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山溝的大智慧上部:王鳳儀傳

第三篇 大智慧

  先生的大智慧可從其生平事跡中多處體現出來,現僅就其彰明較著者收錄於本篇。

  1.悔過瘡癆頓愈

  一八九八(光緒二十四年)年,先生內弟白勤家的牛在先生家養著,除夕忽然不見了。正月初二日,先生騎驢去二道溝白家尋牛,正值白勤、白儉、楊柏等講善書《宣講拾遺》,因此在白家住了七天。先生的瘡癆就是在聽講善書《三娘教子》而悔過頓愈的。

  先生患瘡癆十二年,很重,人們認為是已經不能治的了。他總好包屈,有時哭,他嫂嫂笑著問他,好模樣的哭啥?先生說:「天也沒有神佛,我就知道愛人,就知道做活,怎能叫我有病呢?我哪樣不對,可以指出來。」他的瘡癆確實很嚴重,很危險了。

  此次,在白家聽講善書,他們只是一味地緊念,聽著很好,但因太快,不得尋思,不能明白。先生說:「這是善書,你們為什麼不善念呢?」他們說:「怎麼的?」先生說:「你們一味急拉拉地念,叫人也不懂得,那不是惡念嗎?」,因此,他們就慢慢地念,先生也幫他們講。講了一天,心裡很樂。

  第二天,楊柏講《雙受誥封》一篇,講到三娘教子夜讀,她兒子貪眠,三娘要打他,他兒子說:「且慢打,我有話說,若有我親娘在,我哪能受你這樣冤枉氣呢?」三娘聞言立即氣得昏倒,祖母和院工急用薑湯灌醒。祖母叫她孫子磕頭認罪,祖母自怨老命不好,三娘見兒子跪在面前,述說自己的罪過,三娘說:「兒快起來,是我不會做娘,不該動肝火。」

  先生聽到這裡,覺得很奇怪,他們娘倆不是在吵嘴麼?怎麼又都各自認不是呢?想著想著,忽然明白了:啊!古代賢人爭罪,今世愚人爭理,怪不得我成愚人了!只覺得刷拉一聲開朗了。他便跪到院裡,提著自己的名字,大聲呵呼道:「王樹桐,就算人家不對,你生氣算對怎的?兄弟耍錢不是有個耍錢的累嗎?你不耍錢,你發財了怎的?」數著數著,就大笑起來,笑的是自己得著啦,有時哭,哭的是大家還糊塗著呢!

  第二天早晨瘡就完全好了。先生從此知道病源了:不怨人(不生氣),倫常不受傷,絕沒有病。悔過愈病的關鍵就是拔陰取陽,陰氣盛了就轉化成疾病,陽氣足了身心自然健康。這便是先生發明的「性理療病」的緣起。

  2.憤世要餓死

  先生瘡好之後,把善書看成是無上至寶,便日日講求。書中有一篇《訓女良詞》,先生便按書中要求,考查村中的婦女,從村東頭到西頭,沒有一個能真正孝敬公婆,助夫教子,具備婦德的;再仔細考查男人,都爭貪下顧,拋棄父母,沒有一個能盡孝悌的。因此,覺得這個世界壞到極點了。什麼時候是個頭呢?活在這個污濁的世上,實在沒有意思!先生想到這裡,便不願意和他們在一起活下去,就立志要死。

  那時正是農曆四月末,正在鋤田。先生自想:怎麼死呢?懸樑、投井、自刎,都不好。想了好久,才自己決定:禁食!從田間回來,躺在炕上就不起來了。家人知道他有不如意的事,便要這樣,誰也勸不好,因此也就不理他了。過了兩天,家人托塾師郭士宗溫言勸解。先生說:「你說世界什麼時候能好?什麼時候有頭?」郭先生說:「這個世界沒有頭。」先生說:「沒有頭我還是得死啊!」仍是一頭躺下,不出一言了。家人也無可奈何。

  一連餓了五天,先生的靈魂就不知不覺地出體了。他自己回憶當時的情景道:「我的靈魂飄飄搖搖地走著,離地一丈多高,隨地起伏,走有二百多里,輕快極了,那日正是五月初四日,家人準備殺豬過節,把豬已綁上,放在窗外,小孩們不住地捉弄那豬,使豬叫喚。這時靈魂聽著豬叫聲(聲音很小)就回來了,到在身體旁邊,還自笑道:「你還是這樣啊!你倒是動彈啊!你倒是生氣啊!你渾身的能力哪裡去啦!說著,靈魂就入體了。」

  這時,先生自思道:「死是真好,那麼你的老人依靠誰呢?你為世風太壞而餓死,世人們能因你一死,他們就好了嗎?不是還得你勸他們,他們才能好嗎?想到這裡,知道世上還有兩宗可做的事:一個是孝親,一個是勸人。因此,就決意做這兩宗事了。

  先生後來勸世人的壯舉,數百處女義學的創興以及性命倫理學說的形成,無不是從這次心靈巨大的震動,生死激盪的感受中萌發的。

  3.因救楊柏得明天道

  楊柏是朝陽一帶善士中的領袖,家住二道溝,施衣放糧等事,力行不倦,窮人都感他的恩。

  他家雇的夥計(長工),某人有心去當胡匪,他就盡力的勸告,言語之間,大概是過於激烈一點,那人趁著過節放工的日子,就真得為匪去了。到匪群裡,對胡匪頭目說,楊柏家有個姑娘,行為不正,應當把她搶來。胡匪信他話真就去了,走到村外,胡匪頭一想,楊柏是個善人,家裡怎能有這種事呢?就叫胡匪們暫停,他一人先到楊家門口問這事,楊柏說:「我家只有一個十三歲女孩,這村的人都知道,請你查查。」鬍子頭知道是那胡匪造謠,把他罵了一頓就走了。

  那胡匪恨氣未消,就把楊柏家的糧食馱了幾斗去,經過王家營子,他對大家說:「楊柏有很多的糧食,誰去馱都行。」先生的族人,王洪剛、王洪文、王玉衡聽著了,就乘機去馱糧食。他對楊柏說:「胡匪屢次要綁你的票,我們替說情,所以沒來綁,今天你非得給我們多少米不可。」楊柏想叫他們盡量的馱去,但楊柏的族人,本都指望著楊柏的糧食,好解救來年春天的困難。如果匪人隨便來搶,不免要搶光了。他們就聚起很多人,把洪剛等捉住,用刑一拷,認了三案,就以匪人的名義,送到朝陽官府去了。

  當時胡匪才起,聽說楊柏這樣對待胡匪,他們都想要殺楊柏滿門家眷,代為報仇。洪文的表兄們,真都是帶著百人的匪首,照那時的情形說,也真能做到。洪文若死,他們必給報仇,楊柏勢必不甘休,準要再勾結些人來殺王家,這場大禍像荒火一般,終必禍殃擴大,殃及鄉里,後果不堪設想。

  先生想,楊柏是一方的善頭,他要死了,善事也就完了。而且自己好病,還是聽楊柏講善書好的,要不想法救他,也真覺對不過。

  先生悟索了三天,主意拿定。晚飯後,向父親告辭說:「我走了。」父親問他上哪裡去,他說:「救楊柏去。」父親說:「你能救得了嗎?」先生說:「我救不了,我還不好死嗎?」說著同表弟李全奎就趁夜去二道溝了(楊柏家鄉)。表弟為向楊柏討膏藥。先生一面走一面喊道:「楊柏死我也不活著,非學羊角哀捨命全交不可!」喊了多時,走到通都嶺上,那時正是十月底(陰曆),黑洞洞的夜裡,忽然就通亮的了,這時先生不出聲了。過了一頓飯工夫又黑了,先生哼了一聲,表弟問:「你哼什麼?」先生說:「剛才通亮的了,怎麼黑了呢?」他說:「沒有亮啊!」先生說:「好嗎,剛才通亮的了。」說到這時,刷拉一下子就明白啦!五臟六腑像用水洗過一般,立即就三界貫通。先生樂了三天三夜,沒睡著覺,不但知道楊柏的事情六個月可以完結,因什麼得這個果,將來怎樣完結法,也知道了。就連世界的將來,也都知道了。這事發生在一八九八年古歷十月末。

  先生明白了楊柏的官司,是由他少年時虧孝上來的。他是庶母生的,小時候就不孝。十五歲時,曾被胡匪綁去,以後他好賭博,招了許多人作他的護法(保護他)。十八歲時,有姓王的惡棍,兄弟四人,想要殺他,楊柏為避禍到衙門當差去了。二十五歲時,有個術士,說他壽僅三十歲,若能盡孝,歷行善事,壽可增,禍也可免。後來真有病,知道術士的話不錯,他真做善盡孝,壽數果然增,禍也真平安的消了。

  先生當日晚上住白勤家裡,次日去見楊柏,把這事的遠因說明,並預言非六個月不能完結,須去朝陽城幾次,哪次有什麼結果,哪次有什麼樣的現象。

  先生給出了這樣一個辦法:首先想法替楊柏寫一張呈子,說王洪剛等屢次來借米,只因言語不周,村會上把他們送到官府去了。然後又替王洪剛等寫一張呈子,說楊柏是個善人,怎樣捨善。兩方面一個善一個窮,又哪能有死罪呢?

  楊柏對先生的主張半信半疑。他有個朋友喬先生,曾在官廳裡充差,所以他又去訪喬先生做個參考。先生也和他同往。他倆走到蓁子溝山樑上坐著,先生和楊柏講明他那事的道,他真明白了。到喬先生那裡,喬先生總是說這事不好辦,楊柏就把先生的辦法告訴他了,喬先生極力稱讚王先生的道高,讚不絕口。先生知道這事要敗露出去,就不容易辦了。於是就假裝胡說亂講,又給別人相面。喬先生見他這樣張狂,就信不著他了。

  第二天,先生和白勤先走,喬先生送楊柏三里地,對楊柏說:「王先生不是個做事的人,你要加小心。」楊柏到來,先生說:「你連個求朋友的道都不會,既是求朋友給出道,無論朋友有道無道,自己絕不能先說出你自己的想法,你既然有道,還求朋友作什麼?今天的事,要不叫我掩蓋的快,就敗壞了。喬先生送你,是不是叫你不信我的話?」楊柏說:「是。」幾個人就大笑起來。先生說這事正是「藏德。」

  楊柏把這事托先生給辦理。先生認為自己真把羊角哀捨命全交的精神拿出來,同著白勤一次一次地去朝陽。在小旅店裡住著,吃極賤的飯,睡冰涼的炕,凍得戰戰不已,中夜同白勤起坐,用手摩擦四肢發熱取暖。

  有一次,先生中途頭痛,在路中小廟前,先生想,你不是為救楊柏嗎?救人如救火,你怎麼半途就中止了呢?你頭痛,你不是沒死嗎?想到這裡,頭痛也去,並不回家,仍赴朝陽。可也怪,走不遠,頭痛若失。先生對此事曾自評道:「就因我一念精誠,善於立身的緣故。」

  還有一次,赴朝陽走在途中,覺著有陰氣來侵。先生說大風不怕,只怕窗戶眼的邪風,這回去朝陽必要有邪風。住到旅店裡,果然遇著降兵來送周老疙瘩(匪首)的說:「楊柏是個善人,怎還遭這事?我們將來非替楊柏殺那送人的人不可!」楊柏聽著害怕了。先生說:「沒有事,我們心氣平住就好了。」後來果然沒事。

  先生多次去朝陽,克服了種種困難,就是一心救楊柏,若事情辦不了,真就學羊角哀決心一死。先生說:「我那正是繼羊角哀的志,述羊角哀的事。讀《中庸》的能這樣才算實踐。羊角哀的靈真來助我,我能給羊角哀放光,也正是助他,與他同等的神也樂來助我,希望我給他們放光。」

  先生又說:「上天給我們的性,是無所不知的,我救楊柏時,忽然知道一切,就是天告知我的。我知道世界准大同,所以我先和世界同了。我知道天時轉換了,人若能以『志意』行事就是神佛了。」

  胡匪們後來瞭解到送王洪剛等下獄,並非楊柏的本意,所以未加害於楊柏家。

  先生依著原定的計劃,步步進行,於翌年三月十五日,終於把王洪文等救出。王洪剛因久系獄中,日僅食少許稀粥,有親友贈之餅肉,食多了乃病,離出獄前一日死。

  先生因此失掉了自信力,曾自述說:「我在救楊柏明道時,見得了『二陽一陰』,我以為楊柏是善人,這是一陽,我盡朋友的忠道是一陽,三個匪人是一陰。等官司完了,他們出獄時,洪剛死了。原先我以為他們都不能死,因此我失掉了自信力,所以迷了好久。後來悟明白,一個死者為陰,兩個生者為陽,迷才破了。」

  當二人出獄時,皆不能行路,先生背王玉衡,白勤背王洪文,送往店裡。玉衡說:「二哥呀,你這種再造之恩,不但我感激,就是我的兒孫也就不能忘啊!」

  自此,一場即將暴發的大禍,煙消雲散了。

  4.「不受三個老爺子管」

  先生三十五歲這一年,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一年,為人止於至善,哲學達乎高峰,事業得以成就,皆基於是年之收穫。先生不曾學過佛經道典,又未讀過聖經賢傳,而其勸世化人,講道晰理,闡明了有完整體系的性命倫理學說,是完全由他個人的躬行實踐中生出來的,正是實踐生慧。故欲探討其學說,必須對其生平事跡有所瞭解。

  是年的第一件大事,是悔過瘡癆頓愈。先生青少年時期即對社會上的不良習俗、醜惡現象,嫉惡如仇,憤世之心,無日無之,因而患了十多年瘡癆。這使他在走上人生征途的第一步時,便進入了無限苦惱的牢籠,為自己帶上沉重的精神枷鎖。十餘年精神上的痛苦,造成了十餘年的病魔纏身,病魔纏身又引起精神上更大痛苦,這種惡性循環,不知何時可了!

  人生的苦惱是多方面的,有的是因為窮困潦倒,忍饑挨餓;有的因為貪得無厭,慾壑難填;有的是忍受凌辱欺壓,不得解脫;有的是喪失親人,悲痛哀傷;有的悲觀失望,前景黯淡等等。這許許多多的痛苦,其原因都是比較明顯的。惟有病苦的原因是最為複雜。查出其原因,便容易找到解決的辦法。事實上,有很多疾病,其病因是很難查明的。找不到原因,便不可能有妙手回春的療效。

  無數的事實說明,很多疾病長在肉體上,而其病根卻在人的心裡,所以有些病,醫藥治療能夠痊癒,但往往容易復發,因為心裡的病根沒能拔除。中國古代醫學家把它叫作病的內因,現代醫學稱為疾病的精神因素。有的病人,這個病治癒了,那個病又發作了,按下葫蘆,瓢又起來,其關鍵就是心裡的病根沒有拔掉,所以不能徹底解決問題。

  先生患了十餘年瘡癆,幾乎成了不治之症了,然而能夠霍然而愈,這不僅僅是醫療方面的奇跡,而闡明一個真理,也就是「撥陰取陽」的真理。不僅僅是找到疾病的根源,而更重要的是找到拔除病根的途徑和方法。發前人之所未發,明後人之所欲明,是人類精神文化寶藏中的巨大發掘,也是人類心理療法中的偉大發現,在人類醫學史上是前無古人的。

  人身的陰氣聚集多了,便轉化為疾病。那麼陰氣是怎麼形成的呢?由於長時間看他人的不對、生氣、怨人,積存了許許多多的不愉快,或事不遂心,因而煩惱叢生,抑鬱寡歡,這些是產生陰氣的根源,也正是用他人的過錯來懲罰自己,用不順的境遇來摧殘身心。不斷地生氣,便是不斷的給疾病輸送「肥料」,使疾病癒來愈重。沒有病的人,也可以給各種疾病大開方便之門。

  什麼是陽氣呢?即是歡喜的心境,愉快的情緒,公正無私的存心,愛人愛物之情懷,感恩知足,陽氣充盈,自然身心健康。所以健康的身體,是來自健康的精神。

  這裡所說的「陰陽」,非中醫所指生理上的陰陽,而是性理學中的陰陽。所以稱為「性理療病」。陽氣足,自可照化氣,正如陽光照耀五臟六腑,四肢百骸,則自會身心泰然,健康長壽。

  悔過愈病,便是把習慣於由看他人不對而生氣的心理轉化為看自己不對而內省自責的精神,是心靈深層裡天翻地覆的大變革,從而挖出病患的根子,切斷向疾病輸送養料的心理通路。但這必須是真心實意出於至誠的。有的頓愈,有的漸癒,根據其病理,生理和心理變化的不同而有所不同。

  性理療病包涵「倫理療病」,因為人體陰氣的產生離不開恨怨惱怒煩,然而恨怨惱怒煩,都是在人與人的關係矛盾中產生的,人與人的關係,便是倫理關係,所以性理療病也正是解決和改善了倫理關係。

  性理療病經驗說明除了外傷外感和傳染病之外,所有的疾病都與心理因素有關。其實,外感和心理因素也有一定關係。如流行感冒,同樣的健康條件,卻有的人感冒,有的未感冒,這就取決於精神因素了,精神上有壓力的便容易感冒。所以心身俱健才是全面的健康。適應力強,則生命力必強,適應力和生命力是同步的。

  性理療病的關鍵是撥陰取陽。其方法是悔過,道過(當眾道出自己的過錯,有時竟至痛哭流涕),大哭,大笑,轉移注意力。但不論哪種方法,都必須從挖掘病的心理根源入手。

  瘡癆痊癒,使先生的身清了,身界得到了解脫,解除身界之苦。

  五月的憤世要餓死,是先生三十五歲這一年的第二件大事,是一次「大死大活」的人生大轉機。

  先生一邊鏟地一邊考查,村中的女人,沒有一個能按善書上所講的孝敬公婆,和睦家庭,教子有方的;男人也沒有一個盡孝盡悌,力行善事的。感到這個世界惡濁到極點了,實在不願意和他們一邊活下去了。這種憤世的心理,使他在精神上一點出路也沒有了,所以想要餓死。

  然而,當他想到自己死後,老人生活怎麼辦呢?依靠誰呢?世風不好,能因為自己一死,世風就能好了嗎?這兩個問題,便使他絕處逢生了。復甦之後,就決心從事這兩宗事情:一是孝養老人,一是勸化世人。世人怎麼壞的呢?先生經過多年的社會實踐,考查與探索,發現其根源,是私慾和貪心的驅使,弄得人人為己,只知個人利益為重,甚至拋棄父母,幹些傷天害理的事情。在為人處世上,也是損人利己,惟利是圖。因而世風敗壞,愈趨愈下,到在私心膨脹的時候,便肆無忌憚地幹壞事了。古人說的「人心惟危」,就是這個意思。這個「人心」即指私心、貪心說的。所以先生說「死人心」,就是要控制或去掉這種私心和貪心。

  私心和貪心便是世道陰暗污濁的根源,所謂挽救世風就是把私心和貪心轉化為「已所不欲,勿施於人」,處處為他人著想的「道心」。道心是要從隱微之處下功夫,所以古人說「道心惟微」。

  先生發願勸化世人,其關鍵就是「死人心,存道心」。人們只有存道心,才能指引自己走正確道路,才能獲得真正的幸福和快樂。否則只一味地追求物質財富,財富越多,而無道心作主,必然使自己墮落,道德敗壞,甚至身敗名裂。這是什麼原因呢?答案很簡單:物質財富再豐足,彌補不了精神上的空虛。只有存道心,才能將財富正確地支配,合理地利用。

  人在生活貧困的時候,感到苦惱,這是不難理解的;然而有些人財產充足,生活富裕,仍然苦惱,是什麼道理呢?這個苦惱和忍饑挨餓的苦惱不同,純屬精神方面的苦惱,不是用金錢能解決得了的。只有心存道理,正確處理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人與物(財富)的關係,將是己非人,貪得無厭,損公肥私的人心,轉化為內省自責、感恩知足、熱心公益的道心,問題方可得到解決。

  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也就是倫理關係。包括家庭中的父子關係、兄弟關係、夫妻關係以及社會上的朋友關係、上下級關係等等。其中哪一種關係處理不好,都會帶來一系列的苦惱;恐怕財富越多,其關係越複雜。所以不以道心做統帥,單純追求物質財富,即使有一時的幸福快樂,惟恐隨之而來的是更大的苦惱。

  私心太重的人,必須影響他人的利益。凡事能多為他人著想,則人我關係自會和諧;個人的物質財富貪得過多,則精神必須受累,心裡的壓力就越大。綜觀人與人的關係,人與物的關係,世上不外乎這兩大關係。這兩大關係處理得好,處理得適度,方可望有快樂幸福的生活。

  先生致力於改變世風,挽救人心,凡四十年,無非為解決這兩大關係對人們的困擾;把這兩大關係理順了,用道來主宰一切,則快樂的家庭,祥和的社會,始可有基本保障。

  這便是先生餓死復甦之後,所開闢出新的光明之路。

  餓死復甦這一件事,使先生的心界清了,心靈上得到了解脫,解除了心界之苦。

  十月救楊柏得明天道,是這一年的第三件大事。

  楊柏是地方的大善士,扶困濟貧,力行善事,遠近馳名。不意突遭大禍,有家破人亡之虞。先生考慮到,這樣的大慈善家,真得遭遇如此凶事,今後誰還敢做善事?這豈不是把善門給堵死了嗎?所以先生決心學羊角哀捨命救楊柏(羊角哀是春秋時代的人物,事詳《今古奇觀》)。先生夜行通都嶺,忽見光明(先生把它叫「黑夜見白天」)。從此大徹大悟。

  先生由於一念精誠,頓開靈明,豁然開朗,頓悟天人一貫之理,洞悉陰陽變化之機,預知大同之世即將開幕。寒冷的冬季眼看過去,和暖的春天快要到來,使人們從黑暗中見到了陽光。後來千千萬萬個受益的群眾,對此都有切身的體驗。

  清末民初之際,女子義學的大興與性命倫理之道的大昌明,匯成一股巨流,蕩漾於長城內外、白山黑水之間,蓋無不淵源於此。

  各大宗教的教主與古今中外的聖哲,都是對道德篤誠實踐,對宇宙人生真理不懈地探尋,終於大徹大悟。並把他們所發現的真理,傳佈於世,有的形成宗教,有的形成一種不不朽的學說。他們所闡明的都是宇宙人生的真理,不過對真理認識的深淺層次或角度不同,所以為人類所開闢的路徑也不同,正如印度泰戈爾所說:「真理唯一,但其道路非一。」鳳儀先生夜見光明之後,所倡導的「入世、應世、出世」的超凡入聖,了脫生死的大道,也正是宇宙人生真理的又一次大闡明。只不過他所提出的是「不破不位,當體成真」簡捷明確,通俗易懂的道路而已。

  人的天性又稱元性,是光明澄澈、純善無惡的,只因被氣稟所拘,物慾所蔽,才失去了本來面目。欲恢復其原貌,一般來說,不外兩種途徑,一是「自誠明」,一是「自明誠」。先生純屬自誠明,他是由於救楊柏,精誠所至,豁然開朗,徹悟了宇宙人生真理。當然,他的開悟也是來自多年的倫理實踐與生活中的千錘百煉,絕非一蹴而就的。所謂自明誠,是指一些有關的道理,認清目標方法與途徑,而後逐步達到去私存誠。所以古人說:「自誠明謂之性,自明誠謂之教。」

  智慧與功能是人的自性中所固有的,不是向身外求的,是要化除氣稟性,去掉不良習性,經過不斷的磨煉,正如老子所說:「為學日益,為道日損。」與求學問不一樣,求學問是向外求,越多越好;而學道是要去掉後天的習染與利慾。所以修行的過程,即是淨化靈魂的過程。不論宗教或哲學,最終目的都是為了提高人們的精神境界。

  性是一切的本源,先生夜見光明,洞悉一切,都是來自於天性。性是無比尊貴的,所以先生說:「天地有壞,我性無壞。」

  先生餓死復甦,立下了挽救人心改變世風的偉大誓願;救楊柏得明天道,具備了大智慧,照亮前進的道路,使他在思想體系和事業上,才有了宏偉的成就。

  救楊柏得明天道,先生的性界清了,性界得到了解脫,圓明瞭天性。

  先生三十五歲這一年的三件大事,使他的性、心、身「三界」(此三界與佛家的三界有所不同)都得到了淨化與昇華。這正是他講三界學說的緣起。先生長了十多年瘡癆,悔過頓愈,他無任何嗜好,是身界清了;餓死復活,死了為自家奔波的人心,而一心孝親,勸化世人,是融會貫通了人心存道心,這是心界清了;救楊柏得明天道,無所不知,天性來朝,是性界清了。三界都清了,得知人人都有佛性,人人都可成佛,並明白了怎樣可以成佛的道理。

  「天賦以性,地賦以命(心),人間的父母生身」才構成一個完整的人,這是先生指出三界的來源。又說:「人如能修出去三個『老爺子』,不受他們的管,便算成道了。性不動(不動氣稟性,以天性用事),天老爺管不著,心無私慾(心地光明)閆王爺管不著,身不犯法,國主爺管不著。」「宇宙間生成萬物的,是陰陽氣,管陰氣的名叫『鬼』,管陽氣的名叫『神』(江希張語)。」那麼統攬陽氣的,俗稱「天老爺」,統攬陰氣的俗謂「閆王爺」,統攬人間的,便稱「國主爺」了。人能不受這三個老爺子的管轄,自可超出氣數,就離聖佛不遠了。(超三界了)

  5.大屈大忍

  先生三十六歲秋天,表弟李儒為匪,佟營官領著兵搜拿很嚴,李儒聞風逃跑了。官兵沒捉住李儒,把他的內弟凌某捉去了,押到營部嚴刑拷問李儒的下落。他內弟受刑不過,就說把李儒送到先生家來了。於是佟營官領了官兵,在雞叫的時候,把先生家團團圍住,來捉拿李儒,因為沒捉到李儒,便把先生捉去痛打,向他要人。先生說不知道,佟營官便把凌某帶上來,重問他,他一口咬定,說把李儒送到先生家。這時先生才知道是被他胡說受了連累。先生便說:「你這屁小子,本沒送來,打你幾下,你就胡說嗎?你瞧我的!」說完這話,把佟營官氣得跳了三個高,只是招呼,打!牛圈穿桿,都打折了三截。他們一面打,先生一面喊:「沒孽不挨打,沒罪不挨罵!」佟營官越發生氣,便親自打。有的兵們勸著先生說:「你就應許,找找去吧!」先生說:「我根本不知道,我往哪裡去找?」兵們說:「這樣打,不是打死拉倒嗎?」先生說:「到煙館去找找吧。」到那一看,他們已經搜查過了。

  然後官兵帶著先生走,走了二十多里路,到缸窖嶺。一路上,小孩們都說,怎麼把王善人綁來了?官兵們也知道打錯了,半路把繩解開了。晚間,先生還給他們講善書,他們這晚很恭敬先生,把營官的行李供給先生蓋。先生的身體沒紅沒腫,並沒有傷痕。

  先生曾自述當時的情形說:「我挨官兵打的時候,誰也不怨,官兵和我無仇,他們願意打我嗎?是因為有人告訴他們打,才打啊。凌某願意胡說嗎?他也是受刑不過啊!他的母親聽說我挨打,就在他家的院子裡,焚香禱告說:『王樹桐是好人,我兒誣賴他,上天保佑著,千萬不要打傷了他!我甘願吃三年素。』我那時要稍稍的怨恨,就對不起他母親了。楊柏給請了二十多位大唸書的人來保我,我也沒招待他們。後來我守墳時,自思我三界分清了,怎還挨打呢?以後才知道我趕車時,打牲畜太狠,所以得這樣報應。」

  佛家講「六度」,其中「忍辱」最難修,先生受屈打,不僅忍受了,還能毫無怨氣,這是極為難能可貴的。但令人不解的,為什麼被打得那麼厲害,身上沒有紅腫,沒有傷痕?是什麼道理呢?打人屬於凶氣、殺氣,純是陰氣,但先生心裡毫無怨恨,並能理解別人的心,是為陽氣,陽氣充盈,因而未能與外界的陰氣相接,所以身體未有受傷。先生常說:「不怨人三個字真是妙極了。」

  6.父歿守墓

  一九O一年(光緒二十九年)先生三十八歲,夏日,父親清和公因受匪患之後,得痢疾症,兒媳守坤侍奉兩個月,時先生在外講善書,遣人找回來,又服侍一個月,知道父親的病不能好了,先生就給父親講性。先生說:「你老可是老實人,人家有不對的事,你老就不願意,這就是性中之病。」講了兩天,把父親的性講化了,肚子立時不疼了,脫去疾病之苦,於古歷十月初一故去,享年六十六歲。

  父親殯葬後,先生便在墓側搭草棚,開始為父守墳,實行守孝三年之古禮。地處南山陰坡,開始了寂靜獨居的生活。先生遠離塵囂,萬緣放下,日日寂然悟道。飯時必祭,祭而後食,每外去或歸來,必到墳前叩頭,實行出必告,返必面之禮。

  南山陰坡,冬天極冷,先生在那裡住著,人都替他愁,先生卻是很坦然的。曾自述他當時悟道的情景說:「我守墓時人們都謗我,我安然不動,只是靜靜地悟道,不過百天真就靈了,我的小屋裡,每天夜間光明得很,天上星斗歷歷可數,諸神諸佛都來相會,所以我知存養之力最大。人得空出來,才能歸先天,滿天的神佛才能助你,你若心裡有個『物』,神佛又怎能助你!第二年正月初六日,我同白勤(當時也正在為母親守墓)赴六家子演講堂,晚間回來時,有個像月亮似的,在前邊引著我走,到草蘆時忽然不見了。我的族弟寶元怕我冷,去給我燒炕,因為沒有火就沒燒,他就在我的屋裡睡去,我沒回來時,他覺得很冷,我回來他就覺得暖和了。他出去對旁人說:『我二哥的小屋是神仙洞啊!』第二天我的小屋裡光明了一夜,諸神諸佛都來了。次日回家,我就大吵吵著說:『姜太公的封神榜到我手裡了!』人們都說我瘋了,要給我找醫生調治,我就笑世人太迷了。有個族弟,他說我瘋了。我說:『你也說我瘋了,你父子不和算對怎的?』他說:『他不著調嘛。(不正經)』我說:『你爹不著調,該你說的嗎?他不好,是當兒子的沒當真,真兒子不管老人好不好,先自己好了,老人自然就好啦。』他說:『我得怎的?』我說:『你今後永遠不許說你爹不對,不許怨你爹。』還有一個人說:『你封我一個神吧。』我說:『你不遵道行事,我封你一個什麼神!』其實,封神祇是指示你本分應行的道,你照著道去行,不就是神嗎?」

  先生曾自述當時的家庭生活情況說:「我家的生活,全賴我工作來維持。我父親死,我立志守墓,就不能工作了。幾畝薄田每年只分三四石糧,我明知是不夠的,但我一心守墓,不管他難不難,不料想,那點糧吃了三年也沒能吃了。人真信天,天必加佑,可惜人都不肯信呢。」

  王鳳儀學說的主體:三界、五行、四大界及其學說的重點:家道倫理,都是他在守墓三年的實踐中徹悟並逐步完善的。形成了後來完整而有系統的性命學說。

  7.守墓時期為人講病

  先生自從瘡癆愈後,明白了人的疾病雖然長在肉體上,但多數人疾病的根子卻在心裡。俗話說:「心病還得心藥醫。」是頗有道理的。不過什麼是「心藥」,心藥怎樣使用,缺少明確的說法。先生通過多年實踐,總結出「性理療病法」,發掘疾病的心理根源,通過悔過、道過而愈病,更進一步運用金木水火土五行性理,變氣質,轉逆為順,化克為生,撥陰取陽,從而使疾病痊癒。這種方法是通過外界勸導,在主觀上發生深刻地變化,把通常的被動治療變為主動的自我療法。

  先生救楊柏明道之後,便開始試著為人講病,到守墳時已有了初步性理療病的體驗,守墓百日豁然貫通之後,來求講病者日漸增多,使性理療病法逐漸臻於成熟。

  當時聽講的人很多,好病的也不少,人們都萬分感激,有給錢的,有給首飾的,先生都令人追著送還,絕不收受。因此,人們就都送些香紙,香煙繚繞,香味充滿山谷,人都以為奇事。講病之風越傳越遠,因而每天來的病人以及陪護者,有時不下一二百人,白守坤和兒媳白士貞也都幫著講病。遠道來者,當日回不去,便在村中各家借宿。(詳見《性理療病》章)

  8.為兒媳講病

  先生為人講病的方法,是起源於自身,施行於家庭,逐步推廣起來的。兒媳患咳嗽很重,先生把她的病因悟透,給說明白,立時就好了。

  兒媳白士貞患咳嗽,數月不愈,很危險了。婆母說:「沒見過這樣的,好像八十歲的老太太似的。」先生說:「那麼你咳嗽一個,我看看。」她說:「我不能。」先生說:「你不能,你可能叫人家咳嗽呢。」她說:「要這麼說,她死還得我給償命嗎?」先生說:「你不得道,死了也不能完,你知道她在什麼時候得的病?」她說:「我不知道。」

  先生說:「你聽我給你說說,我爸爸沒死之前,在九月間,媳婦從娘家回來,她不知道爺爺樂意吃什麼,又口訥,不肯問你,你又不告訴她,她做了飯菜端來,爺爺一口也未吃,她覺得沒有臉面了,就躲到自己屋裡去。這時你下地又另做飯菜,我爸爸吃了,從這時她心裡就窩住火了,這種火咳嗽是很危險的,真若死了,不是你叫她死的嗎?你是不滿四十歲的婆婆,你知道爸爸好吃什麼,你就應該下地去做才對,誰知你不但不去做,連說也不說,這是第一場的錯。當她把飯菜送給爺爺,爺爺不吃的時候,你應該去勸勸說,爸爸你老不肯吃,小人的面子上就覺得下不去,請你老少吃一點,一會兒我再給你老重做。若這樣,她也安心,你沒能這樣做,就是你第二場錯。你看爸爸不吃,你自己去做的時候,你也應該招呼媳婦和你同做。並且要對她說,你是個小人,對於事事要問問才合本分,今天也怨我,沒告訴你做什麼,做的不對你爺爺的口味,所以沒吃,你日後要注意才是。這樣做,她也就不能病了,你沒能這樣辦,這是你第三場錯。三場都錯了,你還當婆婆呢!」

  先生說這話時,兒媳婦正在外聽著呢,說完話,媳婦的咳嗽立時就好了。

  這本來是家庭日常生活中的一件小事,但因為一時想不開,過不去,便結下疙瘩,輕則致病,重則可以喪命。只要是找到心理根源,即可妙手回春,這說明「心病」該是多麼重要啊!

  9.為邢九先生講病齊家

  邢九先生是朝陽廣富營子人,充六家子宣講堂督講,患病甚危,他兒子到墓地來,請先生去為講病。走在半道,他兒子問先生說:「我父親是個秀才,你是個莊稼人,你去可給講個什麼呢?」先生說:「宣講堂叫我來,我也不知道說什麼。」

  先生到邢家想起聖人說的「四不正」來了,先生也不管倒正,一面念一面給他講。(四不正是《大學》上的話:身有所忿嚏則不得其正,有所恐懼則不得其正,有所好樂則不得其正,有所憂患則不得其正。)先生說:「你覺得別人說的理都不如你說的對,你好搶嘴,奪硬詞,看家人不對就要發脾氣,這不是有所忿嚏嗎?你怕死,怕神不保佑你,這是有所恐懼了,你好祈神保佑,不是有所好樂嗎?你被逐出宣講堂,就憂患起來(原先他在宣講堂裡好管人,被逐出。),以為是得罪神了。你到外邊把太陽罵一頓,你再洗衣服,它仍然還給你曬乾了,神也是這樣,他不會怪罪人。一不正就能生病,何況你四不正都犯了!」邢九先生聞言汗流夾背說:「我這些年詩書白念了,那麼我的病怎麼能好呢?」先生說:「你家有祖先堂,那就是虔誠悔過之所,彌天大罪,一悔便消。」他掙扎著,叫家人扶起來,焚香叩頭悔過,立時好了。

  邢九先生病好了,心中非常佩服先生,第二天求先生給他「齊家」,先生應允了。

  邢九先生有一個女人,三個兒子,三個媳婦,五個孫子,五個孫子媳婦。他招全家人來聽道,家人都不來,是怕他罵。他的內人七十多歲了,在屋裡整理器物,忙得不得了。先生說:「老太太,你來吧,你有過,我給你說說吧。」老太太就坐下,先生只是聲稱老太太有過,可不說是什麼過。不多時,家人都聽老太太的「過」來了。他們都來齊了,先生說:「我先不說老太太的過,先說說你們吧。你們的家庭,是用不著你們到地裡去做工,惟有侍老人算是功德。你們人多,職責得要分清。五孫媳婦是管著給老人拿便盆,整理被褥,捉虱子的,四孫媳婦是管著掃地,擦櫃檯桌椅等事的,二三孫媳婦,一個管做飯,一個管做菜,大孫媳婦為率領孫媳婦的首領,孫媳婦要有回娘家或外出的,大孫媳婦就去補充,三兒媳婦主管著侍候老人吃飯的,若沒有鹹菜醬,自己花錢去買也必要預備,老人覺得哪種事不如意,不能向孫媳婦直接去說,吩咐三兒媳婦轉告孫媳婦們,長次兩兒媳婦,一個晨起問安的,一個晚間昏定的。這麼做,兒媳婦、孫媳婦都有責任了,又何勞老人做活呢。老人要早睡,要晚起,睡不著半夜起來坐著!也未嘗不可,這樣做去,自然能聚神,家又哪不齊呢。」說完邢九先生極佩服。

  先生去邢家,在外住了三宿,白守坤在墳上替先生住了三宿。

  10.匪人索米

  先生守墳,來求講病的人越來越多,遠道來的人當天回不去,就安排在村裡討宿。每個人由先生家分給一碗米,求人代飯(請借宿人家代為煮飯)。有時一二百人,七斗米吃七個月,也沒吃了。一面吃,先生一面對大家說:「這是上天賞善的,只管吃,絕不能了。」

  求講病的人,到處宣揚,說先生不但講病不要錢,還白供吃的。他們以為是頌揚先生,哪裡知道反而給先生招來麻煩。當時有匪首劉旺,率匪百餘,盤踞蓁子溝,擾害鄉民。大吃二喝,按戶攤派吃糧花銷,以前因為知道先生是善人,所以沒到墳上來要過糧。由於人們這一宣揚,有一天傍晚的時候,胡匪打發人來要米說:「我們營裡沒有米了,別人家都派過多次了,只有你家還沒有要過一次,所以特來向你家借糧。」先生說:「你們的膽子真不小,敢吃我的米,不是我不給你們吃,因那米是上天賞善的米,你們敢吃嗎?若敢吃都拿去我也不管。」匪人說:「明天來取吧。」誰知沒到天明官兵就把蓁子溝包圍住了,匪首九人被官兵打死,餘眾打死打傷打散。

  事先曾有人到墳上問過:「胡匪多久才能沒有?」先生說:「再等三個月。」那人說:「怎麼知道?」先生說:「匪人該有四十年的數,他們已過很多了。」過些日子又問,先生說:「再十天他們就要死了。」先生說這話,旁人都不敢說,因為他們沒有善德當著,若說這話,怕匪人綁去。(先生原話)。

  朱允恭問:「怎麼知道他們快要死了呢?」先生說:「他們當胡匪是官鬍子,霸佔了一方,按地收捐。平時給國家拿賦稅,十畝地每年僅拿一弔錢,他們收捐呢,十畝地每月就要六弔錢,他們這樣要了七個月,正可以抵給國家拿四十二年的賦稅。當胡匪的總得在二十歲以外,二十加四十二就是六十二了,六十年循環,數已滿了,所以知他們必死。」

  11.教化兒媳妻子明道

  白士貞與國華結婚後,與婆母不太合性,婆母嫌她愚,又口訥,先生偏說她貴人語話遲。先生對子女是注意教養兼備,只知教而不知養則離,只知養而不知教則愚,先生對於士貞涵養數年,直到現在才教。

  先生給兒媳講好過病,所以她非常佩服先生,回到娘家常常地稱讚翁父。有一次,先生到白家去,白儉(內弟)的內人說:「三姐夫,你當老公公當得不錯呀,你兒媳婦沒少稱讚你。」先生一聽知道養足了,香味都回到娘家來了。先生到她娘家去,她母親說:「你這裡那裡勸人,她們婆媳倆不和,你怎不勸勸呢?」先生說:「你不用惦著,我那兒媳婦是賢人,你不信,過年正月來,你再看。」

  正月間,她老叔騎著驢來了(白儉),媳婦念叨說:「我要就著這個方便回家可不錯。」先生也假裝沒聽見。她是因為和婆婆不和,不肯向婆婆問,所以她念叨。第二天早飯後,她老叔走了,先生把她叫過來問道:「你昨天念叨什麼來的?」她把想要回娘家的話說了一遍。先生說:「那倒很好,但是你媽和你老嬸打架了,你是姑娘,應該提滿家,你回去怎麼說呢?」她不出聲,只是笑。(她要不賓服先生就不會笑)先生說:「你怎麼說,我都知道,你上來勁必要說,我媽害她什麼事了,她欺侮我們。上來擼勁,必要說,咱們不用搭訕她,這叫作幫橫。」說到這,她更笑了,心裡話,也就是說這個吧。

  先生說:「我教給你吧,見人要先見性,你媽是個急烈火性的,把你父親燒得十四年不上家,他不跑,早燒死了。你娘家窮,你媽還有個心口疼的病,都是急烈火燒的。」說到這,她的臉立刻就白了,先生知道她動心了,若再往下說,就要哭了,哭了就傷心,傷心就傷命,傷命就糟了。(先生當時的原話)先生便急忙把話頭轉過來說道:「她雖是急烈火性,可有志氣,我聽你大叔(白勤)說,你媽一升高梁,四口人吃過八天,不求人,不是志嗎?你媽要好了,你爹今年還能回來,但是可得聽我的話,你到家先這樣說,媽呀,我聽說你和老嬸生氣,我怕你著急,所以來看看你,你老是急烈火性,所以把我爹燒得不回家,你老還有個心口疼的病,都是性子的關係。聽這話,她心裡難過,準要落淚,你就把話轉過來說,一個妯娌間,吵幾句嘴那還算個甚麼,我們姊妹三個若好了,不就不受罪了嗎?你這麼一說,她保管愛聽。你當天還得上你老嬸那屋去拜年,要這樣說,我媽是個急烈火性,把我父親燒走了,家道還很窮,你們這屋過得很好,你老還能恨她嗎?說完就回家,過三天拿點活計早點去,一邊做活一邊講道,天過午了,還要早點回家,不要在那屋吃飯,這是免去你母親的疑心。因為要從咱家論,你老嬸不是舅母婆婆嗎,必得她請你吃飯你再去,才合道。這話你要記住啊,過兩天我還要問你。」說完話先生上墳上去了。這是正月初七的話。

  初九先生回家叫她背誦那天的話,她說忘了,先生叫她想想,她也想不起來。先生說:「得好好地想啊!」十一日先生又從墳上回來問她,她還沒想起來。先生說:「怪不得世界亂了,善人記善不記惡,惡人記惡不記善,那天我若是罵你一頓,你保管記住了。」說到這裡她臉紅了,先生就不往下說了。

  十四日,先生又從墳上回來,一看媳婦沒在家,先生問守坤:「媳婦哪裡去了?」她說:「東院王樹德家接去過節去了。」先生說:「可怪了,你不會教媳婦,人家替你教,你還讓她走。」她說:「一個東西院,那怕什麼的。」先生說:「她出去不說話嗎?她和旁人一說話,不是講究穿,就是講究戴,再不然,就看紙牌,這不都是罪孽嗎?你快去把她找回來。」她在外屋裡打轉轉,不肯去,先生哇的一聲就哭了,說道:「誰知道我的心啊!」守坤看先生這樣,就趕快去了,先生聽著她們婆媳倆回來進院了,便哇哇的大哭了兩聲,為的是使兒媳婦聽著,媳婦進屋來,先生一聲也不哭了,眼睛也擦乾了。兒媳站在一旁,一聲也不出。先生問她:「前天講的道,想起來沒有?」兒媳說:「沒想起來。」先生說:「你是想起來了,說不周到就是了,你聽我再給你講一遍。」講完了,先生說:「你還回東院去吧。」她一聲沒出,先生可知准明白。對守坤說:「這回媳婦可把你拉下(落在後邊)了。」她不信。

  十六日,兒媳和幾個姑娘連說帶笑地從東院回來了,守坤站在堂屋裡一看,果然媳婦變了,因為過門多年,從來沒有這樣說笑過。她轉身進屋裡哭著說:「我趕不上媳婦,我也不吃飯了。」先生說:「你也多餘吃,有那飯給豬吃,還能多吃一口肉,給狗吃,還能看家,一個婆婆,都趕不上媳婦,真也多餘吃飯。」接著又說道:「我連個女人都教不好,我還有什麼臉吃飯,我也不吃了。」對媳婦說:「當真媳婦的婆婆餓死,媳婦也得跟著才算真。」

  先生知道守坤那水性的黑氣,非三天不出去。到三天的晚上,她住的屋裡,忽然通亮的了,佛經、人倫、道理都明白了。第二天到墳上去給先生磕頭,說是感恩。先生說:「不是打架嗎?」守坤說:「這麼打可不錯,都打到佛國去了。」

  守坤自述她哭了三天之後,夜裡看見一個草帽,穿著布衫的老人,站在祖先堂前,對她道:「你還不快信呢,有兩個恩人救你呢。」守坤問:「誰是我的恩人?」老人道:「你男人和你弟弟。」語畢那老人不見了。她知道是祖先顯聖,她立時心下光明,覺得滿室都是亮光了。因此,她就看她的木性像一棵燈籠桿似的,上頭的小枝掛著幾個小葉,還滴嗒嗒地落著黑水滴;她看見自己的火性象火盆裡的火,上面蓋著許多灰,扒開裡邊還冒生煙;看著自己的土性很厚,可都是很死板的陰土;要看自己的金性一點也沒看著,自己知道是壓得太深了;看自己的水性是死水泡子的水,都有臭味了,那裡還有些小蟲。一一看過之後,陰性都變成陽的了。因此,第二天才去感恩。

  當她們婆媳沒到墓地之前,先生有族弟在那裡坐著,先生道:「你二嫂哭了三天,今天准樂了。」守坤來叩頭感恩,族弟很佩服先生的先知。守坤為了卻自性中的苦,更感先生的恩,向全族磕頭二十天。

  按:乍看起來,這是一段很平凡的家庭故事,但深入地分析一下,從中可反映出教者本身的高度修養境界,並且在每一個情節中都蘊涵著恰當的火候,否則是不會收到預期效果的。初步分析如下:

  1.受教者必須在十分敬佩教者的情況下,才能虛心接受教導;

  2.公公開始說媳婦時,她不出聲,只是哭,說明了什麼;

  3.一會兒媳婦臉白了,然後應該怎麼說;

  4.回娘家時,說得母親落淚了,話頭又該怎樣轉;

  5.媳婦去老嬸家,怎樣使母親不疑心;

  6.十一日把媳婦說得臉紅了,應該怎樣;

  7.十四日,為什麼媳婦一進院,公公立時哇哇大哭了兩聲;

  8.十六日媳婦連說帶笑的回來,說明她真得變了;

  9.先生用話激守坤幾句(多餘吃飯),知她非三天,陰水的黑氣哭不出去;

  10. 先生知守坤哭三天之後必明道。(見性)

  綜合上述情節裡邊,既包涵著心理學的內容,又涵藏著性理學的原理。先生說:「教人是有火候的,掐住火候,自然可以教到至善之地。」

  12.知生知死

  大東溝村曲老太太聽說先生勸病很靈驗,就抱著幼孫來求先生給看看,是否好養活。先生說:「這孩子莫如不叫我看,他像假貼票(憑貼乃商號所發出來與本票功用相同)到了本鋪加了批了,不然,還可活二年,這回活不過十天了。」曲老太太問:「為什麼呢?」先生說:「因為你們的倫常顛倒了,我雖然沒到你家,可知道你們家,婆婆做了媳婦,媳婦做了婆婆。」

  曲老太太問:「這是什麼意思呢?」先生說:「你在家裡,是不是每天早起,掃地、點火、燒水、做飯,你兒媳婦,倒起得很晚,你看她起來了,就給打洗臉水去,她才洗臉吃飯呢,你的性快,有活計不等媳婦去做,你先做去了。雖然覺得是自家人,沒有說,然而不合天理了。那小孩子不融會貫通,就該得稀屎癆了。那孩子正是來討債的。」曲老太太承認倫常顛倒了。

  先生告訴她說:「媳婦要守媳婦本分,把孝道行真了,以後再生小孩,不但沒病,還能出貴。你也不要再偏疼你兒媳婦,不叫她做活了。你得守住老太太的本分,家道自然會好。」

  曲老太太抱著孫子回家了,把先生的話告訴她兒媳婦。她兒媳婦生氣地說:「不要聽他胡說。」嘴裡雖硬,心裡可是不安,她自己想還是出去躲躲好。三天以後,她便抱著孩子回娘家。過了五天,這孩子果然病了。她便對她媽說:「這孩子怕是不好,王孝子(先生)說他活不過十天,可別死在你家裡!」她就抱著孩子騎驢回婆家,走到半路上孩子就死了。

  鄰近各村的人,聽見這樁事以後,凡是年輕的媳婦,就都注意盡孝了。

  曲家由此對先生非常信仰。正值「毛三」聚匪數千,攪亂地方,曲家為免除匪害,也來墳上,請先生設法。先生說:「你把家產和饑荒說出來,我給算算。」來人說:「家有七口人,六十五畝地,十一間房子,有五百吊饑荒。」先生說:「孟子說過,五畝之宅樹之以桑。每人五畝地就可以足用,你家有七口人,有三十五畝地就可以了。但是你家有五百吊饑荒,還得多留出十畝,好還饑荒。可是你的房子多,也可以多出錢,這還得於十畝之中減去五畝,共種四十畝就正好。天地是養眾人的,貪多的就是欺天。你剩餘的二十五畝,以十畝交天,天就是眾人,你找個與你不相干的窮人,給他種,他給租子就收下,不給也不要,這算是交天。以十五畝地交給神,神在五倫中,把這十五畝地給你的親友或家庭中的窮人種著,他給你租糧就收下,不給也不要。這兩項地若都交租,每年可得四石糧,你這算給天經營,你留兩石算報酬你,其餘的兩石,以一石做德,一石存著,永久作為做德的錢,你這樣做去,就可以不受匪害了。」他回家在祖先堂前焚香許願,真這樣做,真就不受匪害了。

  先生說:「我當時對於這事,只是拿過一看就瞭然啦,不是詳詳細細地算的。」

  13.為五樹峰家合夥

  樹峰是先生嬸母的兒子,他的妻子和婆母口角,被婆母用煙袋將頭打破。她回娘家時說,必得分家才能回來,樹峰就那樣做去。先生以為不合道,守墓時尋思好久,才設法糾正他。

  嬸母有子五人,而長子樹峰娶了妻生了子,便拋了老母,離開四個同母弟弟,自己單過。東西屋住著,天天還打架,老嬸得了個渾身疼的病。先生想,非叫他們合夥不可。有一天先生和老嬸說:「咱們唱一齣戲啊。」嬸母說:「這小子唱什麼戲?」先生說:「唱『四郎探母』啊!」大嫂在那屋,聽先生這樣說,氣得鼓鼓的,先生也不去見她。先生以後天天來就這樣說,大嫂越聽越生氣,氣得心口疼了,她叫樹峰給她請醫生調治。樹峰說:「能治你病的人,只有南山守墓的孝子啊,我去給你請來。」

  先生到她家,一見面就問道:「你有什麼病啊?」她說:「心口疼呢。」先生心裡想,若不是我唱戲,哪有病呢,然後說:「大嫂子是好人,對人總是樂樂哈哈;能說會道的,見人不論大小,都有禮節,『德、容、言、工』四個字,就是德字你沒佔著,因為你沒侍奉老人。這也不怪你,因小叔太多鬧的。你父親謝老明是有名的人,誰不知道,你是沒遇著好人才沒盡孝。」說她好處,她病好點了。然後先生說:「你先養養吧,但無論如何,他們要和你合夥,你可千萬別幹。」說完先生就又到嬸母房中去,四弟都在家中,先生便對他們說:「你們誰願意當孝子?」老二老五都說願當。先生說:「我老嬸,你們誰也侍候不好,非你嫂子不可,你們能把嫂子請過來,就是孝子。」他們說:「人家不幹啊。」先生說:「你們干就行,能聽我說就能辦得到。」

  先生回墳上,他倆也去,又嘮一會。先生領他們去大嫂家,一進屋,大嫂把臉向裡一扭,就生氣了,兩個小叔就發直咧。先生說:「嫂子可不得生氣怎的,這些年的孝道,都叫你們給誤了。」她越發生氣,先生說:「可不生氣怎的,你們得還人家十年的孝道啊!還不下跪呢。」兩個小叔子就跪下了,把她氣得話都說不出來了。先生說:「生氣生得對,早先竟打罵嫂子來的,應該下跪,可有一宗,那時不是小,不知道好歹嘛!現在他們怎來跪著請嫂子呢!嫂子若不答應,我也是小叔子,我也得去下跪啦,嫂子不答應不能起來。」她一聽先生要下跪,她下地一手拉一個小叔起來,他倆因先生沒發言,他就不起來。先生說:「大嫂子好了,你們快起來吧。大嫂子,你父親是有名的人,誰不知道,你不盡孝不對呀!原先是因為小叔們氣的,這回他們好了,你可得盡孝啊!再不盡孝,是你不對了。」

  大嫂把已往的事,哪回怎的,都說完了,先生就把她領到那屋去,給老嬸磕頭認罪,嬸母也痛哭,從此合夥,病也都好了,遂為母子如初。常言說,彌天大罪一懺便消,是不錯的。

  14.感化宗族

  王家營子的同族,有一位嬸母,因為抽大煙(吸鴉片),把家業抽窮了。有一天,她來到墳上向先生說:「你能講好許多病,這回給我忌一忌大煙!」先生說:「我不會。我們王家祖上有靈,會忌大煙。你真的要想忌煙,就要到同宗的各家去,誠心誠意地給祖先堂磕頭,還要悔過說:我是個不肖子孫,不知愛護身體,抽上了大煙,有辱祖德,對不起祖先。從今以後,痛改前非,立身行道,好揚名顯親。說完再磕頭懇求祖宗保佑你,凡是姓王的都要一家一家地進去磕頭,覺得累了(疲倦了)就休息休息,遇著誰家飯做好了,就在誰家吃,每天要從早磕到晚。」

  她真照話做去了,磕了七天頭,真得把大煙忌好了。同宗的一些年輕的媳婦們,一看老太太真把大煙戒住了,都受了感動。她們也都自動孝親敬祖,天天有四家媳婦,像值日似的,輪流到各家祖先堂去磕頭。這樣一來,風俗馬上起了變化,家庭不和睦,不孝敬公婆的,受到了感化,都有所好轉。

  先生從這宗事上,深刻地體會到:人要在本分上求,實行真了,就能帶動許多人,當初只知道盡自己的孝道,哪曾想盡孝有這麼大的感應呢!自己並沒有去勸他們,就都知道盡孝了。

  按:祖先是否真有靈驗,可不必去研究。族嬸母每天堅持到各家祖先堂磕頭,並悔過發誓忌煙,這種行動的本身便是戒煙的過程,真心誠意實踐久了,便可對心身起到自我改造的作用,正念戰勝了邪癖。先生說「王家祖上有靈」而是引發嬸母誠敬的孝心與堅定的戒煙信念。

  15.守墓期滿

  一九O四年(光緒三十年)先生四十一歲,正月,六家子宣講堂的同仁們,計先生守墓期滿(三九二十七個月),就共同趨車來請先生出山。先生乃往六家子宣講堂,宣講化人,永不為家庭生計計矣。

  同時盡道,時代不同,作法也不同。朱允恭問先生道:「你老是因為守墓成道了,今後的人,遇著親喪還可以守墓不?」先生道:「不可。因為以前的天時,是拿著盡禮,拿著孝身為重,今後的天時,是以立德孝性為重。時代不同,所以行道也就不同了。」先生到六家子宣講堂後,專以遊行勸化為事,講好許多病,勸好許多人。除了用性理和倫理療病之外,還運用其它「方便療法」治好一些病人。

  秦家營子有個人得了一種奇病,每天必得喝涼水一兩桶,嘴裡喝著,小便流著,冬天也得這樣。他父親是一鄉之長,村形像船似的,然而因街路不修,水向南流,把村中沖壞了,是等於漏船,所以他兒子得這病。先生把原因向他講明,叫他修治村裡的流水溝,他兒子的病就好了。

  管乃堂有病,先生叫他把自己的過錯,用紙寫好,貼在街路各處,然而不署名,使行人見著讀誦,無形中孽就消了,病就可以好。先生說:「行人念誦那悔過文時,必要用意尋思,那正是以神治病。」

  白儉和他妻子打了四天仗,他把這事告訴了先生,先生說:「你在一個月後,滿身必要生瘡。」他不太相信。先生說是照他的三界說的,他的性是個愚性,他的「命」是個當督講的,他勸人必要講理,理屬水,愚氣屬水,鍋裡盛著水,底下加上火,又哪能不撲出來呢?他到團山子去講善書,不幾天就回來了,果然生滿身瘡。他問先生怎能好,先生說:「你找你們村中各家的先祖是什麼樣?子孫是什麼樣?找著就好了。」白儉照著話作去,果然好了。(能找出各家先祖是什麼樣,子孫是什麼樣,即是知因果,知因果自能生出陽土。)

  先生能盡人性,所以把人能勸好,能盡物性,所以才知道牛的死活。曾自述道:「牛的性中雜有愚火,所以性子很執拗,若把愚火化了,也就可以脫離畜道之苦。我從前養一牛,能夠自知領著眾牛自食於山,自飲於溪,自歸於欄,它的愚火真化了。我就對我侄兒說:『這牛早該死了,只因前年被匪牽去,咱用七十弔錢贖回,所以才又活了幾年,好還咱的債。今年又被匪牽去,我就不贖它了,因這牛僅值九十吊,前次用七十吊贖回,已經對起它了,而它又多活幾年,以還欠債,若再贖它,它再還咱債,這不就越發苦了它嗎?因此我不贖它。』誰知後來它自己回來了,它債還淨了,它性化了我知它明年就該死了。第二年三月,正逢我從外邊講善書回來,它臥在院中不起,次晨就死了。我知它必轉人,所以埋上,未賣它。我所以知它死活,正是由誠而明啊!」

  16.為六家子宣講堂清債

           -- 化麻家與趙家

  先生於前年守墓期滿之後到六家子宣講堂,不久便離開六家子,在錦縣、錦西一帶宣講化人。是年(1906年)七月回來,這裡的堂址被學校佔用,債台高築,主辦人張銘齋,李韻卿竟遭人白眼,叫他們為花舌子。他們見著先生哭訴苦衷說:「當年講堂盛時,錦上添花的人有的是,現在竟沒有一個雪中送炭的人。」邊說邊哭,先生便慨然把債務承擔起來。

  先生認為現在信神的人,拿神壇嚇唬人,借神欺人,我絕不那樣。對主管張銘齋主講李韻卿說:「信一回神,神哪裡去了。這是神拉的饑荒,必得神還,不用為難,那饑荒算我的吧。」二人給先生磕了兩個頭。先生說:「那還算個甚麼,將來我到錦州叫一個人給拿,臘月十五日還債就是了。」他二人又給先生磕頭。他們說,這話不是先生說的,是神說的。先生聞言不禁大笑,笑他們迷到這種地步,迷佛的不信佛的話,佛不叫他喝酒,他怎麼還喝呢?先生說:「常人多半如此,明明是自己作對了,他偏說神佛保佑,這就是沒有自信力。」

  張銘齋李韻卿,人們認為是兩個老虎,能力大。他給宣講堂買米,往外借貸,買米用的是毛錢,把米貸出去後,張銘齋慫恿商會整頓錢法,這樣,他們往回收款時,就可以得好錢。他們以為可以掙許多錢,辦宣講堂就用不著善東助款,把善東都辭退了。曹知府出外清查民事時,聽說這事,就告知他們快改過來,二人怕死,就仍收毛錢,本是已經到手的好錢,忽然又變成毛錢,無形中積下債了。先生說:「這正是上天拿錢試驗人的地方,辦善事更須注意啊!」

  先生在錦縣時,麻秉仁患病,經邱老柏介紹,先生把他的病講好了,他曾發心作善。冬月間,先生叫沈六先生向麻家告知化款事,因他是麻家的至親,他說麻家不能捨。先生說:「這場事沒有你。」先生又叫邱老柏先為說知這事,麻家應否,不必再說第二句。邱真照話作去,麻家以為太多,未允。過幾天,先生又去麻家講善書。

  先生講完善書,臨行時對麻東家說:「邱老柏上日所說的事,不必介意。」但先生暗自立志道:「宣講堂這饑荒非叫一個人給還不可。」心想,若有神就得靈,若不靈我臘月十五就死,去問問閆王爺,我從善二十多年,信神信佛,神佛還信不著我嗎?還以為我愚弄人嗎?先生信神,不迷神,不燒香,不磕頭,可真信著就靈啦。

  先生與麻家揖別時,先生欲哭,麻東家夫婦亦欲哭,志誠相動。先生去後,麻翁三日夜不曾合眼。過二日,先生從麻家門前走過,想要探望消息,見他家管事的在門口,問先生道:「你不到屋?」先生說:「我不到屋了。」臘月初九夜裡,先生也覺得心裡忙亂,自思心內無事,何以如此?後忽憶及此,必神使之然,不但我這樣,麻家或者也要如此,待明晨我去看看,想到這,心就坦然無事了。

  先生不知怎的,一心要上老麻家去,天剛明,就起來,告訴講堂的廚夫說:「你們吃飯時不必等我,我上西關去。」故意地從麻家門前走,正趕上麻家管事的開門,一見先生就說:「好,你可來了,我們東家正要叫我去找你呢。」先生到屋裡,向麻翁行禮,麻翁仰面大哭說:「得了,六家子宣講堂的饑荒我完全擔負就是了。」他把夢中神人怎樣指示的話說了一遍。他說:「你有事你去辦吧,晚上到我這裡來取錢吧。」交錢時,他的女婿解明泉給點錢。先生說:「你知道你老丈人為什麼給我錢?我們是兩手換啊,他給我錢,神給他心燈啊!」

  由錦縣去朝陽六家子約一百五六十里,中間必經暖池塘,先生走了一天,哭了一天。

  先生背著老麻家的兩千弔錢,一面走一面尋思:麻家肯這樣做,他的德怎麼這樣的大呢?我的親友怎沒有一家肯這樣捨善的呢?想到這裡,先生便哭了一天。後來他審問自己說,別哭了,什麼人做什麼事啊。晚上到暖池塘,才收了眼淚。先生到趙表妹家去投宿。

  起初表妹嫁給一個癆病人,她不十分滿意,就不好好侍候他,病者不能如心,不到幾年他就死了。表妹改嫁,適趙家。趙家先有三子,表妹又生一子一女。先生到她家,講說麻家捨錢的事,妹丈趙文有說:「我怎這樣操心呢?你大外甥,不管誰的錢,有了就輸。你二外甥意到外邊當小偷。」先生說:「你品品,你原先一條壟地也沒有,現在有好幾天地(十畝為一天),還開一個棉花鋪,你原先是一個小販,每天竟使機弄巧,正是使鬼,所以你的兒子都不叫你舒心,你知道嗎?這五個孩子,就是五鬼陣,小女孩是妹妹的要命鬼,等她到六七歲時,就該把哥哥的過錯告訴表妹,表妹常生氣,就該得胖腫病了。妹夫聽著兒子的過,必要打罵他們,常了就該都逃跑了。女孩到八歲時,表妹被她把陰氣灌滿,得胖腫病,就該死了。到那時的家庭只剩下妹丈和女孩子了,那不就苦惱了嗎?」

  二人聽了很害怕地問先生:「有沒有救法?」先生說:「你得把家產捨一半,就好了。」他說:「開花鋪存一千斤棉花,值兩千吊,捨了吧。」先生說:「捨可是捨,你的女孩可要死啊,你能認可嗎?表妹的前夫怨氣未消,才轉生這女孩,這與樊梨花楊番的事相同,她是要命來的,你作德把她翻過去,這叫作『翻天印』啊!」他說:「死就死吧!」以後不到一個月,女孩雙目突出,不能見人。先生說:「你們得好好恭敬她,要啥吃給買啥,三個月就死了。」結果女孩死了,表妹沒死,四子沒散,長子化了一次性,這個因果陣破了。

  六家子宣講堂用馱子把棉花取去,還債了。

  趙文有的長子趙德福至誠向道,他化性一次,自知前生是驢轉的,必得大病十幾天,吐三碗淤血,把一身肉瘦盡,才能脫盡前生的生性。未病之前先告訴他父親說:「將來我必受折磨,無論怎樣難過,也必得吐三碗血後再救我。救我前,只用幾張佛表紙,幾個紙錁子,在神位前燒了,給我喝一碗米湯就好了。」說明了還一再叮嚀,可千萬不要救早了,恐父親忽略,又磕了很多的頭。他病了三天,號叫得很厲害,吐血一碗,他父親忍不得了,照他說的法救他。他病好後,大哭著說:「父親吧,你可把我坑了,我那兩碗淤血,哪天才能吐出來,一身孽肉哪天才能脫盡呢?」所以一直還受苦呢。先生說:「還是因他德不足,足了自化。」

  綜計麻趙兩家的款,超過六家子宣講堂的外債,餘額怎樣處理的,先生曾自述道:我給六家子宣講堂化款,還饑荒後,還剩兩千弔錢,我就送到高橋沈六先生(麻家親戚)開的燒鍋(制酒廠)裡寄存。辦學用款,直由燒鍋支取。因我是窮人,不能不避嫌疑。

  這是一九O六年十二月的事情。

  17.偉大的誓願

    --大興女教重立人根

  先生生長在偏僻的山溝裡,地瘠民貧,文化落後,幾乎家家困苦,人人愚昧,很少有讀書人,既無人講求倫理,又缺乏家庭教育,人們無異於在苦海中沉淪、掙扎、拚搏、求生,一代如此,代代如此,一個地區如此,多數地區如此,人心陷溺,世風日下。無怪乎先生於三十五歲時,竟無意於人間,欲絕食餓死。

  社會惡濁,世風敗壞,家庭中,父不慈,子不孝,夫妻反目,婆媳不和,兄弟相爭,等等現象,比比皆是。何以如此,蓋緣缺乏教育也。先生通過數十年的社會實踐,以及義赴友難,豁然開朗,蘆墓三年,大徹大悟,方知欲從根本上解決問題,徹底轉變世風,家庭教育乃人生全部教育(包括學校教育、社會教育)之根本。然而欲家庭教育好,又必須從女人身上入手,即欲有好的下一代,必須有良好的母親,良好的母親,首先是有賢淑的媳婦,歸根結底,良好的媳婦,必須來自有良好的姑娘。這樣,問題就明確了。所以先生奔波數十年,大力提倡振興女子教育,家中有賢妻,方有良母,有孟母才有孟子,因而倡興義務女子學校,使廣大的青年女子受教育,明人倫、懂家教。

  有良善的姑娘,才會有良善的媳婦,有良善的媳婦,才會有良善的母親,有良善的母親,才會有良善的下一代,所以先生說:「女子是齊家之本,清國之源。」此乃千古不易之理。古代孔子三千弟子,七十二賢,沒有一個女弟子,故先生大辦女義學,正是補天下之大漏。

  先生不僅是滿足一時的社會美好,而更重要的是著眼於人類的千秋萬代,改善人類的素質,所以大聲疾呼「振興女教,重立人根。」於清末民初時期,辦女子義務學校,創始於朝陽,推選於遼海,發展至吉黑,波及華北,使千千萬萬個女子受教育,女義學多達七百餘處。

  不僅要有賢妻良母,更要有「賢夫良父」,故先生後來又提倡以道義為主的崇儉結婚,只有男女雙方同步,下一代的質量方可有保證,人類才有希望。

  錦西縣孟家屯修孟母和孟子廟,工程很大,竣工後,先生去拜孟子廟。執事人是孟老峰。先生一進門向他深深作揖,他不瞅,向他說話,他也不理。先生立志說:「可看你們老孟家出聖人,你們就這樣自大,聖人也不光許你家有,我們老王家就不能出聖人嗎?我非立志學聖人不可!」旁邊有人譏笑先生說:「你能趕上嗎?」先生說:「趕不上了也追他幾步!」

  18.頓遇知音張雅軒

  先生守墓出山之後,決心創興女子義務學校,為了解決教師問題,迫令妻子白守坤去義縣雜木林子女塾讀書,當時她已三十八歲,排除種種阻力,終於完成學業。一九O六年二月開始創立了錦縣十里台張家第一所女子義學。次年在錦縣高橋一帶立女義學。一九O八年朝陽及錦州地區女子義學已達六、七處,學生三百多人。曾得到朝陽知府的支持。

  一九O九年,國內變法的呼聲很高,各地都講新章,先生也去參加,王知府忽於眾人中看見先生,他就招呼登台,和他並坐,便向眾人介紹道:「這位就是王善人,他曾守墓三年,近來又辦女學很多處,我恭敬他,是恭敬他的人格。諸君能像他,我也一樣的恭敬諸位。」晚間,請先生到他的公館,他說:「你也該置兩件衣服,有事時,我也好抬舉你。」先生道:「我去的地方,都是些窮苦人家,我若穿幾件好衣服,自己拘束,人家招待也作難,因此,我才穿這樣衣履。」知府稱讚道:「你真是個善人啊!」

  一九一O年先生為了勸化世人,提倡女子義學,於這年三月開始同劉振明北上,實行乞討訪道,討飯三個月,走路兩千多里,途經遼寧、吉林、黑龍江三省。歸途至遼陽海城一帶,宣講善書。

  翌年正月,先生在海城縣騰熬堡講好了王恕忱醫藥無效的轉食症,引起了張雅軒的極大興趣。對先生的講病方法感到特別驚異萬分敬服,乃向先生請教。先生給他講善功德三個字,惟有德是萬古不朽的。張雅軒問:「現在想作德應做什麼呢?」先生說:「現在惟辦女義學,昌明母教,是萬古不朽的德行。」雅軒內心受了極大的震動,便決心辦女子義學,並向先生說:「我立志,決意破產興學!」日後海城女義學之創興,東北數百處女子義學的擴展,都由張雅軒的這一諾言而實現了。

  是年六月張雅軒就竭力籌備辦學,後來便在他家院內辦起女義學,定名為「淑貞義務女學校」。三年後,女義學確實發展起來了,校舍及一切設備完全由雅軒出資解決,他把房產衣物和二百多畝土地都典賣一空,真實現他罄產興學的志願了,經過了種種打擊和挫折誹謗,他的心志毫無退轉。

  不數年,女義學發展到遼陽、遼中、海城、台安、盤山等縣。女義學以後發展的步驟與情況,先生事先都與雅軒預言了。

  一九一八年,先生五十五歲時,女子義學已發展到吉林省懷德縣,漸及雙陽、伊通一帶。先生便命雅軒離開海城,功成身退,去北省,再創女學,女義學才大興。

  一九二三年女義學發展到黑龍江安達一帶。一九二八年女義學竟達到四百三十七處。所有這些成就,都與張雅軒的努力是分不開的。

  先生說:「我不把張雅軒度到佛國,誓不成佛!」

  19.德惠講習多人開性

  先生見遼南一帶女子義學皆偏重文學,忽視婦女道德和性命倫理的學習,甚至絕口不談,又哪有實現辦學初旨之可能?所以決議暫時脫離淑貞女校範圍,另覓地點,親自教導,必使有明道的人,才能有轉移世風之日。一九二二年十一月十五日到吉林省德惠縣選定郭家屯泗水堂孔明倫家,太平松山李向榮家,兩處相距不遠,可容一二百人。趙品三、李子和和王天龍等人負監督助講之責,先生偕朱恕忱遊行兩處間,專講三界、五行、四大界。規矩極嚴,終日不許說閒話,雖管理員有所指揮,亦只許用手示頤指,不得招喚。開始學生都不習慣,不樂聽講,有的結成一個小團體,用棉球將耳朵塞住,表示反對。見先生等出席講道,她們說又擺老頭陣了,但不久便都轉化了。

  先生自述說:「我常說翻世界,究竟從哪裡翻?只是從心上下手,掃盡一切浮華,專心去求,自然能得。我在德惠郭家屯講習,學生們說是擺老頭陣,我說二十天再看,你們要蓋住鍋(就是不許說閒話),講三界時專講三界,別的什麼話也不許說!不到二十天,『開性』的很多,哭的哭,叫的叫,真都明道了。我從那時知道,真得教法,就沒有不可化的人。以前在騰鰲堡等處講習,不過僅有些『化性』的就是了,『化性』較比『開性』的還差著一步呢。」

  那時不但不許學生說閒話,就是張雅軒從海城到來,也不許他出席講話,南城來的人,也不許他們即時回,只是叫他們靜心聽講。精神專一才明道了。大家專悟姑娘性如棉。先生講:「人要是能找著眾人的好處,準能得道。用志當人的人遇著逆境,一點說也沒有,甘心忍受,這叫德性,才是真性如棉。天性像棉花似的,雪白淨亮,溫溫暖暖。用它紡線,綿長不斷,像人的真有義氣,用它織布,平平正正,像人的品性端正。只知為人,忘了自己的利害得失,這叫不破本位,當體成真。」

  首先是王桂貞、劉淑荃在太平松山,專悟「性如棉」,開性了,李淑貞在泗水堂講習班當教師,聽著她們明道的消息,她也立志悟道,三天沒吃飯,誠意到極點,只覺從口裡向外出黑氣。侯向琳自外進來,見她精神似有變態,她向後退走,不料退倒了,她也立時開性。

  侯向琳在懷德老曹家教義學時,曹家是苛薄吝嗇的善東,因她的學問淺,很不滿意她,所以待遇上、飲食上都很苛刻的。侯向琳是富家的姑娘,離家才一里多地,可是在那裡忍耐,毫無怨言。她嫂嫂聽說此事,問她,她說沒有的事。她嫂嫂特意在吃飯時,到義學查看,她見嫂嫂進校門,便將飯藏起來,說是已吃過飯。她有這種超人的耐力,所以在這次講習中,她開性的效果最好。一星期後,侯向琳變化得舉止文雅,風度嫻淑,語言溫柔動聽,真像脫胎換骨一般。開過性的人,氣質溫柔,智慧大開,講起道來,口若懸河,感染力強。她們都立志,獻身公益,講道興學,提倡婦女道德,真夠得上大同先導,後世模範了。侯向琳開性後,擅長講「姑娘道」,化人很多。所以先生稱她為「姑娘頭」。(亦稱先天姑娘)

  開性的人,只因誠意到精純地步,把後天的習染都洗滌乾淨,露出先天本來面目,所以有些像嬰兒一樣,有時哭有時笑,具有超常的智慧。

  先生曾述說當時開性的情景說:在德惠縣太平松山李家講習,學生開性得很多,李家有三、四個六、七歲的小孩,一天晚飯後,在玩著時,互相商議說:「我們學著開性啊!」說著他們就假裝哭假裝笑,還一面悔過,所悔的過還都是真的,他們就真開性了。趙品三呵呼他們,他們說:「三爺啊!不用呵呼我們,你還在苦海裡呢!」他三叔呵呼他們,他們說:「你不用呵呼我們,你還在地獄裡呢!」人人都有天性在,若真悔過,天性自現,尤其是小孩們最容易,因他們不曾受過多少薰染,所以天性最容易出現。

  這種開性時出現的超常智能,欲使其永久保持下去,必須有足夠的功德來培植,否則,很容易流於曇花一現。

  20.安達大會

  黑龍江省安達縣大慈善家杜紹彭對先生創辦女義學之宗旨甚為理解,乃於一九二三年開辦安達義務女子學校。

  先生在齊齊哈爾曾為馬樹勳(東三省荒務局督辦)之妻講病。後來馬樹勳聞道有所醒悟,一次請先生到他家,他跪在地下,手捧一千垧地的地照,一萬元錢,請先生收下,先生不受。當時先生疲乏,暫時歇臥,張雅軒和杜紹彭尋思他二人在座,必有什麼不可說的話,他倆假托要走,但先生和他們一同走了。出來之後,雅軒問:「辦學正在用款,這錢和地照為什麼不收?」先生說:「化人的錢,不是為成我們的事,乃是為救那捨款的人,現在他家好像雞蛋山,從山底下拿出這一點,全山頹下來,就壞啦!況且他那錢到咱手也不準能好花,救不了他,所以不受。」

  於齊齊哈爾講演大會,閉會後,遊行江省十四縣,紹彭負交際各法團及省府之責,先生專事講道。

  拜泉縣附近鍾靈觀有呂華堂,聞張雅軒毀家興學,極為崇拜。某日在汽車候車室中,遇張雅軒,呼至門外,對雅軒說:「我有哈洋五百元,贈與你吧!」說著把錢扔下就走了,追之不及。雅軒向先生討論應怎樣處理這錢,先生說:「我們不能收用,交與杜紹彭吧!」紹彭以此款在安達喇嘛甸買荒,更有些善士助款,開辦學田部,用作興學之基。大家有意把土地分給雅軒一些,先生說:「我們絕不受!」

  一九二五年(民國十四年)九月一日,於安達縣開家庭教育大會。先生自明道之後,即以道在家庭倫理間,他認為世界是由人組成的,世界的好壞全在人為。那麼家庭是人類的泉源,想要有好人,來造成好的世界,必須由家庭來生好人。所以家庭教育是培養好人的關鍵。這次大會主要是研究家庭教育,會場的屏風上大書「正本清源」四個大字,正是突出了這次大會的主題,說明了大會的宗旨。

  杜紹彭是大會的主要助辦人,一切經費,除由各善東的資助外,絕大部分由杜家解決,不論人力、財力、物力全力以赴。大會召集奉天、吉林、黑龍江以及熱河各省女義學的主辦人、老師、善東和部分學生,一千多人,會集到安達,加上當地聽眾共兩千多人,會期兩個月,盛況空前,專以研究家庭倫理為主要內容,孝、悌、慈為其最重要的三個環節,夫婦道為改變世風,提高家庭質量的關鍵。先生反對空談理論,強調實踐,知行合一,不僅要人唸書,更重要的是要「書念人」,即把書上的大道理念到人身上,變成實際行動,這樣,方不白讀聖賢書。

  譬如大家研究「母教」的時候,先生說:「講母教不如先講『教母』啊!」這話說得多麼一針見血,直截了當啊!

  杜紹彭是黑龍江的大財主大慈善家,是四省慈善會黑龍江分會會長,何以對王鳳儀先生五體投地的欽佩和敬服呢?此前,杜紹彭曾在海城淑貞女子義學興學大會上,見到十幾歲的女學生,在女義學學習,過一段時間後,不僅能身體力行,且能滔滔不絕講道論德。深感自己年年出外放賑,會過許多督軍省長學者名流,竟沒有一位能比得上這位身穿樸素衣服的莊稼老頭王鳳儀先生的。先生見什麼人講什麼道,對於貧富貴賤,一視同仁,沒有分別。領導這些平凡的人,作出不平凡的事,他認為先生真是太偉大啦!因此,杜紹彭同張雅軒發心舉辦如此規模盛大的大會。

  當時,在那種交通不方便、信息不暢通時代,舉辦這樣的大會,實非易事。將熱、奉、吉、黑四省女義學的辦學人員和教職員工會集到一起,交流辦學經驗,明確辦學宗旨,鼓舞了大家的志氣,使原本分散的近百處女義學,融為一體,這是女義學發展史上的一件大事,是女義學發展道路上的里程碑。

  有人把鳳儀先生比作船,杜紹彭比作水。船在水上,自可暢行無阻了。從此,女義學真得大興起來了。

  通過此次大會,誕生了兩大新生事物,一是「崇儉結婚」,一是「儲金立業」。先生認為二者是解決社會問題的兩大關鍵,是改善天地間氣(人)和血(錢財)的兩大措施。(詳見《崇儉結婚與儲金立業》)

  21.闡發性命學說

            --三界、五行、四大界及倫理

  三界、五行、四大界是王鳳儀學說的主體,倫理家道是其學說的重點。這一具有完整體系哲理,是從他的實踐中生出來的(悟得),所謂實踐生慧,即指此而言。

  鳳儀先生力行勸世化人,怎樣勸?怎樣化?首先必須從其性心身三界(有別於佛法所講的三界)入手,即除掉身界的嗜好,端正行為,去掉心界的私心雜念,常存做人的道理,化除性界的脾氣稟性,圓滿固有的天性。與其同步而行的是「消陰命,止宿命,長天命。」這是離苦得樂,欲做完人的必由之路。

  每個人在家庭或社會上是個什麼角色,把這個角色(如當兒子、當妻子或工人、商人等等)做好了,行真了,就叫作「立命」。

  五行金木水火土是屬於我國古代傳統哲學範疇。然而鳳儀先生不是完全沿襲古人之說,而是賦予新的涵義,著重人的性理的陰陽消長變化,使之轉逆為順,化克為生,撥陰取陽,五行推轉,從而祛病健身(發明性理療病法),盡性立命,轉化境遇,調整人我關係,與人為善,家庭和睦,達到事業有成,幸福快樂的目的。

  四大界志、意、心、身,是人生路上四個不同層次,也是人生的歸宿,它不僅說明人們不同的精神境界,也可包括宇宙萬有,所謂佛、神、人、鬼,以及萬物無不囊括其中。志界是人類的最高境界,即佛的境界,是無人無我,如如不動,眾生一體,萬類一元的最高層次;意界是知足常樂,光明磊落,心地坦蕩,大公無私,是人間的天堂;心界是自私自利,爭貪不已,使機弄巧,苦苦惱惱,是人間的苦海;身界是為所欲為,花天酒地,損人利己,以私害公,違法犯罪,是人間的地獄。

  人們每日在這幾種不同的境界中,卻不知上下「輪迴」多少次,譬如精神愉快,心情舒暢,就是天堂。愁苦恨怨,怒氣填膺,即是苦海或地獄,這不是完全自主的嗎?

  志、意、心、身既是人們的歸宿,也是對人們每時每刻的言行動作、為人處世、是與非的衡量標準。這四條道路擺在人的面前,簡明扼要,境界分明,何去何從,任由選擇,是對人生嚴峻的考驗。鳳儀先生四大界的提出,是為人類「了脫塵寰,超凡入聖」之道的又一次新的大闡明。

  倫理是鳳儀學說的重點,是明確做人的規範。如家庭中的孝、悌、慈、夫婦道,以及婦女道等等。然而不是對古人倫理學說的照搬,有不少新的內容。如打破「舊三從」說(提出「從天理、從道理、從情理」),孀婦可以再嫁,娶女婿,女人自立等等。鳳儀先生所講的倫理道德,既能調整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也能提高個人的精神境界。

  三界、五行、四大界,倫理之間的關係不是平行的,而是縱橫交錯在一起的有機統一體。

  22.在現實中成佛

  「存佛心,說佛話,行佛事,當體成真,就是佛了。」是先生的一貫教導,也可以說是怎樣才能成佛的綱領。不過欲達到此境界,有很長的路要走,絕非一蹴而就的。關鍵是要實行。所以先生說:「注《金剛經》的講《金剛經》的都未必成佛,行《金剛經》的才能成佛。」這就是突出一個行字。所以佛留下千經萬典,絕不是單純為後人念的,更重要是教導後人照著實行的。學佛的人即使佛經念得再熟,佛號念得再多,如果塵緣不了,貪心不止,嗔恚不息,恐怕也成不了佛。所以要把佛的教誨,落實在當下,從現實中實踐,在日常生活中,經過千錘百煉,去掉不良習性,化除氣稟性,達到淨化靈魂,提高精神境界,才是真正的學佛。

  成佛不是都得等待人死後才成佛,而是在活著的時候就達到佛的境界,死後當然也就是佛了。一個人存心動念,言行動作,處處符合佛的教導和要求,就離佛不遠了。佛家有句名言「人成即佛成」,即是這個意思。

  一九二五年在安達開家庭教育大會時,王澤溥深信佛學,他時常以佛理講給同仁聽,因此,有些人信念分歧了,先生說:「我教出來的人,你都給領出家了。這好像是瓜倌,栽種的瓜不等熟你都給摘走了,不是可惜嗎?」他聽先生這樣的數責他,就過來給先生叩頭,大家說他是悔過。先生說:「他是和我要分家了。」次年,他果去拜泉,自立一道德學院,專講佛學去了。先生認為拋棄人道,先求佛道,是捨近求遠了。

  先生主張學道的人,要在本分上成,所以他常說:「茄子在茄子上成,辣椒在辣椒上成。」無論是什麼本分,就要把什麼本分所應做的,做得圓滿。在家庭中是什麼角色,就要把這個角色當好,是兒子就要當好兒子,是媳婦就要當好媳婦。在社會上是工人,就要做好工人的工作,是商人就要做好商人的工作。對自己來說問心無愧,對外人來說,能使眾人佩服。從而使個人的心身性命都得到鍛煉和提高。所以古人說:「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

  人一出生到世間,在家庭來說,你所應盡的責任和義務就已「安排」好了,上有父母,你就是兒子或女兒,有哥哥姐姐,你就是弟弟或妹妹,長大了,不是媳婦就是丈夫等等,這是想逃脫也逃脫不掉的。在社會上,各人有各人應做的工作,必須各按本分,盡職盡責,這是天經地義,誰也不應違背的。假如你一定想要逃避現實,就等於欠債不還,再奢談什麼成聖成佛呀,那便是癡人說夢,緣木求魚,萬難如願!至於那些極為少數「乘願再來」的高僧大僧,如惠能、鑒真等偉人,則另當別論。

  把人要當好了和把人要當真了,中間還有一定距離。大家說你是個好人,但你不一定是個真人。所說的真人是要經過正反兩方面的考驗,既經過順境的考驗,也要經過逆境的考驗。在逆境中能堅定不移,百折不撓,不怨天、不尤人、巍巍不動,慈悲為懷,這是一種很高尚的品格。然而在金錢名利權勢地位等順境的誘惑下,仍然毫不動心,不忘初衷,不失本色,心性不受半點污染,這樣,才夠得上是個真人,才是學佛者應有的素質。

  有的修行人,遁入深山,久住古寺,參禪打坐,已臻佳境。然而一旦環境變更,塵緣牽繞,便失去定力,故態復萌,多年的修行成果毀於一時,這是什麼原因呢?是因他私慾雜念的根株埋在心靈深處,並未徹底清除,只是搬石壓草。但當石頭挪開之後,溫度適合時,草便生長得更旺。這就說明他原來並未經過人事磨練,基礎不牢,所以經不住考驗。

  「一念嗔心起,百萬障門開。」是佛教的一句名言,是每一個佛教徒都熟知的道理,然而在日常生活中能做到不動嗔心,不耍脾氣,卻是不多的。其實,恨怨惱怒煩不僅是人生苦惱的根源,更是修行的最大障礙,它是人們業力的具體表現,所以遇到事不遂心,人不對意的時候,便動肝火,耍脾氣,這絕非修行人應有的素質。所以先生教導人要去脾氣,化稟性,是學道者的必修之課,但這須在現實生活中去鍛煉,去打磨,也就是不受氣稟所拘,物慾所蔽,元性復明。先生說的「去習性,化稟性,圓滿天性」就是此意。

  先生說:「不能自立的人,什麼時候也不能出苦。」自立二字可從兩方面來理解,一般人只是從生活自立方面來理解,其實,有更深層次的自立,是精神上的自立。精神上能自立的人,到在任何艱難困苦的時候,也不灰心倒志,也不感到前途絕望,因為他的志願和希望不完全寄托在身外的事物上,事情可以失敗,但人格是永遠不會失敗的。世上紛紜複雜的現象,千頭萬緒的事物,歸根結底,都是為了鍛煉人的性命,所以要借假修真,濟人利世,成人也正是成己。

  先生的一生就是在現實中成佛的典範,處在什麼位置,就把什麼位置所賦予的責任做好,做真,處在什麼環境,就在什麼環境中修行。

  先生所講的都是常道,不提倡追求神通,神通只是修行路上的副產品。比如欲上達山巔的人,中途遇見了奇花異草,而忘了最終目的,結果誤了自己。神通就好比奇花異草。但達到佛的境界,自會有神通,不過是不輕用神通而已。

  先生的偉大之處,不僅在於他捨已為人的精神,挽救世風以及振興女教的業績,更為重要的是為人類開闢一條不脫離現實生活,而能達到超凡入聖了脫生死的康莊大道。

  23.現在的偉人將來的聖人

  江希張(字慕渠)之父江鍾秀(字壽峰),山東省歷城縣人,目睹清末設立學堂,廢棄經書,認為吾人如不讀聖賢書,不知克已復禮,人心不古,世道必亂。憂鬱成疾,目生火蒙,視力大減。夫人王崇孟(字景范),勸其同朝泰山,以散心火。祈生聖子,以挽世運。翌年(一九O七年)次子希張誕生。希張生具異稟,穎慧超群。眾稱神童,九歲(民國四年)手注四書白話解說,以宣揚孔教,此書有康有為題詞:「後生先覺」,出版後流傳甚廣。十三歲注老子道德經白話解說等書,普行於世。民國十年,江希張建議成立以發揚我國固有道德為主的萬國道德會。公推孔子後裔衍聖公孔德成為會長,康有為、美國李佳白博士為副會長。該會以「改建社會、締造大同,促世界進化,謀人群幸福,實行利民生、啟民智、敦民德之計劃」為宗旨。民國十六年江希張赴歐洲留學,並宣傳東方文化與倫理道德,民國十七年安達杜紹彭被公推為北京萬國道德總會理事長,主持會務。

  一九三O年九月由杜紹彭介紹,先生與江希張會晤於北京總會。適希張自海外歸來,積勞成疾,到協和醫院療養,稍愈後才到會,與先生相見於總會客廳中,先生原坐於客位,希張至,先生始起立,讓他坐主位,希張不肯坐,說:「久仰鳳儀老先生的大名,希張非常感佩,就是先母在天之靈,也感激鳳儀老先生!」說完就側位坐下。先生道:「聽說你早就回國了,怎麼今天才來呢?」希張道:「因為患病,到醫院中靜養去了,如今好些,我就來了。」先生道:「你是中國的神童,怎麼還入外國醫院去治病呢?莫非說他們的醫院是佛所設的,不然又怎能給神童治病呢?」希張大笑。

  先生說:「你是神童,我是佛,我給你講講病源吧!人是三界生的,性出於天,天以災管人,地府以病管人,人間以法律管人。但是人都迷了,我從前也迷啦,才得重病,後來明白了,一悔便消,病立時就好了。你是操勞過度,人的心臟屬火,肺臟屬金,心火上升,火去克金,所以肺部受傷。若遇逆心事,能信因果,不怨人,火去生土,化克為生,就沒有病了。」希張領悟說:「謝謝老先生,我當心就是。」

  先生接著說:「一個人雖是大羅金仙下界,一經投胎也要沾染上稟性,你看最好的雲白杏,它長的也大,味也鮮美,把吃剩下的杏核種到地裡,生出來樹再結果,就不如原先吃的那杏了。因什麼呢?因為它受了日月照臨,風雨的摧殘,地氣的蒸發,就失去了它的原性了,必經過接碼子(嫁接)後,再結果才能像原先那樣,人的性也是這樣,必得化去稟性,復還天性,才可了道。你走遍全世界也沒遇著我這樣一個莊稼人和你講道,因為見你的都是些大學問家,大道德家。我這個莊稼人就敢和你講道,還就講你的道。其實你的病,只是在外國被人欺啦,到哪兒完全希望你講話,恭維你,你過累,他們不知道就把你欺壞啦。我原先看皮影,一出來妖精,他就說有『生人氣』,我現在才知道,我們講道沒有搭茬的人,那才難呢!那就是『生人氣』。」先生講完,希張問:「注《金剛經》的和講《金剛經》的,誰成佛呢?」先生道:「注的講的都未必成佛,行《金剛經》的才能成佛。」

  然後希張出席道:「王鳳儀老先生是現在的偉人,是將來的聖人,真有聖人資格!真有聖人資格!」連贊不絕。

  談起崇儉結婚和儲金立業的意義與辦法,江希張說:「全國人要都能實行崇儉結婚,我國自然就治了,如果人人都能立業,自然就可以息戰了。」更對先生說:「將來把你老的心得寫下來,我把它編到書裡好不?」先生也表示同意。

  24.「九一八」事變前後

  一九三一年舊歷八月,先生在瀋陽,初六日,突然對張雅軒說:「目下就要大亂,將來我在亂裡頭,你在亂外邊。北京總會重選理事長,你應該到場才是,且立業事已到付立業利息之時,你去後,無論得著什麼吉凶消息,你可千萬不要動心!」雅軒問道:「大亂什麼時候才止呢?」

  先生說:「人有肉身,終須有死,死生是不必怕的,只看臨死時存心怎樣?能不能把四大界(志、意、心、身)分清,生死當前自問是哪界當人?若能如如不動,一切無說,便是佛界,這樣死了便是佛界(志界)人;要死的時候樂樂哈哈的,視死如歸,以為死得其所,這樣死了就是天堂的神界(意界)人;若是死的時候,牽掛一切,難捨難離,有些難過的意思,這樣死後陷入苦海,必再轉生為人(心界);若是死的時候,含著冤枉的念頭,帶著無限的仇恨,怨氣沖天,這樣死後,必墮地獄為鬼(身界)。能把這些分清,就不必再往下問別的了!」

  雅軒聽到這裡,便不往下問了。把立業帳目弄清,事情交代清楚,便隻身往北京去了。

  九月十八日,日本侵佔東北,暴發了震驚世界的「九·一八」事變,使東北的數千萬人民淪為亡國奴。

  事變當時,先生率孫靜軒、孫慕珩、王玉英等,正在瀋陽郊區覽軍屯講演,炮聲一響,人心慌恐,不能聽講,乃回瀋陽市小河沿附近揚教寺。先生說:「平日對外講演,不敢講真道(只能講些淺顯的),因為講真了,他們不明白,反倒譭謗。如今他們亂跑亂躲,我們正好精神專一地講道。」

  當時揚教寺內,有佛、道等各教徒。先生說:「你們信教,對是對呀,但是不照聖佛的話去做,還是成不了啊!能夠存佛心、行佛事、當體成真,就是佛了。」又說:「你們信我的,行不真,還是出不了數啊!將來百年之後,人們就都該重視我的話了。」

  張雅軒到北京,九月一日開會,僅到六、七十人,組成委員會執行會務。

  九月四日雅軒離北京至唐山,此時聞關外紊亂有如鼎沸。雅軒說:「鳳儀先生及諸同人均在水深火熱之中,我怎能安然坐視?且立業已至付利息日期,立業人用款,哪可失信,我必立時回關外去,沿路上給立業人送利息。」諸同人說:「途中多險!」百般苦留。雅軒說:「我把日記和帳目都留在這裡,我隻身北歸,我到瀋陽,及時回信,若在一月內無信,你們便向各地通信,說我已死在亂軍中了。」雅軒便毅然東來,到高橋值樂亭李資深送來銀元三千元,說:「我知你此時為立業人付利息款,故特送來。」叩頭請收下。雅軒攜款沿途付利,各立業人有「倍本」者,更多有新立業者,故立業付利一事並未困難。

  雅軒到瀋陽北站下車,出站後,直至小北門,中間竟沒遇著一人。雅軒身上搭一皮褥,昂著前行,到小北門,一門著著,一門半掩,入門見一日寇,執一刺刀,向路左一指:「那邊幹活計!」雅軒神色不動,行無所視,竟平安走過來。見門旁擺著幾具屍體,有的已死,有的還在喘息著,雅軒心中憫然。沿路之胡同口中,人們都探頭探腦地看望,見雅軒過來,都說,那鬼門關已數日不見有人過來了,你怎麼過來的?雅軒笑只道是平安過來。

  雅軒到揚教寺後,見到先生真如嬰兒之見慈母一般,有說不出來一種滋味。

  九月二十八日,先生偕張雅軒、關亞禎、王國華等去海城騰鰲堡,正值匪人燒掠周正堡(離騰鎮三里),三百餘家只剩三兩間房子。這村是雅軒的故里,正著火時,雅軒登高望之,不無所思。先生乘機向雅軒講授「真五行」,欲生真水必得真「認不是」,生真金必「找好處」,生真土必得「認因果」,生真火要「達天時」,以上這四種都真了,自然生出仁德的真木來(「達全體」生真木)。雅軒深有所得。

  25.不沾不染

  一九三七年三月八日,朱恕忱來看望先生,先生道:「我現在的病是『火焰山』,我的火是從木性中發出來的。」先生面對恕忱說:「你將來也有這一遭,可不定在什麼時候。你的火得從土性裡發出來,身上的肉屬土,你的火都在肉裡含著,不過這一關,不能到佛國。」循天問道:「怎麼人人都有這關口呢?」先生道:「人是天地萬物真宰,有一物過不去就要爭理,爭理就有火,最後火發出來就成這關口,我講道叫男子領萬物,女子助萬物,正因萬物和我都是一體啊!」

  三月十二日,先生說:「既然轉生人,就都有罪,罪是什麼?就是對世上的一切事物有一樣不明白的(不通暢的),就過不去,把你限住,苦就無邊,這就是罪啊!把一切悟透,罪就了啦!我近日的病不是病,是火焰山啊!這火已燒我三年,是真火啊!修道的難得這一番鍛煉,必得功德圓滿,事事入下以後,才能有此境界。」

  此時,朱循天正在被大家推舉日夜服侍先生,故先生有充裕時間與循天談話,三月十二日對循天道:「凡是貪財的人都是忤逆。我和李子和不掙錢不立業,現在又給你也這樣定目標,因為你已到這個境界了。我和你所行的事,上下左右無處不圓,像一座玲瓏寶塔似的,面面都完善,我立在中間,巍巍不動。我現在可說是不沾不染,你現在可說是不偏不倚,只是以志為主。便要這樣想:我成了,任你們欺,任你們貶,欺我的,助我的都是成我的;我已把塔基築好,你們來磚我砌在這裡,來石頭我也砌在這裡,常了塔自然成了。古人說:人人有個靈山塔,靈山只在汝心頭。心裡能真找人家的好處,自然就成了。」

  26.今天不走了,明天才走

  一九三七年十月,先生身體日漸衰弱,高正午、劉惠忱、陳榮秩三人侍側,情態淒然,先生道:「我老了,有身即有苦,如脫了假殼該多麼自在!你看坐馬車不如坐電車快,電車不如火車快,火車不如飛機快,然而都得起票花錢,都得費事。將來我成『渾天球』,永在空中,照遍三千大千世界,凡與我意念相通的。我立時都能照應幫助他,比我活著力量還大,那又多麼省事呢!這正是萬類一元,聲息相通。」

  朱循天在農場務農時期,十月二十日,因先生病重,回長春看望先生,先生對循天道:「一般過家的怎麼過過就壞了?只因他們貪,貪就不能成道,像貪長的葫蘆似的,終不能成,霜降就該癟了,那成的雖然小,可不怕霜。今後應當提倡集團過家,只要不相隔膜的,就可以同居,像劉文永、劉彥翹和你弟妹們,都可以。來了就起伙,走了就止伙,事事相助,才是大同之家。(朱循天後來創建道德新村即根據這個遺囑精神辦的。)

  十一月十八日,大家到先生室。先生氣息微微,用很低的聲音說:「事情好壞沒關係,人好了算!把人分清了:德人、功人、善人,得畫出樣來。」

  當時高正午(跟隨先生辦學多年)流淚,大家都覺得難過,有依依不捨的情緒。先生低聲說:「不行了,一定得走啦!我雖然死,還是做這個事,你們不必愁,我用精神照顧你們幾年!」

  十一月二十二日,先生的兒子王國華自朝陽來,謁先生,先生道:「好了!好了!太好啦!家裡外邊都好了!你大兒子死,你媽沒哭,反而樂啦;(太上忘情)你女人死,你媽又沒哭,知她心了啦。佛國世界落實了,我就『了了』的啦!」

  二十三日,眾人環立,先生氣息奄奄,目視張雅軒,慢慢地說:「應當下達啊!(意在深入農村,使勞苦人民得道),不可攀高!」移時又說:「朱耀庭、朱循天、安達老杜家、蘭西老陳家,這幾家的道要時時的悟索。」

  二十四日,先生不進食已六天了,唯日以溫水潤口,而神氣甚清。先生目視守坤道:「要拿婦德女道為重,別含糊!掐道根!再轉眼注視孫靜軒(女義學最初老師之一)發言微細,幾不可辨,細聽之聞說:「婦女道……。」

  是日晨,侍者為先生沐浴,渾身無肉,惟金色肌膚包著骨骼,光耀似金身。更衣畢,移至大廳床上,只有微息而已。傍午,先生說:「今天不走了,明日才走。」

  眾將先生移歸室內,仍換便衣,呼吸自如,且很精神,夜間自己還能起坐,飲水五次。

  二十五日,晨刻,先生尚好。午後,氣息見短,對張雅軒道:「重道別重事,幫大家講道!」

  晚五時,先生令為更衣,復移至客廳床上。六時許,手向上舉,作拱揖狀,自己把帽子摘下,口中發微言,側耳聽方聞:「好啊!好啊!走了!走了!快走了!「

  此時男女齊跪兩旁靜默,或問以有神佛迎送吧?微點頭。六點問曰:「幾點鐘?」眾答,六點。又數問,眾皆看鐘錶以答。九時許,先生氣息已微,乃為換枕或帽。岳興華(先生著名後學)說:「善人啊!上佛國呀!」先生點頭示意。

  九時二十分,先生於眾人注目靜默無聲的禮堂中與世長辭了。時為民國二十六年十一月二十五日,享年七十四歲。

  先生臨終之前,眾皆環侍。孫靜軒見先生暫不能走,王國華猶未晚餐,乃做雞子湯一碗,召國華至別室曰:「你把此湯吃了吧!」靜軒去,國華本無心食湯,因不肯辜負人意,便少坐,剛持匙欲食,聞音樂大作,心甚不快,把匙放下,樂聲沉細了。少頃,又大作,如是者再三。國華忿然自思曰:會中人平日敬善人如聖佛,今日永別,猶作樂取樂,足見他們心地之虛偽了。

  時劉惠忱(跟隨先生辦女學多年)家住於會外。次晨來,問:「善人何時歸天?」告以九點二十分。惠忱說:「正在那時,我聞三次音樂聲,我說是仙樂迎接善人,我兒說電影院的樂聲,便搪過了。」過三日,張星南(東北名士服務於會中)述惠忱所言,王國華問:「會內風琴,學生隨便按嗎?」星南說:「不」。又問:「琴在哪裡?」星南說:「在南樓上鎖著。」又問善人逝世時,誰按風琴?星南說:「絕無其人。」國華將聞樂嗔怒事細述一遍,兩事相證,乃知確係天樂迎接先生。

  長春般若寺高僧如光法師親臨弔祭,扶棺大哭。或問師何以如此?曰:「善人成道本可賀,我之哭非善人之死,實哭眾生福薄,失其導師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