
比丘,華言乞士也,清淨自居,名曰乞士。而多求,而多畜,而多事,不亦實叛其名乎?旻師而下諸公,千載至今,流風未泯也!聞其風而不興起,尚得為比丘乎哉!?
梵語比丘,國語翻作乞土,獨自清淨修行才叫乞士,如多所需求,多所畜養,參與多事,那不是反而違背比丘這兩個字的本義嗎?本篇所敘自旻法師,下至諸公大德,其間至今有上千年的歷史了,但他們的風範,流傳至今仍未消失,聞知他們的高風亮節而不發奮圖強,還能算是比丘嗎?
隋靈裕,定州人。安眾兩堂,簡已未具,言行濫者斥之。女尼,誓不授戒;弘法時,方聽入寺,仍後進先出,己房不令登踐。沙彌受具,必請師證,至時乃臨壇耳。終身布衲,裙垂踝上,四指衫袖,僅與肘齊,見衣服過度者,當眾割之。
隋朝相州演空寺靈裕法師,是定州人,安頓出家眾居於兩堂,將已受大戒和未受大戒的人分開住。如言語行為散漫必受責備。發誓不給尼姑授戒,只在講經說法時,才允許尼姑入寺來聽,且開始時要最後進入,結束後要先出來。自己住的房子,絕不讓尼姑進入。沙彌進受具足戒時,必請大德僧作尊證師,而且要到年滿二十歲,才許登比丘壇,受具足大戒。大師終身穿著粗布衲衣、裙子長只至足踝上,長衫袖口寬四指,長僅到手肘。如看到穿衣服過於奢華的,當眾就割壞他的衣服。
唐玄奘法師,姓陳氏,漢太丘公之後也。隨兄素出家,年十一,誦維摩,法華;卓然梗正,不偶時流,睹諸沙彌,劇談掉戲,謂曰:「經不云乎?夫出家者,為無為法,豈復更為兒戲?可謂徒喪百年。」識者知師德器不凡矣!
贊曰:「童年而盛德,非天賦之獨榮,蓋宿習之不忘也。知乎此,則可以辦來生於今日矣!」
唐朝京大慈恩寺玄奘法師,俗姓陳,漢朝太丘長陳仲公的後裔。早年隨哥哥「素」(即長捷法師)出家,才十一歲就會誦讀維摩經,法華經;超拔正直,不附阿時尚,隨俗浮沈。有一天看見眾沙彌在一起談天遊戲,告訴他們說:「佛經上不是有講嗎?出家是要修無為法,怎能再玩兒童玩的遊戲呢?像這樣下去,只有白白浪費大好的生命了。」高明的人看到這件事,就知道大師道德器宇大不平凡啊!
讚道:「幼年就有很高超的德行,並不是天資獨特,而是前世的習氣忘不掉的啊。知道這個道理,就可以辦來生於今日了,也就是說今生修習深刻,來生自然盛德超俗。」
唐智正,定州安喜人。開皇十年,奉敕住勝光、仁壽,復入終南至相寺,與淵法師為侶,二十八年不涉世諦。
弟子智現者,伏承法教。正凡有著作,端坐思惟,現執筆立侍,隨出隨書,累載。初不賜坐,一日足疼心悶,不覺仆地。正呵責曰:「昔人翹足七日,汝今才立,顛墜,心輕故也。」其嚴如此。
贊曰:「仆地而猶加呵責,不已甚乎?噫!古人忘軀為法,少室齊腰,程門三尺,未足為過也;今坐而論道,尚有厭倦者。師嚴道尊,敝也久矣!悲夫!」
唐朝終南山至相寺智正法師,定州安嘉人。隋煬帝開皇十年,奉皇帝敕令住持勝光寺,仁壽寺,後來到終南山至相寺,和一位解行相高京城推仰(高僧傳語)的淵法師作伴,同住二十八年,不涉問世事。
智正大師有個弟子叫智現師,秉承他的教誨,每次智正大師著書時,端坐思考,現法師執筆侍候在旁。正大師想到說出來,他馬上記下來,這樣經過了好幾年,都這般勤快不變。當初現法師是站著,並沒坐位,有一天腳痛心口悶,不知不覺跌倒在地。正大師罵道:「過去久遠弗沙佛時,釋迦牟尼佛為外道仙人,上雪山採藥,見弗沙佛坐寶窟中入火定放光明,見已心歡喜,信敬翹一腳立,叉手向佛一心而觀,目未曾洵,七日七夜。讚佛云『天上天下無如佛,十方世界亦無比,世界所有我盡見,一切無有如佛者』,由之超越九劫,於九十一劫中得成正覺。(出大智度論卷四菩薩釋論)你才站了一下子,就跌倒,是心不鄭重的原因!」正大師是這般嚴厲。
讚道:「跌倒了還加以責罵,實在要求很嚴格啊!古人為了求法忘了身軀,如二祖神光大師求法於達磨祖師,達磨在少室峰面壁靜坐,神光大師(後更名慧可)前往求法,在外面雪地中站了一夜,積雪齊腰。又儒家的遊酢、楊時二位學人,初見伊川先生時,伊川先生在閉目養神,二人站在門外,時當下雪,二人不敢驚動,伊川先生醒來一看,門外雪深到三尺了。這兩則尊師重道的榜樣,還差不多,今人坐著論道,還有感到厭倦的。唉!做師父的管教嚴格,求道的尊重從事,這些早就敗壞了,實在可悲啊!」
唐玄鑒,澤州高平人。性敦直,見非法,必面陳呵毀,不避強禦。數有繕造,工匠繁多,或送酒者,輒止之曰:「吾所造必令如法,寧使罷工,無容飲酒。」
時清化寺修營佛殿,州豪族孫義,致酒兩輿,鑒即破酒器,流溢地上。義大怒,明將加惱,夜夢人以刀擬之。既悟,躬詣懺悔。
贊曰:「今時之餉工役,非惟用酒,兼復飪腥;至於豎棟安梁,賽神宴客,且復赤丁垣之刃矣。天堂未就,地獄先成,豈虛言哉?司營繕者,當痛以為戒。」
唐朝澤州清化寺玄鑒法師,澤州高平人。性情敦厚梗直,見到不如法的人,一定當面呵斥責罵,不忌諱對方如何頑強有勢。大師一生建造、修補很多道場。當時雇用很多工人,如有人送酒來給工人喝,大師就制止他說:「我造寺院一定要如法,寧願工人罷工,也不准許工人喝酒。」
那時清化寺修建佛殿,有澤州望族叫孫義的人,載了兩車子酒要來慰勞工人,鑒大師就打破酒瓶,酒流了一地。孫義大怒,決定隔天要給鑒大師難堪,但他晚上睡覺卻夢見一個人拿刀子要殺他,叫他不可對大師無禮。醒來覺悟自己的過錯,於是很恭敬地到大師面前懺侮。
讚道:「目今招待工人,不但用酒,還煮葷菜殺生,至於豎立棟梁、破土,迎神賽會大請客,更是殺很多牲禮,用釘鉤拴在牆上(喻大肆屠殺)。這樣的建寺求福,天堂還沒成就,先造了地獄因,這是實在的話啊!要建寺修廟求福的人,千萬要禁止這件事。」
唐道琳,同州蕌陽人,年三十五出家,入太白山深巖隱居。敕令住大興國寺;頃之,逃於梁山之陽。從生至終,儉約為務。以女人染之本,一生不親面,不為說法,不從受食,不令入房。臨終之際,有來問疾者,隔障潛知遙止之,不令面對焉。
贊曰:「律中亦許為女人說法,但不得見齒,不得多語,而此老絕不說法,似矯枉過正。然末法澆漓,不憂其不為女人說法也,惟憂其說法而成染耳。如此老者,良足為後進程式。」
唐朝風州大興國寺道琳法師,同州蕌陽人。三十五歲時出家,進入太白山深巖中隱居,皇帝器重他,令他住持大興國寺;不久,他又逃到梁山南方隱居。一生勤儉刻苦,認為女色是產生欲染的禍根,終生不和女人見面;不為女人說法,不接受女人施食,不讓女人進入他的房間。臨命終時,有女弟子來問候病況的,大師在房間裏知道了,就叫她們不要進來,不讓她們見面。
讚道:「戒律中也允許為女人說法,但要莊重不可嘻笑、讓對方見到師父的牙齒;也不可以多說話。而道大師絕不為女人說法,似乎太過嚴格。但是末法時期人心不古,戒律衰微,根本不必擔心出家人不為女人說法,只怕他為女人說法而迷愛染著而已。像道老這種風格,大可做後來學人的借鑒。」
唐惠主,始州永歸縣人。專精律學,居青林寺。時陵陽公臨益州,素少信心,將百餘馱入寺,就佛殿講堂、僧房安置,無敢違者。主從莊還,見斯穢雜,即入房取錫杖三衣而出,歎曰:「死活今日矣!」舉杖向驢騾,一時倒仆如死,主手擎擲之坑中。縣官大驚,執主申狀。
陵陽善曰:「蒙律師破我慳貪,深為大利。」送沈香十斤,綾綢十段。後還京,從受菩薩戒焉。
唐朝始州香林寺惠主大師,始州永歸縣人,專心精研戒律,住在青林寺。有一天陵陽公到了益州,陵陽公一向對佛法沒什麼信仰,所以把百餘隻驢騾牽入寺中,安放在大殿、講堂、僧寮等地方,寺內沒有一個人敢違抗的。惠主大師從村子裏回來後,看到這種肮髒雜亂的情形,馬上進入房中,帶著錫杖和三件袈裟(錫杖乃菩薩頭陀十八物之一,上有四股十二環,表四諦十二因緣,比丘向人家乞食,至門口應振動錫杖上小環作聲,使人警覺。三衣:(1)安陀會、五條衣;(2)郁多羅、七條衣;(3)僧伽黎、九條衣以上。衣上方塊名福田,讓人種福田又名福田衣,出家人三衣不離身)出來,歎聲說道:「要死要活就決定在今天了!」說完舉起錫杖打向驢騾,驢子、騾子,被他打得昏倒在地,好像死掉一般。主大師手舉起驢子、騾子丟到大坑裏。地方縣官知道這件事,大吃一驚,抓住主大師往陵陽公處申訴判罪。
出乎意料的,陵陽公不但沒責怪加罪,反而歡喜地說道:「承蒙律師這樣開示,破了我的慳吝和貪欲心,我從這次教訓中,獲得莫大的利益。」於是送大師十斤沈香,十段綾綢。後來回到京城,還依大師受菩薩戒呢。
唐慧滿,雍州人。七歲出家,後奉敕住弘濟寺。時證果寺尼出入宮禁,取僧寺為庵,滿集眾擯黜;尼訴於東宮,遣詹事杜正倫等解其擯事。滿執法不從,眾懼禍及,逐強解焉。滿歎息不悅者累日,尼後詣滿謝過,滿終不顧。
唐朝京師普光寺慧滿法師,雍州人,七歲出家,後來奉皇帝聖旨住持弘濟寺。那時候證果寺的尼姑在宮庭裏出出入入,毫無禁忌,並佔據和尚寺作尼姑庵。滿大師招集眾人去趕走她們,尼姑們就去東宮太子處告狀,太子派遣詹事(掌管東宮事務的官名)杜正倫等人來解圍。滿大師堅持趕走尼師,眾人害怕這樣下去會觸怒大官,受到災殃,於是勉強放棄驅逐尼姑一事。大師接連歎息不高興好幾天,尼師後來拜謁大師,登門謝罪懺悔,大師仍一直不睬她們。
唐法常,襄陽人,性剛敏,衲衣囊缽,畢志卯齋。貞元中,自天臺之梅山,梅山者,梅福舊隱也;常寄居之,夢神人告曰:「君非凡流,此石庫中有聖書,受之者,為下界主;不然,為帝王師。」
常曰:「此非吾好,昔僧稠不顧仙經,其卷自亡,吾唯以涅槃為樂耳。」神人歎服。
唐朝明州大梅山法常法師,襄陽人。性情剛直敏銳。平素衲衣瓦缽,每日早晨吃一餐而已,終生不易。唐德宗貞元十二年,從天臺山到梅山,梅山是漢朝仙人梅福隱居修行的地方。(昔梅子真初入山也,見多龍穴,神蛇每吐氣成樓閣,雲雨晦冥,邊有石庫,內貯仙藥神仙經籍。)大師常寄宿在梅福住過的房子裏,有一天夢見神人告訴他說:「您不是普通人,這石庫中有仙書(記著既往將來之事),您看了可以為人王帝主,不作皇帝,也可作皇帝的國師。」
常大師說:「這不是我所向往的,以前齊朝僧稠大師在懷州西王屋山修禪,聽見兩隻猛虎交鬥,咆嘯震山,於是用錫杖把它們隔開,化解兩虎之鬥,兩虎各自散去後,一時忽然有仙經兩卷出現在床上,稠大師說:『我本來修習佛道,豈是欲求長生的人呢?』說完仙經不久就消失了。我也是唯以追求不生不滅的、無上無餘的涅槃為最樂啊!」神人聽了非常佩服讚歎。
唐從諫,南陽人,壯歲出家,頓了玄理,會昌沙汰,潛居皇甫氏別業。大中初復教,因還洛邑舊居。其子自廣陵來覲,與諫遇於院門,不復能識,乃問曰:「從諫大德安在?」諫指之東南。子既去,闔門不出。其割愛如此。
唐朝洛京廣愛寺從諫法師,南陽人,壯年時出家,不久頓悟真空妙有的真理。唐武宗會昌五年,毀天下佛寺,僧尼並勒還俗,佛法大受摧殘排斥,大師逃到皇甫枚的溫泉別墅隱居。唐宣宗大中初年恢復佛教,於是再回到洛陽(洛邑即洛陽之別稱)昔日住的地方。他俗家的兒子從廣陵來看他,和他在寺門口相遇,已認不得他了,問說:「從諫大師在哪里?」諫大師明知是他兒子,卻不承認,手指向東南方那邊,他的兒子就往東南方去找了,諫大師於是關起門來不再出去。這樣忍痛割愛,不和親生兒子見面,這種功夫不是普通人做得到的。
唐智實法師,居洛下時,太宗幸洛,詔道士位列僧前。京邑沙門陳諫,有司不納。實隨駕表奏,極論其失。帝令宰相岑文本諭旨遣之,實固執不奉詔。帝震怒,杖實朝堂,民其衣,流之嶺表。有譏其不量進退者,實曰:「吾固知勢不可為,所以爭者,欲後世知大唐有僧耳。」聞者歎服。
唐朝京師大總持寺智實法師,居住在洛陽(分洛上,洛下)時,唐太宗臨幸(皇帝所到叫臨幸)洛陽,因迷於道教方術,道教得寵,下詔命令,道士的名位及齋供行立應列在僧侶前面。洛邑的僧人陳述諫言,當事的官不採納,實大師見皇帝駕臨,隨即上表陳奏,大大地申論這種舉措的過失。皇帝命令宰相岑文本,作書指責大師,大師擇善固執不受皇帝的詔令。皇帝大怒,在朝堂中處罰大師,命人以杖打他,剝掉他的僧衣,給他穿老百姓的衣服,並流放到嶺南地方。有人譏笑大師不自量力,不知進退,大師說:「我本來就知道無法轉變先道後僧的局勢,然而我之所以據理力爭的目的,是要後世人知道大唐時代,還有一個擇善固執、威武不屈的和尚罷了。」聽到這些話的人,都讚歎佩服不已。
宋汴京善本禪師,姓董氏,漢董仲舒之裔也,博極群書,依圓照本禪師剃落。
哲宗朝,住法雲,賜號大通。平居作止,直視不瞬,臨眾三十年,未嘗輕發一笑。凡所住,見佛菩薩立像,終不敢坐;蔬果以魚肉為名,則不食,其防心離過類如此。
徽宗大觀三年十二月甲子,忽謂左右曰:「止有三日。」已而示寂。世稱大本、小本云。
贊曰:「防心如是,古之所謂聖賢,今之所謂迂僻也。哀哉!」
宋朝汴京(即今河南開封)法雲寺善本禪師,姓董,是漢朝宰相董仲舒的後代。博學群書,依止慧林寺圓照宗本禪師剃度出家。
宋哲宗時,住持法雲寺,帝賜號大通禪師。平日無論作息,端正嚴肅,目不斜視,領眾三十年,從未隨便談笑。凡是所到之處,見有佛菩薩立像在堂,絕不敢坐下;蔬菜水果以魚肉為其名的,素食料理以葷名的,就不吃了。大師防心離過失的功夫,就是這般嚴謹。
宋徽宗大觀三年十二月甲子日,突然對左右從人說:「我只剩三天了。」三日後果然就示寂了。世人稱圓照宗本大師叫大本,善本禪師叫小本云云。
讚道:「防心離過的功夫到這樣,古人認為是聖賢,今人認為是迂腐孤僻,實在可悲!」
宋圓通訥禪師,常入定。初,叉手自如;中夜,漸升至膺,侍者每視以候雞鳴云。
宋朝廬山圓通寺居訥禪師,常常入定,法相特別。初夜時,兩手交叉自在湛然;到中夜,交拱的兩手漸漸升高到胸口,侍者每每看到大師兩手升至胸口,就知道雞要初鳴了。求法之人應該如此專心一致,渾然忘我。
宋光孝安禪師,住清泰寺。定中見二僧倚檻相語,初有天神擁衛傾聽,久之散去;俄而惡鬼唾罵。乃掃腳跡,詢其故,乃二僧初論佛法,次敘間闊,末談資養。安自是終年未嘗言及世事。
贊曰:「古人為生死行腳,才逢師友,惟汲汲商略是事,何暇他論?今人終日雜話,求如二僧,亦不可復得;鬼神在側,又當如何?噫,可懼也已!」
宋朝光孝安禪師,住持清泰寺。有一天入定,在定中看到兩個僧人倚著欄杆交談,開始時,有天神擁護保衛,並恭聽他們的談論,好久之後天神離開了。不久卻又聽到惡鬼在旁不屑地謾罵他們,掃除他們走過的腳印。出定之後追究結果,原來他們兩位起先討論佛法,所以天神護衛傾聽,接著敘舊家常,最後談到財物供養的事,惡鬼聞之亦不屑地唾罵。安禪師於是終身不再談世俗瑣事。
讚道:「古人為生死大事行腳參訪,才一碰到堪為師友的,便急急忙忙談論討教此一大事,哪有時間討論其他的瑣事呢?現代的人整天談些拉拉雜雜、沒用的話,要找像這兩位僧人一樣的都很難得了;想想鬼神無時無刻都在我們旁邊,他們又作什麼表示呢?啊!實在可怕。」
世有言:人不宜見僧過,見僧過得罪。然孔子聖人也,幸人知過。季路賢者也,喜過得聞。何僧之畏人知而不欲聞也?蓋不見僧過,為白衣言耳,非為僧言也,僧賴有此,罔行而無忌,則此語者,白衣之良劑,而僧之砒鴆矣,悲夫!
世俗諺語:人不宜見到出家人的過錯,看到或說出會有罪。但是孔夫子是聖人,他還慶倖別人知道他的過錯,指責他。子路是個賢人,也喜歡聽到別人講他的過失,為何出家人怕人知道自己的過錯,而不想聽呢?須知不要光看出家人過錯的一面,這是對在家人說的啊,不是對出家人說的,出家人卻仗恃著這句話胡作非為而毫無忌憚。那麼這句話就成了在家人的良藥,出家人的毒藥了,真可悲啊!
古所稱門庭高峻者,如淨名示疾,諸阿羅漢俱云我不堪任詣彼問疾,文殊亦云:彼上人者難為酬對是也。嗣後宗門諸大老,或棒或喝,或豎指,或張弓,或垂一則語,如木劄羹不可味,如太阿劍不可觸,如水中月不可執捉,非久參上士,莫敢登其門者,是之謂門庭高峻也。豈駕尊示威,厲聲作色之謂哉!
古人所謂「門庭高峻」的意思,就像維摩詰居士示疾,佛令諸阿羅漢去問候,眾阿羅漢各述理由,講他們沒資格去問候維摩居士。文殊菩薩也說:「這位大德很難應付。」像這樣叫門庭高峻。後來禪宗諸大宗師,在學人問道參訪時,或用棒打,或大喝出聲,或豎一指,或張弓來要用箭射人,或垂示一句話,一則口語,好像木劄作的羹,無法吃出味道,又像太阿寶劍,不可觸摸(劍利,摸則出血),又如水中的月亮,不能抓拿,如不是參學久了,功夫深的,不敢登門求教,像這樣就是所謂的門庭高峻。其實宗師平實接人,絕不故作高峻嚴厲的,是學人打由心底高山仰止,油然生敬畏的。豈是故意擺高架子使威風,厲色大聲,表現出一幅嚴格威怒的外貌,就是「門庭高峻」嗎?
◎僧務外學
儒者之學,以六經論孟等書為準的,而老莊乃至佛經禁置不學者,業有專攻,其正理也,不足怪也。為僧亦然。乃不讀佛經而讀儒書,讀儒書猶未為不可,又主於讀莊老,稍明敏者又從而註釋之,又從而學詩、學文、學字、學尺牘。種種皆法門之衰相也,弗可挽矣。
儒家的學問,以六經(書、詩、易、禮、樂、春秋)、論語、孟子等書為擇準,而老莊的學者,甚至把佛經禁制不學,其專攻一門學問,這是正當的道理,不足為怪。作出家僧人也是一樣的,應業有所專,方期有成。但現在有許多和尚不讀佛經而讀儒家的書,讀儒書未嘗不可,又甚至讀老子莊子,稍聰明精巧的人,又加以註解寫疏。還不夠又學作詩、作文章、學書法、學書信……這些雜學,都足以障道,古來祖師有博通儒家老莊,甚至詩詞字書者,用以度眾,那是他的生死已有把握,佛學已屆精深,不妨遊戲三昧,以廣化緣,目今人生死未了,而務外學,是象徵佛法的衰微,實在無可救藥啊!
◎僧務雜術
僧又有作地理師者,作卜筮師者,作風鑒師者,作醫藥師者,作女科醫藥師者,作符水爐火燒煉師者,末法之弊極矣。或曰:「百丈大師令司馬頭陀擇地可作五百僧道場者而得溈山。是地理家事,既而令擇溈山主人,而得大佑禪師。是風鑒家事,則何如?」噫!此古聖賢為傳法利生之大機緣,非世人所測識者,而百丈司馬是何等人品,今之術士,可以藉口也與哉!?
僧人又有作地理師的,作蔔筮占卦相命師的,作看風水地理師的,作醫藥師的,作婦女科醫藥師的,作符水爐火燒鉛煉汞師的……末法時期,弊端實在太多了。或有人說:「百丈懷海大師令司馬頭陀選擇一個可以作五百僧人修行的道場,而找到了溈山道場。這是地理師的功勞啊!接著又選擇溈山道場的主持,而得到大佑禪師這個不可多得的僧材,這是相士的功勞啊!那麼這又怎麼說呢?」唉,這是古聖賢為傳揚佛法,普利群生而隨順的大機緣和方便啊!不是一般凡夫俗人所能瞭解和測度的,何況百丈禪師、司馬頭陀這兩人是何等人物?豈是現今相士、地理師等可以比擬的呢!
或謂六和名僧,又僧行忍辱,宜無取於嚴。不知吾所謂嚴,非嚴厲之嚴,蓋嚴正之嚴也。以嚴正攝心,則心地端;以嚴正持法,則法門立。若夫現奇特以要譽,逞兇暴以示威,與今之嚴正實霄壤焉,衲子不可不辨!
或許有人會說所謂「僧」就是「六和敬」的意思(一、戒和同修二、見和同解三、利和同均四、身和同住五、口和無諍六、意和同悅),而且僧人要修忍辱,逆來順受,應該不能有「嚴」字。這就不明白我所謂「嚴」的意義了。我所謂嚴不是嚴厲的嚴而是嚴正的嚴啊!用嚴正之行來收攝身心,則心地就可端正了,用嚴正之行秉持正法,則法門道風可以樹立。如果表現奇異特別的行止來求名譽,逞示兇惡暴戾來顯威風的,和這裏所謂嚴正,實在是有天地之別,出家僧人不可不詳加辨別啊!
晉道安法師,十二出家,神性聰敏,而形貌甚陋,不為師所重,驅役田舍;至於三年,執勤就勞,曾無怨色。數歲之後,方啟師求經。師與辨意經一卷,可五千言。安齎經入田,因息就覽,暮歸更求餘經,師曰:「昨經未讀,乃復求耶?」答曰:「即已成誦。」,師雖異之,而未信也,更與成具光明經一卷,將一千萬言,齎之如初,暮復還經。師令誦之,不差一字,方大驚歎。
贊曰:「安,清廟之圭璋也,置至耒耜而服勤不怨,今弟子才負寸長,禮貌衰則去矣!況田役耶?況久於田役耶?吾於是三歎。」
晉朝長安五級寺道安法師,十二出家,天生聰敏,但外貌很醜,不為師父所器重,叫他做工種田,這樣做了三年,執勤辛勞,從沒表現半點抱怨的形色。幾年後,才去見師父要求授經典。師父給他辨意經一卷,有五千多字句。安大師帶著這本經去種田,休息時就讀經,傍晚歸來,再要求師父授其他經典,師父說:「昨天給你的經還沒讀完,就要求其他的經啊!」他回答說:「我已經會背誦了。」師父雖然很驚異,但仍然不太相信;再給他一卷成具光明經,這本將近一萬個字句。安大師仍抱著經去種田,黃昏回來還經,師父叫他背誦,背得一字不差,師父方始大大驚奇讚歎!
讚道:「安大師的天才,就像祭拜聖賢或祖宗的宮廟裏的寶玉一樣,而叫他去耕田,但他仍辛勞不怨,現代的弟子們,稍具一點小才能,對他稍不客氣就要離開了,何況叫他去種田服勞役?又何況長久地種田服勞役呢?!想到這裏,我不禁歎息不已!」
晉法遇,事道安為師,後止江陵長沙寺,講說眾經,受事者四百餘人。
時,一僧飲酒,遇罰而不遣。安遙聞之,以竹筒貯一荊杖,封緘寄遇。
遇開緘見杖,即曰:「此繇飲酒僧耳,我訓領不勤,遠貽憂賜。」遂鳴椎集眾,以筒置前,燒香致敬;伏地,命維那行杖三下,垂淚自責。境內道俗無不歎息,因之勵業者甚眾。
贊曰:「噫!使今人發安老之緘,其不碎筒折杖而誶語者寡矣,聖師賢弟子,千載而下,吾猶為二公多之。」
晉朝荊州長沙寺法遇法師,拜道安法師為師,後來住持江陵長沙寺,講演諸經,從他學佛的有四百多人。
有一天,寺內的一位僧人偷喝了酒,遇大師加以處罰,但沒把他趕出山門。道安大師在遠方聽到這件事,就用竹筒裝一枝笞杖,封包起來,寄給遇大師。
遇大師開封見到荊杖,就說:「這是由於那個飲酒僧的事而來的,我的教誨和領導能力不夠,致使在遠方的師父擔憂,而賜給我這枝笞杖啊!」於是打楗椎把眾人召集來,將安大師寄來的筒杖放在前面,燃香致敬;自己伏在地上,命執刑的維那師拿荊杖打自己三下,掉著眼淚自己責備自己。這麼一來,那地方的僧俗沒有不讚歎佩服的,因為這件事而激發精進的人也很多。
讚言:「唉!假使現代的人打開師父的封包的竹筒,一看是笞杖,不打碎竹筒,折斷荊杖,謾罵出聲的,恐怕很少了,像這種聖人師父,賢人弟子,雖時過千年至今,我仍然為這兩位大師作不可多得之歎!」
晉法曠,下邳人,早失二親,事繼母以孝聞。
後出家,師沙門曇印。印嘗疾病危篤,曠乃七日七夜祈誠禮懺,至第七日,忽見五色光明,照印房戶;印如覺有人以手振之,所苦遂愈。
晉朝於替青山竺法曠法師,下邳人,早歲年幼時就失掉了雙親,侍奉繼母很孝順,且孝順出了名。
後來出家,拜曇印法師為師。有一次印法師病得很重,很危險,曠大師於是七天七夜,虔誠禮佛拜懺,回向師父。到了第七天,忽然看見五色光明,照射印大師的房間;印大師覺得好像有人用手撫動自己的身子,於是病就好了。
魏神光,學解冠世。
達磨大師自西域至,往師之。磨未嘗與語。一夕大雪,光立庭砌;及曉,雪過其膝,磨顧曰:「久立雪中,欲求何事?」光泣曰:「惟願和尚開甘露門,廣度群品。」
磨曰:「諸佛無上妙道,曠劫精勤,難行能行,難忍能忍,尚不能至,汝今以輕心、淺心欲冀真乘,徒勞勤苦。」光聞誨勵,以刃斷臂,置於磨前。
磨曰:「諸佛求道為法忘形,汝今斷臂,求亦可在。」
光曰:「我心未安,乞師安心。」
磨曰:「將心來,與汝安。」
光曰:「覓心了不可得。」
磨曰:「與汝安心竟。」遂傳法,為二祖。
贊曰:「二祖得法,良繇精誠已極,機緣已熟,乃爾。針芥相投,非取必斷臂也。癡人效顰,將致力刀砧矣。噫!傳法而必斷臂,則諸祖無完膚;成佛而必燃身,則列聖無僬類。斷煩惱臂,燃無明身,願禪者勉之!」
魏朝鄴中神光(慧可)大師,學問義解當世第一。
達磨大師從印度來,神光大師到少室峰去,要拜他為師。達磨大師面壁坐著,卻不和他說話。有一天晚上下大雪,神光大師站在庭院中站到天亮。雪都積高到超過了膝蓋,達磨大師回頭來問道:「站在雪中那麼久,想要求什麼事?」神光大師淚下道:「但祈求和尚慈悲,開演如甘露的法門,廣度眾生。」
達磨大師說:「諸佛成佛的無上妙法,累劫長遠地精進勤修,難做的能做到,難忍耐的能忍耐,這樣地修行,尚且不能證得,你今天這樣掉以輕心,一下子就想要得到佛法的真諦,那簡直是作夢,徒勞無益啊。」神光大師聽了這個教誨,為了表示自己不畏艱難求法的決心,馬上用刀切斷左手臂,放在達磨祖師的面前。
達磨大師說:「諸佛求道時都為佛法忘形軀,你今天切斷手臂,也算可以求法了。」
神光大師說:「我的心未能安頓,求師父給我安心。」
達磨大師說:「你拿心來,我為你安。」
神光大師說:「我就是一直找不到心啊!」
達磨大師說:「那麼我已替你安完心了。」於是傳他禪門心法,成為中國禪宗的二祖。
讚道:「二祖神光大師得授心法,乃是由於其心精誠已極,機緣已成熟了。有如磁石吸鐵針,琥珀拾芥子,一拍即合,一點即通。不是一定要切斷手臂啊!愚笨的人,想模仿神光大師,不知學其精神,光學拿刀斷肢體,唉!如傳法一定要斷臂,那麼歷來諸祖師都體無完膚,各各殘廢;欲成佛必須要燃燒身子,那麼先聖先賢沒一個有命在。真斷臂是要斷煩惱臂;燃身是要燃無明身啊!祈望習禪的人要互相以此勉勵!」
唐清江,幼悟幻泡,禮曇一律師為親教師。諷誦經法,觸目而通。識者曰:「此緇門千里駒也。」
嘗與師稍忤,捨而遊方,遍歷法筵。自責曰:「天下行半,如我本師者鮮矣!」乃還師所。
當僧集時,負荊喝言:「某甲再投和尚,惟願攝受。」
時一公詬罵,江兩淚懺謝曰:「前念無知,後心有悟,望和尚大慈,施與歡喜。」求哀再四,一公憫之,遂為師資如初。一公歿,謁忠國師,密傳心要焉。
贊曰:「舍賢聖而知非,當詬罵而不退,可謂明且誠矣!終傳心印,不有繇乎!彼淺信之流,小嫌則長往不返,微呵則銜恨不忘,空遇明師,竟有何益?如逢帝王,不獲一官。惜哉!」
唐朝襄州辯覺寺清江法師,早年就領悟人生世事如夢幻泡影,諸行無常的道理,拜曇一律師為師,親近跟隨曇一律師,讀經學法,一過目就瞭解,明眼者說:「這個僧人是佛門的千里馬。」
有一段時候和師父曇一法師稍不投緣,於是離開師父去各地行腳參方,走遍每個講經法會。後來自己責備自己說:「幾乎走遍半個天下,參訪無數法師,能比得上我原先的師父曇一大師的,實在很少。」於是又回到曇一律師這裏來。
當著大眾僧集會的時候,他萬分慚愧的叩頭請罪,宣稱:「我清江今再回來親近師父,希望師父慈悲再收我作徒弟。」
當時曇一大師責罵他,不答應他回來,江大師淚下如雨,懺悔道歉說:「從前無知,後來明白了,懇求和尚慈悲許我重回座下,滿弟子的願。」再三的哀求,曇公憐憫他,於是恢復當初師徒關係。曇一大師圓寂後,江大師再到南陽拜謁慧忠國師,受到忠國師的器重,傳授他心法要訣。
讚道:「覺悟自己離開聖賢是錯誤之舉,受到痛罵仍不退心,可以說是明智而又虔誠了,後來又受忠國師的器重和得授心法,也是因為他這樣明智而虔誠!那些淺見薄信之輩,稍微對他不好,就要離開,一去不回頭,稍微罵他幾句,就一直懷恨在心,這樣就算遇上高明的師父,又有什麼用,好比平民幸運地碰到了皇帝,和他結交,而沒得到一官半職的,多可惜啊!」
唐石霜慶諸禪師,得法於道吾。後隱瀏陽洞山,有瀏陽古佛之語,學者多依之。道吾將化,棄其眾從諸。諸迎居正寢,行必掖,坐必侍,備極敬養之禮。
唐朝長沙石霜山慶諸禪師,得潭州道吾宗智大師傳心印,後來隱居在瀏陽洞山,有瀏陽古佛的尊稱。很多學人依傍他修道,道吾大師將要圓寂時,非常器重慶諸大師,以他為自己正傳的衣缽,離開眾人去和慶諸大師住。慶諸大師把吾大師接到自己的正堂供養,走路時一定扶著他,坐著時必定侍候在旁邊,極盡敬養的禮數。
唐招賢通禪師,少為六宮大使,因詣鳥窠求出家,不納,堅求,乃為剃落。執侍左右,勤劬不替,經一十六年,不蒙開示,欲辭去,窠問何之。
曰:「諸方學佛法去。」
窠曰:「佛法此間亦有少許。」遂拈起布毛,忽大悟,號布毛侍者云。
贊曰:「人見侍者於布毛下悟去,不知一十六年織紝之力也。匪多載辛勤,焉有今日事?遇明師者幸毋以躁心乘之。」
唐朝招賢會通禪師,年少時作唐德宗的六宮大使(宮廷王室的聯絡官),但無意於功名富貴,拜謁鳥窠道林禪師,求剃度出家,禪師不收,苦苦哀求,終於為他剃度,收為弟子。服侍禪師,隨從左右,殷勤不變,經過一十六年,沒得到禪師的開示。於是有一天跟禪師講,要離開禪師,窠禪師問他,要到哪兒去?
他說:「想到各地方參學佛法去。」
窠大師說:「佛法我這裏也有一點點。」於是拈起衣服的布毛吹了一吹。通法師忽然大徹大悟;因於布毛下開悟,所以人稱布毛侍者。
讚道:「人人只見通禪師於布毛下開悟,而不知道禪師先前一十六年精勤不懈,研習佛法,及日常受鳥窠禪師無形中的熏陶,已到了弦滿弓張,一觸即發的境界,如沒有多年辛勤的功夫,哪有今日的開悟?遇上明師的人,希望不要操之過急啊!」
宋懷志,金華人。幼業講,因一禪者激發,棄講參方。晚至洞山,得法於真淨文禪師。久之辭去,真淨囑曰:「子禪雖逸格,但緣不勝耳。」志拜受命。
至袁州,州人請住持揚岐,制肘而去。遊湘上,潭牧請住上封、北禪,皆不受。庵於衡岳二十餘年,有偈曰:
「萬機休罷付癡憨,蹤跡時容野鹿參;不脫麻衣拳作枕,幾生夢在綠蘿庵。」
晚投龍安,龍安處之最樂堂,遂終老焉。
贊曰:「顯達,人之所欲,遵遺命而力拒諸請,可不謂難乎?今天嗜名利,棄禮義,不請而往者紛如矣!尚何憶乎師命?」
宋朝南嶽石頭庵懷志禪師,金華人,年青時學講經。由於一位參禪者的激發,放棄講經,四方參禪,後來到了洞山道場(曹洞宗道場,淵於洞山良價祖師),得真淨文(隆興府寶峰克文雲庵真淨禪師)禪師的開示而悟道,跟隨真淨文禪師很久。有一天他要離開文禪師的時候,文禪師告訴他:「你的禪學雖然高超脫俗,大有悟地,但是你度眾的因緣不好,勉強化度只是引致譭謗,反而造業。」志禪師領命拜別,牢記在心。
到了袁州,州裏的人請他住持揚岐寺,因受人阻礙而作罷。後來遊歷湖南湘江一帶,潭州牧請師住持上封寺或北禪寺,大師都拒絕了。就住在衡山的一個茅棚二十多年。有一首偈子道:
「萬事看破,萬緣放下,我與世無爭,裝成一付癡呆憨直的樣子;我遨遊在山林中,偶而和野鹿一起玩,麻衣也不脫,拿拳頭當枕頭,曲肱而眠地睡覺,無量劫來淪於生死的我,有幾生幾世像今生一樣,在蒼鬱山林中的茅棚渡過呢?」
大師晚年參拜龍安照禪師,照禪師安排他住在寺裏的「安樂宮」。大師就住在那裏,一直到圓寂。
讚道:「人人都愛出名啊,能遵守師父的遺命,拒絕各方面的聘請的,實在難找啊!現代的人追名求利,拋棄禮義而不顧,人家不迎請,自己跑去的很多啊,哪里還記得師父的訓示呢?」
宋清素,得法於慈明。在處隱眾中,兜率悅公,時在眾,因夜話,詢知為慈明侍者,大驚。明日具威儀參叩,往復開發,遂得大悟。
仍戒悅曰:「吾以福薄,先師授記,不許為人;憐子之誡,忘先師之戒,子以後切勿嗣吾也。」終身陸沈,人無知者。
宋朝清素禪師,得潭州石霜楚圓慈明禪師傳法後,隱居於群眾中,兜率悅禪師當時也在一起;有一天晚上,大家夜裏碰面談話,問起來才知道素大師曾是慈明禪師的侍者,大吃一驚。隔天整肅儀容去拜謁素大師。以後常常去請教素大師,經過好幾次的開示和啟發,悅公終於大悟。
但素大師警戒悅公說:「我因為福報淺薄,先師告訴我不許傳法度眾,今天我憐惜你誠意赤心,忘了先師的告戒,希望你以後不要再傳我的法啊!」這樣素大師終身隱居埋名,幾乎沒有人知道他是一個開悟了的大德。
元印簡,山西寧遠人,八歲禮中觀沼公為師,十八,元兵下寧遠,四眾逃難,簡侍中觀如故。觀曰:「吾迫桑榆,汝方富有春秋,何當玉石俱焚?宜自逃遁。」
簡泣曰:「因果無差,死生有命,安可離師苟免乎?」
明日城降,元帥史公天澤問曰;「汝何人?」
對曰:「沙門」。
「食肉否?」
對曰:「何肉?」
史曰:「人肉」。
對曰:「虎豹尚不相食,況人乎?」史喜而釋之。
元朝北京慶壽海雲印簡禪師,山西寧遠人,八歲就拜中觀沼禪師為師,十八歲的時候,元兵攻下寧遠城,眾人都逃難去了,簡師仍舊服侍中觀禪師,毫無逃意,觀大師對他說:「我年紀大了,沒什麼作為了,你正年青有為,何必留在這裏和我這老朽同歸於盡呢?你自已逃命去吧!」
印簡師哭泣著說:「因果絲毫不爽,生死有命,我怎麼可以離開師父,苟且偷生呢?」
明日寧遠城被攻破投降了,元兵統帥史公天澤問簡師說:「你是什麼人?」
簡師回答:「出家人。」
史又問:「你吃肉嗎?」
簡師回答:「什麼肉?」
史道:「人肉。」
簡師答:「虎豹這般兇狠的畜生尚且不會吃同類的肉,何況人呢?」史聽了很讚賞,因此釋放了他。
吳泗洲寺僧性空,棄應院,閉關堯封山,嘗寄予所發誓願,及稟告十方等語。予嘉歎希有。俄而魔著,遂癲狂以死。予甚悼焉。揆其繇,蓋繇乍起信心,有信無慧故也。古人心地未通,不遠千里,參師訪道,出一叢林,入一保社,乃至窮遊遍歷,曾不休息。得意之後,方於水邊林下長養聖胎耳。何得才離火宅,便入死關。有過不知,有疑莫辨,求升而反墮。又奚怪其然哉?頗有初心學人,結茅深山,孤孑獨君,自謂高致,雖未必魔癲,而亦頓失利益不少,明者試一思之。
吳縣泗洲寺有一位法號叫「性空」的比丘,離開經懺的道場,到堯封山閉關。曾經寄給我他所發的誓願文,及稟告十方等等的話,我很嘉許讚歎他的宏願。但不久他卻著了魔,瘋癲發狂而死。我對他非常的哀悼惋惜,追究原因,是由於初發信心時,有信心沒智慧的緣故啊!古人心地還沒有開悟之前,不怕千里路遠,參師訪道,離開一個叢林,再進入一個道場,乃至窮遍天下地去參訪,沒有一時一刻休息荒怠。直到心地明白後,才於水邊林下隱居,以長保明心見性的功夫。哪能像他這樣,好不容易出家修行,才脫離了五蘊熾盛如火宅的世俗,便盲目地閉入死關,自絕慧命?因為自己的過失在哪里還不明白,心地的疑惑還沒分辨清楚,所以會弄巧反拙,要求進步反而墮落了,還有什麼好奇怪的呢?有很多初發心的修行人,在深山搭茅棚,獨自一個人住著修道,自以為清高了不起,雖然不一定會著魔發癲,但也因而不能知過,不得辨疑,大大不利修行啊,明眼者想想看。
六群僧,如來所呵,諸大弟子所不齒者也,而古稱佛世六群,猶賢於佛滅度後馬鳴龍樹諸菩薩等者何也,嗟夫!夫子嘗野仲由,攻冉有,小人樊須,具臣由之與求矣。其在今時,則皆卓卓乎希世之賢守令,振古之良宰輔。蕭、龔、黃、杜、姚、宋、韓、范、富、歐之所未必能及者也。而何疑乎六群?故知初五百年,次五百年,次之又次後五百年。解脫以至鬥諍,漸久而漸漓,愈趨而愈下,羽嘉、鳳凰、庶鳥、非虛語矣。寧不為之三歎。雖然,子輿氏之言曰:「豪傑之士,雖無文王猶興。」果若斯言,則眾生之大幸、大幸也,予日望之。
佛在世時有六個比丘,名叫闡陀、迦留陀夷、文達多、摩醯沙達多、馬師、滿宿等。結黨搗蛋,多作不合威儀不如法的事,因此常被佛責罵,被諸大弟子看不起。但是古來所謂的佛在世時的六群比丘,猶勝於佛滅度後的馬鳴、龍樹諸菩薩啊!唉!孔夫子曾經指責子路好勇粗魯,冉求苛政虐民,說樊須是小人,然而如用子路與冉求為官治政,雖然比起當時孔夫子所稱讚的人有所不如,但在今日,則是卓越而舉世稀有的、賢能的太守或縣令,了不起的宰相啊!後來的名相如蕭何、曹參、龔勝、黃霸、房玄齡、杜如晦、姚崇、宋璟、韓琦、范仲淹、富弼、歐陽修等人也未必能比得上啊!如是六群比丘殊勝後人又有什麼好奇怪的呢?所以佛在「大方等大集經」月藏分閻浮提品內說:「於我滅後五百年中,諸比丘等,猶於我法解脫堅固,次五百年我之正法禪定三昧得住堅固,次五百年讀誦多聞得住堅固,次五百年於我法中多造塔寺得住堅固,次五百年於我法中鬥諍言頌白法隱沒損減堅固。」距佛愈久而道愈淺薄,愈末法修行愈不如,「淮南子」墜形章也說:「羽嘉生飛龍,飛龍生鳳凰,鳳凰生鸞鳥,鸞鳥生庶鳥,凡羽者生於庶鳥。」這不也表示一代不如一代嗎?說的實在有理啊!怎能不因之哀歎三聲呢!雖然如此,但孟子說:「豪傑之士,雖然生來沒有文王明君的重用,仍可自己創造出一番事業來。」如果這句話沒錯,那麼是眾生的大幸萬幸啊!我每天這樣盼望著。
古之為弟子者,師沒而信愈堅;今之為弟子者,師存而守已易,所以者何?良繇最初出家,實非欲依止真師,決擇生死,蓋一時偶合而已。是以其心見利則易,逢惡友惑之者易,嗔其師之訓以正也則易,甚而下喬入幽如陳相,罷釋事道如靈素者有之矣!又甚而太陽平侍者之流,未必其無人矣!嗟乎!悲哉!
古時候做徒弟的人,師父死了後,信仰更堅定,更不違師訓,信受奉行。今日做弟子的,師父還沒死,信仰就動搖改變了,這是什麼原因呢?實在是由於當初出家,並不是真正想依止正知見的師父,來了脫生死的,而是一時興起,偶然巧合地拜師而已。所以看有名利可圖就離開師父了,或者遇到壞朋友迷惑引誘就離開師父了,或者做錯了事,被師父教訓而憤恨,就另投他方了,甚至有的好的不跟,反而跟上壞的惡知識,好像從喬木遷到幽谷一樣,愈走下坡。孟子滕文公篇記載,當時大學者陳良的弟子陳相,死了師父後卻跟南蠻的許行學種田;還有靈業法師拋棄學佛去做道士求長生;甚至像太陽禪師的侍者(叫平侍者),把師父的遺體,從塔裏挖出來毀屍破腦,自以為高明瀟灑的也有啊!師道淪亡,嗚呼哀哉!
佛世,大目犍連事母至孝;母死出家,精進行道,得六神通。見亡母生餓鬼中,持飯往餉;飯化猛火,目犍連痛哭白佛。佛言:「汝母罪重,非汝一人之力所奈何,必假十方眾僧威神之力。當於七月十五日一佛歡喜日(僧自恣日),為母設盂蘭盆齋,供佛及僧,始克濟拔。」
目連如教設齋,其母即以是日脫餓鬼苦,轉更資薦,遂生天上。繇此,蘭盆勝會,流通萬世焉。
贊曰:「生養死葬,小孝也!生俾底豫,死俾流芳,大孝也;生導其正信,死薦其靈神,大孝之大孝也,目犍連以之。」
佛在世時,弟子大目犍連侍奉母親極其孝順,母親死後就出家,精進地修行,後來證阿羅漢果,獲得六神通(天眼、天耳、宿命、神足、他心、漏盡通),以神通見到母親死後生餓鬼道中,餓渴無食,目連拿著飯菜要去給她吃,哪知道飯菜到口邊就化為猛火。神通畢竟是無法轉變業力,目犍連痛哭回去,把這件事告訴釋迦佛。佛說:「你的母親生前罪業深重,不是你一個人可以改變她的業報的,一定要藉十方出家眾的威神功德力才有辦法。你應該在七月十五日—這一天是僧眾結夏安居圓滿、解夏的一天。這天每個人都任由他人檢舉自己的過失,以便懺悔及改進。三個月結夏下來,縱不禪定解脫,斷惑證果,仍可滅罪增福,佛當然欣慰,所以這一天叫佛歡喜日,又叫僧自恣日——你為你的母親設盂蘭盆(此云救倒懸盆。此盆盛裝供佛僧食物及用品以救親魂沈暗道,載饑且渴,命似倒懸也)齋會,供養佛僧,才能救拔你的母親啊。」
目連於是依照佛所教的方法敬設齋會。他的母親就在那天脫離餓鬼道,而且轉增福報,生於天上享受福樂。也因此盂蘭盆勝會,得以流傳萬世。
讚語:「父母生前孝養他們,死後以禮埋葬他們,這是小孝;在生時讓父母歡樂,父母死後能讓父母的大名流芳於世,這是大孝;在生時能引導父母信佛,死後能超度他們的魂靈,這才是大孝中的大孝啊!目犍連這樣,當得起大孝中的大孝了。」
齊道紀,習成實,造金藏論七卷。於鄴城東郊講演,往則荷擔其母及經像等。語人曰:「母必親供者,以福與登地菩薩等也。」衣著飲食,大小便利,躬自經理,不煩他人。有助之者,輒拒之曰:「吾母也,非爾母也;形骸之累,並吾身也,有身必苦,何以勞人?」道俗聞者多感化焉。
南朝齊朝鄴下道紀法師,修習成實宗,著有金藏論七卷。在鄴城東郊講經,每次去講經都挑著他的母親和經典、佛像等等。告訴人家說:「我要親自供養母親,因為這個供養功德和供養登地菩薩一樣。」他母親的衣服、飲食、大小便都自己親自為母料理,從不麻煩他人。有人要幫他忙,就拒絕說:「這是我的母親,不是您的母親啊;我們人的肢體,只不過是四大的假合,因為它才有許多累贅和痛苦,我也不例外。有身體就有痛苦,就讓我來辛苦吧,何必勞動別人呢?」當時無論在家出家人,聽了大都受到感化。
梁法雲,陽羨人。七歲出家,為莊嚴寺寶亮弟子,雋朗英秀。於妙音寺開法華、淨名二經,學者海輳。性誠孝,勞於色養;居母憂,毀瘠過禮,累日不食。
旻法師謂曰:「聖人制禮,賢者俯就,不肖者跂及,且毀不滅性尚出儒宗,況佛有至言『欲報生恩,近則時奉顏儀,遠則啟發菩提以導神識。』直速思遠理,使有成津,何可恣情,同於細近?」雲乃割哀,微近饘粥。
贊曰:「曾子之母死,水漿不入於口者七日,即雲公之居喪,雖曾子何加焉?語曰:『釋氏棄其親』豈理也哉?」
南北朝梁朝楊都光宅寺法雲法師,陽羨(江蘇宜興縣)人,七歲出家,拜莊嚴寺寶亮法師為師,長得英俊清秀,才華出眾。曾在妙音寺開講法華經和維摩詰經,很多學人從四方聚集來聽。雲法師性至孝,服侍父母很殷勤。有一天母親逝世了,悲哀過度,好幾天沒吃東西,瘦得不成人形。
旻法師告訴他:「聖人制訂禮節規矩,賢能的人要壓低理想去遷就合禮,不賢能的人就要勉強向上追進了。(跂同企,企望的意思。)儒家尚且有哀傷不得致命的規定(禮記喪服四制:『毀不滅性,不以死傷生也。』),何況佛有至理名言說『要報父母生養的大恩,淺近的就要竭力侍奉,博得父母的歡欣,長遠的更要啟發他們發菩提心,把他們的神識引入正法。』你應該從長遠的一方面去著想,使她得以超度,怎能像一般世俗淺見之輩一樣,一昧地悲哀絕食呢?」雲法師聽了這些話後,才吃點稀飯。
讚道:「曾子死了母親,七天都不吃東西,也不喝水,像雲法師死了母親,守喪絕食,曾子也比不上啊!有人說:『佛教徒都不顧自己的父母』,這句話能算對嗎?」
隋智聚,住蘇州虎丘東山寺。至德三年,丁母憂,泣血悲哀,幾於毀滅。止東山精舍,善說不休,法輪常轉。
隋朝吳郡虎丘山智聚法師,住持蘇州虎丘山東山寺,陳後主至德三年,遭母喪,悲哀痛哭不已,幾乎哀傷致於死。後來常住在東山精舍,善於講經說法,經常開講而不休息,一時佛法大盛。
隋敬脫,汲郡人。少出家,以孝行清直聞。其聽學也,常施荷擔,母置一頭,經籍楮筆置一頭;若當食時,坐母樹下,入村乞食。
隋朝東都內慧日道場敬脫法師,汲郡人,年少就出家,因孝順父母,清素正直出了名。他去聽講經,常挑了擔子,把母親放一頭,經書紙筆放一頭。吃飯時候,安置母親坐在樹下,自己進入村內乞食出來給母親吃。
唐慧斌,兗州人,父朗在朝,年迫期頤,愛敬無繇,乃於汶水之陰,九逵之會,建義井一區,以報父恩。立碑銘之,有「殷憂暮景,見子無期;百年幾日,對此長悲。」之句。
唐朝京師弘福寺慧斌法師,兗州人,父親名朗,在朝為官,年紀很老快一百歲了,斌法師敬愛其父,覺得沒什麼好報答父親的恩德。只好在汶水南面,都城大通道交會處,鑿建一口井,供四方人使用,用此功德回向以報答父恩。並且樹立一個碑銘來作紀念,有「我深深擔憂您老人家垂暮之年,可能再沒和我這做兒子的相見之日了,人生百年,瞬眼即過,對著這口井不禁要對世事無常、歲月無情感到無限的悲哀。」的感人句子。
唐子鄰,範氏子。母王氏,不信三寶,鄰逃東都依廣愛寺慶修律師出家。忽思親歸甯,父失明,母已故三載矣。因詣嶽廟,敷坐具,誦法華,誓見嶽帝,求母生處。其夜,嶽帝召謂曰:「汝母禁獄,見受諸苦。」鄰悲泣請免。帝曰:「可往थ¥ѱ禮育王塔,庶可救也。」鄰即詣塔,哀泣禮拜,至於四萬,俄聞有呼鄰聲,望空中見母謝曰:「承汝之力,得生忉利天矣!」倏然不見。
贊曰:「目連感佛,教以供僧;子鄰感神,教以禮塔。至孝通神明,詎不信夫?」
唐朝京師大安國寺子鄰法師,父親姓范,母親姓王,他的母親不信三寶,不讓子鄰師出家,鄰師逃離家,到東都,依止廣愛寺慶修律師出家。有一天忽然懷念雙親,乃回俗家探親。這時他的父親已兩眼失明,母親已逝世三年了。於是到東嶽大帝廟,鋪設坐具,誦法華經,發誓要見岳帝,求知母親死後生到何方。那一天晚上,夢見嶽帝告訴他說:「您母親死後墮落地獄,現在受各種苦楚。」鄰大師悲哭請求嶽帝告訴他免除母難的方法。嶽帝說:「您可到थ¥ѱ阿育王寺,禮拜佛陀舍利塔,大概可以拯救她。」鄰法師於是到थ¥ѱ育王塔,哀泣禮拜,拜到四萬拜,忽然有呼叫鄰法師的聲音,抬頭仰望空中,看見母親向他謝道:「承蒙你禮佛陀舍利塔的功德力,我得以往生忉利天了。」說完就不見了。
讚道:「目犍連孝心感動佛陀,教他於七月十五日佛歡喜日供僧救母;子鄰法師孝心感動神明,教他禮塔以救母。至孝通於神明,能不相信嗎?」
唐師備,姓謝氏。父以漁為業,墮水死;備因出家,欲報其父。芒鞋布衲,食才接氣,與雪峰存禪師為友。峰以其苦行,呼為頭陀。
嘗攜囊出嶺,擬欲遍參,忽傷足流血,豁然而悟;遂不出嶺,依峰咨決心要。峰嘗稱曰:「備頭陀再來人也。」後忽夢父來謝云:「荷子出家,了明心地,已得生天,故來報耳。」
唐朝福州玄沙院師備宗一禪師,姓謝,他的父親捕魚為生,不幸掉到水裏死了,備法師因此出家,來報答父親養育的恩德。出家後修行極其清苦,一雙草鞋,一件粗布僧衣,吃的東西僅夠維持生命。和福州雪峰廣福院義存禪師做朋友。峰禪師因為他苦行,稱他為頭陀。
有一天帶著行李出山,想到各處行腳參訪,走不多遠忽然擦傷了腳,流了血,而豁然大悟,於是不下山,依止雪峰禪師請示切磋心法。峰禪師曾說:「備頭陀是乘願再來度化眾生的菩薩啊!」後來有一天晚上忽然夢見父親來相謝說:「因你出家,明心見性的功德的拔薦,我已得生天,所以來通報你這個好消息。」
唐鑒宗,湖州長城人,姓錢氏。父晟有疾,宗割股肉饋之,紿曰:「他畜之肉」;父病因愈,乃求出家。後謁鹽官悟宗禪師,隨眾參請,頓徹心源。咸通中,止天目東峰徑山,號徑山第二祖。
唐朝杭州徑山鑒宗法師,湖州長城人,姓錢氏。父親錢晟生病,宗法師割自己的腿股肉煮給他吃,騙說是其他畜生的肉;父親的病因此好了,於是要求父親讓他出家。後來去拜謁鹽官悟宗禪師,隨大眾參學請示,頓悟本來面目。唐懿宗咸通年間,住在天目山東峰徑山,人稱徑山第二祖。
唐睦州陳尊宿,諱道明。初遊方,契旨於黃蘗,住觀音院,常餘百眾。後捨眾入開元寺房,作蒲履,施道路,貨履養母,人號陳蒲鞋云。
唐朝睦州龍興寺陳尊宿(尊宿者,受比丘戒四十夏以上,尊稱為尊宿),死後追封號道明法師,起先宿法師行腳各處參方,在黃蘗禪師處參學印證,了明心地。後住持觀音禪院,常住常有百多人,後不再領眾,入開元寺一個房子裏,作蒲草鞋,擺在路旁賣,所得奉養母親,人稱為「陳蒲鞋」。
後周道丕,長安貴胄里人,唐宗室也。七歲出家,十九值駕幸洛京,長安焚蕩,乃負母入華山,安止巖穴,時穀涌貴,丕自辟穀,惟乞食供母。母問:「食未?」恐傷母意,必曰:「已齋。」
母曰:「汝父霍山戰沒,骨暴霜露,能收取歸葬乎?」遂往霍山,拾聚白骨,晝夜誦經,咒之曰:「昔人精誠所感,滴血認骨。願群骨中有轉動者,即吾父遺骸也。」一心注想,目不輕捨。數日間,有髑髏從骨聚躍出,搖曳良久,丕鍄踴抱持,齎歸見母。是夜,母夢夫歸,明晨骨至,人以為孝感所致。後應制論道,多居元席,朝野歸重。
贊曰:「絕粒而餉母饑,誦經而獲父骨,可謂大孝兼乎存歿,而至行超於古今者矣。嗚呼!異哉!」
後周洛京福光寺道丕法師,長安貴胄里(皆貴族後裔所住地區)人,是唐朝皇族的宗親。七歲出家,十九歲逢二太子(唐太宗)殺建成太子及三太子元吉,遷都洛陽,舊都長安兵亂焚毀蕩盡,丕大師無家可歸,於是背著母親逃入華山,住在山洞裏。當時米價高漲,丕法師自己不吃米穀類(胎息辟穀),只是乞食來供養母親,母親問他:「你吃過了沒有?」他恐怕母親擔心,就說「已吃過了。」
有一天母親對他說:「你父親在霍山之役戰死沙場,屍骨暴露在荒野,風霜夜露,能否想辦法去撿回來埋葬呢?」丕法師於是到霍山,收集所有的白骨作一堆,對它們日夜誦經,並發願說:「古人精誠所感,滴血認骨,(古代相傳,至親之血,共滴水中則相凝合,滴死者骨則滲入,否則不然。如六朝孫法宗尋求父骨,即用此法。)但願群骨中,有轉動的,就是我父親的遺骨。」說罷眼睛一直注視著骨骸。幾天後,有枯骨從骨堆中跳出來,搖晃很久,丕法師萬分哀痛地抱住它,帶回來見母親。那天晚上,他的母親夢見丈夫回來,隔天早上丕大師就帶著靈骨回來了。大家都認為是至孝感動鬼神才能如此。後來應皇帝詔令去朝廷講經論道,常居首席法師之位。無論在朝為官的,或是在野的百姓都歸依敬重他。
讚道:「自己不吃飯,讓母親得以吃飽,虔誠誦經而獲得父親的骸骨,可以說是大孝了。連在世及去世的父母都能兼顧盡孝;而他的孝行可算是古今少有啊。唉!實在是一個奇人!」
宋宗頤,襄陽人。父早喪,母陳氏攜養於舅氏。少習儒業,年二十九,禮長蘆秀禪師出家,參通玄理。迎母於方丈東室,勸母剪發。甘旨之外。勉進念佛,後無疾而終。制勸孝文行於世,號慈覺禪師。
贊曰:「頤公篤信淨土,不惟自利,而兼利其母,使果得往生,賢於度母生天者多矣!沙門欲報其親不可不知此。」
宋朝真定府洪濟宗頤禪師,襄陽人。父親很早就死了,母親陳氏帶著他投靠他舅舅家扶養。少年時修儒家的學問,二十九歲拜長蘆法秀圓通禪師(即東京法雲寺法秀圓通禪師)剃度出家,後來參研佛理,了明心地。把母親接到自己方丈室的東側一室,勸母親落發,除奉養飲食外,勉勵母親念佛,後來他母親沒生病安祥地往生。頤禪師並著有「勸孝文」流通世面,人稱慈覺禪師。
讚道:「頤公深信淨土,不但自利,而且兼利他的母親,如能真使母親往生西方,比度母親生天享樂更高明殊勝啊!出家人要報親恩,不可不知道這件事。」
予作正訛集,謂反者還也。在家父母不受出家子拜,而還其禮。非反拜其子也。一僧忿然曰:「法華經言:大通智勝如來,既成佛已,其父輪王向之頂禮,是反拜其子,佛有明訓。因刻之經末。」予合掌云:「汝號什麼如來?」僧謝不敢。又問:「汝既未是如來,垂成正覺否?」僧又謝不敢。予謂曰:「既不敢,且待汝垂成正覺,更端坐十劫,實受大通如來位,納父母拜未晚。汝今是僧,未是佛也。佛為僧立法,不為佛立法也。且世人謗佛無父無君,吾為此懼,正其訛謬,息世譏嫌,冀正法久住,汝何為不畏口業,甘心乎獅子蟲也?悲乎!」
我寫了一本書叫「正訛集」,裏面有提到這反拜的「反」是「還」的意思。在家父母不受出家子拜而還其禮。不是反而先拜他兒子啊!有一僧憤怒不平地說:「法華經說:大通智勝如來成佛後,他父親轉輪聖王向他頂禮。這是在家父母反拜出家子的例子,佛已有明顯的訓示,所以記載在經典後段。」我對他合掌說道:「您老人家名號叫什麼如來?」這位僧忙說不敢當。我又問:「您既然還不是如來,那麼快成正等正覺,近於成佛了吧!」他又連忙說不敢不敢,我說:「既然不敢,且等您快成正覺,更端坐十劫(大通智勝佛,十劫坐道場,佛法不現前,不得成佛道),實實在在成了和大通如來相同的果位,才來接受父母的禮拜還不遲,且大通智勝佛,受拜時身湧虛空,就大有不受拜的意思了。您現在是僧,不是佛啊!佛立法是為僧而立的,不是為佛而立的。而且世俗的人譭謗佛教徒無父無君,我正擔憂這件事,怕引起世人誤會更厲害而加以辨正,以免世人譭謗佛教,祈望佛法能常久住世,您怎能不怕造口業,甘心作佛門的罪人呢?您這樣正是『獅子身中蟲,自食獅子肉。』可悲啊!」
世人病釋氏無父,而釋氏之孝親反過於世人。傳記所載,蓋歷有明征矣!今猶有嫉僧如蛇蠍者,則僧之罪也,甚可痛恨。其罪有三:安享十方之供養,而不念其親者,一也;高坐舟車,而俾其親牽挽如工仆者,二也;割愛出家,而別禮他男女以為父母者,三也。願諸世人毋以此三不才僧,而病一切。
世人指責出家人不孝父母,而不知道佛教徒的孝順比一般人有過之而無不及。有許多高僧傳、聖賢錄等都記載著孝親的行為,歷史上有許多事實的證明啊!今時仍有人痛恨厭惡出家人,像厭惡毒蛇毒蠍一樣,這是出家人自己造成的啊!造成這個罪過的原因有三:安享十方的供養,而從不想到自己父母的饑寒,這是第一項;高適地坐著車船,而讓雙親像工人僕役一樣地拉車牽馬繩子,這是第二件;截斷親情出了家,卻認其他男女做父母的,這是第三件。希望世人不要以這三種不肖的出家人,以偏概全地來指責所有的僧尼。
吳僧會,吳主皓召而問曰:「佛言善惡報應,可得聞乎?」
對曰:「明主以孝慈治天下,則赤鳥翔,壽星見;以仁慈育萬民,則醴泉冽,嘉禾出。善既有應,惡亦如之。故為惡於隱,鬼得而誅之;為惡於顯,人得而誅之。易稱積善餘慶,詩美求福不回;雖周孔之格言,即佛教之明訓。」
皓曰:「周孔既明,何用佛教?」
對曰:「周孔不欲深言,故略示其概;佛教不止淺言,故備陳其詳。聖人惟恐善之不多,陛下以為嫌何也?」
皓深然之。
三國末葉魏吳國建業建初寺康僧會法師,有一天吳王皓詔見他問他說:「可否說一些佛法有關善惡報應的道理,讓我聽聽?」
會法師回答說:「英明的君主用孝順和慈悲來治理天下,則紅色鳥飛翔(如史記載武王渡河,有火自上復下,至於王座,流為烏鳥,其色赤,其聲魄),壽星出現(壽星,『爾雅』解作角亢二星宿,『史記封禪書壽星祠注』言壽星即南極老人星,見則天下理安),用仁愛和慈悲來教養萬民,則地上湧出甘泉,甜美清涼,產出優良大品種的穀類。(周成王時,唐叔得禾,異畝同穎,歸周公於東,周公旅天子之命作嘉禾。)為政善既然有瑞應,為惡亦一樣有惡報。所以暗地裏作惡,雖人不知,鬼神要殺你,作惡明顯昭彰的,人們要殺你。易經稱讚:『積善之家必有餘慶』,詩經上也褒揚君子求福要為善行正,不可走邪惡的路徑。(詩經大雅पѦȸ:『莫莫葛ࡧۯ܌施於條枚,豈弟君子,求福不回。』)這些話雖然是周公、孔子等儒家聖人的格言,卻也是佛教的明訓。」
皓說:「周公、孔子既已闡明了這個道理,何必再用佛教的理論呢?」
會法師回答說:「周公孔子等儒聖,不想深入去分析這個問題,所以大略地訓示一些;佛的教化不只是講到表面目前的問題,更推而過去未來,精闢微細,所以陳述詳細而完備。聖人惟恐善法不多,陛下卻嫌煩複,是何道理呢?」
吳王皓聽了,深表贊同。
晉法曠,簡文帝詔問起居,並咨以妖星,請曠為力。曠答詔曰:「景公修德,妖星移次。願陛下勤修德政以塞天譴;貧道必當盡誠。」乃與弟子齋懺,俄而星滅。
晉朝於替青山竺法曠法師。有一天簡文帝下書問候他日常起居安樂否?並請教天象出現妖星怎麼辦?請曠大師想辦法。曠大師回信說:「齊景公行仁政,積陰德,本來出現的妖星就消失了,但願陛下也勤修德政,來防止上天的譴責和降禍吧!貧衲一定竭盡心力為此消災祈福。」於是和弟子們一齊至誠拜懺,不久妖星就消失了。
晉佛圖澄,以石勒好殺,乃詣勒。勒問:「佛道有何靈驗?」
澄知勒不達深理,宜先動以道術,乃取缽盛水,燒香咒之。須臾,生青蓮花,勒信服。
澄因諫曰:「夫王者,德化洽於宇內,則四靈表瑞;政敝道消,則慧孛見於上。恒象著見,休咎隨行,斯古今之常征,天人之明誡也。」
勒甚悅焉,應被誅戮蒙救濟者甚眾。
贊曰:「嘗怪南北朝多高僧,賢聖出興,不於平世而於亂世者,何也?良以運厄時艱,民窮物苦,大悲救濟正在斯時耳。所謂『藥因救病出金瓶』者非耶?」
晉朝鄴中竺佛圖澄大師,因後趙王石勒好殺,於是去到石勒那裏。勒問他:「佛道有什麼靈驗的事嗎?」
澄大師知道石勒不大懂道理,對佛法沒什麼信仰,必須先顯一些神通法術來打動他的心,於是拿一個缽裝水,焚香念咒。不久缽中生出一株青蓮花來,石勒於是信服。
澄大師就趁勢進諫說:「作國王的人,如力行仁政,德澤布於四海,則出現神龍、瑞鳳、麒麟、靈龜四種靈物,表示吉祥昌隆的國運;若為政不仁,橫行無道,則天上就出現慧星、孛星等妖星,顯示天下災亂將起,國運不祥。星象既然明顯地示現,吉凶福禍隨即而來,善得善報,惡得惡報,這是古往今來所常有的象徵,天人明顯的警告啊!」
石勒聽了非常高興。很多要被殺死的人,因為這樣而得免於死。
讚道:「很奇怪的魏晉南北朝時代,特別多高僧大德,且賢聖出現,不在太平之世,而在亂世。是什麼原因呢?實在是因為世運危困,時局艱苦,人民窮,物質缺乏的時候,正需要菩薩運大悲心,救苦救難啊!這不就是所謂的『藥因要救疾病而從金瓶中傾出來』嗎?」
宋求那跋摩,罽賓國王族也。元嘉八年達建業,帝問曰:「寡人欲持齋不殺,而身主國政,不獲從志,奈何?」
對曰:「帝王所修與匹夫異,匹夫身踐名劣,應須克己苦躬;帝王以四海為家,萬民為子,出一嘉言則士庶咸悅,布一善政則人神以和,刑不夭命,役不勞力,則風雨時,寒暑調,百穀茂。如此持齋,齋亦大矣!如此不殺,戒亦至矣!寧在輟半日之餐,全一禽之命,然後為弘濟耶?」
帝撫機歎曰:「俗人迷於遠理,沙門泥於近教,如法師所言,真可謂開悟明達,通天人之際矣!」敕有司供給,舉國宗奉。
贊曰:「帝王之不信佛法,非獨不信者之過,亦論佛法者未盡其妙也。如求那者,義正而語圓,辭善巧而不叛於道,真佛法、世法,通融不礙者矣!雖古良諫議何以加此?彼世僧局偏見而自謂持正,不知使人主不欲親近緇流者,正為此等輩也。神龍變化,非蚯蚓所知,其是之謂歟?」
南北朝時,高僧京師祇洹寺求那跋摩,是印度罽賓國的王族出家。南朝宋文帝元嘉八年,跋摩大師來到建業,文帝請教大師:「寡人(帝自稱)想持素並不於非時食,且禁殺生,但我身為一國之主,掌全國政治,種種拘限,無法滿願,不知怎麼辦才好!」
跋摩大師回答:「帝王的修行法和平常百姓有所不同。小百姓身分踐,名分微,自是應該刻苦耐勞,勤儉修行,帝王擁有整個天下,掌管所有的百姓,只要說一句仁德的嘉言,官吏和百姓都會很歡欣,行一仁政,則人神都高興而隨順,雖然用刑而不濫殺生命;雖有征役,而不剝榨人民的勞力,那麼天下就風調雨順,寒熱適當,百穀茂長。這樣的齋戒才是大齋戒,大功德啊!這種不殺生,可算受持不殺戒的極致啊!哪是單放棄吃半天的飯,保全一禽獸的生命,就算是大慈悲大功德了呢!」
文帝拍案感歎著說:「世俗人對深遠的佛理迷惑不清,無從信奉,大都是出家人拘泥於出世法而疏於入世的教化;像您所說的這些話,實在是一個開悟明達,解行通天人之際的高僧啊!」於是命令掌職的官吏供養摩大師,全國都崇拜供奉。
讚道:「帝王所以不信佛法,不獨是帝王本身的過錯,實在也是講論佛法的人,不能完全闡述發揮佛法的奧妙啊,像求那尊者談佛法,道理正確而說法圓融委婉,言解善巧而不違背正理,才是真正融通佛法和世法而不相妨礙的人啊!就是古代賢良的諫議大夫,也不過如此。那些固執偏見而自謂秉持正道的世俗僧,他們不知道帝王的不願親近出家人的原因,正是因為他們這種人啊!神龍的變化,不是蚯蚓可以知曉的,正是這個道理啊!」
齊法願,穎川人。高帝事以師禮;武帝嗣興,亦盡禮敬。
文惠太子嘗往寺問訊,謂願曰:「葆吹清鐃以為供養,其福如何?」願對曰:「昔菩薩八萬伎樂供佛,尚不如至心;今吹竹管子,打死牛皮,何足道哉?」
贊曰:「好佛事而昧佛理,糜費雖多,不越人天有漏之因耳。願公此言,豈獨覺世之迷,抑萬代沙門釋子之良藥也。」
南朝齊正勝寺法願大師,穎州人。齊高帝拜他為國師,盡弟子之禮。齊武帝(高帝之子)繼位,也是對他極為禮敬供奉。
有一天太子文惠到寺裏問候願大師,請示願大師說:「我用歌舞、奏樂來供養佛菩薩,其福德怎麼樣?」願大師回答:「往昔菩薩用八萬種歌舞音樂來供養佛,尚且不如以至誠清淨心奉行佛法的功德,你今天吹竹管子(蕭),打死牛皮(鼓),又算什麼呢?」
讚道:「好做佛事(如齋會、法會),而不明佛理,雖花費很多財力,只不過是種人天福的有漏(不究竟)因而已。願公這一席話,不僅是覺醒了世俗人的迷惑,而且是後世出家人的忠言良藥啊!」
齊僧稠,昌黎人,年二十八,投鉅鹿實公出家。
齊文宣征之,不就;躬造焉,扶接入內,稠為論三界本空,國土亦爾,世相不常,及廣說四念處法。帝聞,驚悟流汗,因受菩薩戒,斷酒肉,放鷹鷂,去魚畋,禁天下屠殺;月六年三,敕民齋戒。
南朝齊鄴西龍山雲門寺僧稠大師,昌黎人,二十八歲時到鉅鹿景明寺拜僧實法師為師,剃度出家。
齊文宣帝下詔再三敦請稠大師赴建鄴教化群生,大師謝絕不去,於是皇帝親自造訪大師,扶著大師迎入內宮。稠大師為文宣帝講論三界(欲、色、無色界)本來空幻,國土亦因妄想而成(楞嚴經:「因空立世界,想澄成國土」),世事無常。及申論四念處法(觀身不淨,觀受是苦,觀心無常,觀法無我)。文帝聽了恍然大悟,驚恐得汗下如雨。於是依大師受菩薩戒,永斷酒肉,放掉打獵用的鷹鷂,廢棄捕魚的網罟及打獵的道具。下令禁止百姓屠殺生畜,每年正、五,九三個長齋月,每月的初八、十四、十五日,和廿三、廿九、三十等六齋日要百姓持齋戒(即八關齋戒,過午不食及不殺生、不偷盜、不妄語、不非梵行、不飲酒、不塗飾香ࣳȣ不歌舞觀聽、不眠坐高廣大床)。
唐玄琬,弘農華陰人。貞觀初,帝以琬戒德朝野具瞻,敕為皇太子諸王授菩薩戒。
琬致書皇太子曰:「今略經中要務四條,惟願留意。一曰行慈,謂依涅槃梵行之文,含養兼濟。二曰減殺,謂東宮常膳,多所烹宰;殿下以一身之料,遍擬群寮,及至斷命所繇,莫不皆推殿下,請少殺生,以永壽命。三曰順氣,謂不殺曰仁,仁主肝木,木屬春生,殿下位處少陽,請春季禁殺斷肉,以順陽和。四曰奉齋,謂年三齋,月六齋。何者?今享大福,咸資往因,復能進德,彌增美矣!」
皇太子答曰:「辱師妙法四科,謹當緘之心府,奉以周旋,永藉勝因,用資冥佑。」
唐朝京師普光寺玄琬律師,弘農華陰人,貞觀(唐太宗年號)初年,唐太宗因琬大師的戒律德行,朝野都瞻仰,請他為皇太子和諸王子授菩薩戒。
琬大師寫信給太子說:「現在簡略地列出佛經要點四項,希望您用心奉持。一是『行慈』,要依照『大般涅槃經梵行品』所述去做人處事,就可以攝受教養百姓,並救濟窮苦。二是『減殺』,皇太子的東宮平常吃飯,常宰殺烹煮很多生畜;殿下所需要的食物,要動用很多人力去營辦採購,以至生畜喪命的原因,無不是由您而起,請您減少殺生,來求長壽吧!三是『順氣』,所謂不殺生就是『仁』,仁在人體代表肝,肝在五行屬木,木在春陽之時茂生,殿下是太子,位在四象中的少陽(東宮稱少陽),福居春月。所以請您在春季禁殺斷肉食,以順陽和之氣。四是『奉齋』,就是每年正、五、九三個月(此三月四天王巡視南瞻部洲),及每月六齋日(即每月八、十四、十五、二十三、二十九、三十日,此日諸天眾集會,稱量世間善惡多少,見造善者擁護,見造惡者共嫌毀)持齋。為什麼要這樣呢?因為您目今享受大福報,都靠您過去世積功立德,修行得來的,如您今生更能修積德行,那就更完美,福報就更大了。」
皇太子回答:「承蒙師父訓示妙法四項,我會謹慎牢記在心,時時信受奉持,永遠用這四個座右銘去警惕和做事,俾能得到上蒼鬼神在冥冥中的保佑。」
唐沙門明贍,素博學懷抱經濟。太宗聞其名,詔入殿內問之。贍廣陳政要,因敘釋門以慈救為宗。太宗大悅,下敕年三善月,月六齋日,普斷屠殺,行陣之所皆置寺焉。
唐朝終南山智炬寺僧明贍大師,一向博學多聞,懷經世濟民之才。唐太宗聽到了他的名氣,下詔書迎請他入皇宮內,請教他問題。贍大師廣泛地陳述為政的要領,藉機會說明佛門以慈悲救濟為宗旨的道理。太宗聽了很高興,下令每年三個善月(正、五、九),每月六齋日,一律禁屠殺,自己出巡行幸所在地,都建立寺院。
宋曇宗,秣陵人,出家靈昧寺。嘗為武帝行菩薩五悔法,帝笑謂宗曰:「朕有何罪,而為懺悔?」
宗對曰:「昔虞舜至聖,猶云『予違汝弼』;湯王亦云『萬姓有過,在予一人。』聖王引咎,蓋以軌世,階下齊聖往古,履道思沖,寧得獨異?」武帝善之。
南朝宋靈昧寺曇宗法師,秣陵人,在靈昧寺出家,曾經有一次為宋武帝做天臺六時菩薩五懺悔法(懺悔、勸請、隨善、回向、發願五項,晝夜六時修之),武帝笑著對宗大師說:「寡人有什麼罪過,需您替我拜懺?」
宗大師回答:「昔時虞舜,算是大聖人了,尚且對禹說:『我違背了正道,您當以義理輔正我。』(出書經虞書益稷)商成湯、周武王也都說:『百姓有什麼罪過,都是我作君王一人引起的。』(出商書湯詰、周書泰誓)古代聖王引咎自責,對自己要求嚴格,對別人體諒,實在是用以作世間的模範啊!皇上和古代聖人一樣賢明,行聖王之道更要謙虛,怎可和其他聖王不同,而不責備自己呢?」宋武帝聽了非常贊同。
宋道楷,沂水人。得法後,大揚洞上之風。崇甯中,詔往東京淨因。大觀中,徙天寧,上遣使賜紫衣,號定照禪師,表辭不受。上復令開封府尹李孝壽,躬諭朝廷褒善之意,而楷確然不回。
上怒,收付有司,有司知楷忠誠,問曰:「長老枯瘁,有疾乎?」
對曰:「無疾。」
有司曰:「言有疾,即法免罰。」
楷曰:「豈敢詐疾而求免罪遣乎?」
吏太息,遂受罰,編管淄州,見者流涕;楷神色自若。至州僦屋而居,學者益親。明年,敕放自便,乃庵於芙蓉湖中。
贊曰:「榮及而辭,人所難也;辭而致罰,受罰而不欺,不曰難中之難乎?忠良傳中,何得少此?錄之以風世僧。」
宋朝東京天寧芙蓉道楷禪師,沂水人,得悟心法後,極力宏揚曹洞宗的宗風。宋徽宗崇甯年間,皇帝下書令住持東京(又名汴京即今開封)淨因寺。宋徽宗大觀年中,遷到天甯寺,皇帝派遣使者賜大師紫衣(唐宋皇帝賜高僧以紫色僧衣),封號定照禪師。楷禪師上表推辭不接受。皇上又命令開封府尹李孝壽親自去表明朝廷褒揚推崇的意思,然而楷大師仍堅持不接受。
這樣觸怒了皇上,命執法官吏要辦楷法師,執法官知道楷禪師一向忠誠,於是問他說:「長老看來形貌枯瘦憔悴,有病嗎?」
楷禪師回答:「沒病。」
官吏說:「您回答說有病,就有理由可以免去懲罰。」
楷大師說:「我怎敢詐騙說有病來免除罪罰呢?」
官吏聽了歎息不已,終於受罰,被貶到山東淄州,看到大師被流放的人莫不痛哭流涕。而楷大師神色自然,若無其事。到了淄州租房屋而住,學者更加親近,人數也更多。隔一年後,皇帝下令可自由到任何地方。於是建茅庵位於芙蓉湖(江蘇武進縣東,無錫縣西北,今稱芙蓉圩)上。
讚道:「榮華功名降臨己身而能辭卻,是人人難以做到的,辭拒而受懲罰,受罰而不欺誑求免,可以說更是難中之難了。忠良傳記中,怎能沒有這一則呢?所以記載下來做世上出家人的借鑒。」
後晉江南李後主召法眼禪師入內庭。時牡丹盛開,主索詩,師乃頌云:
「擁毳對芳叢,繇來迥不同;發從今日白,花是去年紅。豔異隨朝露,馨香逐晚風;何需待零落,然後始知空?」主歎悟諷意。
贊曰:「味詩意,忠愛油然,溢於言表,惜後主知而不用,終不免夢裏貪歡之悔耳!彼號為詩僧者,品題風月,敝精推敲,而無裨於世。以此較之,不亦黃金與土之相去耶?」
五代後晉南唐(南唐被宋太祖貶國號曰「江南」)李後主有一天召見金陵清涼院大法眼文益禪師入內宮。當時牡丹花盛開著,後主求法眼禪師為牡丹作一首詩,大師於是頌詠出:
「穿著珍貴的毛衣,對的芬芳的花叢,這種富貴的景象和氣氛,和一般人大大地不同。但是人生歲月無情,好景不常,頭髮從今天開始會漸漸的白了,花兒看來也會不如去年的豔紅。牡丹花的美豔隨伴著早晨的露珠,更加嬌媚,但是朝露很快隨旭日而消失,花兒也日漸會枯萎,牡丹花的馨香隨著晚風吹送,更加清香,但晚風遠去,花香也漸飄零;由此看來,何必要等到花謝凋落,才體會諸行無常,萬法本空的道理呢?」李後主慨然歎息,頗能領悟這詩裏諷刺他侈華沈迷的意義。
讚語:「細細地品味這首詩的意境,覺得字裏行間,洋溢著忠心愛主的熱忱,可惜李後主知道這個意思卻沒有實地奉行改過,最後仍免不了亡國,後悔自己在如夢的人生裏貪著歡樂,不知覺醒。(李後主『浪淘沙』詞,有『夢裏不知身是客,一餉貪歡。』之句)那些號稱『詩僧』的出家人,不務道業,從事品題風月,考究用字造句的優美與否,而對世道人心毫無幫助。和法眼禪師的這詩比起來,不就是糞士和黃金比,相差很遠嗎?」
士君子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僧無官守也,僧無言責也,而盡忠如是,孰謂山林之下無明良喜起之義歟?人倫莫重於君父,吾故前列僧之孝,後列僧之忠,以杜釋氏無父無君之謗。
士君子處在鄉野民間,就要擔憂君主的一切;(范仲淹岳陽樓記:「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出家人沒官職,也沒有諫言的責任而能如此盡忠,誰能說山林之下出世人中沒有像君明臣良,臣子樂於效力,人君之德政興起的美談呢?(書經益稷篇:「股肱喜哉,元首起哉……元首明哉,股肱良哉。」)人類的倫理再沒有比君王和父母更重要的了,所以我前篇列出出家人的孝行,後面接著列出出家人的忠心,來杜絕世俗人說佛教不忠於君主,不孝順父母的譭謗。
佛世,有比丘乞食珠師之門。
時珠師方為王穿珠,置珠取食,而珠偶墮地,鵝吞之。珠師與比丘食,視珠不見,疑比丘竊之也。比丘欲護鵝,故任其捶擊,至於流血,鵝來舐血,珠師移怒,並擊鵝殺之。
比丘不覺悲淚,珠師怪焉,乃語之故。感悟珠師,懺悔作禮。
佛在世時,有一個比丘到珍珠店去乞食。
當時珍珠師傅剛好在為國王穿珠鏈,比丘來乞食,他就把珍珠放著進去拿食物,可是珍珠沒放牢,滾到地上去了,他家裏養的一隻鵝剛巧進來,把珍珠吃了。珠師拿食物出來供養比丘,發現珍珠不見了,認為是比丘偷拿去了,比丘怕鵝被殺,所以既不承認,也不否認,任由珠師捶打,打到流血在地,那只鵝又來舐血,珠師怒氣末消,遷怒在鵝身上,把鵝也打死了。
比丘不禁悲傷流淚,珠師奇怪,於是問他何以被打不哭,鵝死反而哭?比丘因鵝既已死,遂告訴他原由,珠師聽了大受感動,向他恭敬禮拜求懺悔。
晉僧群,清貧守節,庵於羅江縣之霍山。山在海中,有石盂逕數丈,清泉冽然。庵與石隔小澗,獨木為橋,繇之汲水。後一鴨折翅在橋,群欲舉錫撥之,恐傷鴨,還不汲水,絕飲而終。
贊曰:「人為物命而忘己身,大慈弘濟於是為主矣!或曰:『全鵝而忍苦,可也;群之滅其生,得無過乎?』噫!至人之視革囊,夢幻泡影耳。苟有利於眾生,則棄如涕唾。喂虎飼鷹,皆以是心也,豈凡夫執吝四大者所測知耶!」
晉朝霍山僧群法師,清貧而守氣節,在羅江縣的霍山中搭一個茅棚住。山在海中,山上有一塊直徑數丈的大石頭,石頭上有清泉流出,清冷香甜。
茅棚和大石中間隔一條深溝,上有獨木橋,可以走過去汲水。後來有一隻野鴨子,折了翅膀飛不起來,停棲在獨木橋上。群大師要去打水,看見野鴨折翅停占了獨木橋,擬用錫杖撥開它,但又怕它掉下山溝喪生,於是回來,不去汲水,因沒喝水而死了。
讚道:「為了保全動物的生命而不顧自己,再沒有比這樣更慈悲、更偉大的救濟了。或者有人會說:『為了保全鵝的生命,忍受挨打的痛苦,還算可以;像群法師自己犧牲了生命,不是過份了嗎?』唉!聖人看自己的身軀如臭皮囊,人生不過如夢幻泡影而已,如果對眾生有利益,則將生命如鼻涕口水一般地丟棄不顧。如佛在因地修菩薩行時,以身飼虎,割肉喂鷹,都是捨己為人的心腸所使然啊!哪是執著貪戀這四大假合之身的凡夫,所能明白的呢?!」
陳法朗,徐州沛縣人。就大明寺寶志禪師學禪,精律論,譽動京畿,聽侶雲集。所得檀櫬,用造經像、塔寺,濟給窮厄。見諸生命,即買歸畜之。鵝、鴨、雞、犬,充砼房內,見朗寢息,皆寂無聲;遊觀之時,群起鳴吠,喧於鼓吹,亦懷感之致歟?
南朝陳時,揚都興皇寺法朗法師,徐州沛縣人。跟大明寺寶志禪師學禪,對於戒律、論藏也很精通,名揚京城,聽講的人很多。他所得到的布施供養(檀是檀那檀越或施主,櫬是施主供養的錢),都用來造經像、塔寺,救濟窮困危急的人。看到生畜就買回來養著。所以鵝、鴨、雞、狗……等充滿整個房子。這些生畜看朗大師睡覺休息時,都安靜不出聲,朗大師探望它們時,都一齊鳴叫著,比吹螺打鼓還大聲。難道是對朗大師感恩激動所致嗎?
隋靈裕,定州鉅鹿人,十五投趙郡應覺寺出家。博通經論,名藉海外,其行施也,悲敬兼之,惠袈裟數過千領;疾苦求療者,醫藥無算。但得厚味,必先奉僧;雖禦畜類,未嘗呵唾。乃至責問童稚,誡約門人,自稱己名,號彼仁者,苦言懇切,聞者流淚焉。
隋朝相州演空寺靈裕法師,定州鉅鹿人,十五歲時到趙郡應覺寺出家。博學多才,精通經藏和論藏,名聞海外。他在布施的時候,慈悲又恭敬。惠贈袈裟給其他和尚,數量超過千件;病苦來求醫療的,供給醫藥更是不計其數。只要得到好吃的東西,一定先供養大眾僧,雖對生畜,亦不呵斥吐唾它們。甚至在指責或詢問幼童,或申誡約束自己的徒弟時,都自稱自己的姓名,稱對方為「仁者」,苦口婆心,懇切告誡,聽的人都會感動得流下淚來。
隋智者大師,居臨海,日見民以漁為業,罾網相連四百餘里,江Ӧڪ梁六十餘所。心憫之,乃以所得櫬施,買海曲為放生池,表聞陳主。
陳主下敕禁採捕。因為立碑,詔國子祭酒徐孝克為文。辭甚悽楚,覽者悲悟,多感化焉。
隋朝國師天臺山國清寺智者慧杄大師,住在臨海一帶的地方,每天看見老百姓捕魚為謀生職業,魚網相連四百多里,江中設捕魚的竹牆,及溪裏築的捕魚孔堰,大小不下六十餘所。智者大師看了心中大是不忍,於是把自己所得的供養金,買海曲(今山東日照縣西)地方作大放生池,並上表奏陳當時的陳後主。
陳後主於是下令禁止在該地區捕魚,為此事立石碑紀念,命國子祭酒(古最高學府叫國子學,北齊叫國子寺,隋改寺為學,煬帝又改學為監,祭酒是功高名著者官名)徐孝克作碑文,文辭悲愴淒涼,看到的人都哀傷感動而有所領悟。
隋智舜,趙州人,北遊亭山,庵其中。有獵者逐雉,雉入舜房,舜苦勸勉,不聽,因割耳與之,獵人驚悟,投弓放鷹,數村舍其獵業。每見貧餒,流淚盈面,解衣減食,無所不至。
贊曰:「軻氏云:『至誠而不動者未之有也,』於舜老驗之。」
隋朝趙郡障洪山智舜法師,趙州人。有一次北遊贊皇許亭山,便在這山上建茅棚住了下來。有一天一個獵人追雉(雉俗名野雞),野雉飛入舜大師房內,舜大師苦苦相勸,求他放了一條生命,獵人不聽,定要抓雉,於是舜大師割下自己的耳朵給獵人,用以代野雉生命,獵人看了大吃一驚,遂感悟自己的罪業,終於放棄弓箭、獵鷹等獵具,決定不再打獵。因此感動了幾個村子的人,自動放棄打獵。舜大師每次看到貧困的人,都流淚滿面,脫自身的衣服給他們取暖,分自己的糧食給他們吃,這樣無所不至地慈悲濟世。
讚道:「孟子說:『至心誠意去做事,別人沒有不被他所感動的。』由舜老的德行,證實了這句話。」
隋普安,京兆涇陽人。周氏滅法,隱於終南山之楩梓谷,苦行忘身,或露形草莽以施蚊虻,或委臥亂屍以施虎豹。時有重募,擒送一僧,賞帛十段。或來執安,安欣然慰喻曰:「觀卿貧煎,正欲相給,為設食已,與共入京。」
帝曰:「我國法急,不許道人民間;汝更助急,不許道人山中,則遣渠何往?」遂放入山。
隋朝京師郊南逸僧普安法師,京兆涇陽人。北周武帝建昌三年滅佛教,令僧尼還俗,安法師躲到終南山的拟梓谷隱居,勤修苦行,不把身體形骸掛在心上,有時裸露著身子,躺在草叢中,讓蚊蟲吸咬,布施身血,有時躺在雜亂的屍體群中,想用自己的身體布施給虎豹吃。當時政府公告重賞,如捉到並呈送一個出家僧人,賞賜絲綢十段。有一個人要來捉拿安大師去領賞,安大師欣然的安慰他說:「我看您貧窮煎迫,也正想幫忙讓您有所收穫,現在我弄些食物給您吃,吃完了和您一道入京城去,讓您領賞。」
到了京城,皇帝看了卻說道:「我國目前國法嚴厲,不准民間有出家人,你更加嚴厲了,不准出家人住到山裏去,那麼要叫他們到哪里去呢?」於是放安大師回山上。
唐智巖,丹陽曲阿人。智勇過人,為虎賁中郎將,漉囊掛於弓首,率以為常。後入浣公山,依寶月禪師出家。
昔同軍戎刺史嚴撰、張綽等,聞其出家,尋訪之,見深山孤寂,謂曰:「即將癲耶!何為在此?」
嚴曰:「我癲欲醒,君癲正發。」往石頭城癘人坊為其說法,吮膿洗穢,無不曲盡。永徽中,終於癘所,顏色不變,異香經旬。
唐朝丹陽智巖法師,丹陽曲阿人,機智和武勇都超越常人,年青時當虎賁中郎將(帝王衛官)。常把濾水囊掛在弓頭(濾水去蟲方飲之,以防殺生),習以為常。後來到浣公山,皈依寶月禪師出家。
以前和他在軍隊的同事睦州刺史嚴撰、衢州刺史張綽等人,聽說他出家了,一齊去尋訪他,見他住在深山裏,孤獨寂寥,對他說:「將軍!莫非你是發瘋了嗎?怎麼會住到這個人煙絕跡的山上來!」
嚴大師說:「我的沈迷和瘋癲就快覺醒了,而你們正沈迷著世俗的功名利祿,瘋瘋癲癲、糊糊塗塗地過日子啊!」後來嚴大師到石頭城癘人區(長惡瘡疥者或麻瘋病人住的地方),為他們演說佛法,還為他們吸膿水,洗滌髒的瘡口和衣物,體貼入微,樣樣周到。唐高宗永徽年中,在癘人街圓寂,死後面貌容色都沒改變,周遭散發著特殊的香味,十幾天才消失。
唐智寬,蒲州河東人。常誦維摩經及戒本,感天神繞房。性慈惠,好贍病人,不計道俗及路遠近,無人治者,即輿來房中,躬自經理。有患腹癰,膿不能出;口吮之,遂獲痊可。後嫋感作逆,事逮寬,配流西蜀,祖餞財帛悉不受,唯以一驢負經。
路逢僧寶遑者,足破臥道旁,捨驢與乘,自擔經籍。時逢歲儉,煮糜粥以飼饑,又解衣衣之,或割或減,銜哀勸化,導彼念佛。
唐朝蒲州仁壽寺智寬法師(續高僧傳作志寬),蒲州河東人,經常讀誦維摩詰經及戒本,感召天神圍繞房屋,讚禮護法。寬法師秉性慈悲寬懷,樂意幫助病人,不論出家人或在家人,離他遠或近,如有患病而沒人醫療的,就用車子把病人載來自己的房中,親自照顧料理一切。曾有一個病人,腹部長了一個瘡疽,膿脹在內流不出來,寬大師竟用口吸吮膿出來,這個病人終於因此而痊愈。後來土匪嫋感作亂,藉故捕捉寬大師,將他流放到四川,大師對於送行的宴會、錢財、衣物、布匹等,一概不接受,只帶著一隻驢子,載著經書前去。
路上遇到一個僧人號寶遑的,腳受傷無法走路,躺在路旁,寬大師讓他乘驢子,自己擔負經典。當時農作物歲收不好,人民糧食缺乏,寬大師用一點米煮稀飯,彼此充饑,又脫下自己的衣服給他穿,有時將自己的食品完全讓給他,有時減少自己的食物等,含著悲愍的心,勸導教化他念佛求生淨士。
唐慧意缽中之餘,飼房內鼠。有鼠百餘,皆馴狎,爭來就食。其病者,以手摩捋之。
唐朝襄州景空寺慧意法師,將缽中吃剩的食物,用來喂禪房內的老鼠,他房內有百多隻老鼠,都很乖馴地親近他,搶著來吃食物。患病的老鼠,他就用手撫摩它。
唐智凱,丹陽人,常講三論。貞觀元年,住餘姚縣小龍泉寺。越俗,狗生子,多捐棄道上。凱憐之,收聚養育,乃至三十、五十,氈被與臥,不嫌污穢。
唐朝越州嘉祥寺智凱法師,丹陽人,常開講三論(中論,百論,十二門論)。唐太宗貞觀元年,住持浙江餘姚縣的小龍泉寺。當時越地(餘姚為古之越國)的習俗,家裏狗生小狗,多半遺棄在路上。凱法師憐憫它們,收集起來飼養,愈來愈多,多到三十、五十隻,用獸毛織成的被子給小狗睡,不嫌它們肮髒。
唐道積,蜀人,住益州福感寺。性慈仁,有癘疾者洞爛,穢氣郁勃,聞者掩鼻。積為之供給,身心不二;或同器食,時與補浣。人問之,答曰:「清淨具穢,心憎愛也,吾豈一其神慮耶?寄此陶煉耳!」
唐朝益州福感寺道積法師,四川人,住持益州福感寺。積法師秉性仁慈,有患惡瘡病的,全身長膿又爛成一個洞一個洞的,臭氣非常濃厚,聞到的人都掩起鼻子,積法師供應他衣食,行為的表現和內心一致,絕不是故意裝成泰然自若的樣子。甚至有時和患者用同一食器,同桌吃飯,幫他們補衣服、洗衣服。有人問他,怎能忍受這種環境和生活。積法師回答說:「喜愛清潔乾淨,厭惡臭味污穢,這是分別心理的作怪,我是一個修行人,為要了生脫死,就要能克服七情六欲,我豈真能修到如如不動的平等智嗎?只不過利用這個環境來磨煉我的身心罷了。」
唐智暉,住重雲,創溫室浴僧,施水給藥。有比丘白癩,眾惡之,暉與摩洗如常;俄有神光異香,方訝之,忽失所在。
贊曰:「佛言:吾滅度後,好供養病人,以中多賢聖故也。今重雲所遇,與悟達因緣正相似。古今類此甚多,姑出一二,以為嫌棄病人者勸焉。」
唐朝洛陽中灘浴院智暉禪師,住持京兆重雲寺。創建了一個道場號「溫室院」,供給十方僧侶洗浴,布施用水及醫藥。有一個比丘患了麻瘋症,眾人都厭惡他,不敢接近。暉禪師照常幫他洗擦身體;洗了不久,突然有股奇異的光明和香味從這麻瘋比丘身上出現,暉禪師正感到奇怪驚訝,這位比丘就消失不見了。
讚道:「佛曾說:我滅度後,諸比丘要好好供養病人,因為病人中有很多是聖賢示現(即佛菩薩及聲聞等聖賢),來考驗你們的啊!今重雲暉禪師遇見這位比丘的情形,和唐朝悟達國師(即彭州丹景山知玄大師),遇見迦諾迦尊者的因緣正相似。(唐懿宗時,有悟達國師知玄者,未顯時嘗與一病僧邂逅於京師,忘其所寓之地,其僧乃患迦摩羅疾,眾皆惡之,而知玄與之為鄰,時時顧問,略無厭色。因分袂。其僧感其風義,祝之曰:子向後有難可往西蜀彭州九隴山相尋,其山有二松為志。後悟達國師居安國寺,道德昭著,懿宗親臨法席,賜沈香為法座,恩渥甚厚,稍生驕憬之念。自爾忽生人面瘡於膝上,眉目口齒俱備,每以飲食喂之,則開口吞啖,與人無異。遍召名醫,皆拱手默然。因記昔日同住僧之語,竟入山相尋。值天色已晚,彷徨四顧,乃見二松於煙雲間,信期約不誣,即趨其所。崇樓廣殿,金碧交輝。其僧立於門首,顧接甚歡,因留宿,遂以所苦告之,彼云:無傷也,巖下有泉,明旦濯之即愈。黎明童子引至泉所,方掬水間,其人面瘡大呼曰:未可洗!公識達深遠,考究古今,曾讀西漢書,袁盎晁錯傳否?曰:曾讀。既曾讀之,甯不知袁盎殺晁錯乎?公即袁盎,吾即晁錯也。錯腰斬東市,其冤為何如哉?累世求報於公,而公十世為高僧,戒律精嚴,報不得其便,今汝受人主寵遇過奢,名利心起,於德有損,故能害之。今蒙迦諾迦尊者,洗我以三昧法水,自此以往,不復與汝為冤矣。悟達聞之,凜然魂不住體,連忙掬水洗之,其痛徹髓,絕而復蘇,覺來其瘡不見,乃知聖賢混跡,非凡情所測,再欲瞻敬,回顧寺宇,不可復見。——出慈悲三昧水懺。)古往今來,類似這種情形很多,姑且列出一二則,來勸告那些嫌棄病人的修行者。」
唐慧斌,兗州人。博窮經論,後專靜慮。以慈救為務,每夏步行,恐傷微蟲,執帚先掃。隨得利養,密行檀惠;種種善事,仍戒勿泄。
唐朝京師弘福寺慧斌法師,兗州人(屬今山東省)。博覽窮究經論,後來專修禪定。發心以慈悲救濟眾生為己任,每到了夏天,(生物繁茂之際。)走路怕踏傷了微小的蟲蟻,所以在踏出腳步之前,先拿掃帚輕掃地面,以免殺生。一得到供養的財物,就秘密地去做布施利人的事,雖做了種種的善事,還告誡人切莫泄漏給人知。
唐曇選,高陽人,居興國寺。性好慈濟,財物不積。置巨鑊,並乞人所得食,總為饘粥,列坐群乞,手自斟酌。見其藍縷,形容消瘦,憐憫墮淚,悲不自勝。己亦同群受粥而食,遂及多載。
唐朝曇選法師,高陽(河北)人,住在興國寺。生性慈善,喜好救濟別人。從不積蓄財物。購置了一個大鍋,把自己及乞丐們乞食所得一併放到裏面,煮成濃稀飯,叫他們排列坐好,親手替他們盛粥。看到穿著破爛的衣服,容貌消瘦的,都會憐憫地流下淚來,悲愍難過之情無法克制。選大師自己也和他們同在一起吃稀飯。這樣經過了很多年。
五代永明壽禪師,居永明十五年,度弟子千七百人,入天臺,度戒萬餘人,常與七眾授菩薩戒,夜施鬼神食,放諸生類。六時行道,餘力誦法華經一萬三千部。開寶八年十二月二十六日,焚香告眾。趺坐而逝。
五代杭州慧日永明延壽智覺禪師,居住永明寺十五年,剃度了一千七百多個弟子,後入天臺山為眾授戒,約萬餘人得戒;大師常為七眾(指比丘、比丘尼、式叉摩那尼、沙彌、沙彌尼、優婆塞、優婆夷)授菩薩戒,夜晚作瑜珈焰口施食鬼神,並常放生。晝夜六時(晝三時夜三時合為六時,晝三時指即日、中日、後日;夜三時即初夜、中夜、後夜)精進地修持,功課之外閑餘時,就誦法華經,一輩子共誦了一萬三千部。宋太祖開寶八年十二月二十六日,燃香向大眾告別,盤腿(跏趺)端坐著而圓寂了。
宋高庵住雲居,聞衲子病,移延壽堂,咨嗟歎息,如病在己。旦夕問候,躬自煎煮,不嘗不與食。或天稍寒,撫其背曰:「衣不單乎?」或暑,察其色曰:「莫太熱乎?」乃至命終者,不問彼有無,常住以禮津送。
贊曰:「經稱八種福因,看病第一,豈不以衲子無家,孤單湖海,伶仃疾苦,真可悲憫!作僧坊主,而病不於我調,死不於我殯,豈慈悲之道乎?凡住持者,宜以高庵為法。」
宋朝南康軍雲居寺高庵善悟禪師,住持雲居寺,一聽到有出家人病重,被移到延壽堂(又名涅槃堂、無常院、如意寮等,為病僧入滅之處也),就歎息不已,好像是自己生病一樣。早晚去問候他們,親自料理飲食,煎煮藥物。藥物都自己先嘗嘗看,沒有毒性或副作用,才安心地拿給病人服用。天氣稍冷了,就關心地撫他的背,說:「衣服是不是穿得太少了?」天氣熱了,就察看他的臉色,問:「是否太熱了?」甚至命終圓寂的,不管他有錢沒錢,常住(僧是流動的,道場是永久的,所以叫常住)都照禮數津貼送終。
讚道:「梵網經上說八種福田(天臺戒疏下曰:『八福田者,一、佛,二、聖人,三、和尚(受戒本師),四、ࣁ˦¨(受戒時教授威儀之阿ࣁ˦¨),五、僧,六、父,七、母,八、病人』,此中佛與聖人及僧為敬田,和尚、ࣁ˦¨、父母為恩田,病人為悲田。若人向此八種人能恭敬供養,慈愍惠施,則能生無量之福果,故曰福田),其中照顧病人為福田中第一大福田。良以出家人沒有固定的家,獨自遊化五湖四海——即所謂一缽千家飯,孤身萬里遊——無依無靠,一旦患病痛苦,實在非常可憐而值得同情的啊!當僧眾中住持的人,如有出家人生病了,不去照顧他,圓寂了,不辦理他的喪事,豈是以『慈悲為懷』的出家人所應有的態度嗎?凡是當住持的人,應效法高庵禪師的德行和作風。」
仁義禮智,人之四端也,而仁為首;慈悲喜捨,佛之四心也,而慈為先。苟無慈心,雖有博學、多聞、神通三昧,悉魔業耳。或謂慈威並運,佛道也,何專尚乎慈?不知生之、殺之皆仁也,攝之、折之皆慈也;其跡則威,其實則慈也。威而不失為慈,是之謂大慈也,毋以呴呴之恩,沾沾之惠言慈也。
「仁、義、禮、智」,是做人的四個基本條件,(孟子公孫丑章:惻隱之心,仁之端也;羞惡之心,義之端也;辭讓之心,禮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而仁排第一位;「慈悲喜捨」,是學佛修行的四無量心,(又名四等,四梵行,十二門禪中之四禪。慈無量心是能與樂之心;悲無量心是能拔苦之心;喜無量心是見人離苦得樂,生慶悅之心;捨無量心是如上三心捨之而心不存著,又怨親平等,捨怨親也。此四心普緣無量眾生,引無量之福,故名無量心。又平等普利一切眾生,故名等心。此四心依四禪定而修之,則得生色界之梵天,故云四梵行。俱舍論二十九曰:「無量有心,一慈,二悲,三喜,四捨。言無量者,無量有情為所緣故,引無量福故,感無量果故。」智度論二十曰:「四無量心者,慈悲喜捨。」)而慈居最先。如果沒有慈心,縱然博學,多聞,證得神通三昧,不過是魔鬼而已。或有人會說:慈悲和威嚴並用,才是佛道的本色啊!何必專推崇慈悲呢?怎知道救他、殺他(或慈顏愛語提拔幫助,增強信心、道心叫生。怒目金剛,折銳氣、殺棱角、鈍其鋒頭叫殺)都是仁的表現,這是一體的兩面啊,攝受他,折服他,也都是慈的表現,主要都是為他好,而採取的方法不同而已。在外表顯現出來的是威儀嚴峻,其實內心是充滿慈愛的啊!要能外表威嚴,內心充滿慈愛,才是真正的大慈悲!不要以為小小的恩情,少少的照顧就是慈愛啊!
晉道恒,秦主姚興逼以易服輔贊,屢辭不允。殆而獲免,乃歎曰:「昔人有言:『益我貨者損我神,生我名者殺我身。』」於是竄影巖壑,草食味禪終身焉。
晉朝長安道恒法師,後秦(即姚秦)主姚興屢次下詔逼他還俗從政,輔佐治理天下,(因恒法師多所兼通,學該內外,姚興以其神氣俊朗,有經國之才,故逼令還俗助振王業。)恒法師每次都推辭不受。費了很多的麻煩,與之周旋,終於得免。於是感歎地說:「古人有一句話說:『能增益我的錢財的,必然會損傷我的精神;能增長我的名望的,可能會造成我的殺身之禍!』」於是終身隱居於山谷間,以草木果實養色身,以禪悅為食養慧命,終生不出山。
晉慧永,與遠公居廬山,鎮南將軍何無忌守潯陽,因集虎溪,請永及遠。遠從者百餘,端肅有序;永衲衣草履,執錫持缽,松下飄然而至,神氣自若。無忌謂眾曰:「永公清散之風,乃多於遠師也。」
贊曰:「遠師從者百餘,皆蓮社英賢耳,而何公尚抑揚如是;今僧畜奴僕,張蓋荷篋,趨蹌於豪貴之門,而求與為伍,何公見之,又當如何耶?」
晉朝廬山慧永法師,和慧遠大師同住在江西省的廬山蓮社,鎮南將軍何無忌鎮守江西九江,有一次在虎溪宴會,邀請慧永及慧遠兩位大師駕臨。遠大師隨從有一百多位,個個端莊嚴肅,彬彬有禮;而永大師穿著縫縫補補的舊僧衣和草鞋,手拿著錫杖,持著缽盂,從松下飄然而到,神氣自如。無忌告訴眾人說:「永大師清高飄逸的風格,較之遠公有過之而無不及哩!」
讚道:「隨從遠公的一百多人,都是蓮社才德兼優的人才,而何公尚且作這種褒貶和批評;如今出家人養傭人,打著傘,擔著箱子,匆忙地趕往富貴人家,去和他們攀交,何公看到這個景象,不知又會作怎樣的批評啊!」
姚秦佛陀耶舍在姑臧,秦主興,遣使聘之,厚贈不受。既至,興自出迎,別立新省,館於逍遙園中。四事供養亦不受,時至分衛,一食而已。衣缽臥具盈屋三間,不以介意,興為貨之,造寺城南云。
姚秦長安佛陀耶舍大師住在姑臧(今甘肅省轄)時,秦主姚興派遣使者去禮請他,並贈送他很多貴重的禮物,但耶舍大師都不收。到了長安,姚興親自出來迎接,特別建立新的官署在逍遙園的賓館中。給他的飲食、衣服、臥具、醫藥等四事供養都不接受,到了食飯之時(分衛翻乞食或團墮。乞食者,比丘行而乞食也。團墮就乞得之食而釋之,以西竺之法,多搏食作團墮疊缽中故也。或為漢語,謂以乞得之食物分與僧尼而護衛之,令修道也)才吃一餐(即日中一食),供養他的衣服、臥具堆滿三個房間,他從來不去注意它們,姚興於是將它們賣了,把所得用在建造城南的一座寺。(寺梵語尾賀羅,毗訶羅。寺原為官司之名,釋名曰:「寺,嗣也,治事者相嗣續於其內也。」羅壁志餘曰:「漢設鴻臚寺待四方賓客,永平中佛法入中國,館摩騰、法蘭於鴻臚寺。次年敕洛陽城西雍門外立白馬寺,以鴻臚非久居之館,故別建處之。其仍以寺名者,以僧為西方之客,若待以賓禮也。此中國有僧寺之始。」隋煬帝大業中改天下之寺為道場,至唐復為寺。)
齊僧稠,文宣帝常率羽衛至寺,稠宴坐小房,了不迎送;弟子諫之,稠曰:「昔賓頭盧迎王七步,致七年失國;吾誠德之不逮,未敢自欺形相,冀獲福與帝耳。」天下號為稠禪師。
南朝齊鄴西龍山雲門寺僧稠禪師,齊文宣帝常常率領左右隨從及侍衛來寺拜訪請教,稠大師一向都靜坐在小房子裏,不去迎接也不送行;他的弟子勸他對皇帝要屈躬些去迎送,稠大師回答說:「往昔賓頭盧尊者出迎優填王七步,致使他七年失國。(賓頭盧頗羅墮,十六羅漢中之第一賓頭盧尊者,即長眉羅漢。賓頭盧翻言「不動」,頗羅墮譯言捷疾、利根、重瞳等。此人原為拘舍彌城優填王之臣,王以其精勤,使之出家,證得阿羅漢果。因對白衣妄弄神通,為佛呵責,不得住於閻浮提,使往化西瞿耶尼洲,後閻浮四眾思見之,白佛。佛聽還,而不聽入涅槃,使永住於南天之摩梨山,為末世四眾作福田。依四分律五十三說:世尊在拘ਦʥ國,王優填是賓頭盧親厚之知識,王朝晡常往問訊。時有不信樂佛法之婆羅門大臣,見賓頭盧不起身迎王,以惡心諫止王。王日:「明日清旦當往,若不起,當奪其命。」明旦賓頭盧遙見王來,便遠迎。王問言:「汝今何意起迎我?」答言:「為汝故起。」王言:「昨日何故不起?」答言:「亦為汝故。」言:「云何為我?」答言:「汝昨日善心來,今日懷惡心來,若我不起,當奪我命,若奪我命,必墮地獄。若起迎王,將失王位,然寧使失王位,不可使墮地獄,是故起。」王曰:「幾日失王位?」言卻後七日必失王位,即如記,至第七日,慰禪王國波羅殊提王來捉王,七年鎖腳囚禁。)我實在德行不夠,是比不上賓頭盧尊者,但不敢破壞出家人尊貴的形相,只希望皇帝因恭敬三寶而獲得福報罷了。」天下人對大師清高的德操更加崇仰,號稱他為稠禪師。
梁智欣,丹陽人,以經義名海內。永明末,太子時幸東田,數進寺。欣因謝病鍾山,晏然自得,不與富貴遊往,孤回絕人。凡櫬施不蓄,為構改住寺云。
南朝梁朝鍾山宋熙寺智欣法師,丹陽建康人,以講經義解,名聞國內。齊武帝永明末年,太子時常駕臨東田(京城東部郊外之田,古時每年春初由皇帝主持開耕典禮),屢次到寺裏來拜謁欣大師,大師因此推託自己有病,謝絕會客,隱居在鍾山(南京市東),悠然自得其樂。不和富貴中人交往,風格清高,大異常人。從不積蓄,供養的錢財都拿去修建寺院。
隋道悅,荊州人,常持般若。住玉泉,值朱粲反,入寺求糧,又欲加害。悅殊無所懼;放令引路,悅行數步,坐於地曰:「吾沙門也,非引路之人,浮幻形骸,任從白刃。」粲奇其高尚,因送還寺。
隋荊州青溪山道悅法師,荊州人,常持誦般若經。住持玉泉寺的時候,適值朱粲造反,到了寺裏勒索糧食,又想殺死悅法師,悅大師一點也不怕;竄賊看他絲毫不怕,就不殺他,叫他帶路到機要地,悅大師走了幾步,就坐在地上說:「我是出家人,不是引路的人,我這四大虛幻合成的肉體,任你宰割吧!」朱粲非常驚異他這崇高的志節,於是送他回寺。
唐慈藏,新羅國人。冥行顯被,物望所歸。屢征不就,王大怒,敕住山所,將加手刃。藏曰:「吾寧持戒一日而死,不願一生破戒而生。」使不忍殺,具以上聞,王歎服焉。
唐朝新羅國(新羅國即今韓國)的大僧統慈藏法師,常暗地裏勤修佛法,於是有顯著的感應,眾人皆心悅誠服。國王每次詔他入宮,他都不去,國王大大生氣,命令把他關在山裏的監牢,準備親手將他殺死。藏大師對使者說:「我寧願持戒一日而死,不願破戒苟活一生。」使者聽了很感動,不忍心殺他,具實表奏國王,國王終於感動佩服而赦免他。
唐四祖道信大師,住黃梅三十餘載。貞觀中,太宗三詔,令赴京師,並以疾辭。帝敕使者,若更不起,當取其首。師引頸受刃,使以聞,太宗嗟歎,賜珍帛以遂其志。
贊曰:「子陵之拒先皇,種老之辭仁祖,亦逸士之常耳!未聞脅之以白刃而不回者也。丹鳳翀霄,可望而不可追也,四祖其人歟!慈藏其人歟!」
唐朝蘄洲雙峰山道信禪師,乃禪宗四祖,住持黃梅(今湖北省)雙峰寺三十多年,唐太宗貞觀年中,三次下詔,命令他到京師來,一瞻風采,四祖都託病推辭不去。皇帝命令使者,如果再不入京,就要砍四祖的頭。四祖伸出脖子等使者來砍,毫無畏懼。使者把這件事回秦皇帝,唐太宗慨歎不已,終於不再為難四祖,並且頒賜名貴的絲綢給他,滿足他遁隱山林的志趣。
讚道:「嚴子陵先生東漢餘姚人,姓嚴名光,字子陵,少年時和漢光武帝同遊學,光武即位,子陵變名隱身不見,帝命人尋找,苦勸他上朝為官,輔佐王業,他都拒絕不受,就耕於富春山。宋朝洛陽人種放,隱居終南,嗜酒躬耕,自號雲溪醉叟,宋真宗時召為左司諫,尋辭歸山。後宋仁宗(真宗之子)即位,亦拒不受。這兩個人的作風,也不過是一般隱士的風格而已,已經算很清高了,還沒聽過受到死亡的威脅,仍然拒絕不受的啊!這種清高的風格,簡直像鸞鳳沖霄高飛,實在是望塵莫及啊!四祖就是這麼偉大的人,慈藏大師就是這麼偉大的人!」
唐汾州無業禪師,陝西雍州人。穆宗遣左街僧錄靈準齎詔起之,師笑曰:「貧道何德?累煩人主,爾先行,吾即往矣!」遂沐浴敷座,告門人曰:「汝等見聞覺知之性,與太虛空同壽。一切境界,本自空寂,迷者不了,即為境惑,流轉不窮。常了一切空,無一法當情,是諸佛用心處。」言訖,端坐,中夜而逝。準回奏,帝大欽歎,賜諡大達國師。師處憲、穆兩朝,凡三詔不赴。
唐朝汾州開元寺無業禪師,陝西雍州人。唐穆宗派遣左街僧錄(僧官名,起於姚興時,唐代又分左、右街僧錄,管寺廟種種制度及與官方的聯繫。)靈準帶著詔書前去請他入京。無業大師笑道:「貧道沒什麼德行,很慚愧地老是麻煩皇上來敦請,這次我不再拒絕,您先走,我隨後就到。」於是沐浴身體,敷設座位上座,告訴他的門徒們說:「你們眼見、耳聽、身觸感覺、意識知道的根性,是永不磨滅的,和太虛空一樣無窮無盡。(即識根或有毀滅,識性不滅。)外在的一切現相,只是六根攀緣六塵,產生的虛妄空幻的六識,萬法唯識,緣起性空,自性本體是一塵不染,周遍法界的,(楞嚴經:汝元不知如來藏中,性色真空,性空真色,清淨本然,周遍法界。隨眾生心,應所知量,循業發現。世間無知,惑為因緣及自然性,皆是識心分別計度,但有言說,都無實義。)只要了明一切唯心,滅除妄念分別,則一切境界猶如虛空。(即六祖所說的『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了。)眾生因無明不悟,被外在境界迷惑,隨波逐流,在三界六道輪迴,展轉無有盡期。如能照我上述的,常能了悟一切如夢如幻,無一法可分別和執著的,就是諸佛安心處,即是契合諸佛心法了。」說完了,就端正坐著,到了中夜分就圓寂了。靈準回京,把這件事表奏皇上,皇帝非常欽佩感歎,追封他為大達國師。無業大師處在唐憲宗和唐穆宗兩個朝代,受三次(憲宗兩次,穆宗一次)皇帝的詔請,都拒絕不去。
唐懶融隱金陵牛首山,上聞其名,遣中使召見。使至融方坐地;燃牛糞火,拾煨芋而食,塞涕交頤。使云:「天子有詔,尊者且起。」融熟視不顧。
使笑云:「涕及頤矣!」
融曰:「我豈有工夫為俗人拭涕耶!」
上聞而歎異,仍厚賜旌之。
唐朝潤州牛頭山法融禪師,隱居南京牛頭山(牛首山),皇上得知他的名聲,派遣使者(天子左右使用的人叫中使),召他入宮相見,使者到牛頭山的時候,融大師剛好坐在地上,燒牛糞,烤芋頭,撿燒熟的芋頭吃著。天氣寒冷鼻涕左右流了滿臉。使者說:「皇帝有詔令來了,尊者暫且起身聽聖旨。」融大師仍舊注視著芋頭而不理睬他。
使者笑道:「您的鼻涕流到臉頰上來了。」
融大師說:「我哪有閒工夫為世俗人擦鼻涕呢!」(求道修行如救頭然,分秒精進,不可絲毫浪費。)
皇上聽了這件事,歎為稀有,於是重重地賞賜他、表揚他。
唐法沖,隴西成紀人。貞觀初,敕私度者處以極刑。時嶧陽山多逃僧避難,資給告匱,沖詣州宰,告曰:「如有死事,沖身當之,但施道糧,終獲福佑。」宰嘉其志,冒網周濟焉。
唐朝袞州法集寺法沖法師,隴西成紀人。唐太宗貞觀初年,下令私自度人出家的要重辦(處死刑)。當時嶧陽山有很多沒有國家發給度牒(可出家的證可文件)而出家的僧人,沖大師都收留他們,但因人多,糧食缺乏。沖大師於是去拜訪州長,告訴州宰說:「我來承擔被處死的責任,您只管布施糧食,好讓出家人安心辦道,終會獲得福報和三寶的加被。」州長非常讚喜他的志氣,冒著甘犯法律的危險來救濟他們。
唐韜光禪師,結茆於靈隱西峰。刺史白居易具飯,以詩邀之。光答偈不往,有「城市不堪飛錫到,恐驚鶯囀盡樓前」之句,其高致如此。
贊曰:「有古德辭朝貴招宴偈云:『昨日曾將今日期,出門倚杖又思惟;為僧只合居山谷,國士筵中甚不宜。』與韜光高致先後如出一轍。噫!斯二偈者,衲子當朝暮吟詠呆一過始得。」
唐朝韜光禪師,搭茅棚在靈隱山西峰淨修。杭州刺史白居易準備飯菜供養,寫了首詩邀他來應供。韜光大師回了一首偈子給白居易,謝絕他的邀請,偈中有「熱鬧繁華的城市,實在不是我們出家人去的地方,去了恐怕那在金玉堂前歌啼婉轉的黃鶯,也會嚇得飛跑了。」的句子,他的風格是如此的高超。
讚道:「古時有一位大德辭謝朝廷權貴請宴的偈子,說道:『昨天也曾高高興興地和您約好,今天要去參加您的宴會,但今天出門,走了幾步,倚著錫杖,仔細地考慮了一下,認為出家人只適合住在山谷中,實在不適宜參加國家大臣的筵席。』這種清高的意境和韜光大師先後一模一樣。這二個偈子啊,出家人應該早晚吟詠,仔細品味一番。」
唐全付,吳郡昆山人。見南塔湧禪師頓明心地,後住清化禪院。錢忠憲王遣使賜紫袈裟,付上章力辭;使再往,又辭曰:「吾非飾讓也,恐後人效吾而逞欲也。」尋賜號純一禪師,復固辭不受。
唐朝越州清化院全付禪師,吳郡昆山人,拜謁袁州仰山南塔光湧禪師,於應對言語中,「深認仰山之勢,頓了直下之心」(宋高僧傳),之後住持鴿湖山清化禪院。忠憲王錢氏派遣使者頒賜紫袈裟(南北朝以來,紫衣為貴官公服,唐書又云:「五品以上,毋妻服紫衣。」所以武則天設紫袈裟表示尊僧,紫袈裟從武則天賜玄朗大師始),付大師呈上表章極力推辭。使者再去,付大師又推辭說:「我不是假裝謙讓的,我是怕後來的人,為了滿足自己名利的欲望而學我接受頒賜啊!」後來不久,忠憲王又頒賜他尊號純一禪師,付大師仍堅持不接受。
五代恒超,范陽人。止開元寺,講經論二十餘年,前後州牧使臣投剌求見者,令童子收剌,罕所接對。時郡守李公欲奏賜紫衣,超辭以詩,有「誓傳經論死,不染利名生」之句。李公復令人勸勉,超確然不拔,且曰:「而復來,吾在盧龍塞外矣!」
相國瀛王馮公聞其名,修書通好,超曰:「貧道早捨父母,克志修行,本期彌勒知名,不謂浪傳宰輔,豈以虛名浮利留心乎?」馮公益重之,表聞於朝,強賜紫焉。卒之日,天樂盈空,蓋生兜率之明驗也。
贊曰:「紆金紫之服,交宰輔之門,人所深願而惟恐其不得也。二公堅辭再四,若將浼焉;清風凜然,披拂千古,真可以涼奔競之炎衷,而醒利名之醉眼矣!」
五代後漢棣州開元寺恒超大師,范陽人,住錫開元寺,講演經論二十多年。前後任的州牧使臣等,仰慕大師而來投拜帖名片求見的很多,大師都命童子(侍者)收起名片,很少和他們會面對答。當時郡守李公素來敬佩大師,想上章表奏皇帝,頒賜紫袈裟給大師,大師寫了一首詩制止他,詩中有「我誓願傳佈法、講經論而終老,不想沾染世俗的名利而苟活」的句子。(其詩為:「虛著褐衣老,浮杯道不成,誓傳經論死,不染利名生;厭樹遮山色,憐窗向月明,他時隨範蠡,一棹五湖清。」)李公再次派人去勸勉大師接受,超大師堅持不變,而且說:「您再來勸我,我就逃到盧龍(今河北省永平府)塞外去了。」
宰相瀛王馮道知道了他的德名,寫信去和他結交問候,超大師回信說:「貧僧早年捨棄父母,立志修行,主要是希望彌勒菩薩的垂愛,命終能往生兜率內院聽法,沒想到浪傳虛名,傳到了您宰相的耳中。我修道人並不重視世上虛幻不實的名利啊!」馮公看了更加尊重他,上表奏明朝廷,後漢高祖硬賜給他紫袈裟。(宋高僧傳:大師自此忽忽不樂,以乾佑二年仲春三日微疾,數辰而終於本院。)圓寂那天,眾人都聽到天樂滿空,這是往生兜率內院的證明啊!
讚道:「穿著金紫的衣服,和宰相大官結交,這是一般人所深深希望而惟恐得不到的啊!而全付大師和恒超大師兩位大德,一再堅決推辭,仿佛接受了是莫大的污辱啊!(孟子公孫丑上『望望然去之,若將浼焉。』)清風亮節,令人不可侵犯,照耀千古,影響後人,真可以使那些喜歡巴結權貴之門的熱衷冷靜下來,可以使沈醉於名利的人覺醒了。」
後唐貞辨,中山人,刻苦修學,刺血書經。時並州不容外僧,辨出野外,隱身古塚中。武帝畋遊,辨方出塚,見旌旗騎乘,還入塚穴。帝擒之,問故,檢塚中,則草座案硯疏鈔羅布,遂命入府供養。曹太后深加仰重。辨訴於後曰:「本以學法為重,久在王宮如梏械耳。」帝乃縱其自繇。
五代後唐定州開元寺貞辨法師,中山人,刻苦修道,常刺血寫經。當時並州(山西省太原大同地方)不容外來的僧侶居住,辨大師於是到野外,隱居在古墓中,有一天武皇帝打獵出遊,辨大師剛出墓要去城裏講經,看見旌旗人馬,趕緊縮身躲人墓中,但被武皇發現抓到,問他為何在這種地方,並且檢查他的墳墓居室,但見草敷的座位,桌上筆硯,經典的疏鈔很多,於是生大敬佩,帶他回宮中供養。曹太后非常敬仰尊重他。辨大師有一天告訴太后說:「我的本志主要在修學佛法,久住在宮中,有如被手鐐腳梏的關在牢裏一樣。」武帝於是放他自由。
宋雪竇顯禪師,得法於智門祚公。將遊兩浙,學士曾公謂曰:「靈隱天下勝處,珊禪師吾故人。」附書薦顯。
顯至靈隱,陸沈眾中三年,俄曾公奉使浙西訪顯,靈隱莫有知者。時僧千餘,使吏檢籍,乃得顯。問向所附書,出諸袖中,封緘如故。曰:「公意勤,然行腳人於世無求,敢希薦達哉!」曾公大笑,珊以是奇之。
贊曰:「今人得貴宦書,如獲拱壁,而曉夜求售,其亦不聞雪竇之風歟!吾怪雪竇拈唱宗乘,電掣雷轟,不讓德山、臨濟諸老。考其平生,則氣度繇來不凡矣!為釋子者不可不自愛。」
宋朝明州雪竇重顯禪師,在隨州智門祚公(光祚禪師)處得印證心法,豁然了悟。(顯首造智門祚,即申問曰:「不起一念云何有過?」門召近前,擊以拂子,方擬陳詞,又忽擊之,遂豁然開朗,無可言說。)有一天顯大師打算到錢塘江一帶(錢塘江以南為浙東,以北為浙西,合稱兩浙)行腳參方,學士曾公對他建議說:「您到靈隱寺去吧,靈隱寺在錢塘是天下名勝地,靈隱寺的住持珊禪師是我的老友。」並寫了一封推薦顯大師的信給他帶去。
顯大師到了靈隱寺,默默無聞地隨大眾修行,過了三年,有一天曾公剛好奉命出使浙西,順道去拜訪顯大師,到了靈隱寺,問起重顯法師,沒一個人曉得,當時寺內有一千多個僧人,曾公命官差檢查床頭掛單名冊,才找到顯大師。曾學士問顯大師,以前給他的那封推薦書信拿到哪里去了,為什麼沒拿出來,顯大師從袖中拿出那封信,還封得好好的,沒打開過。並且說:「曾公的好意和關懷,我是非常感激,但像我這行腳的雲水僧人,對世間名利沒什麼祈求,怎敢祈望由您的推薦而聞達呢?」曾公大笑,珊禪師因為這樣,對顯大師另眼相看。
讚說:「現代的人得到達官貴人的推薦信,好像得到稀世珍寶一樣,日夜用心求名利。可能這些人沒聽說過雪竇顯禪師的高風亮節吧!我常驚歎雪竇顯老的禪機開示,棒喝交加,有如閃電般地迅妙捕捉,有如打雷般震醒迷惑,不輸給德山(德山棒)、臨濟(臨濟喝)諸長老。考究他的一生,才知道,他的器量風格原來就是這般不同凡響啊!作沙門的人實在不可以不自愛啊!」
宋武甯慧安禪師,與圓通秀鐵壁同參天衣。安居武寧荒村破院,單丁三十年。而圓通應詔居法雲,威光烜然;後以書致安,安不拆而棄之。侍者問故,安曰:「吾始以秀有精彩,今知其癡也。出家兒塚間樹下,辦那事如救頭然,無故於八達衢頭架大屋,養數百閑漢,此真開眼尿床,吾何復對哉?」
贊曰:「秀多眾,安單丁,蓋易地皆然耳。安非詆秀,警世之頑群癡聚而已。雖然,養閑漢猶可也;今之所養者,忙漢也,尚何言哉?」
宋朝武寧延恩寺慧安禪師(或作法安禪師),和東京法雲寺圓通法秀(外號鐵壁禪師,一作鐵面禪師)禪師同拜參越州天衣義懷禪師座下。後來安禪師居住在武寧的荒村破院中,孤單一人過了三十年。而圓通秀禪師應皇帝的詔聘住持法雲寺,光芒四射,四方歸依。後來寫信給安大師要推薦他,安大師看都不看就丟棄了。在旁的侍者問為什麼丟棄信,安大師說:「我起先以為秀大師精闢高超,現在才知道他是個呆子。出家人應該古塚(墓)裏或樹下,隨處安身,力求了生脫死,彷佛急著挽救自己被殺頭的危機,今不致力修行,卻無緣無故在大都市中四通八達的大街頭蓋大房子,養數百個閑著沒事做的人,這樣等於既醒過來還睜著眼,拉尿在床上一樣,我還有什麼好對他說的呢?」
讚道:「秀大師徒眾多,安大師孤獨一個人,若把他們處境對調,二人的作風還是一樣的。安大師不是在責備秀大師,主要是在警惕世上一些冥頑愚癡的出家人而已。雖然如此,養閑漢還可以的,現代所養的,是整日攀緣,趕經懺、逐名利的忙漢啊,更是無話可說了。」
宋懷璉,漳州人。皇佑中,召對化城殿稱旨,賜號大覺禪師。璉持律甚嚴,上嘗遣使賜龍腦缽盂;璉對使焚之曰:「吾法以壞色衣,以瓦缽食;此缽非法,宜無所用。」使回奏,上嘉歎久之。
贊曰:「璉公徤缽而無怖心,英祖聞奏而無怒色,所謂『微先生不能成光武之大,微光武不能遂先生之高』者也,得非宗門之盛事歟?」
宋朝明州育王山懷璉禪師,漳洲人,宋仁宗皇佑年間,召他到化城殿開示佛法,相當滿意,賜號叫大覺禪師。璉大師持戒很嚴謹,皇帝有一次派遣使者送龍腦香木做的缽盂給璉大師,大師當著使者面前把缽燒掉了,說道:「學佛的人要穿樸素的衣服,用瓦作的缽吃飯,這個龍腦木缽太高貴奢華,不如法,不可以使用(用了便犯戒)。」使者回去將這件事奏明皇帝,皇上聽了讚歎不已。
讚道:「璉公燒缽而毫無恐懼之心,宋英宗聽了使者的奏陳而沒生氣,真是所謂『若非嚴子陵先生,不能成就光武帝的寬宏大量,若非光武帝不能成就嚴先生的高風亮節。』(出范仲淹嚴子陵先生祠堂記)的寫照啊!難道不是禪宗史上的一段佳話嗎?」
今生持戒修福之僧,若心地未明,願力輕微,又不求淨土,是人來生多感富貴之報,亦多為富貴所迷,或至造業墮落者。有老僧搖手不之信。予謂無論隔世,親見一僧結茅北峰之陰,十年頗著清修,一時善信敬慕,為別創庵,徙居之。遂致沈溺。前所征得俱喪。現在且然,況來生耶?問此為誰?予云:「即老兄是。」其人默然。
今生持戒修福的僧人,如果未明心見性,願力又微薄,又不求生淨士,這種人來生多感富貴的果報,也多為富貴榮華迷惑,或甚至造惡業而墮落三途的。有一個老和尚搖手不信我的這些話。我說不必談論到來世,我親眼看見有一位出家人在北峰山北面搭茅棚,艱苦精進地修行十年,後來善男信女知道了,非常仰慕崇拜,替他另外建了一間精舍,把他遷迎到那裏供養,日子一久,終於沈溺在名聞利養中,以往苦修所得的一點道行也全喪盡,現世就這般明顯了,何況來生呢?老和尚問我,講的這個僧人是誰?我說:「就是老兄您啊!」老和尚聽了默然無語。
僧有見貴顯人而心生慕羨願似之者,復有見貴顯人而心生厭薄若不屑者。是二人皆過也,何也?爾徒知羡慕彼,而寧知彼之前生即爾苦行修福僧人乎?則何必慕羨。爾徒知厭薄彼,而寧知爾之苦行,來生當作彼有名有位官人乎?則何可厭薄?既未離生死,彼此更迭,如汲井輪,互為高下,思之及此,能不寒心?但應努力前修,不捨寸陰,以期出世,安得閒工夫為他人慕羨耶,厭薄耶?
有出家人看見富貴顯達的人,心生慕羨,希望能和他一樣的;也有出家人看見富貴顯達的人,心生厭惡,好像很不齒的,這兩種出家人都不對,為什麼呢?因為你只知道羡慕他,而不知道他的前生就是像你這樣苦行修福的出家人啊!那又何必羡慕呢?你只知道厭惡他,而不知道,你的苦行果報,來世會作像他一樣有名利有地位的官人啊!那又何必厭惡呢?既然都未脫離生死,互相交換,好像打井水的輪子一樣,互相上下交替,想到這樣生死不休,能不令人心寒嗎?所以應該一心向上,勇猛精進地修行,不要浪費一點點的時間,俾能出三界,了生死,哪有閒工夫去羡慕人家,或厭薄人家呢?
數輩好古者,群居一堂,各出其古以相角,有出元宋五季時物者,眾相與目笑之,已而唐,而晉,而漢,而秦,而三代。恨不得高辛之鐺,燧人之鑽,神農之琴,太昊之瑟,女蝸氏所煉五色石之餘也。一人曰:「諸君所畜誠古矣,非太古也,非太古之太古也。」眾曰:「然則日月乎?」曰:「未古也。有天地然後有日月。」「然則天地乎?」曰:「未古也,有虛空然後有天地。」「然則虛空乎?」曰:「未古也,吾所畜,日月未生,天地未立,空劫以前之物也。諸君不吝千金以博一爐,一瓶,一書,一畫。而不知寶其最古,亦惑矣!」眾相視無語。
有幾個愛好收藏古董的人聚集在一塊。各人拿出他所搜集的古董來互相比賽。有人拿出元朝、宋朝或五代時的東西,大家看了都笑他,像這樣年代淺的也拿出來見笑大方,接著有人拿唐代的,晉代的,漢朝的,秦朝的,三代(夏、商、周)的東西。恨不得能有高辛氏的鍋子,燧人氏的鑽子,神農氏的琴,太昊氏的瑟,女媧補天剩下的五色石。其中有一個人說:「諸君所收藏的,也算很古的古董了,但不是上古的,更不是上古中之上古的。」眾人說:「那麼是太陽和月亮嗎?」這人說:「不是,先有天地然後有日月。」「那麼是天地嗎?」這人又答:「不是,有虛空然後有天地。」「那麼是虛空嗎?」這人回答:「不算最古,我所收藏的古董是日月還沒產生,天地還沒成立,空劫以前的東西。諸位不惜千金去收購一個爐、一隻瓶、一帖書法、一幅畫,而不知珍惜最古最寶貴的東西,實在迷糊啊!」眾人聽了互相觀望,無話可說。
俄而曰:「子之古,人所同也,非子所獨也,奚貴焉?」曰:「同有之,同迷之,迷則不異於無,雖謂吾所獨,非過也。」曰:「吾輩之古歷歷可觀,子之古安在?」其人展兩手示之。眾復相視無語。
不久,有人說:「物以稀為貴,您的古董,是人人都有都相同的,不是您獨有的,有什麼寶貴之處呢?」這人回答道:「大家都有沒錯,但大家都迷了,迷了就和沒有沒兩樣,就算是我獨有的,也不算錯啊!」問的人又說:「我們的古董,清清楚楚的擺在眼前,可以看到,您的古董在哪里?」這個人展開兩手給他們看(佛性無始,所謂空劫前之物也,佛性非不可見,大千世界形形色色皆是也,能於形形色色見佛性者,則於展兩手時亦見,於展兩手時不見者,於形形色色時亦不見)。眾人又相望著,無話可說。
人知佛法外護付與王臣,而未知僧之當其護者,不可以不慎也。護法有三:一曰興崇梵剎。二曰流通大教。三曰獎掖緇流。曷言乎慎也?護剎者,梵剎果爾原屬寺產,豪強占焉,奪而復之,理也。有如考諸圖籍,則疑似不明,傳之久遠,則張王互易,以勢取之可乎?喜捨名為吉祥地,力不敵而與者謂之冤業藪。若僧惟勸化有力大人,以恢復舊剎為大功德主,而不思佛固等視眾生。如羅侯羅殃民建剎,即廣逾千頃,高淩九霄,旃檀為材,珠玉為飾,佛所悲憐而不喜者也。有過無功,不可不慎,一也。護教者,其所著述,果爾遠合佛心,近得經旨,讚歎而傳揚之,理也。有如外道迂談,胸憶偏見,過為稱譽,可乎?若僧惟乞諸名公作序作跋,而不思疑誤後學,有過無功,不可不慎,二也。護僧者,其僧果爾真參真悟,具大知見者,尊而禮之,實心實行,操持敦確者,信而近之,理也。有如虛頭禪客,下劣庸流,亦尊之信之,可乎?若僧親附貴門,冀其覆庇,而綿纊錦繡以裹癰疽,只益其毒,有過無功,不可不慎,三也。是則王臣護法,而僧壞法也,悲夫!
大家都知道佛將佛法的週邊護法工作,交待給王公大臣。卻不知出家僧人是最主要的護法,這件事不可以不謹慎啊!護法有三大項:一、興建寺院及修行處所。二、傳播宣揚佛法。三、獎勵提拔出家人。為何說要謹慎呢?譬如以第一項興建保護修行寺院來說,如果這地方本來屬於寺院的財產,被人強佔了,奪來歸還寺院,這是合理的。如稽查檔案,產權不明,年代又久遠,現在所有權換了人,我們藉權勢來奪取,可以嗎?高高興興施捨出來的地,才叫吉祥地,勢力不如你,勉強給你的,那就叫做冤業聚集的地方。如果出家人只勸化有勢力的大官,叫他們做大功德主,來修建舊寺院,而不想到佛本是平等對待眾生的,平民也要給他們多少積點功德,不能光向權貴人化緣啊!又如羅侯羅剝削老百姓的金錢和勞力,來興建寺塔,就算蓋得寬過千頃,高到九霄雲上,用旃檀木作建材,用真珠好玉來裝飾,佛也只是悲憐眾生的辛苦,而不會歡喜的。這些都是無功反而有過,不可不謹慎啊!這是第一點。以第二項宏法傳教方面來說,如果著作或講述的法,遠合乎佛心,近得乎經典的要旨,我們讚歎而傳播它,宏揚它。這是合理的。如說法或著作,好像外道妄見邪說,或淺見偏見,我們反而大稱讚他,可以嗎?如果出家人有所著述時,只顧乞求大人物作序作跋,而不考慮著作內容是否有錯或不當,反害後人的地方,如有,不但無功反而有過,不可不謹慎啊!這是第二點。以第三項維護獎勵出家人來說,如果這個出家人是真參學真開悟,有大學問大智慧的,就應該尊敬而以禮供養他;出家人正知正見,腳踏實地,嚴守戒律,行持厚重的,就應該信仰他,親近他。這是合理的。如果此僧是虛有外表內無德學的假參禪人,卑劣又下流,也尊敬他,親信他,可以嗎?如果出家人親近攀緣富貴人家,期冀人家庇護供養,好比用絲綢錦繡的高貴織品來包膿瘡,只是加強毒性攻入體內,不但無功反而有過,不可不謹慎啊!這是第三點。如是這樣,則王公大臣維護佛法,而出家僧反破壞佛法,真可悲啊!
人初出家,雖志有大小,莫不具一段好心。久之,又為因緣名利所染,遂復營官室,飾衣服,置田產,畜徒眾,多積金帛,勤作家緣,與俗無異。經稱一人出家,波旬怖懼,今若此,波旬可以酌酒相慶矣!好心出家者,快須著眼看破,曾見深山中苦行僧,一出山來,被數十個信心男女歸依供養,遂埋沒一生。況其大者乎?古謂必須重離煩惱之家,再割塵勞之網,是出家以後之出家也。出前之家易,出後之家難,予為此曉夜惶悚。
大抵人剛出家,雖然所發的志願有大有小,但都多少有一股道心,日子一久,又被名利因緣所污染,接著又建造宮室,修飾穿著,買田地房產,收養徒弟奴僕;多積蓄金錢,致力去作俗家事,去攀緣,和世俗人沒兩樣。佛經上說:有一個人出家修道,天魔波旬就會恐懼。像這樣變成世俗僧,波旬可以喝酒慶祝了。發菩提心出家的人,要事先知道這一點才好。我曾看過一個在深山中修苦行的沙門,一出山來,被十幾個善男信女歸依供養,日久遂失道力,碌碌一生。何況還有人更糟糕的呢!古人說出了家後,必須再離開煩惱之家,再割斷塵事俗情的纏網,是出家以後的出家。出家前的出家容易,出家後的出家困難。我為這件事,戰戰兢兢,日夜提心吊膽,恐怕犯了上述的過失。
上錄忠君,此紀高尚。高尚是,則忠君者非歟?是不然,顧所守何如耳!道充於巖穴,而名聞於廊廟,上度吾君,下度吾民,非弘法利生之正務乎?獨惜大道不立,而枉己以求榮者,貽釋子之羞也!噫!為僧者誠以道自重,使國王大臣聞天下有樂道忘勢之僧,而歎之羨之,其忠亦多矣!豈必面呈獻替,而後為忠乎?吾是以知南陽寵逮七朝,無業力辭三詔,遇不同,而其道同,其忠同。
上一章紀錄沙門高僧的忠君之行,這一章記載高尚之行。或許有人會問:「高尚之行才是對的話,那麼忠君之行就相反而不對了?」不是這樣啊!要看站在什麼立場上說啊!在山林洞穴裏苦修成就,道風遠播,朝廷聞名迎請,如因緣合適的話,上可以度君主,下可以度百姓,這不是弘法利生的正事嗎?最怕的是道業不修好,而降低自己的人格去求榮華富貴,給出家人丟臉啊!唉!出家人應以修道為要務,自重自愛,因之令國王及大臣知道天下有樂於修道而摒棄名利的僧人而讚歎、羡慕他,那麼這樣忠君之行就很夠了,何必一定要面對呈述,獻可替否(即獻善言,禁止其不善之行)才叫做忠呢?所以我瞭解南陽慧忠國師受七代皇帝的尊崇(七朝國師應指唐代五臺山清涼寺澄觀大師,南陽慧忠國師應只三朝。恐有誤記),歷盡七個朝代的國師,而無業禪師三次受詔都盡力推辭掉,雖然兩人的遭遇和方式不同,但他們的道業是一樣的崇高,同樣是忠君之行。」
唐六祖大師,初參五祖,即悟自心。祖曰:「汝根性大利,著槽廠去!」遂事舂碓,腰石勤劬,苦作供眾。後傳衣法,夜半潛去,隱跡於獵人中,蓬首垢面者一十六年。後以龍天見推,乃於印宗法師講席,偶論風幡,四眾驚仰,扶翊開法,大闡南宗,為萬代師表焉。
贊曰:「大師不惟開法於十六年之後,而剃發亦如之。養深積厚,古今一人而已。師表萬代,不亦宜乎?」
唐朝禪宗六祖韶州南華寺慧能大師,第一次見到五祖黃梅大師,參對之下就明心見性了。五祖說:「你根基天性太銳利,到後院的碓坊打米去!」於是到後院踏舂米碓,為了增加工作效率,在腰部綁上一塊石頭,增加身體的重量,加速踏動舂米碓,這樣辛苦勤勞地工作,供養大眾。後來五祖傳他衣缽,恐怕別人為奪衣缽傷害他,夜半送他離去,隱居在獵人隊中,蓬頭垢面一十六年。後來護法龍天推他出來宏法度眾,於是到廣州法性寺,值印宗法師講涅槃經。時有風吹幡動,一僧說是「風動」,一僧說是「幡動」,議論不已,慧能大師進言:「不是風動,不是幡動,仁者心動。」大眾驚奇佩服,印宗法師延他至上席,請他開示,為他剃發,拜他為師幫助他巨集法,廣巨集南宗頓教法門,終成為佛教萬代師表。
讚道:「能大師不但十六年後才開始傳法,而且剃頭也在那個時候,功夫修養之深厚遲重,可以說是空前絕後了,說他是萬代師表,一點也不過分。」
唐桂琛,常山人,初學毗尼,後訪南宗,遍參知識,得旨於玄沙大師,密行陸沈。
漳州牧王公,請於閩城西石山蓮宮。駐錫十數年,秘重妙道,有懇志扣求者,乃為開演。既而遷羅漢院,破垣敗簣,恬如也。勤州太保固請宣法,退讓不獲,方受其請。大開法門,參徒莫計,出法眼一宗焉。
唐朝漳州羅漢院桂琛法師,常山人,他首先是學戒律,後來參訪禪宗的南宗大德,遍參諸大善知識,終於在福州玄沙師備(宗一)大師處得到開示,了悟心地。之後秘密行持,不為人知。
後來終於被漳州州牧太原王公發現了他的卓越,請他到閩城西石山蓮宮,住持十多年。琛大師密行而不輕易示人妙法,有人懇切請法,才為他開示,不久後遷到羅漢院,雖然羅漢院牆壁殘破剝落,東西多半壞了,但琛大師仍住得恬淡自樂。勤州太保琅琊公一再虔誠請琛公說法,琛公終於無法推辭,受他敦請,開演深妙法門,一時來請示參學的人不計其數,大大宏揚法眼一宗。
唐善靜,長安金城人。南遊樂普,見安公法裔,乃融心要。後還故里,留守王公營永安院居之。嘗洗沐,舍利隕落,即收秘,不許弟子示人。又禪寂次,忽有白鶴馴狎於庭,若聽法者,靜令人驅逐。凡此殊征,有而不宣。
贊曰:「古人獲靈異而秘重不宣,今人無靈異而偽稱惑眾,心事蓋霄壤矣!聖益聖,愚益愚,又何怪乎?」
唐朝永興永安院善靜法師,長安金城人。南遊樂普山,參見澧州蘇溪元安禪師及其門人,終融會開通,了悟本然,後來回到故鄉,長安留守王公建造永安禪院,讓他住持宏法。生平曾經在洗澡時,身上洗出很多舍利子,趕緊收藏起來,不讓徒弟們把舍利子給人看或告示別人。又曾經在坐禪入定的時候,忽然庭院裏有白鶴飛來,溫馴地在那裏,好像要聽法的樣子,靜大師命人把他們趕走。有很多像這類神奇靈異的事,靜大師都秘而不宣。
讚說:「古人有神奇靈異的事,秘密不告訴別人,以防後人偏求神通靈異而不務正解;今人沒有神奇靈異卻偽稱有其事,用來蠱惑大家以獲名利,這兩種心術實有天地之差別——差得太遠啊!聖賢愈修行愈趨聖賢完善的境界,愚癡的人愈修行愈走向墮落的深坑,像這樣子,還有什麼好奇怪的呢!」
唐普願,鄭州新鄭人。依大隈山大慧禪師受業,得法於江西馬大師。含景匿耀,似不能言。
貞元十年,掛錫池陽南泉山,蓑笠牧牛,混於樵牧,斫山畬田,足不下南泉三十年。
太和中,池陽太守與宣使陸公、護軍劉公固請開法,道化大行,號南泉古佛云。
贊曰:「遠祖師影不出廬山四十載,王老師足不下南泉三十年,此主人之盛節也。然皆得意後事,非初學所宜。出家兒大事未明,不遠千里參尋知識,此何時,乃守愚空坐,自失善利耶?趙州八十猶行腳,雪峰三登投子,九上洞山,敢為癡隱者告!」
唐朝池州南泉院普願禪師,鄭州新鄭人,依密縣大隈山大慧禪師剃度受業,後在江西馬祖道一禪師處得悟妙法,乃明心地,韜光隱晦,不露才華和道行,看起來像啞巴一樣。
唐德宗貞元十年,掛單(住)在池陽縣南泉山。穿蓑衣,戴草笠去牧牛,混跡在樵夫和牧童之間,開山種田,三十年沒下南泉山。
唐文宗太和年間,池陽太守和宣撫使陸公、護軍彭城劉公敦請下山開演聖教,廣接後人,一時道風遠播,時人尊稱南泉古佛。
讚說:「慧遠祖師四十年足跡不出廬山,王老師(南泉普願禪師俗姓王,常自稱王老師於機鋒轉語中)三十年不下南泉山,這是古人的高風亮節。但這都是在心地明瞭後的事,不適合初學的人。出家人若生死大事尚未明瞭,心未開悟,正應該不怕路遠,遍尋善知識,以求開示接引,哪有時間傻傻地坐著,固步自封,自己阻斷上進的機會呢?唐朝趙州東院從諗禪師到了八十歲還在外行腳參方,唐朝福州雪峰山廣福院義存禪師也是三次上舒州投子山參拜大同禪師,九次上筠州洞山參謁良價禪師求法。斗膽寫這些,作為那些愚癡地隱居的出家人的忠告。」
唐神鼎諲禪師,豫州人,與汾陽齊名,年尚未壯,隱於南嶽二十年,乃領住持。又二十年方開堂說法,然皆緣起於他,實非己意。
唐朝潭州神鼎山洪諲禪師,豫州人,和汾陽太子院善昭禪師齊名。得道時年紀尚輕,還不到三十歲(禮記曲禮:「三十曰壯」),隱居在南嶽衡山二十年後才當住持,又再二十年後才開堂說法。這都是因為時機因緣還不到,不是他自己的意思,或是要隱居這許多年才會當住持或說法。(高僧大德悟道後大都具神通慧眼,曉得眾生的根器、時機和因緣,譬如夜月行空,任運而去。)
◎歷年閉戶
宋雲蓋智禪師,元佑六年,退居西堂,閉戶閒居者三十年。
宋朝潭州雲蓋山守智禪師,宋哲宗元佑六年,辭卸住持,退居西堂,閉門獨居三十年。
明無聞聰禪師,大悟之後,獨入光州山中六年,陸安州深山六年;復至光州,又經三年。如是山中獨行獨坐,共十七年,後乃出世。
贊曰:「獨行獨坐於大悟之後,亦遁跡南泉意也。彼初心未悟,而乃厭叢林,畏大眾,離知識,索居孤陋,不亦謬乎?」
明朝隨州龍泉無聞絕學正聰禪師,大徹大悟之後,獨自入光州山中隱修六年,到陸安州深山中六年,之後又入光州山中三年,這樣在深山中獨行獨居,前後總共十七年,然後才出世宏法。
讚道:「大徹大悟後獨行獨坐,和普願禪師悟後隱居南泉山意思是一樣的。但那些初學心性尚未開悟,就討厭叢林,不愛住僧眾中,離開善知識,獨自隱居,孤陋寡聞,不是錯誤了嗎?」
宋汾陽無德禪師,見七十員善知識,前後八請,皆不出世。燕居襄陽白馬寺,並、汾道俗千餘人堅請不已,乃順人望。既至,宗風大振。跡不越閫,自為不出院歌以見志云。
贊曰:「歷觀諸大老得法之後,率多韜光鏟彩,時至乃彰;而此老八請不赴,其秘重尤甚。厥後宗風大振,非源深流長歟?今少年負一能,皇皇乎出世之恐後也,亦錯矣!縱然生摘得,終是不馨香。衲子,宜時以自警。」
宋朝汾陽太子院無德(善昭)禪師,曾參學七十個善知識,前後共八次受人迎請出山說法,大師都沒答應。後來閒居在襄陽白馬寺,並州、汾州一帶的在家出家人一千多人,一再迎請大師出山說法度眾,最後盛情難卻終於順大家意思下山。大師一開演就宗風大振,近悅遠來。但他本人從不出門,自作一首不出寺院的歌,以表明自己的志向。
讚道:「一一觀察諸高僧大德,得法之後,大多不露鋒芒,埋光隱居,時機成熟才顯露;而此老被人迎請八次不去,更是隱秘遲重。其後宗風大振,難道不是淵源深遠而流傳長久嗎?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培養造就的啊!現代年青人,稍具備一點才能,就急急忙忙想要表現,恐怕落人之後,這不對啊!好比果實沒有成熟就摘下來,是不香甜,不好吃啊!出家人啊!要時常自己反省警惕,是否出世太早了些。」
元法聞,七歲出家。後從溫公學法華、般若、唯識、因明及四分律。溫公謂聞任重道遠,托以弘傳之奇;聞對佛像灼肌燃指,刺血書經,以彰重法。遂隱五臺山,不逾閫者六載,讀藏教五千卷者三番。帝師歎曰:「漢地乃有此僧耶!」
尋以安西王命開講筵義善寺,天子聞而征之。至闕,韶居大原教寺,賜銀章一品;求戒者皆從受焉。延佑四年三月二十日坐逝。
元朝燕都普慶寺法聞法師,七歲出家。後跟廣溫大師學法華經、般若經、唯識、因明論及四分律。溫大師告訴聞法師要自重,將來要擔起弘揚佛法的重任,且來日方長,前程唯艱;一股希望都寄託在聞法師身上。聞法師在佛像前燒灼肌膚,燃炙手指,刺血寫經等供佛,以表明對佛法的尊崇。接著隱居五臺山,六年不出門,五千卷的大藏經,讀了三遍。皇帝的國師驚歎著說:「漢人也有這麼高明的和尚啊!」
不久西安王延請他在西安城南義善寺開講座,皇帝聽到了他的德名,召見他到皇宮,命他住到大原教寺,封他銀章一品的頭銜;很多求戒的人從他受戒。元仁宗延佑四年三月二十日端坐而逝。
元世愚,衢州西安縣人。歷參布衲及斷崖,中峰諸大老,後得法於止巖。歸西安烏石山廢寺,結茆以居,影不出山者六載。名聞於朝,遣重臣賜名香,金襴法衣,加號弘辯。至正間,有龍眠,古望等五彩新刱,皆虔懇延師為開山第一祖,及不得已應之。
元朝衢州烏石傑峰世愚法師,衢州西安縣人。參訪大覺布衲祖雍、杭州斷崖了義、天目中峰明本等諸大師,後來參謁止巖大師,豁然大悟。開悟後回到西安烏石山,在一個破舊的廢寺(福慧古剎)中,搭茅棚居住,六年不出山。之後名氣傳到朝廷,皇帝派遣心腹大臣賜送名香和金襴袈裟,並封號為弘辯法師。元順帝至正年間,有新建的寺院龍眠、古望、寶蓋、普潤等等,都虔誠懇求大師作開山祖師,不得已而答應他們。
古人大徹大悟,參學事畢,且於水邊林下,長養聖胎,不惜口頭生醭,龍天推出,方乃為人。故辭法席者,願生生居學地,而自鍛煉。予出家時,篤奉此語,佩之胸襟。後以病入山,久久不覺漸成叢林,然至今不敢目所居為方丈,不敢開大口妄論宗乘。蓋與眾同修,非領眾行道也,忝一日之長,互相激勸而已。諸仁者以友道待我而責善焉,幸甚。
古人大徹大悟,參學事完了,尚且在水邊林下,長養聖胎,不怕口頭因久不說話而發黴。龍天極力推他出世,才出來度人。所以一些推辭不出來說法的大德,都說願意生生世世都處在參學的地位,來修行鍛煉。我剛出家時,虔誠奉持這個信條,牢記在心,後來因為生病入山靜養,僧俗相繼來共修,久久不覺漸成叢林道場。但至今仍不敢自命是叢林的方丈;不敢開大口妄論禪宗的大道理。只不過和眾人共修,不是領導眾人行道啊!我很慚愧地年紀大些,為大家的長輩,只希望和大家互相勉勵而已。祈望諸位大德把我當作朋友,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多給我指導和糾正,這就是我的榮幸了。
古人得意之後,於深山窮谷中,煨折腳鐺,潛伏保養,龍天推出,然後不得已而應世。後人漸不如古,然猶及見作經論法師者,作瑜珈施食法師者,學成而年未盛,尚徐徐待之。比來少年登座者紛如矣,佛法下衰,不亦宜乎?
古人在得悟心地之後,於深山窮谷之中,用破了的鍋子煮食物,潛隱保養,龍天極力推他出世,到萬不得已才出來度眾。後來的人漸漸不如古人,但還可看到學作講經論的法師,或學作瑜珈施食法師的,學成了而年紀尚輕,不敢出來,慢慢等待年紀大了才出來。目前少年登上講師座的多啦!難怪佛法衰落了。
道人著述,非世間詞章傳記之比也。上闡先佛之心法,下開後學之悟門,其關係非小。而使學未精,見未定,脫有謬解,不幾於負先佛而誤後學乎?仲尼三絕韋編,而十翼始成。晦庵臨終,尚改定大學誠意之旨。古人慎重,往往若此。況出世語論,談何容易?青龍鈔未遇龍潭,將謂不刊之典,而終歸一炬。妙喜初承印證,若遽自滿足,焉得有後日事?少年著述,固宜徐徐云爾。
修道人的著作,不是世間上詞章傳記等文辭可以比擬的。必須要能對上闡明佛的心法,對下開導後學悟道的門路。這個責任非同小可。如果所學的不精通,見地不正確穩定,稍有見解錯誤的,不就違背先佛的意旨,而遺誤後學的人嗎?孔夫子三絕韋編,才把贊易文的十翼完成。(韋,皮也,古無紙,寫書用竹簡,以韋(皮條)綴之,故曰韋編。又十翼為孔子贊易文也。即上彖、下彖、上象、下象、上繫、下繫、文言、說卦、序卦、雜卦。)朱熹臨命終時,還在改定「大學」誠意章的要旨。古人對於著述,是這麼樣的謹慎!世間學問尚且如此慎重,何況出世的語句言論,談何容易啊!唐朝朗州德山宣鑒禪師(簡州周氏子),出家後精究律藏,於性相諸經貫通旨趣,常講金剛經,時稱為周金剛。後聞南方禪席頗盛,師氣憤不平,乃曰:「出家兒千劫學佛威儀,萬劫學佛細行,尚不得成佛,南方魔子敢言直指人心,見性成佛,我當搗其巢穴,滅其種類,以報佛恩。」遂擔青龍疏鈔,出蜀至澧陽路上,見一婆子賣餅,因息肩買餅點心。婆指擔曰:「這個是什麼文字?」師曰「青龍疏鈔。」曰:「講何經?」曰:「金剛經。」婆曰:「我有一問,你若答得,施與點心,若答不得且別處去。金剛經道:『過去心不可得,現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未審上座點那個心?」師無語,遂往龍潭,至法堂曰:「久向龍潭及乎到來,潭又不見,龍又不現。」龍潭崇信禪師曰:「子親到龍潭。」師無語,遂棲止焉,後大悟將青龍疏鈔堆法堂前,舉火炬曰:「窮諸玄辯,若一毫置於太虛,竭世樞機,似一滴投於巨壑。」遂焚之,德山若沒碰到龍潭,還以為自己的青龍疏鈔是稀世大作呢!還有隆興府兜率從悅禪師,參道吾、雲蓋智、洞山文、真淨文等大和尚後,深領奧旨,初承印證,後來碰到潭州石霜楚圓慈明禪師侍者清素禪師,具通所見,虔誠求教,清素大師告訴他洞山傳他的皆正知正見,可惜他離師太早,所得只可入佛而不能入魔,末後一句始到牢關。今為他點破,如是累日,才受素大師印可,如兜率悅(妙喜)大師以初所得為滿足而自大,哪有後來得清素大師再印心法的事?年輕人著作還是不急的好。
或問:「世尊始成正覺即演華嚴,乃有沙彌講經,年甫七歲,如必歷年久隱,當如眾生何?」不知古人之遲重,非獨善忘世也。道高而志愈勤,心明而事彌慎。水邊林下,長養聖胎,待夫果熟香飄,龍天推出,舉而措之裕如矣!子見如來一代之利生,而不知三祇之熏練,又安知七歲沙彌非多生之熟習耶?佛法不是鮮魚,哪怕爛劫?斯言雖小,可以喻大。
或者有人會問:「世尊一悟道成正等正覺後,就開演華嚴經,也有沙彌,才七歲就會說法。如果要多年隱居,久久才出世,那麼眾生誰來度呢?」卻不知道古人的遲重,不是獨善其身而忘了入世度人啊!道行愈高,志向愈堅定,願力愈深廣,心地愈明白,做事愈謹慎,愈不落因果。悟道後在水邊林下,長養持執心境的靈湛,等到解行合一,道業大成,仿佛果子成熟,香味自然飄散芬芳,龍天自然來推你出去,這時的功夫,隨意揮灑都是佳作,用來度眾生就綽綽有餘了。你只知佛一輩子都在度眾生,利益眾生,而不知道他已修煉三大阿僧祇劫了啊!又怎知道七歲沙彌之所以能講經,不是他多生多劫的熏習修煉而來的呢?「佛法不是鮮魚,哪怕放久爛了呢?」這句話雖淺顯,含義卻很深啊!
佛世,大迦葉尊者專行頭陀,年老不捨。佛憫其衰邁,謂言:「汝久事勤苦,宜稍自逸。」迦葉苦行如故。
佛大嘉歎曰:「汝能為一切眾生作依止,如我在世,無以異也。有頭陀行如汝者,我法則存;不能,我法則滅。汝真荷擔大法者!」後傳法為西天初祖。
贊曰:「頭陀行之存滅,法之存亡係焉,金口敷宣,言猶在耳;今僧腴其食,文其衣,華其居,惰其四肢,飾其玩好如王公而不知愧。末法將沈,良可扼腕!迦葉鼻祖東西二方,而所為如是,豈非懸知後患,貽厥孫謀耶?率乃祖攸行,願禪者毋以末法自棄!」
佛在世時,大迦葉尊者專修苦行,年紀老了仍不捨苦修。佛憐憫他年邁體衰,告訴他:「你一直長久地修苦行,應稍輕鬆一下,休息休息。」迦葉尊者仍然一樣地苦行。
佛大讚歎說:「你可以作一切眾生行為的榜樣,正如我在世一般。有人像你一樣修苦行,佛法就可以住世保存,如沒人修苦行,佛法就要滅亡。你真是荷擔如來大法的人啊!」後來因靈山一會,世尊拈花,迦葉微笑,正法眼藏,以心印心,傳予大迦葉,成為西天竺禪宗的初祖。
讚道:「頭陀行的存在或滅亡,關係著佛法的存在或滅亡,這是佛金口宣說的,這句話好像仍在耳邊嫋繞;而現在的出家人,吃得很豐盛,穿著很華美,裝璜住所,四肢懶散,不想工作,裝飾消遣賞玩的事物,一如富貴人家,而不知慚愧,佛法末落了,實在令人悲憤惋惜!迦葉鼻祖在印度(西方)和我們東方中國不同的地方,他所做出的這種榜樣,難道是他預先知道,印度佛法衰微後,佛法(尤其禪宗)盛行的中國,到今天會有這種侈華而不苦修的毛病,特地留這個風範來給他的徒子徒孫作對治的良藥嗎?但願禪門子弟,直照著迦葉祖師的榜樣去做,去修行,不要以處在末法時代,而自暴自棄!」
晉曇無竭,聞法顯等躬踐佛國,慨然有忘身之誓。以永初元年,集同志曇朗、僧猛等二十五人發長安,西渡流沙。上無飛鳥,下絕走獸,四顧茫茫,莫知所之,惟望日光以準東西,視人骨以標行路耳。
至蔥嶺,嶺冬夏積雪,惡龍吐毒,風雨砂礫。前度雪山,下有大江,流急如箭。東西兩山之脅,繫索為橋,十人一過,到彼岸已,舉煙為幟。後人見煙,知前已渡,方得更進;久不見煙,則知暴風吹索,人墮江中矣。
復過大雪山,懸崖壁立,無安足處。壁有故杙,孔孔相對,人執四杙,先拔下杙,仍攀上杙,展轉相攀,經於三日,方及平地,檢料同侶,失十二人。
進向中天竺,路既空曠,惟齎石蜜為糧,十三人中又死八人。無竭雖屢經危棘,而繫念觀音未嘗暫廢。至舍衛國遇眾惡象,乃歸命觀音;忽現師子,象遂奔逸。至恒河,復值群凶,歸命如初;尋有大鷲飛來,牛亦驚散。後於南天竺隨舶達廣州,齎經而還。
贊曰:「讀西行傳,千載而下,猶可流涕。即今一字一句,皆先德汗血也。而或以輕心對之,汙手執之,不法處置之,又或存而不讀,讀而不行;乃至用以博衣食貨名利而已,悲夫!」
晉朝黃龍曇無竭法師,聽說江陵京寺法顯大師等人親自到西天竺取經參學,也立誓捨身到那裏去一趟。於是在南朝宋武帝永初元年,招集同志曇朗法師、僧猛法師等二十五人,從長安出發,西行渡過流沙地帶。那個流沙區域,上無飛鳥,下無走獸,人煙絕跡,四面看去,一片茫茫無垠的不毛之地,都不曉得往哪個方向去才好,只有看太陽的方向來判定東西方位,看有人的骨頭,用以判定有人走過這裏,來決定走的路向而已。
到了蔥嶺,這裏無論冬夏都下雪,有惡龍吐毒霧,颳風淋雨砂石都在飛揚。再往前到大雪山,山下有大江,江水流很急。東西兩山之間,繫繩索為渡橋,十個人先過去,到了對面後,放煙火作信號。後面的人看到煙火,知道前面的人已經安全到對岸,才放心前進;如很久沒看到煙火,就知道暴風吹翻繩索橋,人掉到江中去了。
到了大雪山,懸崖峭壁,毫無立足之處,崖壁上有以前人留下的木樁,崖壁有孔,每孔相對剛好安一木樁,每個人拿四個木樁,先拔下面的木樁,以下作上,再手攀上面的木樁,如是交替循環相攀拔,經過了三天才到平地,點算一下同來的伴侶,少了十二個人。
繼續往前到了中印度,路上一無所有,又空曠遼闊,一望無垠,只帶了一些石蜜作糧食,十三人中又死了八個。無竭大師雖然屢次遭到危難困境,但心中繫念觀世音菩薩,從末間斷過,到了舍衛國,遇到了惡象群,於是歸命默禱觀世音菩薩;忽然出現獅子,惡象終於逃散。到了恒河又碰到犀牛群,仍然歸命默念觀世音菩薩,不久就有大鷲飛來,犀牛也驚怕逃散。後來終於求到經典,在南印度搭船經由海道,回到了廣州。
讚道:「讀無竭大師西行傳,想起一千多年前祖師求經求道的精神和恩德,不禁令人感動流淚。現在我們所讀誦的經典的一字一句,都是先德的血汗啊!如對它輕蔑,手弄髒不洗去拿它,把它放在不乾淨的地方,或保存而不去讀它,讀而不依之奉行,乃至用它求衣食、求名利而已,這些就大大對不起千辛萬苦,捨生求經的古德了,可悲啊!」
隋靈裕見周氏滅教,悲感不勝,衣以斬縗,頭絰麻帶,如喪考妣。引同侶夜談正理,晝讀俗書,潛形灰槁,以俟法復。
隋朝相州演空寺靈裕法師,見北周武帝消滅佛教,非常悲哀,穿最嚴重的、粗麻製成的喪服,頭腰都戴喪麻,好像失了父母一樣。帶領同伴夜晚談論佛理,白天讀世俗的書籍,隱居頹喪,等待佛法的復興。
隋智舜,趙州大陸人。專修道觀,妄心卒起,不可禁制,即刺股流血;或抱石巡塔,須臾不逸,髀上刺處,斑剝如錦鳥。
隋朝趙郡障洪山智舜法師,趙州大陸人,專修觀念法門,每逢妄念忽然生起,無法遏止,就刺大腿刺到流血;或者抱著大石頭巡禮繞塔,時時單提正念,從沒一絲毫的放鬆自己,大腿上刺的地方,斑紋剝落累累,好像錦鳥一般。
唐玄奘法師,立誓取經,貞觀三年,單己西行,過流沙,歷高昌。及於罽賓,多虎豹,不能前進,奘不知為計,閉門而坐。至晚啟門,一老僧至焉,奘即禮敬,僧教持般若心經;遂得虎豹藏形,魔鬼遁跡,直造佛國,取經而歸。凡經一百五十餘國,貞觀十九年冬方達京師。
唐朝京大慈恩寺玄奘法師,發誓要去西竺取經回國。在唐太宗貞觀三年,自己一人單獨往西前進,萬般艱難地渡過流沙區,經過高昌國,到了罽賓國,境內有很多虎豹;沒辦法前進,玄奘大師不知道怎麼辦,只好閉門靜坐,默禱菩薩加被。到了晚上開門時,有一位老和尚進來,奘大師向他禮拜,恭敬對待他,老和尚教他誦持般若心經;於是虎豹藏匿不出,魔鬼遁形不見,得以直達佛國,取經而歸。大師經過一百五十多國,貞觀十九年冬天才回到京師長安。
唐志超,同州馮翊人。年二十七依並州開化寺贊禪師出家。潔正身心,勤履眾務,安僧數百,兩食恒備,六時無缺。每有苦役,必事身先。後於汾州起光巖寺,晝夜克勤,攝引後學。時逢嚴敕度僧者加以極刑,而超無介意,如常剃落。避世逸僧,憑若泰山焉。
唐朝汾州光巖寺志超法師,同州馮翊人。二十七歲時皈依並州開化寺慧贊禪師出家。志大師自淨其心,端正行宜,勤作大眾的事務,數百個出家人的兩餐粥飯及雜務,都是他不間斷地服務。每遇到有辛苦的勞役,都自己先做。後來到汾州建光巖寺,日夜辛勤地接引後學,教誨他們。當時朝廷嚴禁未得政府同意的不得私下剃度僧尼,犯者要受極刑,而超大師不怕仍照常剃度。一時遁世清散的出家人,四方雲集,依他修持,依靠他如靠泰山。
唐曇韻,高陽人。止五臺山木瓜寺,單形吊影,處以瓦窯。衣服久而破敝,蚤虱積聚,任其味啖,寄以調伏。曾於坐夏,山饒土蚤,既不屏除,氈如凝血,但引咎自責,願以相酬,情無吝結,如此行施,四十餘年。
贊曰:「蚤虱不除,不幾於苦行外道乎?是不然,若以苦行為成道之繇,則誠邪見,今引咎自責,願以相酬,則所謂馬麥金槍償宿債耳,安得等之外道?」
唐朝蔚州五台寺曇韻法師,高陽人。居止五臺山木瓜寺,孤獨一個人住在瓦窯裏。衣服破舊不堪,聚滿了跳蚤和蝨子,一任它們吸血咬啖,寄生在他身上。曾經在結夏安居時,山上土蚤很多,附在身上,也不排除,氈被好像凝血織成一般;韻大師只是自己責備自己業障深重,情願還債消業,絕不吝惜自己的身體。這樣的布施身血四十多年。
讚道:「不除蚤虱,豈不和苦行外道一樣嗎?不是的,如以苦行是成道的唯一方法,實在算邪見沒錯。但韻大師是引咎自責,願相酬業。這和釋迦佛受『馬麥』(附一)『金槍』(附二)的果報,來償宿債的情形是一樣的,怎能說是和外道相同呢?」
附一(出興起行經):佛一時受隨羅然國婆羅門王阿耆達之請,與五百比丘往其國邑受供,時舍利弗獨往阿年迦末迦山,受天帝釋及阿修羅女請,天食供養。時有天魔迷惑王心,使還內宮,耽荒五欲,敕守門者三月之內不問尊卑,外事大小悉不得白,迷忘供養佛陀之事。食滿六日即止,諸比丘乞食極苦難得,時有波羅國馬士牧馬至此,供養佛及諸比丘以馬麥,遂三月食馬麥。此緣於過去久遠世時,有佛名比婆葉,在湏頭摩跋城,王名湏頭,有婆羅門,名因提耆利,博達四韋及諸算術及婆羅門戒,教五百童子。王設會請佛供饌精美,眾有一比丘名曰彌勒,病不能行食,竟為病人請食,梵志不與罵曰:「髡頭沙門正應食馬麥,不應食如是甘美之供。」時諸弟子曰:「實爾。」佛告舍利弗:「時婆羅門者我身也,五百童子今五百羅漢是;病比丘今彌勒是。」又大乘方便經亦記為度五百馬故云云,此略。
附二(慧上菩薩經):舍衛城中有二十人,復與二十人共為怨敵。時四十人各欲相害,伺覓方便,承佛威神尋詣佛所。佛思化四十人當有鐵槍自然來出入佛右足大指。言未竟槍在佛前,目連白佛:「今拔鐵槍著異世界。」佛言:「以精進力欲拔鐵槍者,三千大千世界為大震動,不能搖槍如毛髮許。」佛往梵天,槍輒隨之,還舍衛城,槍亦在前,如來取槍以足蹈上。目連白佛:「如來何罪而獲槍殃?」佛曰:「昔五百賈人一懷惡心,吾即害之,是其餘殃。」四十人聞是,自相謂言:法王尚爾,況於吾等,當不受罪乎?悔過自首,入平等慧。又興起行經、大乘方便經亦記此因緣,所記略異。
唐道亮,趙州欒城人。入封龍山,誦經為業,山侶三十。亮一身既同眾務。日別舂粟,以五鬥為度,六載之中,曾無廢惰。徒跣三年,六時隨眾。後之講律,聲被東夏,聽徒八百,成講學士者四十餘人。
唐朝並州義興寺道亮法師,趙州欒城人。入封龍山(即飛龍山),和三十個人為道侶,每日誦經修持。亮師除了和大眾共同做事外,自己另外還每天舂粟(搗粟去糠即小米)五鬥,如此六年,從未怠惰間斷。打赤腳走路三年,日夜跟隨眾人作息。後來開講戒律,名揚我國東夏一帶,聽眾徒弟約有八百人,後來成為講學士的共有四十多人。
唐百丈海禪師,住百丈山絕嶺,每日力作,以償其供。或勸止之,則曰:「我無德以勞人。」眾不忍,藏其作具,因不食。遂有「一日不作,一日不食」之語。
贊曰:「德如百丈,而猶曰不欲以無德勞人,況我輩乎?或謂住持者宜弘法利生,雖日享千金,役百夫,何病焉?而瑣事力作,非所謂知大體。噫!百丈建叢林,立清規,為萬世師法,豈慮不及此?今若是,凡以愧天下之涼於德而豐於祿者也。」
唐朝洪州百丈山懷海禪師,住在百丈山絕頂嶺上。他每天辛苦地工作,來供養自己及僧眾。大眾不忍心,勸他不必工作,他就說:「我的德行不足以勞動別人來養活我。」大眾仍不忍心讓他工作,於是把他的工具藏起來,不讓他工作,百丈大師卻因此而不吃飯。沒辦法只好又還他工具,讓他工作。因此有「一日不作,一日不食」的名言出來。
讚道:「德行像百丈大師那樣,還說德行不足不敢勞動別人,何況我們呢?或許有人會說:當住持的人宜專弘法,利益眾生,雖然每日花費千金,使役百人,也沒什麼關係,反而辛苦地去作瑣碎的事,這就不識大體只顧小節了。唉!百丈大師建叢林,立清規,作萬世典範,難道他沒有考慮到這點嗎?他這樣做,是用來令那些薄於德行,而豐於衣食享受的出家人感到慚愧啊!」
唐大隋禪師,有僧問:「劫火洞然,這個壞也不壞?」
答云:「壞!」
僧云:「恁麼,則隨他去也?」
答云:「隨他去。」
其僧疑之,尋師參扣,遍歷山川,至於萬里。
贊曰:「古人為毫釐礙膺,不肯自瞞,必求決擇痛快而後已,何復以途路為勞?所謂一句隨他語,千山走衲僧者,正指此也。今俾尋師訪道,則跬步而攢眉;逐利趨名,則萬里而輕舉。行八旬,過百邑,遐哉,高風不可睹已!」
唐朝益州大隨法真禪師,有位僧人請問他:「劫火來,時大千俱壞(語出仁王般若經),這個本性壞也不壞?」
法真大師回答:「壞!」
僧人說:「既然那樣,真如本性不也隨世界破壞消失去了嗎?」
法真大師回答:「對!隨它消逝去。」
這個和尚懷疑這句話(既然劫火來時,這個亦壞,那麼歷塵劫修行成道的又是什麼呢?),於是到處尋師參訪,遍歷各大山川叢林,至於萬里之遠。
讚道:「古人為了絲毫疑難梗在心胸,就不肯自己敷衍了事,一定要問個明白,茅塞頓開才痛快,才罷休。哪里計較路途跋涉的辛勞呢?所謂一句『隨他去』的話,學僧就因之走遍千山萬水,就是指的這個道理啊!現代的出家人,叫他去尋師訪道,只要走幾步路就皺眉頭了;反之追逐名利的事,須走萬里路也是輕鬆愉快的跑。像趙州和尚八十猶行腳,如善財童子遍歷百城煙水,參五十三善知識(爾時文殊師利菩薩告善財童子言:『善男子,若欲成就一切智智,應決定求善知識,善男子,求善知識勿生疲懈,見善知識勿生厭足,於善知識所有教誨皆應隨順,於善知識善巧方便勿見過失;善男子於此南方有國土,名曰勝樂,其國有山,名曰妙峰,彼有比丘名曰德雲……善財童子聞是語已,歡喜踴躍,頭頂禮足,繞無數匝,殷勤瞻仰,悲泣流淚,辭退南行,……如是展轉經由一百一十餘城,恭禮五十三員真善知識,最後於普賢菩薩毛孔剎中,次第得普賢菩薩諸行願海,與普賢等,與諸佛等,乃至不可思議解脫自在,悉皆同等。』詳見華嚴經六十二至八十卷),這些艱苦卓絕的行持,距今仿佛很遠很遠,再看不到有這祥的人了。」
宋慕吉,臨川人,號吉侍者。住大溈,眾二千指;齋罷,必會大眾茶,每放參,躬自役作,使令者在側如路人。夜禮拜,視殿廡燈火;倦則以被蒙首,假寐三聖堂而已。
宋朝潭州大偽山慕吉真如禪師,撫州臨川人,外號叫吉侍者。住持大溈山寺,領眾二千人。中飯後,一定到後堂和大眾喝茶開示。每天功課完畢休息時(禪堂大家上座坐禪,叫收單,門口掛上一面「止靜」的牌子。到了休息,叫開靜,門口換掛一面「放參」的牌子),親自去勞動工作,可以使喚的侍者在他身旁,他卻當作路人一樣,從不差遣。每天晚上還拜佛,檢視殿堂和走廊的燈火,如疲倦了就用被子蓋著頭,在三聖堂不脫衣小睡一下而已。
宋僧藏,遇仁祠則禮,逢碩德則禮;僧俗施拜,俯僂而走。當眾務也,屈己猶臧獲焉。見人故衣,潛加浣濯,或與縫紉。至炎暑夜,脫衣入草莽中,蚊蚋虻蛭唼齒流血,而恒念彌陀佛號,雖巧歷者不能算數矣!
贊曰:「溫陵有言:『苦身而作,安坐而食,曲躬而禮,逆立而受。』苟非有己利之德,為害非細,此老其免夫!」
宋朝僧藏法師,看到僧寺就禮拜,遇到大德就作禮,出家或在家人對他禮拜,他就很謙虛地彎腰低頭而走開。每當要作大眾的事務時,都把自己當作眾人的奴僕,賣力地幹活,看到人家的破舊髒衣,有時會偷偷地幫他洗乾淨,或加以縫補。到了炎熱夏天的晚上,就把衣服脫掉進入草叢中,讓蚊蚋虻蛭等蟲子咬吸血液,以身血布施。而且常念阿彌陀佛聖號,佛號不斷,就是精於算數的人也無法計其數目。
讚道:「溫陵大師(宋朝泉州寶勝院戒環大師,溫陵人),他有一句名言:『出家僧呀!人家辛辛苦苦的工作,他卻安安穩穩的坐著進食;人家彎腰曲膝的敬禮,他卻站在那裏受拜,如果不是已了生死的話,這種罪過可大啦!』可是像藏老這樣的為人,大概沒有問題了。」
宋雲居簡禪師,初謁膺禪師,與語三日,大奇之,而誡令刻苦事眾,於是躬操井臼,司樵爨,遍掌寺務,不妨商略古今,眾莫有知者。
宋朝南康雲居山道簡禪師,初次來參謁道膺禪師之時,膺公和他對話三天,大大驚歎他的根器,告誡他要刻苦耐勞,服務大眾。於是他就親自汲水舂米,砍柴煮飯,料理寺務,有時也和大眾參禪論道,談古論今,大家都不知道他是一位傑出的僧材。
宋圓照本禪師,師永安昇公。升道價重,叢林歸者如雲。本敝衣垢面,操井臼,典炊爨以給之,夜則入室參道。升曰:「頭陀!荷眾良苦,亦疲勞乎?」
本曰:「若捨一法,不名滿足菩提;必欲此生親證,其敢言勞!」
贊曰:「掌眾務而不礙商略古今,典炊爨而不妨入室參道:今沙門袖手受供曰:『吾辦道者也,彼行務者也。』是何其與古異也?」
宋朝東京慧林圓照宗本禪師,年十九依姑蘇承天永安道升禪師出家。昇公道風遠播,來叢林依止修持的人很多。本大師穿舊破衣,頭面污垢,作汲水、舂米、煮飯的事來供養大眾;晚上則入禪堂講堂參道。
昇公對他說:「苦行者!你負擔眾人的事務,實在很辛苦啊,會不會疲勞呢?」
本大師說:「一個修行人若捨棄一件利益眾生的事而不去力行,就不叫圓滿的菩提心了;我想這輩子親身體驗這件事,怎敢說疲勞呢!」
讚道:「忙著做眾人的事情而仍不妨礙談論古今的學問,管理廚房炊事,而仍能入室參道,是多麼艱苦卓絕的事。今出家人,休閒不做事而接受信徒供養,說:『我是專修道的人。那些是做事的人。』唉!怎麼和古人相差這麼遠呢?」
宋道法,敦煌人,專精禪業。後遊成都,王休之、費鑒之請主興樂、香積二剎。訓眾有法,常行分衛,不受別請,不預僧食。乞食所餘,咸施蟲鳥,夜則脫衣露坐以飼蚊蚋。後入定,見彌勒佛臍中放光,照燭三途果報,於是深加篤勵,常坐不臥。元徽二年,於定中滅度。
南朝宋道法禪師,敦煌人,專修禪道。後遊學四川成都,王休之、費鑒之等迎請主持興樂寺和香積寺。大師教導有方,常行乞食,不單獨被請去受供養(請有二種:僧次和別請。僧次乃與諸比丘一起,平等次第輪流去應供。別請是特別請一人供養),不在大眾吃之前吃飯。吃剩的東西,都布施蟲子和鳥類等動物去吃。晚上則脫衣露體,坐著讓蚊蟲咬吸,布施身血。後來有一天入定,定中見彌勒佛臍中放光,照耀歷顯地獄、餓鬼、畜生三途的果報,於是更加精進自勵,常坐不臥。南朝宋廢帝元徽二年,於定中滅度。
予單丁行腳時,忍饑渴,沖寒暑,備歷諸苦,今幸得把茆蓋頭,雖不識修行,而識慚愧。雲水乍到,供事唯勤,己身受用不敢過分,蓋謂曾為浪子偏憐客,窮漢起家,惜土如金也。今乍入緇門,便住現成庵院,事事如意,喻似富家兒不諳民間疾苦,縱才智兼人,無賴參訪,而閉門自大,習成我慢,增長無明,亦所失多矣!
我以前一個人在外行腳參訪的時候,常忍著饑餓口渴,冒著寒冷或炎暑,歷盡種種苦難,現在僥倖有了個小茅棚住,雖然我不懂得修行,但懂得慚愧。行腳參訪的雲水僧一到,就對他們很禮貌殷勤地供養服侍,我自己本人的受用不敢過分,實在曾經是流浪在外的人,所以特別憐憫外來的客人;貧窮奮鬥而創業成功,所以雖土也像金子一般珍惜它。現在的出家人一入佛門,便住在現成的寺院,事事如意,不勞費心費力,好比富貴人家,不懂得民間的疾苦一樣,縱然才智超人,不須參訪,但閉門自大,固步自封,日久養成貢高我慢的習氣,增長無明習性,這樣,損失的也不小啊!
放牛居士,古杭人余氏子,參無門老人,得悟於宋淳佑中。其言曰:「大聰明人,才聞此事,便以心意識領解,所以認影為真,到臘月三十日眼光欲落時,向閻王老子道:『待我澄心攝念卻與你去』,斷不可也。須是急參急悟。」放牛此語,可謂吃緊為人,若真實徹悟者,他平日踏得牢牢固固,穩穩當當,不動干戈,可以八面受敵,無常到來,安閒自如,不慌不忙,不怖不亂,何更待澄心攝念,勉強支吾耶?所謂急參急悟,吾輩當力圖之。
放牛居士,杭州人,姓余,參學於隆興黃龍無門慧開禪師,於南宋理宗淳佑年間開悟。他有一段話說:「世上聰明的人,才一聽到這個生死大事,便用心意識(文殊問經云:心者聚義,意者憶義,識者現知義。俱舍論云:集起名心,籌量名意,了別名識。密嚴經云:藏是心,執我名意,取諸境界為識)去理解,以為這樣就是認得本來,明心見性了,所以把影子當作真人,正如湖南長沙景岑招賢禪師的偈說:『學道之人不識真,只為從來認識神,無始劫來生死本,癡人喚作本來人。』永嘉玄覺大師也說:『損法財,滅功德,莫不繇茲心意識。』所以禪宗要離心意識參;如楞嚴經上說:『縱滅一切見聞覺知,內守幽閒,猶為法塵分別影事。』要精研妙明,湛靈洞徹才可,不然等到臨命終,眼皮子將合起時,才向閻王老子說:『等等,我澄淨染心收攝妄念後再跟您去。』這就太遲了,千萬不可以啊!『要急急參學,早早開悟才好。』放牛居士這些話,可以說是警惕學人啊!若是真正大徹大悟的人,他平日心地牢牢固固,穩穩當當,所謂八風吹不動者也。不必動干戈,可以四面八方受敵而無妨。無常生死到來,安閒自在,不慌不忙,不怖不亂,何必等待澄心攝念,勉強藉故推託呢?所謂「急參急悟」,我們修行人應該努力去追求它。
聖王之相傳也曰「無逸」,佛氏之相戒也曰「慎勿放逸」。故求法者,為法而忘軀;利眾者,為眾而忘己。今少年十指不點水,百事不幹懷,擎缽則曰「臂酸」,持帚則曰:「腰痛」。蚤夜勤修,則曰:「吾體弱多病」。或語之,則又曰:「愚者用力,智者用心;愚修福,智修慧。」噫!果若而言,非但迦葉以頭陀愚,六祖以碓磨愚,而不捨穿針之福,將無佛亦愚耶?噫!
聖王相傳相戒的話是「不要放逸」,「逸」是為人君主的大戒,自古都以勤而興國,逸而亡國。書經周書「無逸」一章便是周公擔心周成王初臨政放逸而作的。佛家互相戒勵的話也是「慎勿放逸」。所以求法者,要為法而忘記身軀;利益眾生者,要為眾生而忘記自己。現今少年出家人,十指從不沾到水(指工作),不關心任何事務,叫他拿缽,就說:「臂酸」,叫他拿掃帚,就說:「腰痛」。叫他早晚勤勉修道,就說:「我體弱多病,無法支援。」有時告誡他幾句,他又說:「啊呀!您不知道愚者用體力,智者用心智,愚者修福報,智者修智慧啊!」唉!如果這樣子,不但迦葉尊者修苦行是愚笨的,六祖舂米磨穀也是愚笨的行止;而佛陀不捨為瞎眼比丘穿針補衣之福,豈不佛亦是愚笨的嗎!
晉道進,張掖人。詣曇無讖律師,求受菩薩戒,讖不許,令七曰懺悔。懺畢再往,又大怒不許。進退而竭禮懺,經三載,一夕夢釋迦文佛親為授戒。明往見讖,欲言所夢;讖遙賀曰:「子已得戒矣!」自是道俗從進受戒者千餘人。
晉朝道進法師,張掖人,去拜請曇無讖律師求授菩薩戒,讖律師不答應,教他回去懺侮七天再來。於是進大師回去竭誠禮懺七日七夜,第八日再詣讖大師求戒,讖大師又大怒不允許,進大師於是回去再竭誠禮拜懺業,經過了三年,有一天夢見釋迦文佛親自為他授戒(其夕同止十餘人皆感夢如進所見,載高僧傳)。翌日去拜見讖公,想說出自己的夢境,還未走到,讖老遙賀道:「你已得戒了!」於是道俗從進大師受戒的達一千多人。
晉法橋,少樂轉讀,而乏音聲,於是絕粒懺悔。七日為期,稽首觀音,以求現報。同學苦諫不聽,至第七日,覺喉內豁然,索水飲之,自此經聲徹里許。
晉朝中山帛法橋法師,年少時喜歡詠誦經典,但缺乏宏亮的聲音。於是絕食懺悔七天,每天禮拜觀世音菩薩,祈求現世獲得好音聲的果報。同學都苦勸他不要這祥,他還是不聽,竭誠拜懺,到第七天,感覺喉嚨內空洞開朗,要水來喝下,從此以後,他的聲音嘹亮清徹,誦經時,一里多外的人都可以聽到他的聲音。
劉宋竺道生論涅槃經闡提皆當成佛,舊學法師以為邪說,擯之。生誓曰:「若我所說,不合經義,願現身惡報,實契佛心,願捨命時,據師子座!」
遂往吳郡虎丘山,豎石為徒。講涅槃經,至闡提有佛性處,曰:「如我所說,契佛心否?」石皆點頭。已而,涅槃後品至,果稱闡提有佛性。後於廬山講涅槃甫畢,眾忽見塵尾墮地,端坐而逝。
贊曰:「聖人之言,有辭缺而意圓者;涅槃之論闡提是也,亦何俟後品之至?蓋達人會理,拘士執文,又不獨闡提一端而已。而生公正見不搖,堅如金石,死不違誓,輝灼古今,嗚呼,壯哉!」
南朝劉宋京師龍光寺竺道生法師,講論涅槃經時,說惡知見無善根者最後亦可成佛。(涅槃經佛性品云:「何等名為一闡提耶?一闡提者,斷滅一切諸善根,本心不攀緣一切善法,乃至不生一念之善。)那時只有北涼曇無讖法師譯的大般涅槃經四十卷,還未有劉宋慧嚴法師等續譯的三十六卷涅槃經。一般舊學法師都認作邪說,排斥他。生大師於大眾中發誓道:「如我所說,不合於經典的義理,甘願今生就受惡報;如我所說切實契合佛心本意,但願臨命終時,能坐在說法的獅子座上捨報!」
於是到吳郡虎丘山,豎立石頭當作徒弟,向它們講涅槃經,講到闡提有佛性處,說:「我這樣說,符合佛心嗎?」石頭都點頭。不久大本涅槃經就傳到南京,果然講闡提有佛性。後來在廬山精舍講涅槃經,剛講完,眾人忽然發現他手中的拂塵落在地上,大師端坐正容而圓寂了。
讚道:「聖人的言論,有些雖文辭不足,但意義圓滿通融;像涅槃經論闡提有佛性就是一個例子。又何必等到大本涅槃經來到呢?通達的人道理融會貫通,迂腐的人固執文句表面的意思,不只是闡提佛性這一件而已;佛經上有很多是這樣的。而生公正知正見不動搖,如金石一般堅固,臨命終果如誓言據師子座,高明照耀古今,真偉大啊!」
劉宋求那跋跎羅,中天竺人。任緣遊化,至京都,譙王欲講華嚴等經,而跋跎自忖未善宋言,旦夕禮懺,求觀音加被。忽夢白衣人持劍擎人頭來,問曰:「何憂?」具以事對。其人以劍易新首,豁然驚覺,備曉華音,於是開講,大弘佛法。
南朝劉宋京師中興寺的求那跋跎羅(此云功德賢),中印度人,隨緣雲遊度化眾生,到了京都。後來丞相南譙王鎮守荊州,請師一同赴荊州,安止辛寺。譙王想請大師講華嚴等經,而跎大師自思量華語不太通曉,不克勝任,於是日夜禮懺,求觀世音菩薩加被。有一天晚上忽然夢見有一個白衣人,手提著劍,拿著一個人頭來,問大師說:「您老有什麼擔憂的事?」跎大師把這件事完全告訴他,那人用劍砍掉跎大師的頭,安上這個新頭。大師豁然驚醒過來,就完全通曉華語音義,於是開講諸經,大弘佛法。
齊僧雲,住寶明寺,以講演著名。
四月十五日,臨誦戒時,白眾言:「戒乃人人誦得,何勞數聞?可令一僧豎義,使後進開悟。」眾無敢抗,遂廢誦戒。
七月十五日,眾集,忽失雲所在,四出追覓,乃於古塚中得之,流血被體。問其故,則云:「有猛士執大刀厲聲呵云:『僧雲!爾何人?斯敢廢布薩,妄充豎義?』即以刀劊我身,痛毒難忍。」
因扶掖還寺,竭誠懺悔;經於十年,至心盡敬,依式布薩。臨終之日,異香來迎,欣然而逝。時咸嘉其即世懲革云。
贊曰:「今時尚經論而輕戒律,二千年來,半月誦戒無復有舉行者,予不揣興廢墜於山中,人猶未之信也!果報炳然,於雲公有征,願覽者思之。」
六朝時南朝齊鄴下寶明寺僧雲法師,住持寶明寺,以講經說法出名。
有一次四月十五日,將欲誦戒的時候,他對大眾說:「戒律人人都會讀誦,何必誦這麼多次?可以叫一個人闡釋演譯,讓後來的人,懂得戒律的本義就好。」大眾沒人敢反對,於是不再誦戒。
七月十五日解夏自恣日,眾僧集會,忽然不見雲大師,大家四出尋找,最後在離寺三里多的古墓中找到他,見他遍身流血,問是什麼緣故?雲大師說:「有一個兇猛的大漢手執著大刀,厲聲呵斥我說:『僧雲!你是什麼人?膽敢廢除佛制半月誦戒(誦戒能使比丘懺除業障,安住淨戒而使善法增長)的戒律,妄自作主談玄立義?』說完用刀割我的身體,痛楚不堪。」
於是大家攙扶他回歸寺裏,自那天開始雲大師竭誠懺悔,過了十年,至心誠敬,依照每半月誦戒規則,從不間斷。臨命終那天,有異香漫布,欣悅地往生了。當時的人都讚賞他現生現世能受到懲戒,而改革自己的過錯。
讚道:「目今崇尚經論而輕視戒律,二千年來至今,沒有一個寺廟半個月誦一次戒的。我不自量力,在我居住的山寺中,復興這個已廢棄沒落的戒律(即雲棲寺每半月誦戒),還有好多人仍不信這一件事的。唉!因果報應,昭彰明顯,從雲公我們就可以得到證明,希望看到這篇文章的人要三思啊!」
齊僧遠,住梁州薛寺。不修細行,隨流飲啖,忽夢神人切齒責曰:「汝出家人,如是造惡,何不取鏡自照?」
曉而臨水,見眼邊烏黯,謂是污垢;舉手拭之,眉隨手落。因自咎責,痛改常習,敝衣破履,一食長齋,昏曉行悔,悲淚交注。經一月餘,夢前神人含笑謂曰:「知過能改,可謂智人,今當赦汝!」驚喜而覺,流汗遍身,面目津潤,雙眉復出。遠身經二報,信知三世不虛,自後竭誠奉法,曾無退墮,遂為名僧。
南朝齊梁州薛寺僧遠法師,住持梁州薛寺,不顧威儀細節,喜隨世俗人飲酒吃肉,放蕩不拘。有一天忽然夢見一天神憤怒地斥責他說:「你是一個出家人,這般為非作歹,像什麼樣子,何不取鏡子自己照照?」
次日早晨起來取盆水自照,看見水中自己影子眼眶黑暗,以為是染到污垢;舉手去擦它,眉毛隨著手擦落地上。一時落得精光。於是引咎自責,痛改前非。穿舊衣破鞋,日中一食,不再吃葷,早晚懺悔禮拜,悲傷落淚。經過一個多月,夢見上次的天神含笑對他說:「知過能改,可說是有智慧的人,現在理當原諒你!」遠大師驚喜得醒過來,滿身大汗,面目光亮滑潤,眉毛也漸長出來。遠大師親身受到善惡二報,誠信三世因果,絲毫不爽,從此竭誠奉行佛法,從不退墮,終於成為名僧大德。
梁道超,吳郡人。見旻法師學解冠海內,心欲企之;輟寢忘味,以夜繼日。夢有人言:「旻法師,毗婆尸佛時已能講說,君始修習,云何可等?但自加功,不患不隨分得解。」遂勤劬苦至,頃之洞徹。
南朝梁揚都靈基寺道超法師,俗姓陸,吳郡人。見旻法師(揚都旻大師,見前清素之行)學問義解海內無雙,心極向往,想要學得和他一樣,於是奮發用功,廢寢忘食,日以繼夜。有一天夢見有人對他說:「旻法師在過去毗婆尸佛時已能講經說法,您剛學佛修行,怎能和他相等?只要努力用功,不怕不隨著自己的根器而有所解悟和成就。」於是刻苦耐勞,用功修行,不久終於大徹大悟。
梁寵法師,年三十八,遇道人法願謂曰:「君年滿四十當死,無可避處,惟有祈誠諸佛,懺悔前愆,或可冀耳!」
寵引鏡驗之,面有黑氣,於是鬻衣缽,市香供,東抵海鹽光興寺,閉門禮懺,杜絕人事,晝忘食息,夜不解衣。迄年四十,歲暮之夕,忽覺兩耳腫痛,其夜懺達四鼓,聞戶外人言曰:「君死業已盡。」遽開戶,寂無所見;明晨黑氣已除,兩耳生骨。居常禮佛,百拜為限。後有疾不能起,猶於床上依時百過,俯仰虔敬,年七十有四而卒。
南朝梁揚都宣武寺法寵法師,三十八歲時,遇到正勝寺法願道人,精通相術,告訴寵法師說:「您年滿四十必死,無法逃避。惟有虔誠祈求諸佛,懺悔以前的罪愆,或許可望延長生命。」
寵法師拿鏡子照自己的臉面,果然發現臉上有黑氣。於是變賣衣服缽具,買香及供物,乘船東行,直到海鹽光興寺(寵法師初出家剃度之寺),閉門拜懺,杜絕一切人事,白天忘了吃飯和休息,晚上不脫衣服假寐。到了四十歲,年底的一個晚上,忽然覺得兩個耳朵又腫又痛,更加警惕,那天晚上禮懺到四更,突然聽到門外有人說:「您該死的業報已完了。」寵法師馬上開門往外看,四周寂然,沒看到什麼;次日早晨,臉上的黑氣就完全消失了。兩耳生出骨頭。平日每天禮佛百拜,後來生病,無法起床站立,仍然坐在床上,每天時候到了就虔誠俯仰百次作禮,算作百拜,活到七十四歲才圓寂。
梁智藏,吳郡人,住鍾山開善寺。遇相者謂曰:「法師聰明蓋世,惜命不長,止三十一年耳。」時年二十有九,於是罷講,探經藏得金剛經,竭誠誦讀,禮佛懺悔,晝夜不輟。至期,忽聞空中聲曰:「汝壽本盡,以般若功德力,得倍壽矣!」
後見前相者,驚異莫測,藏陳其故,始知經力不可思議。
贊曰:「修短分也,禮懺誦經而壽延,則宿因之說廢矣。噫!還帶而夭相除,渡蟻而貴形現,人力尚可回天,況三寶不可思議力耶?獨恨精誠不能如二公耳!鼓橐籥而為經,交杵碓而成體,亦何怪乎感應之無繇也?」
南朝梁鍾山開善寺智藏法師,吳郡人,本名淨藏。住持鍾山開善寺。
有一天碰到一位相命師,告訴他:「法師聰明蓋世,可惜壽命不長,只能活到三十一歲。」那時藏法師才二十九歲,於是停止講經說法,在經藏中找到金剛經,竭誠誦讀,禮佛懺悔業障,日夜不休。到了三十一那年歲暮,忽然聽到空中有聲說:「您的壽命本應該完了。因為誦般若經的功德力,得兩倍的壽命(即六十二)。」
後來又遇見那位相師,相師大吃一驚,不知何以如此,藏大師告訴他原因,才知道佛經功德力量實在不可思議。
讚道:「壽命的長短雖是各人的命運,但禮懺誦經可得延長壽命,那麼生死由命的宿命論可以推翻了。譬如唐朝晉國公裴度,起初相命者說他命壞,會餓死。有一天遊香山寺,有一女人,其父冤被判罪,向人借了三條玉帶,一條犀帶,想賄賂大官救她父親,她到佛前拜佛時,把這些帶子放在欄□忘了帶走,裴度撿到還給她,終救一命。後來那位相命者看見他說:『你的命改了,一定是你做了什麼陰德,所以短命相消失了,反之前程萬里。』又如宋朝宋庠(即宋郊),雍邱人,與其弟宋祈,同舉進士,世稱大宋小宋。有一天一胡僧驚問大宋(即宋庠)說:「您豐神尊貴頓異,如能救活數萬人之命者,到底什麼原因突現尊貴豐彩的相貌呢?」宋庠先生想了一下,說:「啊!我屋檐下有螞蟻穴,為暴風雨侵襲,我戲編竹橋來渡螞蟻,使免於覆亡吧!」胡僧說:「就是這個大功德了。」由這兩個例子看來,人力尚可挽回天命,何況三寶不可思議的功德力呢?就怕不能像寵法師和藏法師二人那麼精誠禮懺啊!倘若是誦起經來,像吹小喇叭那樣嗲聲嗲氣的念幾聲,毫不注重隨文修觀,或由文入理;拜起懺來,只是像杵臼打米似的,上上下下磕幾個頭,根本沒有慚愧和至誠求哀懺悔之心,這樣的誦經拜懺,又怎能怪佛菩薩沒有靈應呢!」
隋智興,居大莊嚴寺,職掌扣鐘。
大業五年,同住僧三果者,有兄從駕道亡,其妻夢夫謂曰:「吾至彭城病死,墮地獄中,賴莊嚴寺鳴鐘,響振地獄,乃得解脫;欲報其恩,可奉絹十疋。」
妻奉絹,興以散眾。眾問扣鐘何以致感?興曰:「吾扣鐘,始祝曰:『願諸聖賢同入道場。』乃發三下;及長扣,又祝曰:『願諸惡趣聞我鐘聲,俱離苦惱。』」嚴冬極凍,及裂肉皴,掌內凝血,無所辭勞。
隋朝京師大莊嚴寺智興法師,居住大莊嚴寺,掌寺內扣鐘之職務。
隋煬帝大業五年,同寺住的僧人三果師,有一個哥哥,隨皇帝南幸江都,半路病亡,凶訊還沒傳到家裏,他太太就夢見丈夫對她說:「我到了彭城不幸生病死了,死後墮地獄中,備經痛苦,幸賴莊嚴寺鳴鐘,音振地獄,方能解脫;要報答這個恩情,就送絲絹布十疋給智興法師。」。
他的妻子獻絹帛十疋給興大師,興大師自謙無德,把布分給大家。眾人問他扣鐘何以能有這麼大的感應?興大師回答說:「我扣鐘時,開始祈禱:『願諸聖賢同入道場。』於是短打三下;再來長打前又祈求:『願諸惡趣聞我鐘聲,俱離苦惱。』」寒冬極冷,手握鐘槌,皮都裂開了,掌內出血又凝固,仍不辭辛勞地做這件事。
唐道宣律師,姓錢氏。初從師聽律一遍,即欲遊方,師呵曰:「適遐自邇,修捨有時。」抑令聽十遍。後持律精嚴,世所希有。
中夜行道山上,臨砌顛仆,有天神介胄掖之,因問何神?答曰:「博叉天王之子,張瓊也。以師戒德高妙,故給衛耳。」宣遂廣問佛世,一一條對,及授宣佛牙,寶掌以表信焉。號南山教主,澄照律師。
贊曰:「律非玄義,宣公非鈍根,何淹滯乎十聽?良繇戒為道本,欲其淪肌浹髓而堅固不易耳。今之受戒者,一受之後,束之高閣,尚莫能粗究其義,而況師十講,弟子十聽耶?吾故知宣公之師非常人,而大賢之出其門有自來矣!」
唐朝京兆西明寺道宣律師,姓錢氏。起初跟師父聽戒律才一遍,就想行腳參方,他師父呵斥道:「行遠要自邇,自知謙遜不足,受持置捨要恰當時候,你律學的火候還不夠,還不到捨律學禪的時候。」強制他聽十遍。後來宣大師持戒律之精深嚴格,世上少有。
有一天半夜走在西明寺行道,碰到石砌而跌倒,突然有穿戰甲的天神扶著他。宣大師問他是何神?神回答說:「我是博叉天王(毗留博叉,即西方廣目天王)之子張瓊。(宋高僧傳作北方多聞天王毗沙門之三太子那吒。)因為大師戒律德行高超,所以一直護衛您。」宣大師於是請問他佛在世時一些事情,太子一一回答解說;並且給宣大師佛牙、寶掌供養,用以征信。宣大師久居終南,宏揚戒律,故號南山律宗教主,往生後皇上追封澄照律師。
讚道:「戒律不是很玄奧的義理,宣公也不是鈍根器的人,為何要停滯聽十遍呢?因為戒是修道的根本,為的是要深入肌髓,浸漬日久而堅固不忘。現在受戒的,一受之後就擱置一邊,尚且不能瞭解其粗略的意義,更不用說是師父講十遍,弟子聽十遍這樣深入的研究了,我因此知道宣公的師父不是普通人,而其門下出大德大賢,也是其來有自啊!」
唐慧日泛舶渡海,達天竺,參訪知識咨稟捷徑法要。
天竺學者皆贊淨土。至健馱羅國,東北大山有觀音像,日乃七日叩頭,又斷食,畢命為期。至七日夜,忽見觀音現紫金身,坐寶蓮華,垂手摩頂曰:「汝欲傳法,自利利他,惟念西方極樂世界阿彌陀佛,當知淨土法門勝過諸行。」說已忽滅。日回長安,普勸念佛。
贊曰:「健馱之感觀音,與竹林之感文殊,大略相類,皆誠極而應,無可疑者。淨土感應,事非一人,詳具於往生集中,茲不復贅。」
唐朝洛陽罔極寺慧日法師,乘船渡海,西行到印度,參訪善知識請教修行的捷徑和要訣。
印度的學者都推崇淨士法門。到了健馱羅國(今阿富汗乾陀彌城),城東北大山有觀世音菩薩像,有至誠祈請多得現身。慧日大師虔誠叩頭又絕食,打算畢命在此也要見觀世音菩薩,到了第七天夜裏,忽然見空中觀世音菩薩現紫金身,坐寶蓮華,垂手摩日大師頂說:「你想弘法自利利他,當念西方極樂世界阿彌陀佛,應該要知道淨士法門勝過其他法門。」說完就消失了。日大師回到長安後,普遍勸人念佛。
讚道:「慧日大師在健馱國虔誠感應觀世音菩薩現身,和唐五臺山竹林寺法照法師(蓮宗四祖),勤修誠感文殊、普賢二菩薩顯瑞於五臺山(照大師由善財、難陀二人引入寺門,寺前有大金榜題曰:『大聖竹林寺』,方圓可二十里,一百二十院皆有寶塔莊嚴,其地純是黃金,流渠華樹充滿其中。照大師入寺至講堂中,見文殊在西,普賢在東,各據師子座,說法之音,歷歷可聽,文殊左右菩薩萬餘,普賢亦無數菩薩圍繞。照師至二賢前作禮問言:『末代凡夫去聖時遙,知識轉劣,垢障尤深,佛性無由顯現;佛法浩瀚,未審修行何法門最為其要?唯願大聖斷我疑網。』文殊報言:『汝今念佛今正是時,諸修行門無過念佛,供養三寶,福慧雙修。此之二門最為徑要。所以者何?我於過去劫中因觀佛故,因念佛故,因供養故,今得一切種智。是故一切諸法般若波羅蜜、甚深禪定,乃至諸佛,皆從念佛而生。故知念佛諸法之王,汝當常念無上法王,令無休息。』照又問:『當云何念?』文殊言:『此世界西有阿彌陀佛,彼佛願力不可思議,汝當繼念令無間斷,命終之後,決定往生永不退轉。若善男女等願疾成佛者無過念佛,則能速證無上菩提。』)的情形大略相同。都是極虔誠而後感應,沒什麼好懷疑的。淨士的感應,不只一個人有,詳細記在往生集中,不再贅述。」
五代永明壽禪師,初為庫吏,用官錢放生,當死,吳越王釋之。
出家為僧,嘗行法華懺二十一日,備極精懇,夢觀音以甘露灌口,遂得無礙辯才。
五代錢塘永明寺延壽禪師,起先未出家時是當督納軍餉的官吏,用公家的錢買物放生,罪當處死刑,吳越文穆王特赦他。
出家後,曾行法華懺二十一日,極盡誠懇,一夜夢見觀世音菩薩用甘露灌入他口中,於是得辯才無礙。
唐曇榮,春夏講教,秋冬坐禪。
因刺史送舍利三粒,乃誓求總獲,遂得舍利四百粒。
行方等懺法,寺僧僧定者,見光明中七佛皆現,一佛顧榮云:「我是釋迦,為汝身器清淨,故來授記。後當作佛—號普寧佛。」
是冬,榮卒,異香繞室。
唐朝潞州法住寺曇榮禪師,每年春天和夏天講經論教,秋天和冬天靜坐參禪。
曾往韓州鄉縣延聖寺,立懺悔法,刺史風同仁送舍利三粒,榮法師告訴眾人:「舍利之德,變化莫測,若虔誠消業祈求可得總量。」於是人人前別置水缽,加以香爐通夜苦求,至天明總獲舍利四百餘粒。
貞觀七年,清信士常凝保等請榮大師於法住寺行方等懺法(天臺大師依大方等陀羅尼經所制,有方等三昧行法一卷。方等三昧與法華三昧皆為四種三昧中之半行半坐三昧。行方等三昧而懺悔六根之罪障也),法住寺有一個和尚叫僧定法師,戒行精固,在道場上見大光明,光明中七佛皆顯現(七佛指過去七佛。即莊嚴劫第九百九十八尊「毗婆尸佛」,九百九十九尊「尸棄佛」,第一千尊「毗舍浮佛」,賢劫第一尊「拘留孫佛」,第二尊「拘那含牟尼佛」,第三尊「迦葉佛」,第四尊「釋迦牟尼佛」)。有一佛對榮大師說:「我是釋迦牟尼佛,因你身心戒行清淨,所以來為你授記,你後來當成佛,即賢劫千佛之中的『普寧佛』。」(亦為僧定法師授記,名普明佛。)
那年冬天榮大師圓寂,圓寂時異香嫋繞室內不散。
唐遂端,上應潤寺,專精法華,十二時中恒誦不輟,老而彌篤。威通二年,忽趺坐而化,須臾,口中出青色蓮華七莖。
葬東山下二十餘年,墓屢發光,開視之,形質如生,眾迎還寺,漆紵飾之,今號真身院焉。
唐朝明州德潤寺遂端法師,住在應潤寺,專精研妙法蓮華經,晝夜十二時(即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十二時辰)常不停地諷誦,愈老愈勤勉,唐懿宗咸通二年忽然跏趺盤坐著圓寂了。圓寂不久,口中長出青蓮花七枝。
把他埋在東山下,二十餘年間,墳墓常常放光,大家把墓打開,開龕看他的遺體容貌形態都沒變,沒腐爛,簡直和活的人一樣。眾人於是迎請遺體回到寺中,給他塗金披衣裝飾,供養起來。現在應潤寺(宋高僧傳作德潤寺)叫真身院。
焰口施食,啟教於阿難,蓋瑜珈部攝也。瑜珈大興於唐之金剛智廣大不空二師,能役使鬼神,移易山海,威神之力不可思議,數傳之後,無能嗣之者,所存但施食一法而已。手結印,口誦咒,心作觀,三業相應之謂瑜珈,其事非易易也。今印咒未必精,而況觀力乎?則不相應矣!不相應則不惟不能利生,而亦反至害己。昨山中一方外僧病已篤,是晚外正施食。謂看病者言:「有鬼挈我同出就食,辭不往。俄復來云:『法師不誠,吾輩空返,必有以報之。』於是牽我臂偕行,眾持撓鉤套索云:『欲拽此法師下地。』我大怖,失聲呼救,一時散去。」越數日僧死。蓋未死前已與諸鬼為伍矣。向非驚叫,臺上師危乎哉!不惟是耳;一僧不誠,被鬼舁之河中欲沈之;一僧失鎖衣篋,心存匙鑰,諸鬼見飯上皆鐵片,遂不得食;一僧曬氈衣未收,值天雨,心念此衣,諸鬼見飯上皆獸毛,遂不得食,各受顯報。又一人入冥,見黑房中有僧數百,肌體瘦削,顏色憔悴,似憂苦不堪狀,問之,則皆施食師也。施食非易易事也,信夫。
瑜珈焰口施食法,是阿難受餓鬼恐嚇,說他三天後要命盡墮餓鬼道,除非布施百千萬億無數餓鬼飲食,並供養三寶等方可免。阿難問佛,如何方便施食,得免斯苦?佛告阿難:「有陀羅尼名曰『無量威德自在光明殊勝妙力』,若有誦此陀羅尼者,即能充足俱胝那由佗百千恒河沙數餓鬼及婆羅門仙等上妙飲食,如是等眾乃至一一,皆得摩伽陀國所用之斛七七斛食。阿難我於前世作婆羅門,於觀世音菩薩所,及世間自在威德如來所,受此陀羅尼故,能散施與無量餓鬼及諸仙等種種飲食,令諸餓鬼解脫苦身得生天上。阿難汝今受持,福德壽命皆得增長。」(詳載「佛說救拔焰口餓鬼陀羅尼經」)是密教部收攝的經典。密法由於唐朝金剛智法師及大廣智不空法師二人大力宏揚而大興盛。能使役鬼神,移山倒海,威神之力不可思議。傳幾代後,就沒人能繼承了,所剩只施食一法而已。手結手印,口誦咒語,心作觀想,身口意三業相應(又叫三密相印),叫做「瑜珈」,這件事不是容易的啊!今人手印、咒語未必精通,而況最難的觀想功夫呢?如此身口意功夫不到就不相應了,不相應則不但不能利益餓鬼群生,反而害了自己。
昨天我們雲棲山,有一位外來的掛單僧,病得很重,當天晚上寺外正作焰口施食。這位僧人對看護他的人說:「有鬼要帶我一同出去吃施食,我謝絕不去,不久鬼又來說:施食的法師沒誠心施食,害我們不得食,空跑一趟,一定要懲罰他一下。於是牽著我的手臂一同走出去,眾鬼拿著撓鉤套繩,要把施食法師拖到地下。我非常害怕,失聲呼救。眾鬼才散去。」過幾天這個方外僧就死了,還沒死之前就和鬼一起了,是將死之兆。那次要不是他驚叫,臺上施食師就危險了。
不但是這件事,還有一位施食師父不誠心誠意施食,被鬼抬到河中要溺死他;另一位施食法師忘了鎖衣箱,心中老惦記著鑰匙,諸鬼但見飯上都是鐵片,終於不得食。又有一位施食僧曬毛衣還沒收進屋子裏,剛好下雨,心中惦念這件毛衣,諸鬼看見飯上都是獸毛,也吃不得,這兩人都受到現世的果報。此外,有一個人曾在定中,進入幽冥界,看見有一間黑暗的房子中,有數百位僧人,形體瘦削,容色憔悴,好像非常憂愁痛苦的樣子,問他們是什麼人,才知道都是施食師啊!施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由此更加相信了。
有自稱西域沙門,作焰口施食法師者,其灑淨也不用水,燃沸湯於瓶。以手擎而灑之。著人面不熱,人異之,請施食者絡繹。予以為此甚不足貴也。世之號端公太保者,尚能以紅鐵練纏束其肢體,利鋒刃刺入於咽喉,況此沸湯特其小小者耳。夫佛制施食,本為餓鬼飲食至口即成火炭,故作甘露水真言等以滅其熱惱,使得清涼。奈何其用沸湯也!?此何佛所說?何經所載?惑世誣民,莫斯為甚矣!或謂其能化沸湯為冷泉,故不必用水,審如是,則亦能化臭腐以為沈檀,而不必用香矣;化黑暗以為光明而不用燈矣;化瓦礫以為棗栗而不必用果矣;化草芥以為牡丹芍藥而不必用花矣;化泥土以為稻麥黍稷而不必用斛食矣。今何為香花燈果斛食一一如常法具辦,而獨於灑淨一事則用沸湯乎?明理者辨之!
有一位自稱是西域來的,專作焰口施食的法師,他在作焰口時灑淨不用水,煮沸水在瓶子裏,用手拿著灑出,這水沾到人的臉面不會燙人。大家都很驚奇,因之請他去作焰口的人相繼不絕。我認為這樣很不值得欣賞。目今世上號端公太保的巫術師(蜀人謂巫曰端公),尚且能用燒紅的鐵鏈卷捆自己的肢體,用鋒利的刀劍刺吞入咽喉,何況這沸騰的開水,比起來只是小巫見大巫而已。佛設立焰口施食法,本來是因為餓鬼業力使然,東西到口就化成火炭,所以作甘露水真言等咒語儀軌,來消滅他們的煩熱困惱,使得清涼。怎麼反用沸騰的熱水呢?這是哪尊佛所說的,哪本經典所記載的呢?這些人用之來迷惑社會,欺騙百姓,實在罪大惡極,再沒有比這個更壞的了。
或者有人說:他能把沸騰的開水化為冷水,所以不必用水啊!仔細想來,如果這樣,那麼他應該也能把腐臭的東西變作沈香、檀香,而不必用香了;把黑暗變成光明,而不必用燈了;把瓦片石礫變作棗子、栗子,而不必用水果了;把小草變成牡丹、芍藥,而不必用花了;把泥土變成稻、麥、黍、稷,而不必用斛食了(斛者古時裝穀或盛飯器具)。如今為何香、花、燈、果、斛食等一一照常辦全,而單灑淨這一項用熱沸的開水呢?明理的人要仔細分辨啊!
予錄古行,以感應終篇,有笑於旁者曰:「道無修,無證;無修則感者空,無證則應者寂。憧憧於感應,無亦計功謀利之心歟?」
予曰:「桴感鼓則應以聲,水感月則應以影,謀與計安在?是故,忠臣誓而枯竹芽,孝子泣而堅冰解,理也,奚足異乎?使感應無繇,則因果蕩然矣!豁達空招殃禍,可勿戒諸?」
我紀錄古德崇行,以感應篇作結束,有人在旁邊笑道:「所謂道是不假修持,不假印證的,真如自性本自具足,無修則本無所感,無證則本無所應,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心不定下,老惦記著感應與否,不是變成計較追求功利了嗎?」
我說:「鼓槌對鼓的感應就發出了鼓聲,水對月的感應就映出了月影,很自然的,哪有什麼計較和追求呢?所以後漢朝忠臣諒輔,在國家旱災時,禱告山川上天,自曝中庭,為民祈福,發誓到日中無雨,要用他身體來謝罪,堆好薪柴,要自焚身,到了日中,天氣轉黑,雷雨大作,一郡沾潤,世稱至誠(後漢書,獨行列傳諒輔傳)。又晉朝孝子王祥,早喪親,對繼母至孝,父母有疾,衣不解帶,母親愛吃生魚,一時天寒地凍,王祥脫衣臥冰上,冰忽然自解,跳出雙鯉魚,持之而歸。(臥冰出鯉孝子有三:一為王祥,一為王延,一為楚僚,均載於『搜神記』中。)至忠至孝而感應,是很平常的道理啊!有什麼好奇怪的呢?假如沒有感應,就毫無因果報應可言了,永嘉大師證道歌說:『豁達空,撥因果,莽莽蕩蕩招殃禍!』就是怕人偏於頑空,容易否定因果的存在,魯魯莽莽,悠悠蕩蕩,不知不覺招萬劫災苦、飛殃橫禍。修行的人,能不深加警惕嗎?」
崇行錄者,履其尚樸,窮源達本之談也。矧末法群機,皆成孟浪,端心契理,無越於茲。故我大師三藏總持,一心普運,大悲之極,爰啟斯文,誠為濟苦海之慈航,燭幽途之寶炬。條分縷析,樹義森嚴,恍若奏八音於清廟,而沖然逸響,悅可眾心。俾披覽者,隨分各足,而揭之曰某也忠,某也孝,某也繇清淨而入道,某也以端謹而率眾,某也行所難行,某也忍所難忍,而末彰以感應。
譬夫磁石引針,澄潭映月,必然之理,亦復無疑。所謂激頑起懦,其為福利非小補矣!後之學者,苟或乘之以慢,稍勉之,則曰:「彼聖也,我凡也。」爾何曾比予於是?噫!吾知其自安卑近,而欲冀無上佛乘,猶夢未著在。
弟子□蠢然之餘恭逢至教,閱未終卷,悲淚嗟歎。惴惴焉罔知所自,心死神喪,頓失故步,徒有以挹清氛於下塵耳!囑□筆受其錄,悚仄謹書。時萬曆十三年,歲在乙酉,仲冬日,弟子廣□和南跋。
夫業繫受身未免形累。稟父母之遺體。假眾緣而共成。雖乃四大扶持。常相違背。無常老病不與人期。朝存夕亡剎那異世。
譬如春霜曉露倏忽即無。岸樹井藤豈能長久。念念迅速。一剎那間轉息即是來生。何乃晏然空過。
我們這個業報之身,是沒有辦法可以免除形體上之累贅的。這個身體稟受了父親所遺留下來的精子,和母親所遺留下來的卵子,再假借眾因緣而形成。雖然有地水火風四大的扶持,但此四大又經常的互相不調。死亡、衰老及病痛,又往往不是人們所期待的,很可能早上還活著,而晚上卻已經死亡了,剎那之間就離開了人世。
猶如春天的霜寒,破曉時的露水,一下子就消失了。也和岸邊的樹木及井中的枯藤一樣,豈是能長久存在的呢?就和我們迅速而過的念頭般,一剎那之間停止了呼吸,就是另外的一生了。因此我們怎麼能夠就這樣,很安逸的空過了?
父母不供甘旨。六親固以棄離。不能安國治邦。家業頓捐絕嗣。緬離鄉黨。剃發稟師。內勤克念之功。外弘不諍之德。回脫塵世冀期出離。
何乃才登戒品。便言我是比丘。檀越所須。吃用常住。不解忖思來處。謂言法爾合供。吃了聚頭喧喧。但說人間雜話。然則一期趁樂。不知樂是苦因。
出家之後,父母就不再供養我們甘美的飲食,而我們也捨棄離開了六親。從此之後,不再從事安定國家、治理邦邑之業。家裏的一切事務,也都頓然捐捨,也不再繁衍後代。遠離家鄉及朋友鄉党,剃除鬚髮,跟從老師。對內要勤力修行克制情念的功夫,對外要弘揚無有諍執的佛法功德。這麼做,就是為了希望能夠脫離塵世,獲得解脫。
因此如何能夠才剛受戒,就自稱自己是比丘。施主檀越供養日常所需,吃用的都是常住供給。不好好想這一切的來處,卻說本來就應該得到這些供養。吃足喝飽之後,就聚在一起議論紛紛,講的都是人世間的閒雜之語。這輩子就這麼快樂的過了,而不知道現在的快樂,正是將來受苦報之因。
曩劫徇塵未嘗返省。時光淹沒歲月蹉跎。受用殷繁施利濃厚。動經年載不擬棄離。積聚滋多保持幻質。導師有敕勖比丘。進道嚴身三常不足。人多於此耽味不休。日往月來颯然白首。
後學未聞旨趣。應須博問先知。將謂出家貴求衣食。佛先制律啟創發蒙。軌則威儀淨如冰雪。止持作犯束斂初心。微細條章革諸猥弊。
長久以來都不曾反省,時光就如此流逝,歲月就如此蹉跎。由於受到很豐盛的供養,因此經年累月都不想捨棄,保養身體的物質就越積越多。本師釋迦牟尼佛教敕比丘,勉勵比丘要守戒律。要比丘以修道來莊嚴此身,經常要注意身語意的缺失。而人們就是多沈迷於身語意的過失之中而不覺,就這樣日月如梭,形體衰弱,頭髮轉白。
後學的比丘若是不知戒律的宗旨趣向,應該要廣泛的向已經知道的行者請教。否則會誤以為,出家最重要的事,就是去尋求衣食。佛陀制定戒律,以啟發開導初學行人。戒律的軌範規則及威儀,是要行人清淨如冰雪般。所有規定不該作之事,都是為了要束縛收斂初學者的心。所有的微細戒條篇章,都是為了要革除下流的弊病。
毗尼法席曾未叨陪。了義上乘豈能甄別。可惜一生空過後悔難追。教理未嘗措懷。玄道無因契悟。及至年高臘長空腹高心。不肯親附良朋惟知倨傲。未諳法律戢斂全無。
或大語高聲出言無度。不敬上中下座。婆羅門聚會無殊。碗缽作聲食畢先起。去就乖角僧體全無。起坐忪諸動他心念。不存些些軌則小小威儀。將何束斂後昆。新學無因仿效。
若是戒律不懂的話,又如何能分別上乘了義之法?可惜一生就這麼空過,後悔也來不及了。對佛教的義理一點都不用心,因此玄妙之道體,是根本就沒有辦法去契合開悟的。等到年紀大了,出家的年歲長了,卻是心懷傲慢而肚子空空。既不肯親近善知識,只知道一味的貢高我慢。又不熟知戒律,以致於行止完全不知收斂。
或是大聲講話,或是言語失禮。不懂得尊敬上中下座,和外道的聚會沒有什麼兩樣。吃飯時碗缽聲頻頻作響,自己一吃完,就立刻起身先走。做任何事情都沒個法度,完全沒有出家人的威儀。禪修時不管是上坐或下坐,總是動個不停,以致騷擾到其他行人的心念。自己連一點點的戒律威儀都沒有,又如何能使後來的學人知所收斂,新出家的人有所效法呢?
才相覺察便言我是山僧。未聞佛教行持。一向情存粗糙。如斯之見蓋為初心慵惰饕餮。因循荏苒人間。遂成疏野。不覺龍踵老朽。觸事面牆。
後學諮詢無言接引。縱有談說不涉典章。或被輕言便責後生無禮。嗔心忿起言語該人。
一朝臥疾在床。眾苦縈纏逼迫。曉夕思忖心裏徬惶。前路茫茫未知何往。從茲始知悔過。臨渴掘井奚為。自恨早不預修。年晚多諸過咎。
對自己的心念才有些微的發覺,就自稱是住山之僧。也不去學習佛教的義理及修行持戒等法門,一向粗心大意。具有這類知見的人,大多是一開始就懶惰懈怠又貪吃之輩。由於因循苟且而在人間虛耗光陰,最後形成疏懶而粗野的習氣。不知不覺就老態龍鍾,面對任何事情都一無所知。
晚輩來請教時沒有話好接引,縱然有話好說,卻都與佛經教典不相干。因此有時被後生輕視批評,就責備對方不懂禮貌。於是嗔心忿怒起來,就在言辭上刻薄人。
等到有朝一日臥病在床,苦痛纏身的時候,就會日思夜想心裏彷徨,不知道自己將投胎到何處。這時才知道懊悔以往的過失,臨渴才掘井又有什麼用呢?事到如今才悔恨早年沒有預先修行,以致晚年有如此多的罪咎。
臨行揮霍怕怖徬惶。□穿雀飛。識心隨業。如人負債。強者先牽。心緒多端。重處偏墜。無常殺鬼。念念不停。命不可延時不可待。人天三有應未免之。如是受身非論劫數。
感傷歎訝哀哉切心。豈可緘言遞相警策。所恨同生像季去聖時遙。佛法生疏人多懈怠。略伸管見以曉後來。若不蠲矜。誠難輪逭。
臨終時怕得要命,生命就猶如麻雀飛出有漏洞的鳥網一般。意識心是隨著業力去投胎的,好比負債之人,會被大債主先帶走。心緒雖然萬端,然而一定是向最重之處下墜。無常的到來是念念不停留的結果,死期一到壽命是不可能延長,而時間也不會等待的。想要免除人間天上及三惡道的報應是不可能的。在六道中受身的時間劫數是算不盡的。
對於這種現象,我實在很感傷歎息,覺得既哀痛又關心,因此怎麼能夠不說話來互相警惕策勵呢?實在很遺憾大家都同樣生在像法的末期,離開佛陀出生的時代實在是太遙遠了。因此對佛法既陌生又疏遠,人的根器又大多懈怠懶惰。所以我就略微表達有限的知見,以告訴後來的行人,若是傲慢不去除的話,輪迴之報是很難逃得脫的。
夫出家者。發足超方心形異俗。紹隆聖種震懾魔軍。用報四恩拔濟三有。若不如此濫廁僧倫。言行荒疏虛沾信施。昔年行處寸步不移。恍惚一生將何憑恃。
況乃堂堂僧相容貌可觀。皆是宿植善根感斯異報。便擬端然拱手。不貴寸陰事業不勤。功果無因克就。豈可一生空過。抑亦來業無裨。
辭親決志披緇。意欲等超何所。曉夕思忖。豈可遷延過時。心期佛法棟梁。用作後來龜鏡。常以如此乃能少分相應。出言須涉於典章。談說乃傍於稽古。形儀挺特意氣高閑。
所謂出家人,就是起步超脫束縛的人,他的身形和心態都和世俗之人有所不同。他能繼紹興隆聖人的種族,能夠威震懾伏天魔之軍。他能報答父母、眾生、國王及三寶的四種恩德,並能救拔濟助三界的眾生。若是不能夠做到的話,就是僧團中濫芋充數之人。這種人的言語行為荒唐疏懶,白白浪費了信眾的布施。修行一點都沒有長進,一生就如此糊塗而過,沒有任何功德可作為依靠。
要知道出家僧相,是堂堂大丈夫的行為,都是由於宿世培植了善根,今生才能獲得如此殊勝的報應。難道就打算如此端坐拱手嗎?要是不珍惜光陰,不勤力修行的話,功德果報是不會成就的。豈能就這樣空過一生,對來生一點也沒有幫助呢?
辭別了親人決心出家,這種心懷是何等的超脫。朝暮都息心冥想,豈能浪費時間?內心期許自己能成為佛法的棟梁,以作為後學的榜樣。常能如此存心的話,才能與佛法有些許的相應。言說一定講經典內容,談話一定談古德行持。外形威儀要挺拔而特別,味道氣質要高超而安閒。
遠行要假良朋。數數清於耳目。住止必須擇伴。時時聞於未聞。故云。生我者父母。成我者朋友。親附善者如霧露中行。雖不濕衣時時有潤。狎習惡者長惡知見。曉夕造惡。即目交報歿後沈淪。一失人身萬劫不復。
忠言逆耳。豈不銘心者哉。便能澡心育德。晦跡韜名。蘊素精神。喧囂止絕。若欲參禪學道。頓超方便之門。心契玄津研幾精妙。決擇深奧啟悟真源。博問先知親近善友。
出遠門一定要和善友結伴同行,如此才能常常耳目清醒。生活起居最好要和善知識作伴,如此才能時時增廣見聞。所以古大德說:「生養我的是父母,而成就我的是朋友。」和善知識親近,猶如在霧氣和露水中行走般,雖然衣服不濕,但也時時感到潤澤。若是和惡知識親近的話,就會增長邪惡的知見,早晚都在造惡。等到兩眼一閉,就墮落下界。一旦失去了人身,就很難再有成人的機會了。
這些逆耳的忠言,怎能不銘記於心呢?做得到的話,就能把心洗乾淨而長養功德。隱居而埋名,集中精神修行,則能停止吵鬧的情形。若是想要參禪學道,修行頓超的方便法門,心能契合玄妙,領悟深奧真性的話,就要廣博的去請問已證得的前輩,並親近善知識。
此宗難得其妙。切須仔細用心。可中頓悟正因。便是出塵階漸。此則破三界二十五有。內外諸法盡知不實。從心變起悉是假名。不用將心湊泊。但情不附物。物豈礙人。任他法性周流。莫斷莫續。聞聲見色蓋是尋常。這邊那邊應用不闕。
如斯行止實不枉披法服。亦乃酬報四恩拔濟三有。生生若能不退。佛階決定可期。往來三界之賓。出沒為他作則。此之一學最妙最玄。但辦肯心必不相賺。
禪宗是很難能證得其中之妙的,因此必須要很仔細用心去修。若是能修到頓然了悟佛性,那就是出離塵沙無明的開始。如此一來就能破除三界二十五有的生死束縛,知道界內界外的諸法都是不真實的,都是從心所變現的,都只是假有之名而已。不須要用心去造作,只要情識不執著諸物,則諸物又豈能妨礙人呢?只要任法性周遍流行,不阻斷它也不續接它,聽聞任何聲音或見到任何形色,也都只是尋常之事,這時處處都能產生妙用。
到此地步才真是不枉費披上袈裟,也才能夠報答四恩,救三界眾生。此後每一生都能夠不退步的話,證佛果是可以期待的。於是就有能力成為三界的賓客,在三界中出出沒沒,成為眾生的榜樣。禪學最妙最玄,只要肯下決心去修,絕不會吃虧。
若有中流之士未能頓超。且於教法留心。溫尋貝葉。精搜義理。傳唱敷揚接引後來。報佛恩德。時光亦不虛棄。必須以此扶持住止威儀。便是僧中法器。
豈不見倚松之葛上聳千尋。附托勝因方能廣益。懇修齋戒莫謾虧逾。世世生生殊妙因果。不可等閒過日兀兀度時。可惜光陰不求升進。徒消十方信施。亦乃孤負四恩。
積累轉深。心塵易壅。觸途成滯。人所輕欺。古云。彼既丈夫我亦爾。不應自屈而退屈。若不如此。徒在緇門荏苒一生。殊無所益。
若是中等根器的人,沒有辦法頓然超脫,那就可以在經教法門上用心。仔細的閱讀經論,精心的搜尋義理,傳揚敷衍佛法,以接引後來的學人,報答佛陀的恩德,時光也沒有虛過。同時還要以經論上的義理,來扶持行住坐臥的威儀,這才是僧人中的法器。
難道沒有見到倚在松樹上的葛藤,可以因此而向上聳立千尋之上嗎?由於有這種附托的殊勝因緣,才能獲得廣大的利益。所以要很懇切的修持齋戒,千萬不要有虧戒律,如此世世生生 ,才能獲得殊妙的因果。不要閒散度日,昏昏度時。不求高升進步,可惜了光陰。徙然消耗十方信徒的布施,也辜負了四恩。
日日昏沈空過,時間累積久後,心中的塵垢就日益壅塞,事事無成,而被人輕視欺負。古德說:「他是大丈夫,我也是大丈夫,因此不應該自我屈服而退屈人下。」若不如此的話,就是徒然出家而浪費一生,沒有什麼益處。
伏望興決烈之志。開特達之懷。舉措看他上流。莫擅隨於庸鄙。今生便須決斷。想料不由別人。息意忘緣。不與諸塵作對。心空境寂。只為久滯不通。
熟覽斯文時時警策。強作主宰莫徇人情。業果所牽誠難逃避。聲和響順形直影端。因果歷然豈無憂懼。故經云。假使百千劫。所作業不亡。因緣會遇時。果報還自受。
故知三界刑罰縈絆殺人。努力勤修莫空過日。深知過患方乃相勸行持。願百劫千生處處同為法侶。乃為銘曰:
希望諸君能夠興起剛烈的心志,打開特別廣達的胸懷,心志行為都要向上流的聖人學習,不要專門跟隨平庸鄙陋之流。要這輩子就能決斷生死,要出乎別人的想像之中。要止息心意,要忘記所緣。不要與諸塵起能所的作用,自然能心念空無而境界寂然。如此修行,以去除長久停滯而不通暢的情形。
諸君要熟讀此文,時時自我警惕。要勉力做自己的主宰,而不要人云亦云。業力果報的牽引力量,是很難逃避的。聲音柔和,回響一定是柔順的。形狀正直,影子一定是端正的。因果是如此的分明,怎能不憂心懼怕呢?所以經典上說:「即使經過百千劫的時光,所作的業仍是不會亡失,當因緣際會的時刻到來,自己還是會受到果報的。」
所以我們知道,三界就是刑罰,就是牽絆,就是殺人的利器。因此要努力勤修,莫要空白度日,由於我深知不修行的過失與禍患,所以才勸大家要修行。願百劫千生,和大家在各處都是修法的伴侶。這是我送給諸君的座右銘:
幻身夢宅空中物色 前際無窮後際寧克
出此沒彼升沈疲極 未免三輪何時休息
貪戀世間陰緣成質 從生至老一無所得
根本無明因茲被惑 光陰可惜剎那不測
今生空過來世窒塞 從迷至迷皆因六賊
六道往還三界葡匐 早訪明師親近高德
決擇身心去其荊棘 世自浮虛眾緣豈逼
研窮法理以悟為則 心境俱捐莫記莫憶
六根怡然行住寂默 一心不生萬法俱息
虛幻色身如夢中屋宅如空中物色
前生既無有邊際後世又豈有涯畔
在此界出生在彼界沒落疲倦已極
在三界中輪迴不知何時得以休息
由於貪戀世間以致投胎變成人形
從出生一直到老死全都一無所得
因此而使得根本無明被迷惑困住
可惜光陰空過而剎那即面臨死亡
今生白白浪費來世當然窒礙閉塞
世世之迷惑皆因為色聲香味觸法
以致於在六道三界之中奔波往來
最好早點拜訪明師親近高僧大德
下定決心去除荊棘選擇修心法門
世間自現虛浮現象眾緣豈能逼迫
研究窮盡諸法理體以悟道為原則
心念與境界均捐棄莫記掛莫憶想
六根怡然自得動靜皆住於寂默中
此時無有一念之生萬法因而俱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