耕雲先生講述
六十九年十一月卅日
般若波羅密多心經,顧名思義,它是佛經般若部門的心要、心髓,或者說是核心。因為它濃縮了般若經典的要義,而成為般若經典的精華,儘管它只有二百六十個字,但是它並不算少。事實上,我們只需要瞭解什麼是「摩訶般若波羅密多心經」,就概括了大般若經全部的要義。什麼是「摩訶般若波羅密多」?為什麼經典不翻譯?遇著般若的地方都不翻?都是用漢字把音注出來?因為翻出來很容易誤會。如果我們說它是大智慧,人們就很容易想到智識、智謀、才幹等等方面去。因為在常識上,大家都不習慣摩訶般若,事實上一般人也缺乏摩訶般若的體驗。如果以大智慧代替摩訶般若,容易引起誤解,因此譯經的人才不翻譯。
摩訶般若,有許多的人講經,有許多的人注經,都將它翻成大智慧。事實上它的確是大智慧,大到不能再大,因為它是一切智的大根源,一切生命的基因。就它的性質來講,它是一切生命的屬性,也就是說,當人的,每個人的自性;就它的自受用境界來說,它是正受,也是正覺。
摩訶般若與大智慧有什麼區別?一般的世智辯聰的大智慧是由分別心產生,而摩訶般若大智慧是離分別的真心的顯示。由此可知,摩訶般若它是離分別的,它是父母未生前人人的本來面目,它是生命構成的最初因,它也是一切妄想,一切分別所憑藉依靠的。如果沒有摩訶般若,人即不可能有知而起執,自然也沒有分別,所以佛經比喻:人因地而跌倒,也要靠著地才能爬起來。摩訶般若既然具備這些屬性,顯然就是我們修行的標的,也是我們找回真實自己的中心課題。我們的生命原本無牽無罣,原本自在無礙。因為真心起惑,末那起執,於是乎——我們人剛生下來,毫無知識,不知道野獸毒蛇可怕,不知道濁水是髒東西,而由色、受、想、行、識的累積,埋沒了我們真實的自己,這個埋沒才是最徹底的、最可悲的埋沒。我們若不甘心被埋沒,我們就必須擺脫覆蓋,洗刷塵垢,使真實原本自它不二的生佛平等、物我一如的摩訶般若重新抬頭,才能贏得人生最大的勝利,才能發掘出我們的永恆生命,才能證得不生不滅。如果我們不明白摩訶般若波羅密,不瞭解摩訶般若的意義、性質,以及它與我們切身的關係,我們就無法修行,這樣修也是「盲修」,行也成了「盲行」。因此禪宗的六祖,在壇經中說:「摩訶般若波羅密,最尊最上最第一,無住無往亦無來,三世諸佛從中出。」也就是說,唯有摩訶般若波羅密,才是三世諸佛成佛的條件,唯有抖落塵埃,抖落了心的污垢,使摩訶般若波羅密抬頭,才能舊佛新成。由此我們也可以知道,不管我們說是自性也好,說是正受也好,正覺也好,離開摩訶般若波羅密,就沒有生命的解脫,就沒有生命的圓滿,就沒有不生不滅真實自我的證得,當然也不可能到達常樂我淨大涅槃的境界。這是摩訶般若的內涵,它的意義、性質。「波羅」就是彼岸,「密多」就是到達,合起來說,「摩訶般若波羅密多」,就是依靠內在於自心的偉大佛智,到達生命解脫的彼岸。總之,我們要清楚瞭解有五種因素虛偽構成我們的生命,也就是說由色、受、想、行、識五種因素,虛偽的堆積,構成我們肉體的生命,它是無常的、虛妄的、是業的累積,也是靈魂的內涵,它完全屬於陰性的,所以叫做五陰。什麼是陰?我們一生凡是不可告人的事情,不能表露給別人知道的想念,都屬於陰性的。如果有人說男人是陽,女人是陰;太陽是陽,月亮是陰,那是荒唐無稽,那是對女性的侮辱。實際上,陽是光明,陰是黯淡;陽就是發露,陰就是覆蓋。
我們現行的肉體生命,由生下來無知無識,然後依根塵的相對而萌生知識,由經驗產生印象,然後根據經驗的累積,知道有所選擇,而分析、比較,逐步形成歸納、演繹的推理思惟作用。這些原本不是如此,原來就沒有的,這些五蘊所堆積的,只是業的累積。凡有業,必定受報,就像公司,業績好,有盈餘,我們分紅,皆大歡喜。我們業績不好,公司發生赤字,大家垂頭喪氣,乃至演成倒閉、破產。人也是一樣,善業可以上升天堂,惡業可以沉淪地獄。但是不管是善業或惡業,都是夢、夢幻,都是自討苦吃,都違反了生命的真實,這是背覺合塵的結果。唯有摩訶般若波羅密,才會幫助我們恢復我們的本來面目,唯有摩訶般若波羅密,才能使我們消滅虛偽的五蘊堆積的業,影響夢幻般的虛偽人格內涵的陰暗的靈魂,使我們恢復光明的法身——常樂我淨的體現。
為什麼我們翻來覆去的對摩訶般若波羅密多說了這麼多?因為我們必須得先辨明什麼是摩訶般若波羅密多,不然心經就變得毫無意義,就變成了一種智識,一種學問,而不能實際有助於我們生命的圓滿和痛苦的解脫。至於心經的本文說:「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密多時,照見五蘊皆空。」也就是說,一個窮溯到萬事萬物的源頭,窮溯到威音王以前的菩薩,而實踐摩訶般若波羅密,又到達很深程度的時候,他沒有了分別心,只有般若智體光明的顯照。照與分別的最顯著區分,在分別取執的有所選擇好惡,產生美醜、苦樂的感受,和欣厭的感覺。而照就是面對事物,絲毫必現,但事過境遷,絲毫不留,就像是我們常常可以在寺廟裏看到的「過化存神」的一面匾額一樣,過去的化掉沒有了,現在所顯示的,只是一片空靈,祇是清明在躬。所謂「所過者化,所存者神」,照就是這樣。因為照而不執,照而離分別,色、受、想、行、識,在菩薩的法眼下,立刻就徹見到那些都是空無自性的,連帶也當下就擺脫了一切煩惱,超越一切執著,克服一切災難。「色不異空,空不異色」,的確「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因為空是萬事萬物的素材真相,空才是萬有的真相、實相。
我們用常識的眼睛,總認為這塊石頭是沒有生命的、靜止的、不動的。但是若用科學的尺度看,任何的物質都是原子的堆積,任何原子都有電子,任何電子都是轉動不息的。所以當你看它是靜止的時候,事實上好幾兆電子正在旋轉,顯然我們看石頭是一個冷冰冰的死東西,那不是石頭的真相。我們平常執著「有」就是有,「無」就是無,「空」就是空,「色」就是色,這就是虛偽分別心所產生的謬執,那並不是法界的真相。事實上,大宇宙的萬事萬物都是從空裏來,又回到空裏去,萬事萬物都是以空為素材而塑成的。經上舉了很多例子,像「以金作器,器器皆金」,說得非常清楚。所謂「因緣所生法,我說即是空。」就是說世上最偉大的事、物,也只是動機加上許多條件所產生的,它既不是原來如此,也不是畢竟如此,當然畢竟是「空」了。用菩薩的法眼去觀察,色與空既沒有差距,也沒有分別。如果我們一塵不染,對境無心,那麼色就是空;如果我們廣加分析,用心思惟,長篇大論的寫本書,那麼空也變成色了。因為「對境無心色就是空,分別取相空就是色」,一切的感受,一切的想念,一切的行為,一切的意識,與空也沒有差距,沒有分別,也都是由空所顯。現在哲學家有很多家說法,一元論、二元論、多元論、調和論、創造論,太多太多。但是你說法界是什麼?不管你說它是什麼,都是挂一漏萬。比方說:這個萬寶囊裏有一萬件東西,你說它是火柴,只說對了萬分之一,你堅持說是火柴,你就否定了另外的九千九百九十九。又如佛陀所說瞎子摸象,甚至比瞎子更荒唐,瞎子摸象還摸到了幾分之幾,而這些哲學家所說的,祇碰到萬分之幾的邊緣而已。
真理是什麼?真理就是空。空是什麼?空是無限創造發展的勢能。因為空,我們向上向前努力才不會落空,才有餘地,如果不空,那就會窒礙難行。有永遠地有,無永遠地無,法界豈不是一潭死水?人類還有什麼希望?當然這是題外話。但是我們也得知道,不但一切的事物不永恆,事實上離開分別心根本就沒有什麼真理。
試問,爸媽未生我們以前,我們有什麼想念?有什麼意識?威音王以前的光景是什麼?你初生下來又知道什麼?都是習、染——五蘊積成的東西,都是五蘊在作怪。產生了理智,產生了我執,而理智就是法執,因此根據上面所說的,我們可以知道萬事萬物的法,它的真相當體是空,沒有一個是永恆不變的。他既非原來如此,也不可能是畢竟如此。它只是大海裏的一個泡沫,只是一個幻象。用法界的眼光看,地球的生命尚且都是短暫的,更不要說人生,更不要說漫長的人生所遭遇的境界了。所以我們身所觸、耳所聞、目所見、心所思的一切,徹悟它的真相時都是空。既然是空,所以它的「生」只是一種現象,並沒有實質,「滅」也只是現象的消失,並不是實質上有所毀滅。當大宇宙形成一個太陽系時,大宇宙並沒有增加任何一樣東西,當一個太陽系毀滅掉時,大宇宙並沒有減少任何一樣什麼東西。由此可以知道空中原來沒有物質這個東西,物質根本沒有,它本來就是空。在以空為真相,為實質的前提下,所謂感受、覺受、想念、行為、意識都是虛幻的,由執著而產生的,也都是當體即空的。
菩薩以法眼看清了這些,不依虛幻,不取虛幻而皈依內在於自心的偉大智慧——摩訶般若波羅密多,也就是依靠內在的偉大智慧,到達光明圓滿的生命彼岸。因此祂心裏就沒有罣礙,生活上也就沒有障礙,因此也沒有恐怖,遠離一切錯誤、顛倒、虛幻、夢想,最後到達定慧圓明,常樂我淨,涅槃境界。「三世諸佛」就是說過去、現在、未來的佛,也沒有一位不是依靠內在於自心的偉大智慧而到達光明圓滿的生命彼岸,而得到「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至高無上正等正覺的。正等於什麼?等於法界。正覺就是真正的正確的覺受,真正的覺受是來自摩訶般若波羅密的自覺。由此也可以知道摩訶般若是具有最偉大的的神力的真實語言,是具備無量的光明的真實語言,是沒有比這更大的真實語言。它能夠消除一切苦惱,消除一切痛苦,這是毫不虛假的。因此才說般若波羅密多咒(咒就是真實的語言):「揭諦、揭諦、波羅揭諦、波羅僧揭諦,菩提薩婆訶。」心經短短二百六十字,為什麼還說咒呢?當然,這是聖人的苦心。後面這幾句是什麼意思?在習慣上,真言(即咒)不要解釋,我們也不必知道。只要我們感到煩惱痛苦、彷徨無依的時候,淨心持頌真言,就會獲得無量光明,無比勇氣,遠離罪惡,遠離黑暗,當然也就沒有煩惱,沒有痛苦,而自在解脫了。
謝謝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