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珠法師講述
發起講解此「勸發菩提心文」的因緣,遠在一九九一年一月,當時本人在主理祖庭重建落成,返美經港,應大嶼山寶蓮寺的邀請,主持佛學講座時,仇淨芬居士,即請本人下次來港,一定要到淨基佛學會講經。後來,鍾太在長途電話中告訴我,仇居士想請我講發菩提心文。但在藏經中,有關於發菩提心文的經論很多。例如:佛說出生菩提心經,佛說發菩提心破諸魔經,文殊師利問菩提心經,龍樹菩薩造的菩提心離相論,天親菩薩造的發菩提心經論,蓮花戒菩薩造的廣釋菩提心論。還有聖者文殊師利發菩提心文,省庵大師的勸發菩提心文,以及西藏宗喀巴大師寫的,法尊法師譯的修菩提心七義。當然藏經中有關菩提心的經論,還有很多,不勝枚舉。其中簡潔明了,動人心絃的作品,該是省庵大師的「勸發菩提心文」。而闡述發菩提心,修二利行,內容最豐富的,該是天親菩薩造的「發菩提心經論」。此經論有上下二卷,共十二品,非短時間,可以講完。
今年初,仇居士托朋友將省庵大師所作的「勸發菩提心文」,及兩本講義,送到美西佛教會,始知仇居士要請我講的,是省庵大師所寫的「勸發菩提心文」。因此,即以上述有關菩提心的經論,作為參考,寫成這篇講義,為大眾講解,并刊印流通。
無論任何經論,或世間書籍,皆各有其名題,今天要講的,雖非經非論,謹是祖師的論文,當然,亦有其名題。本論文的名題,是「勸發菩提心文」。在此六個字中,前五字是本文的別名,文之一字,屬於通名。如雲棲大師寫的戒殺放生文,龍舒大士寫的淨土發願文等。現在,先解釋本文的別名。別名中勸字,是勸導,勸化,勸勉,屬於教。發是啟發,激發,及發起,屬於機。菩提心三字,是本文的主題,亦是本文所說的中心思想。無論是教,是機,皆以菩提心為中心,為目標。但何謂菩提?何謂發菩提心?因何要發菩提心?我認為在解釋本文之前,應該有詳細解釋的必要。
梵語菩提,中國唐朝以前的舊譯時代,譯名「道」。唐朝以後,新譯名「覺」。大智度論說:「菩提,名諸佛道。」大乘義章言:「菩提胡語,以翻名道。」安樂集亦言:「菩提者,乃是無上佛道之名也。」但唯識述記則言:「梵語菩提,此翻為覺。」本人認為:菩提即是覺道,亦即是諸佛所證正覺之道。在能證方面說:是覺,在所證方面說:是道。
但此道,非普通世間之道,非二乘人所證出世間小乘之道,亦非大乘菩薩所修的菩薩道,而是諸佛所證無上菩提的佛道。此中言覺,非世間一般人的知覺,或錯覺,非外道的邪覺,非二乘的偏覺,非菩薩未圓滿的正覺,而是諸佛智德圓滿,究竟覺悟的無上正等正覺。
因為一般人的知覺,是妄非真;外道的覺,是邪非正;二乘的覺,是偏非中;菩薩的覺,雖正未圓;皆非究竟。唯佛與佛,以始覺智,證本覺理,智極理圓,并基於平等之理,本乎平等之心,教化眾生,平等拔苦与樂,故言正等;佛自覺己圓,又能覺他,二利究竟,覺行圓滿,十界眾生,無過其上者,因言:無上正等正覺。此無上正等正覺之道,就是本文所講的菩提。
但若據眾生本具的理性而說,可分為真性菩提,實智菩提,及方便菩提三種:
一、真性菩提:即是眾生本具的真如自性,在有情言,名之為佛性;在無情言,名之為法性。無論佛性或法性,俱皆真實而且常住。眾生雖然迷此佛性,流轉三界六道生死,變成為苦惱的眾生,但此性不滅,不減;諸佛雖然悟此佛性,了生死,出三界,證菩提,成為正覺的佛陀,但此性亦不生,不增。至於法性,則亙古今而不變,歷萬劫而常新,如水之濕性,火的暖性,地的堅性,風的動性,以及宇宙萬物的個別的特性。物之相雖生滅無常,物之性則永恆不變。此不變而能隨緣,雖隨緣而又不變的真性,原是生佛體同,聖凡無二,物我一如,既無去來,亦無生滅,因名之為如如理,亦即是眾生的本覺理體,因此,被名真性菩提。因為此真性的法身理體,周遍法界故,是以理為道。
二、實智菩提:實智,即是真實的智慧。此真實的智慧,是依據眾生本具的理性而起的始覺智,還照眾生本具的本覺理,理智一如,不假修成;而且能夠如實了知本覺理體,能滅妄歸真,能轉識成智,因此,被名為實智菩提。即是諸佛所證的根本智,以其智光能夠圓照法界而無遺,故是以智慧為道。
三、方便菩提:方便,指權巧方便,佛以實智證理,以權智鑒機,隨順眾生種種根性,而施設種種方便,應以何身得度,即現何身而為說法。權巧啟發,眾生內在的智慧,令眾生去妄存真,共證理性菩提,因此,被名為方便菩提。即是依根本智,所起的後得智,以其妙用無邊,故以對機施教為道。
若據諸佛證德言:菩提有法身菩提,有報身菩提,及應身菩提。法身菩提,即是如來藏性。此如來藏性清淨本然,周遍法界,無所不在,無處不遍,如水之在地,如電之在空,萬物共品,諸佛共證。報身菩提:是十地位滿的菩薩,果證真常,靈明覺照,恆於不生不滅,常樂我淨的涅樂境界中,自我享樂。應身菩提:是諸佛菩薩,隨順眾生的機情所示現的應身。若然眾生機情成熟,佛即示現八相成道。如釋尊降生於釋氏王宮,去伽耶城不遠之處,坐菩提樹下,於金剛座上,證得無上菩提,轉法輪,教化眾生,利益有情,即是應身菩提。
若據菩薩修證的過程而言:有五種菩提:
一發心菩提:是指十信位的菩薩,能夠真發菩提心,得不退轉言。
二伏心菩提:指十住、十行、十回向三賢位的菩薩,能夠調伏心中煩惱,進修諸波羅蜜言。
三明心菩提:進入初地或以上的菩薩,能觀照諸法實相理,心地明了,因名明心菩提。
四出到菩提:八地以上菩薩,修諸般若,斷惑證真,心不執著,而出離三界生死,到達涅槃彼岸,名出到菩提。
五無上菩提;等覺菩薩,斷盡最後一品無明,降諸魔障,證無上道,名無上菩提。
今本文所講的菩提,是真性菩提,是法身菩提,亦是無上菩提。
大智度論說:「菩薩初發心,緣無上道,我當作佛,名菩提心。」大日經疏言:「菩提心,名為一向志求一切智慧。」可知菩提心,即是追求佛道之心,亦即是正覺之心。如果有人以正覺之心,勤求佛所證之道,自利兼他,終必成佛;因此,菩提心是成佛的真因,亦是廣修智慧,積聚功德的原動力。十方諸佛,皆因菩提心而積集諸功德,亦因菩提心而成佛。
華嚴經中彌勒菩薩曾經盛讚菩提心的功德,如華嚴經言:「菩提心者,猶如種子,能生一切諸佛法故;菩提心者,猶如良田,能生長眾生白淨法故;菩提心者,猶如大地,能持一切諸世間故;菩提心者,猶如淨水,能洗一切煩惱故,……菩提心者,猶如慈父,訓導一切菩薩故;菩提心者,猶如慈母,生長一切諸菩薩故;菩提心者,猶如乳母,養育一切菩薩故;菩提心者,猶如善友,成益一切菩薩故,…菩提心者,猶如勇將幢,能伏一切諸魔軍故;菩提心者,猶如利鋸,能截一切無明樹故;菩提心者,猶如利斧,能伐一切諸苦樹故,…菩提心者,如善知識,能解一切生死縛故;菩提心者,如好珍財,能除一切貧窮事故;菩提心者,如大導師,善知菩薩出要道故;菩提心者,猶如伏藏,出功德無匱乏故;菩提心者,猶如涌泉,生智慧水無窮盡故;菩心者,如阿伽陀藥,能令無病永安隱故;菩提心者,如除毒藥,悉能消歇貪愛毒故,…。」最後彌勒菩薩告訴善財童子:「善男子,菩提心者,成就如是無量功德,舉要言之,應知悉與一切佛法功德等。何以故?因菩提心,出生一切諸菩薩行,三世如來,從菩提心而得生故。」
所以,在菩薩道上,菩提心等如父母,等如導師,良友,善知識,能給予一切菩薩的訓導,撫養,指示,與協助。又等如堅利的武器,能令菩薩降伏魔軍,殺煩惱賊。又等如伏藏,等如湧泉,令諸菩薩,成就功德法財,出生無量智慧, 又等如良藥,令諸菩薩,治療身心重病,解除無明惡毒,最后能出生三世諸佛。可見菩提心的功德,實在不可思議,對於修學大乘佛法的人,非常重要。
發菩提心,即是建立趣向佛果菩提的意志,發起追求無上菩提的心願。雖然,真性菩提,人皆本具,但凡夫迷而不覺,若然值遇佛法,或聞善知識開導,藉此增上勝緣,發明本具的真性,知道生佛平等。既痛恨自己無始時來,從迷積迷,不覺不知,枉受輪迴;又憐憫眾生,不識常住真心,用諸妄想,沉溺生死,受無量苦。於是發起大悲心,誓必上求佛道以自利,下化眾生以利他;使自己與眾生,共出苦海,同證佛道,就是發菩提心。否則,即使是自己喜歡修學佛法,但不喜歡利他,於利他心,不能發起,於大乘法,不能修持,要求佛道,亦不可得。因為,自己喜歡修學佛法,僅是自利之心,非菩提心;若但利他,不求佛道,亦僅是大悲心,非菩提心。必須自利兼他,且志在成佛。發願我與眾生,皆共成佛道,以所修的一切善根功德,回向眾生及佛道,方名發菩提心。
菩薩持地經言:「菩薩發心,而作是言:我當求無上菩提,安立一切眾生,令究竟無餘涅槃,及如來智。如是發心,求菩提道。」又菩提心觀釋言:「當於自心,如實觀己,然後發起方便,觀於眾生。知諸眾生,於自覺性,不如實知,起於疑妄,顛倒執著,受於種種輪迴大苦,我由是故,起大悲心,令諸眾生,於自心法,如實證覺,是即名為菩提心。」讀此可知,發菩提心,即發起自覺覺他之心,亦是立志希望,自己與眾生,同出輪迴,共證佛道之心。甚至為求佛道,為饒益眾生,而犧牲自己的一切安樂,勤修六度,實行四攝,才是真正的發菩提心。
發菩提心的因緣,各人不同,或因自己,或因他人,或由順境引誘,或因逆境激發。雖然,逆境往往令人悲傷,消極,但有時卻能令人發奮向上;是以順逆二境,皆可以成為發菩提心的增上緣。
大方便佛報恩經言:「一切眾生發菩提心,其事非一,或因慈心,或因恚心,或因施心,或因慳心,或因喜歡,或因煩惱,或因恩愛別離,或因怨憎和合,或因親近善知識,或因惡友,或因見佛,或因聞法,是故當知,一切眾生發菩提心,各各不同。」在出生菩提心經中說:「一切眾生,若欲成就人天福報,須發菩提心。欲滅諸有苦,須發菩提心。欲供養諸佛,廣修福慧,須發菩提心。欲斷煩惱,得菩提,了生死,證涅槃,更須要發菩提心。」
又佛說發菩提心破諸魔經說:「若人想作轉輪王,帝釋,或梵王,增長人天勝福報,光明照世間,應當發起菩提心。有人想斷除三界顛倒行,減除一切罪,不生諸苦惱,遠離諸魔事,不見諸魔相,應當發起菩提心。有人欲修諸梵行,斷諸煩惱,證無漏道,應當發起菩提心。有人欲證菩提,轉法輪,饒益一切眾生,更應當發起菩提心。」
在天親菩薩所造的發菩提心經論中說:有四種因緣,令人發菩提心:
一、思惟諸佛發菩提心:意思是該:思惟十方諸佛,未成佛時,與我等無異,內心充滿煩惱,困惑作業,受無量苦。但因發菩提心,勇猛精進,勤求佛道,勤修苦行,積集功德,捨身命財。求一切智,結果自拔,超出三界,度生死苦海,終成正覺,得無上菩提。彼既丈夫我亦然,不應自卑生退屈,誠應學佛,自拔自濟,因此,故發菩提心,趣向佛道。
二、觀身過患發菩提心:觀察自己,由五陰四大和合而成的色身,污穢不淨,無常迅速,為無明煩惱所覆,造諸惡業,輪回生死,永無止息,因生厭離,發菩提心,求佛果菩提。
三、慈愍眾生發菩提心:因見眾生為煩惱所縛,為生死所纏,為眾苦所逼,廣作惡因,不知悔改,不修善因,不集善法,報墮三塗,長期受苦,求出無由。因此,為慈悲愍念眾生,欲拔其苦,而發菩提心,勤求佛道。
四、為求最勝果發菩提心:最勝果即是佛所證的無上菩提,因見佛法身清淨無染,集諸功德,具足十力,四無所畏,成就一切智,能從實施權,方便善巧,救濟群迷,因此發菩提心,行菩薩,求證佛果無上菩提。
菩薩持地經說:有四種緣,四種因,四種力,令菩薩發菩提心。四種緣是:一是薩於諸佛菩薩功德,或神通變化,親見親聞,而樂佛大智,發菩提心。二雖不親見親聞,但由聞法,歡喜信樂,樂佛大智,發菩提心。三雖不聞佛法,但見法滅,為護持正法,發菩提心。四、雖不見法滅,但見惡眾生,為煩惱所逼,為救眾生而發菩提心。
四種因是:一因種性具足:即是本具佛性,因緣成熟,自發菩提心。二因諸佛菩薩善友所攝:從佛聞法,或由善知識勸導,而發菩提心。三因大悲心:憫念眾生,生死苦惱,恆思救濟,而發菩提心。四因不畏生死苦:菩薩為度眾生,利益有情,恆住生死,於無量生死苦,心不怖畏,反而激發菩提心,願代眾生受苦,而發菩提心。
四種力是:一自力:自己自動自覺,發菩提心。二他力:因他勸導,而發菩提心。三因力:宿習大乘善根為因,今得見佛聞,便發菩提心。四方便力:由親近善友,聞法鼓勵,而發菩提心。
菩薩由於四緣、四因、及自力、因力而發菩提心,當然堅固不動,決定究竟。若由他力,及方便力而發心,則不堅固,動向不定,若遇四事,便會退失菩提心。四事是:一種性不具,二惡知識所攝,三於諸眾生悲心微薄,四於生死苦生怖畏心。
至於本文作者,省庵大師,則別舉十種因緣,應當發菩提心。(留待下文解釋) 正因為省庵大師,懇切陳詞,寫成此文,詳述應發菩提心的原因,而勸導我等,當發菩提心。能勸是祖師,所勸是我等眾生;又能發是我等眾生,所發是菩提心。機教相投,能所並舉,因名:「勸發菩提心文。」
本文作者,是蓮宗九祖省庵大師。大師法名實賢,字思齊,號庵。江蘇常熟縣人,俗姓時,母張氏,生於清朝康熙二十五年八月初八日。父早逝,自幼喜歡素食,母知其宿值善根,七歲時送往常熟清庵,禮容選大師為師。十五歲正式剃度,二十四歲受具足戒於杭州昭慶寺。師聰敏好學,所讀經書,過目不忘,且嚴持淨戒,精進辦道。
早年親近渠成法師,轉講法華經玄義,並隨從紹曇法師,學習愣嚴、唯識。對性相二宗,悉能通達。後往崇福寺,追隨靈鷲和尚,參究念佛是誰?四個月後,心有所悟,對人言:「我夢覺矣」。自此深入經藏,善說法要,備受靈鷲和尚所器重。欲傳衣缽,繼任住持,師辭不受,禁足於真寂寺,日研佛經,晚持佛號,晝夜精勤不懈。三年後,眾請講法華經,師乃升座,辯才無礙,聽眾無不歡喜踴躍,得益不鮮。
後去寧波阿育王寺,瞻佛舍利,感佛舍利放光,遂發心於二月十五佛涅槃日,集眾舉行涅槃法會,廣修供養,親燃指供佛,發四十八願,作勸發菩提心文,勉勵四眾,共發菩提心,續佛慧命,廣度眾生。後於杭州梵天寺,屏絕諸緣,掩關念佛,專修淨土,定每日念佛十萬聲。
雍正十一年,臘月八日,即告大眾,明年四月,吾當往生。自此益精進念佛,雍正十二年,四月十二日告眾,我月初曾見西方三聖,今日復見,大概往生時至。即書偈云:「身在華中佛現前,佛光來照紫金蓮,心隨諸佛往生去,無去無來事宛然。」遂沐浴更衣,結跏跌坐,一心念佛,不進飲食。十四日中午,面西念佛,安然而逝。世壽四十九,僧臘二十五。一代高僧,忽離人間,徒眾悲不自勝,師忽開眼對大眾言:「吾去即來,生死大事,各自要淨心念佛。」言畢,合掌稱佛名而寂。
師生前雖曾住持永福,普慶,海雲,仙林,梵天等寺,因最後圓寂於梵天寺,梵天寺是杭州古剎。因名古杭梵天寺沙門實賢撰。沙門,是梵語,譯名勤息,即是說:出家人當勤修戒定慧,息滅貪瞋痴。因為此勸發菩提心文,是古杭梵天寺的住持出家僧,實賢所撰述。故作者名題是:古杭梵天寺沙實賢撰。
此文雖非經非論,亦非律學,但義涉經律論三藏,理括大乘,因其勸人發成佛之因心,勤求佛果菩提,利己利人,可視之為經、為律、為論,而研究學習之。故今釋此文,亦如釋經,有序分,正宗分,及流通分。自從不肖愚凡實賢起,至方得名為真正發菩提心止,是本文的緒論,等如諸經的序分。自此菩提心諸法中王起,至是為發菩提心十因緣也止,是本文的正論,等如諸經的正宗分。如是十緣備識以下,是本文的結論,等如諸經的流通分。
本文緒論,可分為二點,一是總明願是修行的根本,二是別明願是立行的標準。
不肖,愚下凡夫僧實賢,泣血稽顙,哀告現前大眾, 及當世凈信男女等,惟願慈悲,少加聽察。
初句是祖師自謙之詞。不肖,表非聖賢;愚下,顯非上智;凡夫,謂是凡庸之輩。因省祖當時在大涅槃法會中,對眾宣讀此文,法會大眾,根機高下不等,或有諸佛菩薩降臨,或有聖賢乘願再來,因肉眼不識,故發言謙遜,不敢自高,謂自己一非聖賢,二非上智,僅是凡庸之輩而已。僧、表明自己的身份,梵語僧伽,簡稱僧。譯名和合眾,是出家修行者的通稱,和合有理與事之別。事和有六:一身和同住,二口和無諍,三意和同悅,四戒和同修,五見和同解,六利和同均。是僧團共住的規則,故僧團亦名六和僧。理和,指無為之理,為大眾共修之目的。意思是僧眾聚會,共學無為法,共證無為理。今實賢祖師,宗教兼通,解行相應,悲智雙運,發菩提心,行菩薩道,專修淨土,臨終自知時至,實是聖僧。由於自謙,故言:「不肖愚下凡夫僧實賢。」
「泣血稽額」,是顯示省祖內心的懇切至誠,祖師因愍眾生,本同佛體,竟因一念之迷,流落生死,不肯學佛,不求出離,故悲傷涕泣,血淚交流。稽顙,即是頭頂禮拜。祖師既知生佛同體,故等視眾生,為未來諸佛,不但悲感同情,而且頭面頂禮,而作佛想,故言:「泣血稽顙,哀告現前大眾」。
「當世淨信男女等」,是祖師勸發菩提心的對象。「現前」指當時涅槃法會大眾,當世,可以說是:當時之世,亦可以說是:當來之世。信是信心,淨是清淨。因為祖師,不但希望涅槃法會大眾,及當時世間一切具足清淨信心的男女,能發菩提心;更希望當來之世,甚至末法時代的眾生,皆能夠發菩提心。因此,以極端至誠的態度,悲哀的心情,沉痛的語調,普告當時法會現前大眾,及當時世間一切群眾,同時普告當來之世,末法時代一切眾生。
「唯願慈悲,少加聽察」,是表明祖師的心願。唯願,即唯一的願望,聽,是留心聽其言;察,是考察思惟其言所詮的義理。可以說:聽是聞慧,察是思慧。聽而不察,即聞而不思,將何以修證?故祖師深恐當時法會大眾,輕浮不信,不肯接受其苦口婆心的忠告,因言:「惟願慈悲,少加聽察。」即是唯一願望,希望大眾,發慈悲心,愍念其一番至誠懇切的苦衷,提起精神,稍加注意,留心聽其所言,考察其義,信受其勸告,共發菩提心。
嘗聞人道要門,發心為首,修行急務,立願居先;願立則眾生可度,心發則佛道堪成。
此總明願是修行的根本。「嘗聞」二字,表示本文所講要義,非出自祖師的主觀,而是從大乘經典得聞,今謹代佛宣揚而已。「入道」即是進入佛道。「要門」,是進入佛道主要的正門,大門,非傍道或小門。凡欲進入佛法菩提之道,其主要的正門,就是「發菩提心」。若能發菩提心,自然可打開入佛知見的正門,進修佛道。若不發心,即使普通天道,人道,甚至日常鎖碎的事務,亦不可能成辦,可見發心,是為一切行門的根本。故曰:「入道要門,發心為首。」
發心,僅起步耳,我們學佛修行,必須繼發心之後,實踐急行,方達目的。然行無願力支持,一旦逆境當前,必生退心。當知世間任何事業的建樹,皆應當先發心願,堅立意志,方抵於成。何況佛道遙遠,魔障重重?是以發心,進修佛道,當先立願。如釋尊因中修行,立四弘誓願,藥師如來立十二大願,阿彌陀佛立四十八額,普賢菩薩立十大行願。結果,終證佛道,廣度眾生,成熟有情。因此,發菩提心,行菩提道,首要急務,該是立願,故說:「修行急務,立願居先。」
「願立,則眾生可度,心發,則佛道可成」。發菩提心,勤求佛道的人,立願當然志在廣度眾生,是以四弘誓願中,第一誓願,就是:「眾生無邊誓願度。」為度眾生,所以要斷煩惱,要學法門,要成佛道。如金剛經言:「若卵生,若胎生,若濕生,若化生,若有色,若無色,若有想,若無想,若非有想、非無想,我皆令入無餘涅槃而滅度之。」然則,三界眾生盡度矣。故說言:「願立,則眾生可度。」「心發」之心字,指菩提心。此菩提心,是眾生本具的正因佛性。無始時來,埋沒於煩惱叢藪中,無由顯發,今遇善知識勸導,發明本具正因佛性。正因理心性既發,則了因慧心,及緣因善心,自可相繼而發。然則,憑藉緣因,善心,所積集的一切功德,斷惑證真,發明心地,使了因佛性顯,成就般若智,了達真如實相理,令正因佛性出纏,法身理體得以顯現,圓滿佛果功德,自可成就正等正覺。故言:「心發,則佛道堪成。」
苟不發廣大心,立堅固願,則縱經塵劫,依然還在輪迴,雖有修行,總是徒勞辛苦。
此是反顯示發心立願為修行根本。廣大心,簡非二乘人所發自利之心。因為二乘聖人,雖發心持戒修行,斷惑證真,願出三界獄,願度生死海,但其目的,僅求自利,發心不廣,不得名為廣大心。
此廣大心,即是發菩提心。上求佛道,下化眾生,自己志願成佛,亦希望法界有情, 同出苦海,共證菩提;而實行六度法,平等救濟一切眾生,方名廣大心。
願曰堅固,即堅定不移,不搖動,不退屈的意志。修行人在菩提路上進行,無論遭遇任何逆境,任何阻力,任何打擊,或付出任何代價,任何犧牲,亦應該堅持初心,不生退意。如經言:「假使熱鐵頂上旋,終不退失菩提心」。如是堅決進修,精進辦道,廣度眾生,於利他行為中,完成自利功德。求離二死,永斷無明,福慧具足,自可成佛。否則,發心不廣,立願不堅,縱經塵點劫數,長時間修行,亦難脫離生死苦海,仍在六道輪迴受苦,雖有修行,結果,徒勞無功。
楞嚴經言:「諸修行人,不能得成無上菩提,乃至別成聲聞緣覺,諸天魔王,及魔眷屬,皆由不知,二種根本,錯亂修習,猶如煮沙,欲成嘉饌,縱經塵劫,終不能得。」二種根本,指真本及妄本。妄本,是依識心妄想心而修行。真本,是依菩提心,真實心而修。是以發菩提心,立堅固願,是修行的根本。否則:「苟不發廣大心,立堅固願,則縱經塵劫,依然還在輪迴,雖有修行,總是徒勞辛苦。」
故華嚴言:忘失菩提心,修諸善法,是名魔業。
此引經典作證,支持其言論。華嚴經,是佛初成道,於三七日中,為大機眾生,所轉的無上法輪;說心佛眾生,三無差別之理。顯事事無礙,事理圓融的境界。其中有段經文說:「忘失菩提心,修諸善法,是名魔業。」諸善法,包活世出世間的善法。世間善法,是五戒、十善,以及一切有益世道人心的道德行為。出世間的善法,是指佛所說的四諦,十二因緣,三十七道品,以及六度,四攝,四無量心等法門。若不發菩提心,立志成佛,或已發菩提心後,因隔陰之迷,或因逆緣退心,即使仍然進修善法,亦將變成魔業。如欲界魔王,亦修十善業,及修世間禪定,因不發菩提心,但求自利,故報為魔王。即使修習四諦、十二因緣、及三十七道品的佛弟子,因忘失菩提心,但求自利,亦很容易為魔所轉。如楞嚴經五十重魔的境界,皆是修行人的障道因緣,故言:「忘失菩提心,修諸善法,是名魔業。」
忘失尚爾,況未發乎?故如欲學如來乘,必先具發菩薩願,不可緩也。
曾經發菩提心,後因逆境忘失,修諸善法,尚且成為魔業。何況根本未曾發菩提心?不曾立志成佛?更容易為魔所攝,淪為魔鬼眷屬。「故知學如來乘,必先具發菩薩願,不可緩也。」
如來乘,是指一佛乘。佛說法教化眾生,可分五乘:一人天乘:說五戒、十善之法。二聲聞乘:說四諦法。三緣覺乘:說十二因緣法。四菩薩乘:說六度、四攝、諸波羅密法。五最上乘,即一佛乘,亦即是如來乘,說佛性本具,人人皆可作佛。然欲學如來乘,得證佛果,成就無上道,當先發菩提心,立四弘願,培養純正的心智,實踐菩薩道,修六度萬行,所謂:「上求下化,悲智雙運」。對於菩薩的心願,不可或缺,更不可以懈怠緩慢,應即發心,急速起行。
然心願差別,其相乃多.若不指陳,如何趨向?今為大眾略而言之.相有其八。所謂邪、正、真、偽,大、小、偏、圓,是也。
然字,是承上起下之詞。前言:「發心為首」,「立願居先」,但末言明發何心,立何願?因為眾生心願的行相差別多,其損益利害亦殊,若不明辨當願當立,或發邪心,立邪願,將誤入歧途,未獲其利,先受其害。因此,省祖特別提出忠告:「然心願差別,其相乃多,若不指陳,如何趨向?」意思是:於眾生眾多心願差別的行相中,若無善知識指出邪正,真偽的分野,以及大小、偏圓的利蔽,將如何能去邪趨正,止偽從真?又如何得知所發之心,所立之願,是大是小,是偏是圓?今祖師特別提出,眾生心願的行相,可分為八種。故言:「今為大眾略而言之,相有其八。所謂:「邪正、真偽、大小、偏圓是也。」
云何名為邪、正、真、偽、大、小、偏、圓耶?
在眾生心願差別的行相中,有邪正、真偽、大小、偏圓八相的分別。而此八相,可歸納為四對,邪正一對、真偽一對、大小一對、偏圓一對。前兩對是為世間凡夫說,為凡夫修行者,開智慧眼,免邪正不分,真偽莫辨,而盲從邪教,偽修瞎煉,誤己誤人。後兩對是為出世間聖者說:出世聖人,不明圓理,偏於事行,祖師特別提出大小、偏圓之教,鼓勵二乘,及別教菩薩,回小向大,捨權入實,趨向佛道。「云何」二字,是徵起,「邪正、真偽、大小、偏圓」是總標心願八相。以下各別分釋:
世有行人,一向修行,不究自心,但知外務,或求利養,或好名聞,或貪現世欲樂,或望未來果報,如是發心,名之為邪。既不求利養名聞,又不貪欲樂果報,唯為生死,為菩提,如是發心,名之為正。
此是說明心願八相中邪正之一對。末法時代,眾生福屬障重,雖發心修行,但不能息心達本源,內證真心,反而捨本逐末,妄用識心,分別向外務求,或求利養,或求名聞,或貪世間五欲物質享受,或但求自利,希望獲得來世福樂的果報。如是發心,如是立願,皆名為邪。特別是世間,种種旁門左道的邪教,往往假託佛教的觀音菩薩,或彌勒大聖之名,引誘徒眾,蠱惑無知。甚至有人自稱活佛,偽說一生解脫,何止貪求名聞利益,五欲享受,簡直欺誑世人,誤害無知,使人喪失正道,墮落魔眷,誠應口誅筆伐。可惜一般愚夫愚婦,受其迷惑,奉獻財色,還要發毒誓,守秘密,不許告人,實在邪得可以。若然正法,自然可以公開宣傅,堂堂皇皇,擊法鼓,樹法雨,那有恐怕人知之理?凡秘密進行,不能公開,或自稱活佛,或說一生解脫的人,皆名之為邪。
反之「既不求名聞利養,又不貪欲樂果報,唯為生死,為菩提,如是發心,名之為正。」因為一個真正發心,上求佛道,下化眾生的菩薩,自然不貪求世間名聞利養,以及一切五欲塵勞的享受,更不希望人天果報。為的是了生死,證菩提,自利利他,是以止息妄想扳緣,向內尋求真心,開佛知見。內則明心見性,外則悲愍世人,唯一的心願,是為了生死,為證菩提。
古德說:「此心未明,如喪考毗,此心既明,更如喪考毗。」意謂學佛修行,未能明心見性,長期流浪生死,受無量苦,內心苦惱,固然猶如喪失父母一般的悲哀。然一旦明心見性,心中更倍覺淒苦,因為明心見性,知道自己原本是佛,本具佛性,與十方如來,無二無別;但因妄念,受生死苦,今雖覺悟,然悟道容易斷惑難,生死未了,寧不可悲?若能心心念念,為求了生死,證菩提,發願我與眾生,共出生死輪迴,法界有情,同證無上菩提,如是發心,如是立願,方名之為正。
念念上求佛道,心心下化眾生,聞佛道長遠,不生退怯。觀眾生難度,不生厭倦。如登萬仞之山,必窮其頂,如上九層之塔,必造其顛,如是發心,名之為真。有罪不懺,有過不除,內濁外清,始勤終怠,雖有好心,多為名利之所夾雜,雖有善法,復為罪業之所染污,如是發心,名之為偽。
此明眾生心願差別八相中,真偽的一對。初句是自利,次句明利他。發心學佛,第一要務,是上求佛道,第一任務,是下化眾生。對此要務,對此任務,必須念念相續,無有間斷,心心念念,無有疲倦。雖聞佛道長遠,在時間言:要經無量劫,勤苦修學;在空間言:要遍十方,利益眾生,成熟有情。雖然眾生剛強,難調難伏,但並不因眾生難度,而生厭倦之心,或生退怯之想。如寶積經說:常精進菩薩,曾為救度一眾生,經無量劫,隨逐不捨,然此一眾生,猶不受化,常精進菩薩,仍無一念棄捨之心。故言:「聞佛道長遠,不生退怯,觀眾生難度,不生厭倦。」
「如登萬仞之山」等四句,是用譬喻顯示菩薩度眾生,求菩提,必須本著無畏的精神,不畏佛道遙遠,不畏眾生難度,不畏生死苦惱,而恆住生死,以種種方便,教導眾生,不捨任何惡劣眾生。難度而能度,難行而能行,如登萬仞之山,必須以無比的勇氣與毅力向上扳,力求前進,不生退屈,務求到達終點之頂為止。又如上九層高之塔,一定要到達最高的一層,以便俯覽四野全景,所謂:「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能如是發心,自度度人,不畏難,不退縮,方名之為真正的發心。
「有罪不懺」以下,是明心願虛偽的行相。有心作惡,名之為罪,無心之失,名之為過。人非聖賢,誰熟無過,凡有罪過,理應懺悔,若然有罪不肯懺悔,有過不肯除滅,反而覆藏己過,隱慝其罪,外表好像清淨無染,戒定慧似乎具足。實則內心充滿貪瞋痴等煩惱,渾濁自性,懈怠放逸,虛度時光,一曝十寒,始勤終棄。所謂:「三分鐘熱度」。這種矯情造作,「內濁外清,始勤終怠」之人,雖有好心,行諸好事,例如:參加濟貧運動,慈善籌款,社會公益等事,亦非純正出於慈悲,而多是夾雜著貪名好利之心而為之。甚或為了沽名釣譽,以求顯貴。「善法」指五戒、十善之法,或出家人修習四禪八定等善法。但因貪瞋未除,愚痴所誤,戒行不淨,造諸惡業。加以過去所作罪業,不肯懺除,致使所修善法,為罪業所污染,成為有漏種子,不能完成清淨無漏功德。如是發心,諂曲不真,名之為偽。
眾生界盡,我願方盡;菩提道成,我願方成。如是發心,名之為大。觀三界如牢獄,視生死如怨家,但期自度,不欲度人,如是發心,名之為小。
此是眾生心願差別八相中,大小的一對。學佛的人,必須具有廣大胸襟,偉大抱負,學佛的大悲心,學菩薩的大願行。如地藏菩薩:「眾生度盡,方證菩提」。又如阿難尊者:「如一眾生未成佛,終不於此取泥洹」。不管親疏,不分種族,不問貴賤,無論難易,一律平等教化,此界他方,人間天上,地獄鬼畜,皆平等拔苦與樂,如是三界九有,四生五類,眾生度盡,我願方盡。「眾生無盡,我願無窮」。能如是發廣大之心,行菩薩之道,饒益眾生,方可名之為大。
反之,若然「觀三界如牢獄,視生死如怨家」,但求自利,不肯度人,便是小乘的行為。三界是欲界、色界、無色界:
欲界眾生,五趣雜居,有男女,有性欲,有善惡,有好醜之分,有貪瞋痴之念,未離色欲及貪欲,因名欲界。
色界,指欲界六天以上的四禪天,初禪有梵眾,梵輔,大梵三天。二禪有少光,無量光,光音等三天。三禪有少淨,無量淨,遍淨三天。四禪有無雲,福生、廣果三天。廣果天外,有無想天,無煩天,無熱天,善現天,善見天,色究竟天等五不還天。無想天外道所居,五不還天,是三果聖人所居。以上十八天無欲念但有形色,因名色界。
無色界,指空無邊處,識無邊處,無所有處,非想非非想處。此四天不但無欲念,且無形色,唯餘識心,故名無色界。
三界,是六道眾生聚居之處,由於惑、業、苦,循環不已,故生死輪迴不息,無法出離,猶如牢獄。眾生於三界牢獄中,此死彼生,彼死此生,生生死死,無有了期,如冤家之牽纏,無時或已。二乘聖人「觀三界如牢獄,視生死如冤家。」急於自度,無暇度人,但求自利,不能兼他,由於精勤修道,一旦斷煩惱,了生死,出三界,不肯再來三界,廣度眾生,故言:「但期自度,不欲度人」。如是發自利之心,不能廣度眾生,因名之為小乘。
若於心外見有眾生,及以佛道,願度願成,功勛不忘,知見不泯,如是發心,名之為偏。若知自性是眾生,故願度脫,自性是佛道,故願成就。不見一法,離心別有,以虛空之心,發虛空之願,行虛空之行,證虛空之果,亦無虛空之相可得,如是發心,名之為圓。
此說眾生心願八相中,偏圓之一對。偏是偏於空有二邊,不能居中。二乘執空,未能從空出假,入俗利生是偏於空:權乘菩薩執有,雖能發心,念念上求佛道,心心下化眾生,不畏生死,不捨眾生,但因不知萬法唯心,心外無法,見有佛道可成,見有眾生可度,見有能修之我,所修之法,執眾生是我所度,佛道是我所成。謂之「願度願成 是偏於有」。「功勛不忘,知見不泯」,即是著相度生,不能無住生心,離相布施,如是發心,偏於有不能會歸於中,名之為偏。
若能深達實相,知自性即眾生的自性,亦即心佛眾生,三無差別的佛性。此性迷時為眾生,悟時即佛道。佛與眾生,其性無二無別。是以眾生,是自性中的眾生;佛道,是自性中的佛道。雖願度生,非離自性,另有眾生可度,故言:「自性眾生誓願度」。雖願成佛,非離自性,另有佛道可成,故言:「自性佛道誓願成」。度生成佛,非離自性,別有一法可得。故言:「不見一法,離心別有。」
「以虛空之心」以下,是以虛空廣大之義,以形容菩薩的心、願、行、果、皆廣大周遍。即依虛空如是廣大之心,發如是廣大之願,修如是廣大之行,證如是廣大之果。
廣大的心,是發成佛之心。如經言:「我今發心,不為自求,人天福報,聲聞緣覺,乃至權乘,諸位菩薩,唯依最上乘,發菩提心,能與法界眾生,同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
廣大的願,是「眾生無邊誓願度」。度盡十方三世,佛剎極微塵數眾生。
廣大的行,是廣修六度,四攝,四無量心等法門,即是「法門無量誓願學」。
證廣大之果,是「佛道無上誓願成」。虛空非有,行願非空,即無修而修,無證而證。雖修雖證,猶如虛空,無相可得,即修而無修,證而無證。無修而修,無證而證,是離相生心,無相布施。如金剛經說:「菩薩應離一切相,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不應住色生心,不應住聲香味觸法生心,應生無所住心。」故言:「以虛空之心,發虛空之願,行虛空之行,證虛空之果。」修而無修,證而無證,是圓滿菩提,歸無所得。如金剛經言:「實無有法,如來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故言:「亦無虛空之相可得」。如是發心,不著於有,不執於空,空有不二,事理圓融,可名之為圓教。
知此八種差別,則知審察,知審察,則知去取,知去取,則可發心。
此八種,是指前所辨心願八相,邪正,真偽,大小,偏圓等四對。修行人能辨別了知,此八種發心的差別相,自然當知加以審度考察,明白邪、偽、小、偏,皆非善美,若發邪、偽、小、偏之心,則因地不正,果招紆曲,是生死根本,誠應去之。至於真、正、大、圓、之心,既善且美,是成佛的真因,必定可以達到自利兼他的心願,及覺悟成佛之目的,應該取之,繼而發之。故言:「知審察,則知去取,知去取,則可發心。」
云何審察,謂我所發心,於此八中,為邪為正,為真為偽,為大為小,為偏為圓。
云何,是徵釋上文「則知審察」之意。何謂審察?又將如何審察?審是審詳,察是考察,審詳考察自己所發之心,於前文所說心願八相中,究竟是屬於那一種?是正?抑或是邪?是真?抑或是偽?是大?抑或是小?是偏?或是圓?
云何去取,所謂去邪去偽,去小去偏,取正取真,取大取圓。如此發心,方得名為真正發菩提心也。
是徵釋前文「則知去取」之意。云何是徵?所謂以下是釋成。去取之法,即邪、偽、小、偏、四種心,應去之捨之;正、真、大、圓、四種心,應取之發之。如是去邪取正,去偽取真,去小取大,去偏取圓,發正、真、大、圓之心,方得名之為真正發菩提心。
此菩提心,諸善中王,必有因緣,方得發起。今言因緣,略有十種:何等為十?一者、念佛重恩故,二者、念父母恩故,三者、念師長恩故,四者、念施主恩故,五者、念眾生恩故,六者、念生死苦故,七者、尊重己靈故,八者、懺悔業障故,九者、求生淨土故,十者、為念正法得久住故。
初二句是讚歎菩提心的功德,亦是說明本文的宗旨。本文作者省庵祖師,目的在於勸人發菩提心,是以菩提心,是本文的中心思想。然則,何謂菩提心? 祖師言:「此菩提心,諸善中王。」諸善,概括世間有漏善,及出世間無漏善。
有漏善指五戒、十善、四無量心,四禪八定等。五戒,是人道中善;十善,及味禪,是欲界天善;四無量心,及四禪,是色界中善;滅色歸空,修習禪定,是無色界中善。此等善皆不能了生死,出三界,因名有漏善。
無漏善,指三無漏學,四諦,十二因緣,六度,四攝,及菩提心。戒、定、慧三無漏學,與四諦,十二因緣,是二乘所修之善。六度,四攝等,是菩薩所修的善。菩提心,則是佛道中善。能統攝一切善法,能出生一切如來,故屬於善法中王。此為善法之王的菩提心,是成佛種子,原本含藏於一切眾生,八識田中,屬正因理心性。此理性,雖然眾生本有,如缺乏因緣的協助與激發,是不可能顯現的,故法華經說:「佛種從緣起,是故說三乘。」由佛的三乘教法的因緣啟發,則正因理心性顯,可證真性菩提;了因慧心性顯,可得實智菩提;緣因善心性顯,可成方便菩提。真性菩提,顯諸佛法身,可證法身德;實智菩提,成諸佛報身,證般若德;方便菩提,現諸佛應身,證解脫德。由於菩提心的發起,可得三菩提,可證諸佛三身,可獲諸佛三德秘藏。準是可知,發起菩提心的功德,實在不可思議。
「今言因緣,略有十種」。發菩提心的因緣很多,古往今來,學佛的人,甚至過去、現在的諸佛菩薩,最初發菩提心,皆各有其不同的因緣。而諸經所說關於發菩提心的因緣,亦多不同。今省庵祖師說:發菩提心的因緣,約略共有十種。
「何等為十」以下,是徵釋十種因緣。
「一者念佛重恩故」,人生於世,父母有養育之恩,師長有教導之恩,朋友有提攜之恩,眾人有互助之恩,但皆不及佛平等大悲,拔苦與樂之恩。因為眾恩,僅惠我於一時,佛恩卻惠我於永劫。眾生恩僅助我生活所需,解我現實的困苦;佛恩卻能除我煩惱逼迫,斷我生死憂患,令我享受無上菩提正法樂於永恆。故佛恩高如須彌,深如巨海,誠應發菩提心,修菩薩行,上求佛道,下化眾生,以圖報佛恩於萬一。所謂:「若不說法度眾生,畢竟無能報佛恩。」因此,為報佛重恩故,我們應發菩提心。
二者念父母恩故」,欲發菩提心,行菩薩道,必須憑藉現前四大色身,所謂:「借假修真」。但此色身,父母所生,哀哀父母,生我劬勞,故欲報親恩,當發菩提心。
「三者念師長恩故」,父母僅能生我色身,師長能生我慧命。如無世間師長教導,焉知做人的道理,又如何充實知識,何來謀生技能?如無佛教師長的開示與接引,如何懂得佛法,如何明自真理?又如何據理起行,斷惑證真?故親恩當報,師恩更要報,我們為念報師長的恩德,應當發菩提心。
「四者念施主恩故」,此是就出家僧眾言。出家人既不務農,亦不經商,生活所需,全憑施主供給。如無施主供養,如何解決生活所需?又怎能安心辦道?今能萬緣放下,專心修行,皆拜施主所賜。是以念報施主恩,應當發菩提心。
「五者念眾生恩故」,眾生恩有兩重關係,一是無量劫來,在六道中輪迴受生,皆有父母。是以一切眾生,可能是我們過去生的父母,皆有恩於我。其次是人不可能獨立生存,必須彼此互相依賴,互相供給,雖曰:士農工商,各司其職,似不相關,實則彼此互相協助,互有恩惠,故為念報眾生恩,應當發菩提心。
以上五種,是外在的因緣。學佛人必借助前五種外助因緣,始可以專心修行,成就道業。但學佛人之目的,志在了生脫死,然欲了生死,又當自尊自重,懺悔業障,改往修來,求證無生,續佛慧命。因此,以下五種:是發菩提心的內在因緣。
「六者念生死苦故」,眾生之苦雖多,其中最甚的莫過於流浪生死,求出無由。一切眾生,輪轉六道,此死彼生,彼死此生;生生死死,無有了期。尤其苦惱的是受業力所牽,時而牛胎,時而馬腹,一失人身,永劫沉淪,實在可悲。今既幸得人身,又得聞佛法,自當精進,勤求佛道,以謀解脫生死苦,超出離六道輪迴。是以為念生死苦,當發菩提心。
「七者尊重己靈故」,己靈,是指眾生自己本具的靈性。眾生本具的靈性,即是佛性,與佛無異。如華嚴經言:「善哉!善哉!大地眾生,皆具有如來智慧德相,皆因妄想執著,不能證得。」昔因無知,隨逐顛倒妄想,作業流轉,致使靈性隱沒,枉受生死痛苦;今既得聞佛性平等之理,自當珍惜,自當尊重,不該再自暴自棄,自甘墮落。應該力爭上游,進修佛道,積功聚德,使靈性顯現,佛性抬頭。是以為尊重己靈,當發菩提心。
「八者懺悔業障故」,懺是懺其前愆,悔是悔思其后過。業,是指我們身口意三業,業障,則包括煩惱障,業障,和報障。因煩惱而作業,因業而受報。故眾生由於無始時來,不知本具靈性,用諸妄想,起惑做業,因業感果,流轉三界六道,障生善處,障學善法,障出生死,障成佛道。今既求出輪迴,希望拾回靈性,覺悟成佛,自當懺悔往昔身口意三業所作吸種種罪業,誓不再造,以解除菩薩道上的一切障礙,希望順利進趣菩提,是以我們為懺悔業障,應當發菩提心。
「九者求生淨土故」,婆婆世界,屬於五濁惡世,雖然懺悔宿業,內障消除,但外在環境逼迫,惡友牽連,未證無生,難免為境所轉,故當求生淨土,見佛聞法,與諸上善人,俱會一處,學習進修覺道的方便,學習利益眾生的技巧,直至證無生忍,得不退轉,然後再來娑婆,廣度眾生,滿菩提願,是以為求生淨土故,應當發菩提心。
「十者為念正法久住故」,正法,指佛的正法,亦即是佛所說的教、理、行、果。若然佛所說的教理行果,能久住於世間,令善根眾生,因信得解,依解起行,因行而證。如是轉展傳受,何止有益於個人身心,更可改善社會,建立人間淨土,促進世界永久的和平,是以為令法久住,應當發菩提心。
云何念佛重恩?謂我釋迦如來最初發心,為我等故,行菩薩道,經無量劫,備受諸苦。
以下是特別詳細說此明發菩提心的因緣。第一種就是念佛重恩。十方諸佛,皆有恩於眾生,但娑婆世界眾生,由釋迦牟尼佛,直接教化,故但言:「釋迦如來」之恩。
釋迦是梵語,譯名能仁,意思是說:能施仁德以利他,是表佛的大悲。牟尼,譯名寂默,以其寂靜默然,故能內發智慧以自利,是表佛的大智。
如來,是佛果十種通稱一。如、是如如不動。六道眾生,依業受報,來三界六道受生,恆被「利、衰、毀、譽,稱、譏、苦、樂」八風所動,故來而不如。二乘聖人,斷我執煩惱,出分段生死,證真空涅槃,「觀三界如牢獄,視生死如冤家。」不肯再來三界度生,故如而不來。菩薩則不同於二乘,沉空滯寂,肯來入生死,度眾生,故非二乘之如;又不同於凡夫,隨業受生而來,而是乘願再來,故非凡夫之來。但有諸佛證理究竟,如理而來,成等正覺,利樂有情,因名如來。
又依如來三身言:「無所從來,亦無所去,故名如來」(見金剛經)是法身如來。「一切智名如,正覺明來」(轉法輪經)是報身如來。「乘如實道,來成正覺」(成實論)是應身如來。釋尊三身具足,因名如來。
「最初發心」,指婆婆教主釋迦牟尼佛,未成佛前,位居凡夫,與我等眾生無異,後因遇古之釋迦如來,降生人問,當時今之釋尊,身為陶師,名大光明。古之釋迦如來,知陶師學佛因緣成熟,於是率領座下舍利弗,目犍連,須菩提,富樓那等四大弟子,前往陶師家借宿一宵。陶師見佛及弟子,相好莊嚴,威儀具足,生歡善心,供養承事;佛為說法,即發菩提心,願將來成佛,如古之釋迦如來。當時四個助理工人,亦心生歡喜,願於陶師將來成佛時,為其座下弟子。今之釋尊,即當時的大光明陶師,今之舍利弗、目犍連、須菩提及富樓那,即當時助理陶師的四位工人。今省庵祖師言:「謂我釋迦最初發心」,是指釋尊於久遠劫前,在古之櫸迦如來時,發菩提心言。
「為我等故行菩薩道。」釋尊之所以發菩提心,行菩薩道,目的在救度眾生,願代眾生受苦,因此,自從發菩提心後,經無量劫,行菩薩道,難行能行,難忍能忍,受苦無量。故言:「經無量劫,備受諸苦。」
我造業時,佛則哀憐,方便教化,而我愚癡,不知信受。
初句明自己所作惡因。佛見眾生,由於無知,造諸五逆十惡等不善業時,生大悲心,悲哀愍憐,用種種權巧方便,施以教化,欲令眾生,止惡行善,可惜我等愚痴固執,不肯信受,不知悔改。
我墮地獄,佛復悲痛,欲代我苦;而我業重,不能救拔。
眾生既不知信受佛法,不肯改惡從善,既造諸惡業,則由惡業之因,必招感地獄苦果。佛見眾生,執迷不悟,作諸惡業,墮落三塗,更加悲傷痛惜,甚至願意以身代受。如八大人覺經說:「願代眾生,受無量苦。」可惜因果定律,自作自受,不可替代,是以佛雖慈悲,亦無法救拔我等業障深重的眾生。
我生人道,佛以方便,令種善根,世世生生,隨逐於我,心無暫捨。
是說諸佛慈悲,不捨眾生。當我等地獄報盡,再生人道時,佛仍然慈悲不捨,復以種種權巧方便,為我等說法,令我等種植善根,甚至生生世世,隨逐我等左右,教化提攜。雖然我等業障深重,不肯接受佛的教化,佛亦心心念念,思以挽救,絕無暫時放棄教化捨離我等之心。
佛初出世,我尚沉淪,今得人身,佛已滅度。
祖師自悲,生不逢時。佛初出現世間,於印度八相成道之時,我等尚因惡業牽連,沉淪三塗,無緣見佛聞法,痛失解脫良機。今雖惡報已盡,得生人間,回復人身,可是佛早已入滅,無福親近供養承事。所謂:「佛出世時我沉淪,今得人身佛滅度,懊惱此身多業障,不見如來金色身。」能不遺憾?
何罪而生末法,何福而預出家,何障而不見金身,何幸而躬逢舍利。
此是祖師自述內心悲喜的情懷。師說:雖然我因罪障因緣,生於末法,不能親見佛的金色身,親聞佛的教化,但又慶幸今於末法時代,懂得捨俗出家,修持佛的正法,得列為三寶之一的僧寶之數,更有福於今日躬逢佛的真身舍利,頂禮供養,得以滅罪生福,實是不幸中之大幸。
如是思惟,向使不種善根,何以得聞佛法?不聞佛法,焉知常受佛恩。
「如是」,指於悲喜交集之餘,心中不免思惟,慶幸自己宿生曾種善根,否則,今生何由得聞佛法?不聞佛法,又焉知自己多生多世,曾經受佛的深恩?
此恩此德,丘山難喻,自非發廣大心,行菩薩道,建立佛法,救度眾生。縱使粉身碎骨,豈能酬答?是為發菩提心第一因緣也。
此總結念佛重恩,應發菩提心。諸佛修因,累劫行菩薩道時,施於眾生的恩德,高逾須彌,深如巨海,誠非邱陵山岳可能比喻,非發菩提心,行菩薩道,實無以報答佛此恩此德於萬一。如華嚴經說:「假使頂戴經塵劫,身為床坐遍三千,若不說法度眾生,畢竟無能報佛恩」。是以省庵祖師言:「此恩此德,邱山難喻」若然不發廣大心,行菩薩道,學佛的平等慈悲,饒益法界有情;則縱然粉骨碎身,亦難酬答佛恩於萬一。
「行菩薩道,建立佛法,救度眾生」,是菩提心的內容。以平等慈悲之心,實踐菩薩道中,六度,四攝,及諸波羅密法門,使佛正法,廣宣流布,建立正法幢於世間,以救度世間一切苦惱眾生。如是自利兼他,自然可以覺悟成佛。文中「自非」,「豈能」,皆是反顯之詞。我等曾受佛深恩的弟子,若非發菩提心,行菩薩道,弘揚佛法,廣度眾生,即使粉骨碎身,亦難以酬答佛恩。是以念佛重恩,為發菩提心的第一種因緣。
云何念父母恩?哀哀父母,生我劬勞,十月三年,懷胎乳哺,推乾去濕,嚥苦吐甘,才得成人,指望紹繼門風,供承祭祀。
為報佛恩,非發菩提心,行菩薩道不可。然行菩薩道,又非憑藉父母所生的色身不為功。父母不但生我,且養我育我,教導我,此恩此德,豈可不報?中國古人,力倡孝道,所以說:「百行孝為先」,而佛教更重視孝道。雖然,佛教主張人割愛辭親,出家修行,但此舉并非違背孝道,更非不報親恩。反而是更積極於孝道,廣報親恩。
佛經說:「大孝釋迦佛,累劫報親恩。」佛教報恩,不止於今生父母,同時念及過去,甚至未來父母。今生父母,固應孝敬,過去父母,甚至未來父母,亦應孝敬。人道中父母應該孝敬,其他五道中的父母,亦應孝敬。然欲孝敬三世父母,盡報六道父母的恩德,非發菩提心,行菩薩道不可。是以念報父母恩,為發菩提的第二種因緣。
念及父母深恩,內心不覺悲戚不已,故言:「哀哀父母,生我劬勞。」十月懷胎,固然辛苦,及胎兒出世,三年哺養期間,母親「推乾去濕、嚥苦吐甘」,不知付出多少心血,精神,時間,以及金錢,撫養教導,然後才得長大成人。一般父母對於子女的希望,當然是聰明才智,能繼紹父業,甚至飛黃騰達,光宗耀祖。此外就是:「生有所養,死有所葬。」不忘春秋二祭,使一脈香煙,綴承不絕。若然子女,自甘墮落,一事無成,或不能生兒育女,繼承香火,或子女對自己不孝,不敬,則抱憾終身,甚至死不瞑目。故言:「祇望紹繼門風,供承祭祀。」
今我等既已出家,濫稱釋子,忝號沙門,甘旨不供,祭掃不給,生不能養其口體,死不能導其神靈,於世間則為大損,於出世又無實益。途既失,重罪難逃。
此說明出家人未能盡世俗為人子者應盡的責任。出家,即割愛辭親,捨棄世俗之家,進入佛門,成為釋尊座下的弟子。阿含經言:「四河入海,同一鹹味,四姓出家,同稱釋子。」是以凡是出家,為佛弟子的人,皆名釋子。但釋子亦有釋子應盡的義務與責任。若然出家,未能嚴守禁戒,如說修行,未能弘法利生,度己度人,則有失釋子的職責,僅足濫於充數,名稱上是釋子而已。故言:「濫稱釋子」。
沙門是梵語,譯為勤息,是出家人的通稱。意思是說:出家釋子,應該晝夜六時,勤修「戒定慧」三學,息滅「貪瞋痴」三毒。沙門有四種:
一勝道沙門:即能勤修三學,息滅三毒,自斷煩惱,成就自覺勝道的沙門。
二示道沙門:能以自証真理,開示他人,令他人得入聖道,如舍利弗等諸大弟子。
三命道沙門:又名活道沙門,即依佛出家,能多聞佛法,止惡修善,內調煩惱,使智慧的命根生長。如阿難等深入經藏,智慧如海。
四污道沙門:即是壞道沙門。指犯戒比丘,濫受信施。前三種是名符其實的沙門,後一種只是忝號沙門而已,實非真正的沙門。
清朝佛教,龍蛇混雜,能真正號稱釋子,號稱沙門的出家人不多。省庵祖師見當時的一般僧眾,既不肯如說修行,勤修戒定慧,息滅貪瞋痴以自利;更不能弘揚法,開示眾生以利他。反而扳緣權貴,追逐名利,毀諸梵行,故言:「濫稱釋子,忝號沙門。」此等沙門,何止未盡佛子應有的責任,抑亦未盡為人子的責任。因為,為人子者,父母在堂,應晨昏定省,供養珍餚,以滿其口腹,以補充其體力。父母亡,則葬之以禮,春秋二祭,所謂:「生事之以禮,死葬之以禮,祭之禮。」今因出家,遠別鄉井,辭別父母,「甘旨不供,祭祀不給,生不能養其口」,若然道業成就,尚可以導父母之靈於善道,或荐導父母先靈,早登極樂。
黃檗禪師等。檗禪師,字希運,二十歲出家,五十歲未歸。家中慈母,因念愛子,時常感傷流淚,致雙目失明,仍念念不忘其子,逢出家人到訪,必設齋供養,並親自動手為出家人洗腳。因為其子希運禪師,左腳有一痣。其母希望在為出家人洗足時,以辨認是否兒子。有一天希運禪師路過故鄉,被其母請回家中供養,並親為其洗足。禪師恐被母摸著紅痣,不能脫離母子私情,因此,將右腳給其母親洗兩次,使其母親當面錯過。雖然,其母曾向其查詢兒子的行蹤,並說於三十年中,因憶念兒子,以致雙目失明,但希運禪師,仍然硬著心腸,不肯認母。只說:「你的兒子我是認識的,他現在在山西。」其母托他帶信,教兒子回來一次,以慰其思念之情。
希運走時,離家不遠,遇見熟人,此人來對其母說:「你的和尚兒子回來了,你應該很高與,因何不留他多住幾天?」此時其母,始知剛才那個和尚,就是他的兒子,趕緊向西追去,追至清福河,因雙目失明,墮溪淹死。當時希運禪師,正在渡河,救母不及,悲傷而言:「一子出家,九族生天,若不生天,諸佛妄語。」就在河邊為母舉行火葬,舉火時為母說法:「我母多年迷自性,如今華開菩提林,當年三會若相值,歸命大悲觀世音。」
時兩岸觀眾,見其母親現形於煙火中,轉作男身,昇天而去。一夜,夢見其母說:「當年若受你一粒米,當墮地獄,何有今天?」再拜而去。這就是憑藉個人的道力,超荐母親的見證。可惜今之出家人,既未能弘法利生,亦未能精進辦道,僅濫稱釋子,忝號沙門,未存道力,父母生不能養,死不能葬,更未能憑藉自己的道力,導父母識神生天,對於世間的孝道言:是為損失孝道的職責;對於出世間的道業言:又未能得到實益。可謂「兩途皆失」,實在罪過,無法逃避責任,故言:「兩途既失,重罪難逃。」
如是思惟,惟有百劫千生,常行佛道,十方三世,普度眾生。則不惟一生父母,生生父母,俱蒙拔濟;不惟一人父母,人人父母,盡可超升。是為發菩提心第二因緣也。
以下是結成應發菩提心的因緣。「如是思維」指想念到「兩途既失,重罪難逃」,能不深感內疚,而思有以補救?然補救之法,最好就是發菩提心,行菩薩道,廣度眾生,令自己與他人的父母俱得度。蓮池大師說:「父母恩重,過於山邱,三鼎三牲未足酬,親得離塵垢,子道方成就。」是以唯一補救的方法,就是發願自今以往:「百劫千生,常行佛道。」
佛之道無他,唯上求下化而已。若能發願,生生世世,上求佛果菩提外,即於「十方三世,普度眾生」,常行菩薩道,然則:不惟一生父母蒙受其益,得以超度,即生生父母俱蒙拔濟。何止自己一人父母得以超昇,即人人父母,亦盡可超昇。因為無論今生,或多生父母,無論自己或他人的父母,凡未能超越三界,了脫生死者,無量劫來,或在此界,或在他方,六道受生,恆處生死輪迴受苦,無法出離。今既悔悟以往,未盡人子、釋子之責,而發願自今以後,生生世世,上求佛道,下化眾生,令六道眾生,皆沾佛法利益,盡得出離生死苦海,共登佛道彼岸,自然可以報答自他三世六道父母的恩德。因此,念父母恩,是發菩提心的第二種因緣。
云何念師長恩?父母雖能生育我身,若無世間師長,則不知禮義;若無出世師長,則不解佛法。不知禮義,則同於異類;不解佛法,則何異俗人。
父母雖然生我,養我,使我長大成人,但關於學問知識,謀生技能,皆賴師長教導,是以師恩用於第三。
師長可分為二:一是世間師長執掌智育,及德育的職責。二是出世間師長,盡覺世牖民,拔苦與樂的義務。人無世間師長教育,何止無法培養德智,增長知識技能,以創基立業,且不知禮儀,不懂廉恥,將類於禽獸。人無出世間師長教導,既不能進德修業,明心見性,覺悟成佛,利己利人,更不能超越三界,而永劫沉淪,輪轉六道生死,長期受苦。故省庵祖師言:「若無世間師長,則不知禮義,若無出世師長,則不解佛法。不知禮義,則同於異類,不解佛法,則何異俗人。」
當今之世,私慾氾濫,曲解自由,毀棄正義,不認道德,不知禮教,致使人與人之間相處,日益艱險,人與人爭,國與國爭,時刻昇級,人生苦惱,社會混亂,亦與時俱增。追究其原因,皆由世間師長,偏於知識的灌輸,忽視德育的培養所致。特別是末法時代,佛門龍蛇混雜,邪師說法,如洹河沙,正見不申,正法不揚,致使世人不明因果,不守戒律,不懂佛法,不知修行,不肯利他,不得解脫。皆因出世間師長,未能克己自修,未能積極濟世,未盡弘法利生的責任所致。
今我等粗知禮義,略解佛法,袈裟被禮,戒品沾身,此之重恩,從師長得。若求小果,僅能自利,今為大乘,普願利人,則世出世間二種師長,俱蒙利益。是為發菩提心第三因緣也。
此結成念報師恩,為發菩提心的因緣。世間禮義繁多,如接待之禮,嫁聚之禮,喪祭之禮等等。且往往因時、因地、因人而殊,若想精確盡知,世間各國民族的種種禮儀,實不可能,故言:「粗知禮儀」,是明世間師長之恩。
佛法深奧微炒,廣大無涯,三乘五乘,各宗各派,即使竭盡畢生精力,亦無法盡解。何況人的智慧有限,時間有限,所知障特別重。所謂:精通三藏,實是再來菩薩的事,并非一般凡夫俗子,或初發心出家的人所能及。但能略解佛法,懂得修行,知因識果,已然不易。故言:「略解佛法」,此顯示出世間師長的恩德。
「袈裟」,譯名解脫服,或言壤色衣。有五衣、七衣、大衣之分。佛制比丘,比丘尼,三衣不離身。「戒品」指佛所制種種戒律,沙彌、沙彌尼、固有其戒律不同,比丘,比丘尼,亦各有其應守的戒律,此外有在家五戒,菩薩戒等,品類眾多,因名戒品。
無論在家或出家的佛弟子,在求戒時,必須由戒師傳授及證明,始得戒體,始可以身披袈裟,顯示僧相;或記別在家修行,與世俗人有異。是以袈裟披體,戒品沾身是說明求戒時,三師七證的恩德。 因身受世出世間的師長,以及求戒時三師七證等數重恩德,故言:「此重恩從師長得」。
「若求小果,僅能自利」,是指小乘聖人的意向。小乘阿羅漢、辟支佛,所證的解脫道,但能自利,未能利人,因名小乘。師恩浩蕩,豈是僅證小果,但求自利,可能酬報?是以今為報師恩,誠應立志勤求大乘,發菩提心,行菩薩道,「普利人天」。普利人天,即「眾生無邊誓願度」。若能度盡眾生,則世出世間二種師長,俱蒙利益,自可總報師恩。是以念報師恩,是發菩提心的第三種因緣。
云何念施主恩?謂我等今者,日用所資,並非己有。二時粥飯,四季衣裝,疾病所需,身口所費,此皆出自他力,將為我用。
「施主」,梵文陀那缽底,陀那,譯名施,缽底譯名主,合稱施主。簡稱檀那,或檀越。意思是:布施供養三寶,能超越貧窮苦海。翻譯名義集曰:「梵語陀那缽底,唐言施主,今稱缽那,訛陀為缽,去缽底留那也,又稱檀越者,檀即施也,此人行施,越貧窮海。」在家佛弟子,因尊敬三寶,以飲食財物,布施供養,令出家人,衣食無憂,以安心辦通,成為出家人的助道因緣,理應感恩圖報,故施主恩居第四。
衣食住行,是人生存必備條件,雖身出家,亦不例外。若缺乏衣食,及居住環境,或失卻行動自由,絕不可能修行辦道,或弘揚佛法。世間人,無論士、農、工、商,終日奔波勞碌,熙往攘來,無非是為解決衣、食、住、行的問題。佛陀為使出家弟子,能專心辦道,及集中精神,從事弘法利生的工作,亦為令在人家佛弟子,有機會廣種福田,因制戒出家弟子,不得從事世俗各項謀生事業,不得積蓄金錢,日常生活一切所需,皆由在家佛弟子供給。
佛遺教經言:「持淨戒者,不得販賣貿易,安置田宅,畜養人民,奴婢畜生,一切種植,及諸財寶。」又云:「於四供養,知量知足。」四供養,是飲食,衣服,臥具,醫藥。出家人,飲食,衣服,臥具,醫藥,皆由施主供給。故省庵大師言:「日用所資,並非己有,二時粥飯,四季衣裝,疾病所需,身口所費,此皆出自他力,將為我用。」
彼則竭力躬耕,尚難糊口;我則安坐受食,猶不稱心。
此陳述世人謀生不易,而出家人坐享其成,若不發心修行,實有負施主,將難逃果報酬還。「彼則竭力躬耕,尚難糊口」,是指農夫施主。貧農之家,披星戴月,日晒雨淋,墾土鋤地,勞苦耕耘,結果,除去交給田主租值,及種子肥料等開支,所餘五谷,尚不足以維持一家數口溫飽。然出家之人,則坐享其成,受彼飲食供養,有時猶感未能稱心滿意,特別是中國大叢林寺院中的清眾,往往是十指不沾水,百事不操心,茶來伸手,飯來張口。回顧貧農勞苦終日,尚難糊口,能無愧於心?
彼則紡織不已,猶自艱難;我則安服有餘,甯知愛惜。
是指織工施主。紡是紡紗,織是織布。現代紡織業,非常發達,出產布類,品種繁多,精美絕綸,而製造成衣,亦用機器裁剪綴紉,既精美,又省力,可是古之紡織業,則尺縷寸絲,皆由人工製造,貧苦之人,終年辛勞,往往衣不蔽體,生活維艱。而出家人,則安然享用四季衣服,尚有多餘,寧知得來不易,而加愛惜?本來佛制僧眾,三衣一缽度春秋。但佛教傳入中國,由於風俗習慣不同,四季氣候冷暖不一,故僧衣亦分四季厚薄。不過,理應知足,但求蔽體禦寒,不應貪美求多。
彼則蓽門蓬戶,擾攘終身;我則廣宇閒庭,悠游卒歲。
指寒苦施主言。貧窮人家,用茅草竹木所造成簡陋之室,名蓽門蓬戶。由於家貧,終日勞碌,為口奔馳,故言:「擾攘終身」。而出家人憑佛之福,棲身之處,是廣大寬敞的寺院,庭園幽深清雅,優哉悠哉,度其歲月,環境如斯,若不及時修行,何止可惜,簡直是愧對施主。
以彼勞而供我逸,於心安乎?將他利而潤己身,於理順乎?
此以僧俗比較,激勵道心。彼勞,指農夫,織工,及窮苦人家,以勤勞辛苦所得衣食,財物,用以供養三寶,令我等出家僧人,衣食無缺,過著清閒安逸的生活,若不精進修行,能於心安乎?又彼等農工窮人,從辛勞勤苦中所得的利潤,自己省吃儉用,用來供養滋潤我等身體,使我等出家人,得以溫鮑,若然懈怠放逸,不知進修,於理順乎?
本來,貧農苦工,及一切貧窮之人,皆由宿世慳貪,不肯布施所致。今若能勤苦積財,用以供養三寶,正是在福田中播種,將來必得富貴收獲,將可超越貧窮苦海。何況在家佛弟子,四事供養三寶,是盡在家佛弟子,護法的責任。如果出家僧人,亦能勤苦修行,將所積功德,迴向施主,或精研教典,以法布施施主,或廣度眾生,以盡弘法利生,續佛慧命的責任,正是各司其職,各盡其責。雖受其供養,亦可心安理得,無需愧咎自責。否則,信施難消,來世必需酬還。
自非悲智雙運,福慧二嚴,檀信沾恩,眾生受賜;則粒米寸絲,酬償有分,惡報難逃,是為發菩提心第四因緣也。
「自非」是從反面假定。上求佛道以自利,是運智;下化眾生以利他,是運悲。利他是修幅,自利是修慧,自利利他是因,「福慧二嚴」是果。菩薩修因,廣修六度,四攝,可令「檀信沾恩,眾生受賜。」當其二利究竟,福慧二嚴,佛道可期時,更能使所有檀越信施,皆沾佛法恩光。令六道四生,共受佛法恩賜。
假如:若不發菩提心,行菩薩道,而懈怠放逸,則信施難消,即粒米寸絲之少,來生仍需酬還,而且在酬償宿債時,必有一定的分量,絲毫不能幸免,絕對不可以逃避因果惡報。故古德說:「施主一粒米,大如須彌山,食而不修行,披毛戴角還。」能不怵然驚心?
據說:昔日有一僧人,隱居山中茅屋,一心修習禪定,以求明心見性;其生活所需,皆由其信徒母女二人供養。豈料寒暑迂易,轉瞬二十載,仍未悟道,心生慚愧,欲往他方參學,與徒辭行。其徒誠意挽留,願終身供養。師以心地未明,信施難消;且為了生脫死,非外出參學,訪求善知識指導不可。
母女二人,見師去志已決,唯有懇請師多留數日,以便做一納衣與師禦寒。師允其所請,母女二人歸家,即裁縫納衣,一針一句阿彌陀聖號。衣成,再包四錠馬蹄銀子,送師做路費。師受其供,並決定次日起行。當晚,仍然坐禪如故。半夜,忽有一青衣童子,手執旗幟,隨後數人鼓吹而來,同時有數人,扛一朵大蓮華,至師前,童子請師上蓮台。禪師心想,數十年來,只修禪定,未修淨土,何以接往西方?恐怕是魔來擾亂,置之不理,童子再三勸請,並謂時限已到,不可久延。禪師取一引磐,插在花台,時候已到,彼等鼓吹而去。
次晨,其徒母女家中,馬母產下一引磐。馬夫以為怪事,告知主母。母女二人,認得引磐,是師傅之物,不知何因而入馬腹?不覺驚疑,遂往師處,問師曾遺失何物?師言:「不失。」母女二人,出引磐言:「此是師物,何以從馬腹出生?」其師見物聞言,汗流浹背,而作偈言:「一襲納衣一張皮,四個元寶四個蹄,若非老僧定力足,幾為汝家作馬兒。」遂告以夜間所發生之事,並將納衣及銀錠還徒而去。由此故事的啟示,出家人何止要如法修行,精進道業,還要明心見性,自利利他,始可消受信施供養;否則,非酬還不可。所以,為報施主恩,是發菩提心的第四種因緣。
云何念眾生恩?謂我與眾生,從曠劫來,世世生生,互為父母,彼此有恩。今雖隔世昏迷,互不相識,以理推之,豈無報效。
眾生,指含有知、情、意的生命而言。此有情生命,由外在的地、水、火、風等色法,及內在的受、想、行、識、等心法,種種因緣條件和合而成,故名眾生。眾生遍於十法界,天上是著樂的眾生,修羅是瞋癡的眾生,三途是受苦的眾生,人道是苦樂交參的眾生,二乘是自了生死的自利眾生,菩薩是自利兼他的大道心眾生,佛是福慧具足的無上眾生。今言眾生,除佛以外,指九法界眾生。九法界眾生,自從無始時來,迷失本性,流落生死,生生世世,於六道中,曾互為父母眷屬,彼此互相有恩。故省庵大師言:「謂我與眾生,從曠劫來,世世生生,互為父母,彼此有恩。」
一切眾生,雖然曾經互為父母眷屬,但因隔陰之迷,又沒有宿命智,因此彼此互不認識。即使是現實生活中,或因事隔多年,或因腦部受傷,失去記憶,對於自己親人,亦不復認識,何況事隔多生多世?佛經說:阿羅漢聖人,轉生人間,尚有隔陰之迷,而菩薩亦有出胎之昏,不過彼等聖人,憑藉往昔善根功德,一遇機緣,即可恢復記憶。我等凡夫,長期淪落生死,生生世世,改頭換面,自然互不認識。但「以理推之」,確曾互為父母眷屬,「彼此有恩。」豈能不念恩圖報,以酬其勞,故言:「豈無報效」。
今之披毛帶角,安知非昔為其子乎;今之蝡動蜎飛,安知不曾為我父乎。
是約畜道眾生言。根據六道眾生,曾互為父母眷屬之理類推之,則今之披毛帶角的豬馬牛羊等一般家畜,甚至虎、豹、豺、狼等野生動物,安知不是我們往昔生中的父母或子女?而今之蠕動蜎飛等昆蟲螞蟻,飛鳥之類,又安知於多生多世中,不曾為我等父母眷屬?
每見幼離父母,長而容貌都忘,何況宿世親緣,今則張王難記。
此引用譬喻來說明,現實生活中,嬰兒出生後被人領養,及其長大成人,面對親生父母,亦不認識;或幼年離家,遠寄他國,對於父母音容,及一切親人,亦難記憶。如杜甫詩云:「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衰,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今生尚且如此,何況宿世曾有親眷之緣,而今則改頭換面,改姓換名,或張或王,實難記憶。
彼其號呼於地獄之下,宛轉於餓鬼之中,苦痛誰知,飢虛安訴?
是約地獄及餓鬼道中的眾生,曾經是過去父母眷屬,因造惡業,中今受苦果,無處申訴。在地藏經地獄名號品中說:有種種不同的地獄,其中八寒八熱地獄,以及無間地獄,罪人受苦不已。我等宿生父母,處於地獄受苦,號哭大叫時,我等在人間的子孫,有誰能知?至於餓鬼道中的眾生,常受饑餓逼迫之苦,宛轉哀鳴,又能向誰申訴?佛經言:不信因果,不敬三寶,不修善法,不肯布施,慳貪成性的人,死必墮落餓鬼道中受苦,千百年不聞槳水之名,即遇美食,由於業力所感,飲食變成鐵丸,清水變成濃血。
佛在世時,有一餓鬼,求佛慈悲,救其飢渴。佛言:「河水甚多,何以不喝?」鬼言:「在我看來,是又髒又臭的濃血,如何下嚥?」佛愍其苦,運用神通,使其見是水,得以解渴。當鬼向佛道謝時,佛言:「汝過去生中,由於不信因果,不敬三寶,慳貪成性,不肯助人,致受餓鬼飢渴之報。今當懺悔業障,改過自新。鬼受佛教,至誠懺悔,痛改前非,發願:「若得為人,必樂善好施……。」由於真誠懺悔,及憑佛力加被,終得解脫餓鬼之苦,轉世為人。
又目犍連尊者的母親,因謗三寶,及慳貪罪,墮在餓鬼道中受苦。目連用天眼觀見,即運用神通,以飯供母,以救其飢渴之苦。豈料其母手觸飯碗,飯即變成火炭,不能食用,目連悲傷懊惱,請教於佛。佛言:「汝母罪業深重,非汝一人之力能救,必須仰仗十方賢聖僧力,始可救拔。」遂教目連,建設盂蘭盆勝會。
我雖不見不聞,彼必求拯求濟。非經不能陳此事,非佛不能道此言;彼邪見人,何足以知此。
我等凡夫,雖末得天眼通,及天耳通,不能看見餓鬼道中的眾生,為饑渴所逼之苦,亦不能聞地獄中眾生悲慘呼號,但可想像彼等受苦之時,必然求拯求濟。
或問,既末親見親聞,又焉知彼等眾生,在地獄餓鬼道中受苦?又焉知彼等受苦眾生,是我等過去父母眷屬?省庵大師答言:「非經不能陳此事,非佛不能道此言。」意思是說:我等雖然不見不聞,但佛經中多有陳述此事。如阿含、悲華、地藏等經,皆有陳說因果報應,以及三惡道眾生受苦之事。經是佛說,佛證一切智,五眼圓明,能知能見,何況佛是:「真語者,實語者,如語者,不誑語者,不異語者」(見金剛經)絕不欺誑,妄語騙人,我等誠應深信因果輪迴報應,實有其事。
邪見,指印度斷常二見外道。知此,指因果輪迴,六道報應之事。印度有一種斷見外道,說人死如燈滅,既無善惡之報,亦無輪迴之事。另一種常見外道,則說人將永遠是人,畜永遠是畜,不可能人畜輪轉。至於人畜之分,亦非由善惡業力使然。二皆毀棄因果,不知依惑造業,依業感果之理,不知隨善惡業緣,受報好醜,一切皆是自作自受之事。這種邪見謬論,誤己誤人,為患無窮。故省庵大師言:「彼邪見人,何足以知此。」
是故菩薩觀於螻蟻,皆是過去父母,未來諸佛,常思利益,念報其恩,是為發菩提心第五因緣也。
以下是結念眾生恩,為發菩提心的因緣。「是故」是承上起下之詞,前文言地獄、餓鬼。今言:「觀於螻蟻」是指畜生。既然地獄與餓鬼道中眾生,可能是我等宿生父母,則畜生道中眾生,又何獨不然?以是之故,證得法眼的菩薩,得世俗智,能觀畜生道中眾生,微小輕賤的螻蟻,亦可能是我等宿世父母,因為螻蟻的形骸雖小,然其本具佛性,並未減少,與十方諸佛所證無異。皆具有如來智慧德相,祇因一念迷失真心,起惑造業,隨業感報,墮落畜生道中,受螻蟻身而已。若然罪報業盡,當轉生為人,若然遇善知識指示接引,聞法修行,必然成佛。
然則,我等傷害畜生,小如螻蟻,亦等如傷害過去父母,未來之佛,罪孽非常深重。根據此理,何止不忍,亦不敢傷害畜生道中的過去父毋,以及未來諸佛,反而應該常思利益救濟,令畜生道中眾生,得沾佛法利益,早得解脫三塗之苦。是以念報眾生恩,為發菩提心的第五種因緣。
前五種發菩提心的因綠,是由外境而發。以下五種,是個人內在的切身問題,若不發菩提心,不獨無法出離苦海,且辜負自己本具靈性。因此,為了解脫生死苦,為了尊重己靈,回復真性,覺悟成佛,自當懺悔業障,求生淨土以自利,令正法久性以利他。無論為求自利,抑或利他,皆應發菩提心,行菩薩道。是為以下五種發菩提心的因綠。
云何念生死苦?謂我與眾生,從曠劫來,常在生死,未得解脫。人間天上,此界他方,出沒萬端,升沈片刻,俄焉而天,俄焉而人,俄焉而地獄,畜生,餓鬼。
一切有情,由眾緣和合而生的生命,極其短暫。所謂「無常迅速」。百年光陰,轉瞬即逝,當人一期壽盡,不得不死。雖然,人皆怕死,但世人誰能幸免一死?若然僅此一死,尚可忍受。可惜死而復生,生而復死,生生死死,死死生生,於三界六道中,或昇或沉,輪迴不已,求出無期,苦惱無量。是以佛教視生死是人生的苦本,亦是人生的大事。我們欲想避免輪迴,超越三界牢獄,徹底取消生死的痛苦,獲得生命永恆的快樂,除非覺悟成佛。然欲成佛,非發菩提心,上求下化,利己利人不可。是以念生死苦,亦是發菩提心因緣之一。
「云何念生死苦?」是徵問,「謂我與眾生」以下是解釋六道眾生依正二報之苦。「謂我」是代表每個人,「眾生」則包括人畜,甚至六道眾生。意思說:我與六道眾生,自無始時來,長期在六道生死中,此死彼生,彼死此生,生生死死,永無終止,恆受生死縛束,不得自由。故言:「謂我與眾生,從曠劫來,常在生死,不得解脫。」
「人間天上,此界他方」是眾生生死輪迴之處,屬於依報。「出沒萬端,升沈片刻,俄焉而天,俄焉而人,俄焉而地獄、畜生,餓鬼。」是生死輪迴的主體,屬於正報。因為阿修羅道眾生,四類受生,為人、天、鬼、畜、所攝,故文中僅言五趣,實指六道眾生。眾生由業力所牽,於三界六道中受生,或生天上,或生人間,或生此界,或生他方,三界飄零,六道升沈,無固定棲止之處。
又眾生因善惡業緣,受報好醜,時而上升人間天上,時而下墮地獄鬼畜三途,於三界六道中,頻繁往返,無由解脫。「片刻」「俄焉」是形容六道眾生生命的短暫,無論上升或下沉,皆無常迅速,轉瞬即逝。
黑門朝出而暮還,鐵窟暫離而又入,登刀山也,則舉體無完膚。攀劍樹也,則方寸皆割裂。熱鐵不除飢,吞之則肝腸盡爛,烊銅難療渴,飲之則骨肉都靡。利鋸解之,則斷而復續,巧風吹之,則死已還生。
以下詳述地獄眾生的苦況。「黑門」,「鐵窟」,皆指地獄言。由於地獄位居下方,闇然無光,故名黑門。加以重重禁鎖,故言鐵窟。此即是佛經所說:鐵圍山內的大小地獄。作惡眾生,於地獄中業報剛盡,受苦既畢,得出黑門;但惡性不改,作惡如故,又因作諸惡業,再墮地獄受苦。如現實社會中的罪惡分子,不知悔改,犯案壘壘,剛刑滿出獄,又再作案,再次入獄。故言:「黑門朝出而暮還,鐵窟暫離而又入。」
「登刀山」以下,是形容罪人於地獄中受刑的情形。刀山、劍樹、熱鐵,烊銅、利鋸,皆是刑具。燒紅的鐵丸,燒熔的鋼汁,二皆不能充饑止渴,但罪人在飢渴交逼中,加以業力驅使,取而食之、飲之,結果,熱鐵不但不能除飢,反而「吞之則肝腸盡爛」。烊銅不能止渴,反而飲之則「骨肉都靡」。「利鋸解之」,是用利鋸支解罪人的身體。當身體被利鋸肢解時,自然魂斷命終,但因惡業深重,非一死便可了結。是以被支解的罪人,雖已暈死,由業力之風輕巧一吹,便死已復生,繼績一次又一次的接受利鋸解體之苦。如地藏經言:「一日一夜,萬死萬生,求一念間,暫住不得。」故言:「巧風吹之,則死已還生。」
猛火城中,忍聽叫嚎之慘,煎熬盤裏,但聞苦痛之聲。冰凍始凝,則狀似青蓮蕊結,血肉既裂,則身如紅藕華開。一夜死生,地下每經萬遍,一朝苦痛,人間已過百年。
此形容罪人在八熱八寒地獄中受刑的慘況。地獄大致可分三類:
一、根本地獄:指八大地獄及八寒地獄。八大地獄是:一等居地獄、二黑繩地獄、三眾合地獄,四號叫地獄,五大叫地獄,六炎熱地獄,七大熱地獄,八無間地獄。大智度論則名為活大地獄,黑繩大地獄,合會大地獄,叫喚大地獄,大叫喚大地獄,大熱地獄,大熱大地獄,阿鼻大地獄。
八寒地獄是:一頞浮部陀,譯名皰,由極寒逼身而生。二尼剌罪浮陀,譯名胞頗,由嚴寒逼身使所生之頗裂開。三阿羅羅,四阿婆婆,五喉喉,三種都是被嚴寒逼迫,所發出寒顫之聲。六嗢缽罪,譯名青蓮華,嚴寒逼身,使身上所生之胞頗分裂,如青蓮色。七缽特摩,譯名紅蓮華,罪人身頗折裂,如紅蓮華。八摩訶波頭摩,譯名大紅蓮華。罪人受嚴寒所逼,身頗分裂,似大紅蓮華。如涅槃經言:「八種寒冰地獄,所謂:阿波波地獄,阿吒吒地獄,阿羅羅地獄,阿婆婆地獄,優缽羅地獄,波頭摩地獄,拘物頭地獄,分陀利地獄。此八熱八寒地獄原語,見名義大集。
二、近邊地獄:指十六遊增地獄,即是十六小地獄,為八熱八寒大地獄的副獄。大智度論說:「如是等種種八大地獄,復有十六小地獄為眷屬。八寒冰,八炎火。其中罪苦不可見聞。八炎火地獄者,一名炭坑,二名沸屎,三名燒林,四名劍林,五名刀道,六名鐵剌林,七名鹹河,八名銅橛。」八大地獄是重重豎立,八寒地獄則依次橫列,十六遊增小獄,是八大八寒地獄的附屬。
三、孤獨地獄:是在山間曠野,樹下空中等。此外,十八泥犁經言:有十八地獄。今省庵大師說:「猛火城中忍聽叫嗥之慘」,是指罪人在八大地獄中受苦,當大熱水逼身時,所發出極其悽慘悲號之聲。
「冰凍始凝」,指八寒地獄中,當冰凍開始凝結時,眾人受嚴寒所逼,身「狀似青蓮華蕊結」,不但膚色青瘀,而且所生之胞頗,猶如蓮華含苞待開的華蕊,及其血肉分裂,則身形猶如紅蓮華之盛開,由青變紅,由紅變極紅,痛極而死。死又復生,生生死死,死死生生,一夜之間,不知經過多少次生死。況且地獄眾生,壽命特別長。
俱舍論言:人間五十年,等如四天王天人一日夜。而四天王天一百年,為等活地獄一日夜。等活地獄眾生壽命五百歲,罪人被種種刑具逼害折磨,痛極而死,被涼風所吹又生,如是生死死生,經過五百年的長時間,人間已經數百萬年了。故言:「一夜死生,地下每經萬遍,一朝苦痛,人間已過百年。」
頻煩獄卒疲勞,誰信閻翁教誡。受時知苦,雖悔恨以何追,脫已還忘,其作業也如故。
眾生個性剛強,不肯悔改,雖墮地獄受苦,頻頻煩勞獄卒執行刑罰,疲勞辛苦,同時閻君除審判懲罰外,無不苦口婆心,勸導教誡,希望罪人止惡行善,改往修來。可惜罪人多不肯信受,當受刑時,或知因果報應,罪苦難逃,稍萌悔意。可惜悔之已晚,無法逃避刑具加身。及其罪報受盡,得脫地獄,轉生人間後,還是忘記地獄中種種慘痛的教訓,依然故我,仍然作惡多端,再招感地獄苦果。
地藏經說:「浮提眾生,其性剛強,難調難伏。」又言:「然諸眾生,獲脫罪報,未久之間,又墮惡道。」雖然:「地藏菩薩,以方便力,使令解脫,生人天中,旋又再入。若業結重,永處地獄,無解脫時。」由於眾生不肯改惡遷善,致使「頻勞獄卒疲勞」,執掌刑罰,同時辜負閻君的教誡,及地藏菩薩的慈悲。
鞭驢出血,誰知吾母之悲;牽豕就屠,焉識乃翁之痛。食其子而不知,文王尚爾;啖其親而未識,凡類皆然。
此舉輪迴的事實,證明佛說因果報應,絲毫不爽。「鞭驢出血,誰知吾母之悲」。此事發生在中國南京金耕縣一養驢之家,兒子三歲,其母即死,由於惡業所牽,投生其子家為驢,代負貨物。(古時中國,北方鄉村地方,普通鄉民,皆以驢子作為交通運輸工具;由驢子背負貨物,到市場做賣買,或由驢子運送糧食。)十六年後,其子命驢負糧食回家,因驢已衰老,不勝負荷重物,步履維艱,走路極慢,其子急於趕路,以鞭撻驢,直至出血。此時老驢望著兒子,悲泣不已,可是其子卻不知此老驢,就是自己的母親,故言:「鞭驢出血,誰知吾母之悲。」是夜,驢的神識,對其子言:「我是汝母,因竊汝父銀四兩,死後作驢還債,今債已還清,我苦已脫,今後勿再使我勞役及鞭撻。」子驚醒,始知老驢是母親投生。不再勞役,善養其終。
「牽豕就屠,焉識乃翁之痛」。故事發生在浙江省黃岩縣,據說該縣有一屠戶,以殺豬為業,臨死,自割臀肉而食,肉盡未死,令其子再割肉一刀方死。三年後,其子家畜一豬甚肥,決定牽往屠場殺之,豈料牽不動。後文殊菩薩示現一人,來到豬前,經呼其前生為人之名,豬竟然隨行,其子聞言,泣不成聲。原來此豬是他的父親投生,故言:「牽豕就屠,焉知乃翁之痛。」
「食其子而不知,文王尚爾」。據史記傳:中國古代商朝末年,紂王殘酷無道,人皆惡之,當時諸侯中,有西伯侯者,即後來文王,為人慈善積德,深得民心,諸侯欲立其為王,紂王聞知震怒,囚文王於羑里。紂王臣進言:「文王是否聖人,可驗而知,請殺其子,以肉食之,如不知是子肉,非聖人也。」紂王依計行事,殺其子伯邑考,以肉作膳食,送文王,文王不知是子肉而食之,紂王以其不知是子肉,不是聖人,因而釋放之,故言:「食其子而不知,文王尚爾。」
根據六道輪迴之理,過去父母,今墮畜生道中,世人殺生食肉,往往殺害自己過去生中父母,而食其肉。故言:「瞰其親而未識,凡類皆然。」
當年恩愛,今作怨家;昔日寇仇,今成骨肉。昔為母而今為婦,舊是翁而新作夫,宿命知之,則可羞可恥,天眼視之,則可笑可憐。
「當年」,指過去世言。前世或是一對恩愛夫妻,可是今生卻變成一對冤家。反之,過去生中,原是冤家敵人,今生卻成為自己的子女。故言:「當年恩愛,今作怨家,昔日寇仇,今成骨肉。」在佛眼觀之,夫妻是緣,是善緣,是惡緣,無緣不成夫婦;兒女是債,是討債,是還債,無債不來。可是世間一般愚夫婦,痴父母,不明此理,往往怨天尤人,或刻意強求,皆是可笑可憐之輩。
還有往昔過去生中,曾經是自己的母親,今生竟然是自己的妻子。過去曾經是自己的家翁,今生反而是自己的丈夫。只因隔陰之迷,彼此互不相識而已。若然在有宿命智,或有天眼通的聖人看來,何止可羞可恥,且復可笑可憐。故言:「昔為母,而今為婦,舊是翁而新作夫,宿命知之,則可羞可恥,天眼視之,則可笑可憐。」
據說:昔日有一富豪之家,富翁年老得子,未幾即死。其子聰明伶俐,其母甚愛之。不久母死,轉生同鄉,作為富家女。長大出閣,竟然嫁給其前生所生的兒子。由於前生愛子情深,今生為夫婦,恩愛異常。不久亦生一子,夫婦二人愛子如掌上明珠。一日,殺雞烹食,夫婦對飲,共取雞肉喂其子,可謂共享天倫之樂。豈料忽有一僧人闖入其家,其夫斥僧人言:「豈有此理」。僧人說:「汝真豈有此理?」夫聞言,追問其詳。僧人說:「汝殺父姦母,養冤家,豈有此理耶?」其夫聞言大怒,急呼僮僕毆打僧人,僧人辯言,我非惡意毀謗,事實如此。你所殺食的雞是你父親死後投生。你的妻子,是你死去的母親轉世,你現在的兒子,正是你的冤家投胎,現在無論你如何痛愛呵獲,將來成人,必然殺你。不信,我可以借給你天眼一看究竟,若非事實,再來打我。其夫接受僧人提議,借來天眼一看,碗中雞肉果然是自己的父親,再看看身邊的妻子,真是自己的母親,而面前的兒子,竟然是自己的冤家。因此,感謝憎人指示,隨其學道,以解宿怨。
糞穢叢中,十月包藏難過,膿血道裏,一時倒下可憐。少也何知,東西莫辨;長而有識,貪欲便生。須臾而老病相尋,迅速而無常又至。
佛經說:當人的神識投入母體之時,即盤踞於母體生熟藏之間,四周充滿濃血糞穢不淨之物。當孕婦進食熱辣物時,胎兒感受到熱辣難過,如處八熱地獄受苦。當孕婦飲食冰凍之物時,胎兒又感受如寒冰地獄。當孕婦將固體食物吞下,胎兒感受如泰山壓頂,如處夾山地獄。當孕婦走路,胎兒感覺又如碓禱地獄…。故言:「糞穢叢中,十月包藏難過」。胎兒滿月臨產之時,整個身體,上下倒置,頭下足上。故言:「膿血道裏,一時倒下可憐」,此形容人生四苦中的生苦。
初生嬰兒,好醜不知,善惡莫辨,既不懂佔有,更不懂過問世事,唯有渾渾噩噩,飢時則食睏則眠。故言:「少也何知,東西莫辨」。
及其長大成人,內之六根,與外之六塵環境接觸,六識分別,知識漸廣,對客觀環境的好醜,產生愛憎之心,及貪瞋取捨之念,遂心由境轉,沉迷酒色,樂而忘返。故言:「長而有識,貪欲便生」。
可是,人事滄桑,世態變幻無常,生命苦短,青春不永,轉瞬而視茫茫,而髮蒼蒼,不覺老之將至。由於新陳代謝,機能衰退。身肉消瘦,皮膚乾枯。老態龍鍾,固然痛苦,疾病侵害,更加痛苦。而死神接踵而來,一切享受,一切佔有,一切名利權勢,皆隨之散失,更是苦上加苦。故言:「須臾而老病相尋,迅速而無常又至。」
風火交煎,神識於中潰亂,精血既竭,皮肉自外乾枯,無一毛而不被鍼鑽,有一竅而皆從刀割。
此說死苦。當人無常到來,面對死神,四大分散時,風鼓火動,互相交煎,令人神志昏迷,心識混亂,眼不能認識至親,耳不能辨別聲音,其他鼻舌身意,同時崩潰,喪失作用。故言:「風火交煎,神識於中潰亂。」因為風火交煎,蒸發人體內水份,致使體內精血唾液竭盡,表層皮肉乾枯,變成骨瘦如柴,無復昔日的肌肉潤澤,故言:「精血既竭,皮肉自外乾枯。」.
當人「死有」現前,四大分散,神識分離時,眼雖不能見物,耳雖不能辨聲,但感覺十分敏銳。覺知身中每一毛孔猶如被針剌鑽,身上每一竅穴,皆如刀割,苦不堪言。故言:「無一毛而不被針鑽,有一竅而皆從刀割。」
龜之將烹,其脫殼也猶易;神之欲謝,其去體也倍難。
是引用譬喻,說明人臨命終時,神識離開人體的困難與痛苦。龜是長壽瑞物,欲脫其殼,實在不易。除非置之鍋裏烹煮至死。然人之識神,是人的命根,當人生時,先入娘胎,然後孕育胎兒的四大六根色身。當人死時,四大分散,六根停止活動,但此命根的識神,遲遲未能離開人體。所謂:「去後來先」,當人由四大五蘊組合而成的生命面臨崩潰,「死有」現前的一剎那,識神的徬徨無依,貪戀無奈,憂煎苦惱,比較烏龜脫殼之苦猶甚。故言:「龜之將烹,其脫殼也易,神之欲謝,其去體也倍難。」
心無常主,類商賈而處處奔馳;身無定形,似房屋而頻頻遷徙。大千塵點,難窮往返之身,四海波濤,孰計別離之淚。峨峨積骨,過彼崇山,莽莽橫屍,多於大地。向使不聞佛語,此事誰見誰聞,未睹佛經,此理焉知焉覺。
前文是說眾生的生、老、病、死苦。今言眾生,積劫輪迴生死之苦。心無常主之「心」字,指眾生的六種識心而言。此六識心,扳緣六塵,恆隨境轉,無一定的主宰。由於追逐名利,貪求財富,心猿意馬,片刻不停。類似世上富商巨賈,熙往攘來,營營役役,四處奔馳。故言:「心無常主,類商賈而處處奔馳。」
身無定形的「身」字,指眾生由妄想識心作業所招感的業報色身。此業報色身,隨業受報,無固定的身形。時而天身,時而人形,時而在地獄,餓鬼道中受報,時而變成種種畜生的形象。由於善惡業緣所牽,隨時改貌易形,六道昇沉不定,猶如人賃屋居住,經濟富裕之時,則租賃高樓大廈定居,經濟貧困,便遷往蓬門蓽戶棲身。頻頻遷徙,居無定處。故言:「身無定形,似房屋而頻頻遷徙。」
眾生作業受報,身形好醜,非始自今日,而是從無始以來,輪轉六道,所受生死次數無量,假如將三千大千世界盡磨碎為微塵,如是一粒塵點,比如一番生死,亦難窮盡無始時來,在六道往返中所受生死的次數。故言:「大千塵點,難窮往返之身。」
當眾生歷劫往返六道生死中,捨身受生,生離死別時,所洒的血淚,較之波濤洶涌的四大海水猶過之。故言:「四海波濤,熟計別離之淚。」
「峨峨」,是形容高山之形狀,「莽莽」,是指大地野草眾多之相貌。「積骨」,是說眾生輪迴六道中,生生世世,所遺留的骸骨,堆積起來,固然超越高山。而每次生死所遺屍體,橫臥大地,較之大地野草還多。故言:「峨峨積骨,過彼崇山,莽莽橫屍,多於大地。」
前面所說,眾生由六種識心作業,隨業受報的身形不同,頻頻遷徙於人間天上,以及無始時來,在六道生死中,受生的數次,超越塵點劫數。而積骨如山,屍遍大地之事實,皆是佛所說的真實語,而且記載於佛經。若不聞佛語:世間一般愚痴無知的人,有誰能知能見此事?若不閱讀佛經,焉能覺知六道輪迴,生死無量之理?故言:「向使不聞佛語,此事誰見誰聞?未視佛經,此理焉知焉覺。」
其或依前貪戀,仍舊癡迷,祇恐萬劫千生,一錯百錯。人身難得而易失,良時易往而難追,道路冥冥,別離長久,三途惡報,還自受之,痛不可言,誰當相代?興言及此,能不寒心。
此說明眾生無量劫來,受生死痛苦的主要原因,皆由貪瞋痴所致。眾生貪戀五欲,固然是招致生死的主因,然眾生之所以貪戀五欲,卻是由於愚痴,愚痴,就是無明。所謂:「無明為父,貪愛為母。」是以孕育眾生無邊的生死。若然貪痴不斷,生死不了。「祇恐萬劫千生」,輪轉六道,求出無期,形成一錯百錯。
「人身難得而易失,良時易往而難追。」佛言:眾生輪轉六道受生,失人身的機會如大地土,得人身的機會如爪上塵。是以人身難得,得又易失。我等今既得人身,誠應把握光陰,斷除貪痴,勤求佛道。否則,坐失良機,追悔何益?
「道路冥冥」,指人死後,在黃泉路上,杳杳冥冥,莫適所從。上升下墜,唯有被業所牽。「別離長久」,指人生離死別,無論生前如何恩愛,死即成空。所謂:昔日風流,而今安在。一旦墮落三塗,一失人身,萬劫不復。若想再來做人,續未了情,恐怕遙遙無期。故言:別離長久。
「三塗」指地獄、餓鬼、畜生。由十惡業所感,故言:「惡報」,三塗惡報,是個人所作惡業之因,所感惡果。因果報應,自作自受。雖然,骨肉至親,不可替代,誠如獅子峰禪師所說:「縱使妻兒相惜,無計留君;假饒骨朒滿堂,有誰替汝?生者空自悲切,死者不免神識奔馳。前途不見光明,舉眼全無伴侶,過奈何岸,見之無不悲傷,人畜門關,到此盡皆悽慘。」故祖師興言及此,不覺心寒。
是故宜應斷生死流,出愛欲海;自他兼濟,彼岸同登。曠劫殊勛,在此一舉,是為發菩提心第六因緣也。
是故,是承上起下之詞。既然生死如此悲苦,誠應急謀斷截生死洪流的良方,尋求出離欲海的舟航。然斷截生死流的唯一良方,就是轉愚痴成智慧,出離愛海的舟航,就是轉貪愛為慈悲。有智慧便不再痴迷塵境,貪戀五欲,而能斷生死因,上求佛道以自利;有慈悲則不再損人利己,反而捨己利人,便能下化眾生以利他。如是自他兼濟,便可斷生死流,出愛欲海,自他兼濟,彼岸同登。
轉愚痴成智慧,而上求佛道;捨貪愛成平等慈悲,而下化眾生,即是發菩提心,行菩薩道。直至二利究竟,福慧具足,必然可以超越曠劫的生死苦,共證無上道,是以解救曠劫生死禍患最大的功勛,端在念生死苦,發菩提心之一舉。故言:「曠劫殊勛,在此一舉。」因比,念生死苦,是發菩提心的第六種因緣。
昔日,中國梁武帝拜寶誌禪師為國師。一日,帝請誌公同看戲,演員見皇上及國師在場,演出特別落力,唱得更好。散場,帝問國師,今日的戲演出如何?國師答:不知。帝又問:唱得好麼?國師亦言:不知。帝問:同在看戲聽戲,何以不知?國師說:「生死事大,那裏有心看戲」。此正是修行人的本色,雖然同坐看戲,但內心仍然在參究生死大事。所謂:隨緣不變。帝聞言:大惑不解。國師請帝下令,明日照舊做戲,再來同看。國師次日向刑部借一應死的囚犯,帶來看戲。並對帝言:今日帶來一囚犯,請帝令其跪在台前看戲,聽戲,同時於其頭頂放一盆水,戲畢,若然水不傾出,便赦其無罪還鄉,若水傾出,即在台前斬首。囚犯領旨,心中思惟,今日是否能免一死,全在乎頭頂之水,於是集中精神,注意頭頂盆中之水,不敢稍動。戲畢,水一滴不瀉,國師令人將囚犯頭上盆水取下,並命其叩謝皇上不殺之恩。並請帝問:「今日之戲如何?」答:「不知」。再問:「唱工如何?」亦答:「不知。」帝責曰:「命汝看戲,因何不知?」囚答:「陞下,在此生死關頭,我全心照顧盆中之水還來不及,何來心情看戲?」帝聞言,始知國師昨日之言有理。由是推之,出家人若能念曠劫生死苦,求出生死心切,則六根對六塵之境,自然視而不見,聽而不聞,放棄扳緣,反觀自性。則智慧心生,愚痴心滅,不再貪戀世俗五欲塵勞,就可以斷生死流,出愛欲河,若能進而觀眾生苦,發菩提心,上求下化,必然覺悟成佛。
云何尊重己靈?謂我現前一心,直下與釋迦如來無二無別。云何世尊無量劫來,早成正覺,而我等昏迷顛倒,尚做凡夫。
初句是徵問,己靈,指眾生自己本具的靈性,即是吾人現前一念的心性,亦即是佛性。此佛性在凡不減,在聖不增,生佛體同,聖凡無二。但釋尊於無量劫前,早已成等正覺,而我等今曰,尚且昏迷不悟,顛倒行事,仍然做個凡夫,輪轉六道,沉溺生死,備受眾苦的折磨,得無遺憾?
又佛世尊則具有無量神通智慧,功德莊嚴;而我等則但有無量業繫煩惱,生死纏縛。
釋尊既然早己成等正覺,當然具有無量神通,無量智慧,無量功德,莊嚴法身理體。無量神通,是指佛之威力,神妙莫測,通達無礙,屬於解脫德;無量智慧,是指佛的權實二智,佛以實智證理,以權智鑒機,權實不二,事理圓融,屬於般若德;無量功德,指釋尊累劫修因,積集功德,莊嚴法身,屬法身德。而我等眾生,不但貧窮無福慧,又因造無量劫來所造諸業,或善或惡,或粗或細,猶如繩子繫縛於三界六道中受生,不得解脫,屬於業障。煩惱,指貪、瞋、痴、慢、疑、邪見等,能惱亂人的身心,能昏蔽人之本性,令人心猿意馬,妄念紛紛,胡作妄為,屬於煩惱障。生死纏縛,是說眾生沉淪生死苦海,昇沉不已,無法解脫,屬於報障。
心性是一,迷悟天淵。靜言思之,豈不可恥?
眾生本具佛性,與佛無異,但佛悟故,能起始覺智,證本覺理,具足三身,證三德,自利利他,快樂無比;眾生迷故,起惑作業,由業感果,三障牽連,自害害人,苦惱無量,致使生佛,苦樂天齊,深夜思之,撫心自問,實在可悲可恥。
譬如無價寶珠,沒在淤泥,視同瓦礫,不加愛重。
此引喻說明,寶珠喻佛性,淤泥喻煩惱。寶珠原本光潔明淨,價值無比,但因被淤泥所污,失卻本來光明,人皆視如瓦礫,不知愛惜珍重。喻眾生本具佛性,原是靈明覺照,清淨無染;但被眾生心中煩惱障垢所蔽,光明不顯,凡夫無知,隨逐妄想分別執吝,流轉生死,不知尊重本具靈性,不知尋求解脫。
是故宜應以無量善法,對治煩惱,修德有功,則性德方顯。如珠被濯,懸在高幢;洞達光明,映蔽一切。可謂不孤佛化,不負己靈,是為發菩提心第七因緣也。
無量善法,指佛所說八萬四千法門,是至善之法,可以對治眾生心中八萬四千煩惱。眾生一向不知,佛性本具,與佛無異,用諸妄想,作業流轉,如寶珠浸在淤泥,不知珍惜。今我等既幸聞佛法,親近善知識,得知心性是一,誠應學習佛的無量法門。以無量善法,對治心中的無量煩惱,如是精進修習,日久功深,自然起始覺智,照本覺理。煩惱消除(解脫),智慧顯現(般若),法身出纏(法身),圓證佛果三德,福慧具足,事理雙照,等如將浸在淤泥中的寶珠取出,加以洗濯,回復寶珠本身的光明皎潔,若懸於高處,何止本身光明透徹,同時其光反映,還可以照破四周的黑暗。
諸佛度生,悲願深切,為對治眾生煩惱,宣說無量法門,我等果能如法修學,佛所說的無量法門,以無量善法,對治煩惱,自行化他,令我與眾生本具的靈性,破纏而出,光明照耀,利己利人。既不辜負諸佛慈悲說法教化之恩德,亦不辜負自己本具的靈性,故言:「可謂不孤佛化,不負己靈,是為發菩提心第七因緣也。」
云何懺悔業障?經言:犯一吉羅,如四天王壽五百歲墮泥犁中。吉羅小罪,尚獲此報,何況重罪,其報難言。
心佛眾生,本無差別,由於迷悟因緣,故苦樂天淵。佛悟之故三惑盡,三智圓,證法身,具三德,神通自在,自利兼他;眾生迷故,被三惑所困,三毒所害,三障所纏,煩惱無邊,生死無盡,痛苦無量。今欲出生死,斷三惑,除三毒,消三障,非懺悔業障,發菩提心,行菩薩道不可。故懺悔業障,亦是發菩提心因緣之一。
眾生由身口意所作之業,有善,有惡,或屬無記。今言懺悔,是著重於惡業,因為惡業,將招苦果,障礙聖道,障出生死,非懺不可。至於善業,凡夫有漏善業,能障出世聖道;二乘聖人,偏空之業,及權乘菩薩,未能離相之業,皆障礙中道,皆應該懺悔,懺悔之法有三:
一作法懺:向佛前披露陳過,或對師長,或對和合僧,身禮,意誠,口說罪,求哀懺悔,誓不再犯,可滅犯戒之罪。
二取相懺:對十方佛前,發露懺悔,坦誠公佈自己的過失,求佛證明,悔不再造。或修禮各種懺法,定期懺悔,感佛來應,或摩頂現瑞,能滅煩惱罪,而得身心泰然。
三無生懺:正心端坐,運用智慧,觀無生理,深達實相故,亦名實相懺悔。如普賢觀經言:「若欲懺悔者,端坐念實相,眾罪如霜露,慧日能消除。我心自空,罪福無生,是名大懺悔,是名莊嚴懺悔,是名無相懺悔。」所以說:「罪由心起將心懺,心若滅時罪亦亡;心滅罪亡兩皆空,是則名為真懺悔。」實相懺悔,能滅障礙中道的無明煩惱。
作法懺,取相懺,皆屬事相懺悔,唯無生懺,是理性懺悔。今言懺悔業障,包括事相懺,以及理性懺。不但懺悔業障,同時懺悔煩惱障,及報障。以煩惱障,是業障之因,報障是業障之果,故但言:懺悔業障,即概括三障。懺悔三障,由事相懺,進而理性懺,是名真懺悔。
梵語突吉羅,略言吉羅,譯名惡作,屬身口之業。故戒疏中說:「惡作惡說,同號吉羅。」是出家眾五篇戒法中,最後一篇,屬罪中最輕者,但犯之仍墮地獄受苦。時間,長如四天王天人五百歲。佛經說人間五十年,為四天王天一晝夜,然則此天一年,人問已一萬八千歲。此天五百年,即人間九百萬歲。犯吉羅小罪,尚且要墮地獄受九百萬年之苦。
今我等日用之中,一舉一動,恆違戒律,一餐一水,頻犯尸羅。一日所犯亦應無量,何況終身歷劫,所起之罪更不可言矣。
「我等」指佛教四眾弟子,「尸羅」,正譯清涼,旁譯名戒。以受持佛戒,能防過止非,停息業火焚燒故。由於時世轉移,去聖道遠,我等佛子,無論生活方式,風俗習慣,乃至日常生活,所須種種之用具,皆與佛世有異;是以一舉一動,恆違佛所制之戒律,甚至一餐飯,一杯水,亦難免殺害眾生,有違佛制。
由於我等一舉一動,皆頻犯尸羅,然則謹一日所犯,已經無量。何況積年累月,以至終身數十寒暑,更何況自從迷失真性,無量劫來,生生世世,起心動念,所造之罪,實不可言喻。誠如普賢菩薩所言:「菩薩自念,我於過去,無始劫中,由貪瞋痴,發身口意,作諸惡業,無量無邊。若此惡業,有體相者,盡虛空界,不能容受。」
且以五戒言之,十人九犯,少露多藏。五戒名為優婆塞戒,尚不具足,何況沙彌、比丘、菩薩等戒,又不必言矣。問其名,則曰我比丘也;問其實,則尚不足為優婆塞也,豈不可愧哉。
凡是佛弟子,必須嚴守佛戒,佛所制戒,可分為四級及四科。四級是五戒、八戒、十戒、及具足戒。在家佛弟子受持五戒、八戒;出家沙彌、沙彌尼、受持十戒,比丘受持二百五十戒,比丘尼受持三百四十八戒,皆名具足戒。
四科指戒法,戒體,戒行,戒相。戒法,是如來所制之法;戒體,是由師資相傳,作法成業,領納於心,能生防非止惡的功德;戒行,是依戒體而起行,令身口意三業,動作如法,不犯過失;戒相,是四級戒品,行相差別,各各不同,皆屬小乘戒。此外還有大乘十重四十八輕戒,三聚淨戒等,於大小乘戒中,今姑且謹言最基本的五戒。出家佛子,尚且未能嚴格遵守,十之八九難免毀犯;而且犯戒之人,很少肯發露懺悔,多數是包藏瑕疵。
優婆塞,譯名近事男,優婆夷,譯名近事女,是在家二眾。五戒,是在家佛弟子,所應遵守的戒律,亦是大小乘戒所共同的基礎,尚且不能圓滿具足,受持不犯,何況其他更嚴格,更難受持的沙彌,比丘,菩薩等戒?特別是菩薩戒,看似不拘小節,實際上較比丘戒更難受持。因為比丘戒,但能守口攝意身莫犯,三業清淨,精進辦道以自利便可。然菩薩戒則舉心動念,皆應注意。即使能精進辦道以自利,若不利他,不修持諸波羅蜜,以眾善之法,饒益有情,便是犯戒。如梵網經中所說:十重四十八輕戒,以及優婆塞戒經中所說:六重二十八輕戒等,誠非一般初發心菩薩所能遵守不犯。身為出家佛弟子,堂堂比丘相,連最基本的五戒,仍未能嚴守不犯,然則,雖掛名比丘,實則不足為一在家修學佛法的優婆塞,豈能無愧於心?
當知佛戒不受則已,受則不可毀犯;不犯則已,犯則終必墮落。若非自愍愍他,自傷傷他,身口併切,聲淚俱下,普與眾生,求哀懺悔;則千生萬劫,惡報難逃,是為發菩提心第八因緣也。
以下是勸導大眾,懺悔業障,發菩提心。省庵大師之意是:我等佛弟子誠應審察諦觀,如實了知,未受佛戒的人,則無所謂持犯,若然已求受佛戒,便應當盡形壽,終身嚴持不犯。犯必有罪,由犯戒的罪,必墮惡道,受極苦果,是以佛在遺教經中,勸諭比丘:「當尊重珍敬波羅木叉,如闇遇明,如貧人得寶。」又言:「戒是正順解脫之本」。又言:「若人能持淨戒,是則能有善法。若無淨戒,諸善功德,皆不得生。是以當知,戒是第一安隱功德住處。」故省庵大師言:「當知佛戒,不受則已,受則不可毀犯,犯則終必墮落。」
根據因果定律,犯戒之人,必然墮落三惡道受苦。然則我等比丘,連根本五戒,尚未能圓滿具足,至於比丘戒,菩薩戒,更未能嚴持清淨不犯,勢必墮落。唯一自救之法,除非反省自責,求哀懺悔,為自己犯戒,將墮惡道而自憐愍,自己傷心外,更要為六道四生不知持戒,不求解脫,而悲愍同情,傷心流淚,身則懇切至誠恭敬禮拜,口則發露說罪,意則悲戚懇切,甚至聲淚俱下,普與眾生,求哀懺悔。憑此自利兼他,真誠懺悔之心,或可消滅犯戒之罪業,不致墮落三途受苦。否則,既已犯戒,又不知慚愧悲傷求懺悔。則惡報難逃,將萬劫千生,墮惡道中,受苦無量。因此,懺悔業障,是發菩提心的第八種因緣。
云何求生淨土?謂在此土修行,其進道也難;彼土往生,其成佛也易。易故一生可致,難故累劫未成。
初句是徵,「謂在此土」以下是釋。淨土,是指諸佛國土,十方諸佛國土,無不清淨。其中經本師釋尊介紹,而又為大眾所週知的,有阿閦佛淨土,藥師佛淨土,以及阿彌陀佛淨土等。但因中發願嚴淨國土,成就眾生,專接引娑婆國土苦惱眾生往生淨土的,是阿彌陀佛。省庵大師,為蓮宗九祖,一生精進念佛,求生極樂淨土。故知其勸人求生淨土,是指西方極樂世界阿彌陀佛的淨土。
淨土,對穢土而言。穢土,該是我等所居住的婆婆世界;因為娑婆世界,是五濁惡世,眾苦充滿,污穢不淨,發心修行,障道緣多,助道緣少,不易成辦道果。而極樂淨土,當得見佛聞法,與諸上善人俱會一處,助道因緣殊勝,修行辦道,事半功倍,非此穢土可比。是以求生淨土,亦發菩提心的一種因緣。
祖師言:因何求生淨土?因為在娑婆穢土修行,魔障重重,其進道也甚難;然彼極樂淨土,無有眾苦,但受諸樂,遠離魔障,助道殊勝,而且壽命無量,一生即可以成辦佛事,不但容易修行,還容易成佛。慈雲懺主,將此娑婆穢土,與彼極樂淨土,修行苦樂難易,分為十對。
(1)此土有不常值佛苦,彼土有花開見佛,常得親近之樂。
(2)此土有不聞說法苦,彼土有水鳥樹林,皆宣妙法之樂。
(3)此土有惡友牽纏苦,彼土有諸上善人,俱會一處之樂。
(4)此土有群魔惱亂苦,彼土有諸佛護念,遠離魔事之樂。
(5)此土有輪迴不息苦,彼土有橫截生死,永脫輪迴之樂。
(6)此土有難免三塗苦,彼土有惡道永離,名且不聞之樂。
(7)此土有塵緣障道苦,彼土有受用自然,不俟經營之樂。
(8)此土有壽命短促苦,彼土有壽與佛同,更無限量之樂。
(9)此土有修行退失苦,彼土有入正定聚,永無退轉之樂。
(10)此土有佛道難成苦,彼土有一生行滿,位居補處之樂。
由於苦故進道難,樂故成佛易;易故一生可以成佛,難故累劫難成。
是以往聖前賢,人人趣向;千經萬論,處處指歸,末世修行,無越於此。然經稱少善不生,多福乃致,言多福,則莫若執持名號,言多善,則莫若發廣大心。是以暫持聖號,勝於布施百年;一發大心,超過修行歷劫。
往聖前賢,指文殊、普賢、馬鳴、龍樹、世親諸大菩薩,及蓮宗諸祖。文殊菩薩,古佛再來;勸導眾生,求生極樂。其往生偈言:「願我命終時,盡除諸障礙,面見彌陀佛,往生安樂剎。」普賢菩薩是諸佛長子,以十大願王,導歸極樂。勸人發願:「願我臨欲命終時,盡除一切諸障礙,面見彼佛阿彌陀,即得往生安樂剎。」至於蓮宗諸祖,無不提倡念佛法門,自行化他,以淨土為依歸。
彌陀經,無量壽佛經,觀無量壽佛經,以及法華、楞嚴、寶積、悲華、華嚴等大乘經典,皆稱讚極樂國土功德莊嚴。馬鳴菩薩,著大乘起信論,龍樹菩薩造大智度論,世親菩薩作往生論,皆指歸極樂淨土。故言:「千經萬論,處處指歸。」因為淨土法門,三根普被,上智下愚,皆可往生。誠度生死之樑津,橫出三界的捷徑。特別是持名念佛,更是捷徑中的捷徑,故言:「末世修行,無越於此。」
佛說阿彌陀經中說:「不可以少善根福德因緣,得生彼國。」佛說觀無量壽佛經亦言:能發三心(至誠心、深心、回向發願心),修三福:一者孝養父母,奉事師長,慈心不殺,修十善業;二者受持三皈,具足眾戒,不犯威儀;三者發菩提心,深信因果,讀誦大乘,勸進行者。臨終必蒙阿彌陀佛接引,得上品上生。故言:「經稱少善不生,多福乃致。」
但彌陀聖號,萬德洪名,無福不備,若能執持彌陀聖號,即等如發三心,修三福。故言:「多福莫若執持聖號。」念佛法門,貴在深信,切顧,實行。似乎偏於自利,實則是成佛法門。所謂:「憶佛念佛,現前當來,必定成佛。」然則,豈可但求自利?是以念佛之人,自己厭離娑婆苦,欣求往生極樂,亦應念眾生苦,發菩提心。
菩提心,是眾善之王,一念發心,即統攝一切善法,一切善法,無不包容於菩提心中。故言:「多善,則莫若發廣大心。」
念佛是成佛的真因,布施僅是人天有漏福報。是以暫持聖號,勝於布施百年。小乘修行,志在自我解脫,不發大心,自利兼他,縱經塵劫修行,終難成佛。若能發廣大心,行菩薩道,教化眾生,願與眾生共離娑婆,共生淨土,共證佛道,不久當來,必定成佛。故一發大心,超過修行歷劫。
蓋念佛本期作佛,大心不發,則雖念奚為?發心原為修行,淨土不生,則雖發易退。是則下菩提種,耕以念佛之犁,道果自然增長;乘大願船,入於淨土之海,西方決定往生。是為發菩提心第九因緣也。
以下正是勸發菩提心,求生淨土。修持淨土法門,一心念佛,原本目的,希望自己將來作佛。然則,自當發菩提心,若不發大心,雖終日念佛,亦難成佛,念也何益?既發大心,當繼之以實踐,廣修六度,四攝、以萬行之因華,證無上菩提的佛果。但娑婆國土,屬於五濁惡世,眾生剛強難度,發心修行,魔障重重,難免逆境現前,心生退屈。若生淨土,助緣殊勝,即可精進辦道,速證無生,疾成佛道。如經云:「眾生生者,皆是阿裨跋致,其中多有一生補處……。」故言:「發心原為修行,淨土不生,則雖發易退。」
如舍利弗尊者,過去曾發大心,行菩薩道,欲成就眾生。天人現身為婆羅門子試之。一日,舍利弗外出,見一婆羅門子,在路邊哭泣,舍利弗既發菩提心,立志助人,即生同情悲愍心,問婆羅門子,因何哭泣?子答:因母病危,醫囑用修道者眼睛,和藥煎服即愈。因修道人眼睛難求,又恐擔誤日久,其母疾不治,故而哭泣。舍利弗思惟,我已發菩提心成就眾生,自應取眼與之,遂以手將右眼取出。子言:「右眼不能用,醫囑左眼方可為藥。」舍利弗為救其母,實行菩薩道,難行能行,難捨能捨,復將左眼取出與之,寧受終身瞎眼之苦。豈料此婆羅門子,取眼嗅之,嫌其臭穢,不可和藥,而擲棄於地。此難忍事,舍利弗終不能忍,而嘆言:「眾生難度」。遂萌退志,以是因緣,塵劫墮在聲聞道中。
此則故事,雖說是天人現身試之。實則,在此娑婆五濁惡世中修行,人事界的打擊,自然界的災害,無時無之,何況處處陷阱,在在誘惑,道心不堅,難免退失。因此,若想遠離魔障,精進辦道,求生淨土是為上策。
菩提心是成佛之因,必證菩提之果,故發菩提心,名為下菩提種。農夫播種後,必需努力耕耘,去草施肥,始有收獲。學佛人既下菩提種,亦應繼續耕耘,以念佛之犁,去煩惱之草,如是自行化他,精勤不已,菩提道果,自可日益增長,甚至圓成佛果。
「大願船」,指阿彌陀佛,因中發四十八願,成就國土,接引眾生,往生極樂,名之大願船。其中第十八大願:「設我得佛,十方眾生,至心信樂,欲生我國,乃至十念,若不生者,不取正覺。」是以念佛之人,等如乘搭彌陀如來普載眾生的大願船,進入彌陀如來大誓海中,同赴蓮池海會,決定往生淨土,疾證菩提。因此,求生淨土,是發菩提心的第九種因緣。
云何令正法久住?謂我世尊,無量劫來,為我等故,修菩提道。難行能行,難忍能忍,因圓果滿,遂致成佛。
「正法」,指娑婆教主,釋尊所說之法。正法久住,何止有益世道人心,且為人天眼目,黑夜明燈,苦海慈航。無論為報佛恩,為求解脫,為度眾生,皆應設法令如來正法久住於世。然唯一能令正法久住的方法,該是發菩提心,弘揚佛法,續佛慧命。是以令正法久住,亦是發菩提的因緣。
釋尊未成佛前,與我等眾生無異,因接受善知識的啟示,發菩提心,修菩薩行,無量劫來,在生死中,為救度我等眾生,不知付出多少代價,作過無邊犧牲,難行能行,難忍能忍,不辭辛勞,甚至代眾生受無量苦,直至因行己圓,果覺已滿,福慧具足,遂致成佛,可見佛道成功不易。
既成佛已,化緣周訖,入於涅槃;正法像法,皆已滅盡,僅存末法,有教無人。
釋尊既成佛已,無量劫來,頻繁往返於十方六道生死中,說法利生,救度有情。由於娑婆世界,苦惱眾生,得度機緣成熟,故於娑婆世界,示現八相成道。四十九年,轉正法輪,說大說小,說頓說漸,直至化緣已畢,即示現入滅。
佛滅度後,正法住世,可分為三時。謂:正法時,像法時,末法時。佛雖已離開人間,但法儀未改,佛弟子出家修行,嚴持禁戒,精進辦道,有教有行,有修有證,謂之正法。佛弟子雖有教有行,似佛在世,但有修行,而無證果者,名為像法。像法轉微,唯有其教,既無修行,亦無證果之人,名為末法。故法華玄贊言:「若佛正法,教行證三,皆具足有。若佛像法,唯有教行,無證果者。若佛末法,唯有教在,行證並無。」至於三時年限,諸經各說不同,總有四種:
一、大悲經與雜阿含經說:正法千年,像法千年,末法一萬年。
二、大乘三聖懺悔經說:正法像法各五百年。
三、悲華經說:正法千年,像法五百年。
四、大集月藏經,賢劫經,摩耶經說:正法五百年,像法一千年,末法一萬年。
古德多依後說:正法五百年,像法一千年,末法一萬年。省庵大師生於清朝,正法像法,皆已滅盡,僅存末法,雖然佛教仍然流傳世間,然已無信解修證之人,故言:「有教無人」
邪正不分,是非莫辨,競爭人我,盡逐利名,舉目滔滔,天下皆是。不知佛是何人,法是何義.僧是何名,衰殘至此,殆不忍言,每一思及,不覺淚下。
末法時代,邪師說法,如恆河沙,往往令人邪正不分,是非莫辦,一般佛弟不守戒律,不習教典,不尚真修,不求解脫。只知人我是非,醉心名聞利養,身雖出家,心不入道,加以邪魔外道,惡意破壞,及在家信徒,名利野心,何止四眾弟子,競爭人我,盡逐名利不已,即使非佛弟子,亦豎立佛教的旗幟,披上佛教的袈裟,夫婦現身,胡說邪行,從中取利。致使販賣如來之聲四起,爭名奪利之人,舉目皆然;佛教蒙污,僧格無存。
本來,佛是大覺聖者,人天導師,非一般提倡邪說之流;法是宇宙真理,人生正軌,解脫指南,非一般邪說邪行;僧是住持正法,弘通正法的佛教團體,非追逐名利的個別出家人。可惜時至今日,身為佛弟子,竟然不知,「佛是何人,法是何義,僧是何名」,致使曾經寫下輝煌歷史,顯赫一時的佛教,衰落殘敗至此,實不忍言!有心者能不傷心垂淚,悲痛不已?
我為佛子,不能報恩,內無益於己,外無益於人,生無益於時,死無益於後,天雖高,不能覆我,地雖厚,不能載我,極重罪人,非我而誰。
以下是說明應該發菩提心的原因。初句「我」字,非獨指省庵大師一人,而是代表所有出家佛弟子。華嚴經言:「假使頂戴塵沙劫,身為床座遍三千,若不說法度眾生,畢竟無能報佛恩。」是以省庵大師說:我等既然出家為佛弟子,誠應勤修佛學,勤弘佛法,內則以戒定慧饒益自己的身心,外則以六度四攝種種法門,利益眾生,或可以報答佛恩於萬一。今既內不能真修實證,外不能說法利生,何止不能報佛恩,而且「內無益於己,外無益於人」,生時既無益於時世,死後無利於後人,實在罪大惡極,為天地所不容。
由是痛不可忍,計無所出,頓忘鄙陋,忽發大心,雖不能挽回末運於此時,決當圖護持正法於來世。
由於身為佛子,未能弘揚佛法,圖報佛恩,致使正法衰微,危機四伏,能不痛心疾首,悲教悲人,而思有以挽救?可惜徬徨無計。故省庵大師言「由是痛不可忍,計無所出。」然正當無計可施之時,突然靈機一觸,頓然忘卻自己的鄙陋,忽然發起廣大道心,上求下化,弘法利生,雖然際此末法時代,或不能挽回末法頹運於此時今日,但深信如果所有佛弟子,都能夠發廣大道心,弘揚佛法,決當可以圖謀護持如來正法於末世。
是故偕諸善友,同到道場,述為懺摩,建茲法會,發四十八之大願,願願度生,期百千劫之深心,心心作佛,從於今日,盡未來際。
因為圖護正法久住於末世的緣故,所以省庵大師,偕同諸善友,共同來到阿育王寺,佛舍利的道場,啟建涅槃大法會,禮懺修法。
當時,省庵大師在主持涅槃法會時,並仿效極樂世界阿彌陀佛,發四十八大願,每一願皆以廣度眾生,同登覺岸為宗旨。心心念念,不離將來成佛的願望。但佛道遙遠,非一生可能完成,是以希望於百千萬億劫中,行菩提道時,皆具足堅固深心,誓不退失菩提心;心心念念,唯佛道是尚,從今日開始,直至無限時間的將來,若不成佛誓不休。
畢此一形,誓歸安養;既登九品,回入娑婆。
雖然,願度眾生,願成佛道,但娑婆國土,環境惡劣,魔障重重,誠恐不易。因此,願畢此一生,盡其形壽之後,誓必求歸安養,投生九品蓮中。極樂世界,七寶池中,蓮華共分九品,即上中下品中,各分上中下三品。十方世界眾生,發心念佛時,極樂世界七寶池中,即生蓮蕊,並標念佛人姓名。自後,隨其念佛的勤怠,而分榮枯。及其報盡命終,隨其生前功行之勝劣,而分上中下品的等級。感應冥符,勝劣分明,絲毫不亂。
往生眾生,皆以蓮花為父母,由品位之高下,以定其出胎時間的長短。上品上生者,於彈指間,往生極樂,立即華開,見佛聞法,悟無生忍,蒙佛授記。得授記已,便可乘願再來娑婆,大作佛事,以及遊歷十方,分身塵剎,廣度眾生。即使下品下生,但安養於蓮華聖胎中,遠離惡緣,常得聞法,長養善根,終必華開見佛,悟無生忍,再來娑婆,弘法利生。
俾得佛日重輝,法門再闡,僧海澄清於此界,人民被化東方,劫運為之更延,正法得以久住。
「佛日」指佛寶,由於佛的智慧照耀真理世間,佛的慈悲撫慰有情世間,故佛出世,如麗日中天,孕育萬物。因言佛日。「法門」指法寶,佛所說各種大小乘法寶,能出離生死,入解脫之門,因言法門。「僧海」指僧寶,僧眾多如海水,而僧眾持戒清淨,猶如海水的澄清,因言僧海。可惜末法時代,去佛遙遠,曾光輝燦爛的佛日,竟然失卻昔日的光輝;能令群眾出生死苦,證涅槃樂的法門,竟因人不弘傳而閉塞不通;曾領導眾生趨向真理,走向光明的清淨僧眾,竟破梵行,渾濁不清。今我等佛子,既誓歸安養,見佛聞法,道業成就,則乘願再來娑婆,弘揚佛法,廣度眾生,自可使「佛日重輝,法門再闡,僧海澄清於此界。」
「東方」指印度之東,即是中國。或東方對西方言,西方是極樂世界,東方指婆婆世界,「劫運」指正法的劫運,正法被魔所侵,隱而不顯,不能住世饒益眾生,謂之劫運。今因我等佛子,發菩提心,乘願再來,使佛寶光輝重照世間,令此東方婆婆世界的眾生,被佛法薰陶,受佛教化,由信而解,因解而修而證,如佛正法住世時,有修有證。則正法劫運不止於千年,而得以更延至萬年或萬萬年,以達到令正法久住之目的。
此則區區真實苦心,是為發菩提心第十因緣也。
是總結令正法久住而發心的理由。區區真實苦心,是省庵大師自稱為教化眾生,為令正法久住,更為速成道業,而發願往生西方,又發願乘願再來娑婆,不但用心良苦,且是真實而又懇切至誠之心,此懇切至誠真實為令正法久住之心,是為發菩提心的第十種因緣。
如是十緣備識,八法周知,則趣向有門,開發有地。
「如是」是承上,「十緣備識,八法周知」是總結。十緣指前十種發菩提心的因緣;八法指邪、正、真、偽、大、小、偏、圓等八種差別心。能具備認識發菩提心的十種因緣,以及周知邪、正、真、偽、大、小、偏、圓等八種差別心相,則今後自知趣向真、正、圓、大的法門,開發菩提的心地。
相與得此人身,居於華廈,六根無恙,四大輕安,具有信心,幸無魔障,況今我等又得出家,又受具戒,又遇道場,又聞佛法,又瞻舍利,又修懺法,又值善友,又具勝緣,不於今日發此大心,更待何日。
此舉機緣殊勝,勸勉大眾及時發心。華夏,是中國的別稱,古人言:「人身難得,中國難生。」今既得人身,且生逢中國,內則六根具足,無缺殘之患,四大調和輕安,無疾病之苦;外則助緣殊勝,得聞佛法,具足信心,無諸魔障,已是人生的大幸。「況今我等,又得出家,又受具戒,又遇道場,又聞佛法,又瞻舍利,又修懺法,又值善友,又具勝緣」,是列舉勝緣。
「出家」是割愛辭親,出世俗之家,進身佛門修學佛道,為佛四眾弟子之一。
「受具戒」指出家二眾受具足戒,比丘二百五十戒,比丘尼三百四十八戒,能防非止過,增長善法。
「遇道場」即值遇修行辦道的場所。在當時,指阿育王寺,為大眾修行辦道之處。
「聞佛法」即聞佛所說之法。當時省庵大師,在阿育王寺,聚眾舉行涅槃法會,宣講佛說大般涅槃經,故大眾得聞佛法。
「舍利」是佛的靈骨,由戒定慧無量功德熏修而得。供養舍利,功德甚大,即瞻仰禮拜,亦能滅罪生福。
「修懺法」是修持懺摩之法,說罪懺悔,改往修來,可消除業障。
「值善友」即值遇善知識,共聚一堂,互相砌磋,勸勉,增益道業。
「具勝緣」,一切勝緣,莫過於值遇三寶,當時三寶具足,故因緣殊勝。
以上八種勝事,機會難逢,今竟然於一時遇值,實人生不幸中之大幸。誠應把握良機,發菩提心,幸勿錯過。故言:「不於今日,發此大心更待何日。」
惟願大眾,愍我愚誠,憐我苦志,同立此願,同發是心。未發者今發,已發者增長,已增長者今令相續。
省庵大師,對當時法會大眾,唯一的希望,就是「惟頤大眾」,愍其愚拙而真誠,憐其用心苦而志堅,共同立此上求無上菩提的大願,共同發起此廣大的菩提心;且急不容緩,立即發心,依願起行。前未發此心立此願者,請於今日發起;前曾立此願發此心者,請於今日,令此心願增長;若已增長此心願者,請自今日開始,令此心願相續不斷,早得成熟,幸勿退失。
勿畏難而退怯,勿視易而輕浮,勿欲速而不久長,勿懈怠而無勇猛,勿委靡而不振起,勿因循而更期待,勿因愚鈍而一向無心,勿以根淺而自鄙無分。
此共有八個勿字,皆勸誡語。既立菩提願,發菩提心,修菩提行,自當堅固信心,立定意志,刻苦忍耐,任勞任怨。今後於無量時空中,實踐六度四攝,廣度眾生,無論遭遇任何困難,或人事打擊,亦應苦忍,所謂難行能行,難忍能忍,切勿畏難,而生退轉怯弱之心。
特別是佛道遙遠,魔障重重,切勿視之為易事,而掉以輕浮之心。凡事必須順序漸進,假以時日,方抵於成,非一蹴即至。所以說:「欲速不達。」何況佛道遙遠,菩薩道難行,必須具備堅忍不拔的意志,歷久彌堅的精神,勇往向前,盡未來際,勤求佛道,廣度眾生。切勿急功好利,而無持久長遠之心,致被魔所惑,求「一生解脫」,求「即身成佛」。更不應懈怠放逸,一暴十寒,而無勇猛進取之心,故言:「勿欲速而不久長,勿懈怠而無勇猛。」
古人說:「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何況當今末法時代,世道險惡,人心不古,我等佛子,廁身於處處荊棘,在在陷阱的社會中,辦佛事,度眾生,談何容易?逆境當前,必須堅定立場,克制自勵,以不變應萬變,切勿一遇挫折,即委頹不振,以致功敗垂成。更切勿因循成性,期待於他日。當知百歲光陰一剎那,人生苦短,轉瞬即逝;誠應把握時光,奮振精神,面對現實,為佛道,為眾生,自強不息,苦幹實幹,而放下個人的憂悲苦惱,成敗得失。故言:「勿委靡而不振起,勿因循而更期待。」
眾生的個性有智愚利鈍,眾生的善根有深淺厚薄,但眾生的佛性,平等無二,既無智愚利鈍之分,亦無深淺厚薄之別。但肯發菩提心,修菩薩行,終必成佛。是以學佛之人,切勿因自己個性愚鈍,對於佛果菩提一向無進取之心,而應該努力修持,積極進取,以勤補拙。更切勿以為自己善根淺薄,而生自卑感,以為成佛無分,自暴自棄,而應該立願起行,廣集善根,廣修福慧。故言:「勿因愚鈍而一向無心,勿以根淺而自鄙無分。」
譬諸種樹,種久則根淺而日深,又如磨刀,磨久則刀鈍而成利。豈可因淺勿種,任其自枯,因鈍弗磨,置之無用。
以下是引用兩種譬喻,策勵初心;一如種樹,二如磨刀。種樹之人,初下種時,其根固然很淺,但假以時日,「根淺而日深」,豈可因初種時,其根淺而放棄灌溉,任其枯死?又如磨刀之人,初開始時,其刀鋒固然鈍而不利,若然磨久,則鈍刀亦變成利器,豈可因其初鈍,而不加工磨礪,置之不用?同樣道理,人之根性愚鈍,若能發心,精勤修學,日久功深,自然可以反愚成智,變鈍成利。人之根基雖然淺薄,若能廣集善根,廣修福慧,一定可以由淺至深,轉薄成厚,豈可因個性愚鈍而不修,因善根淺薄而放棄,自甘永為焦芽敗種,不能成為佛門法器?
又若以修行為苦,則不知懈怠尤苦;修行則勤勞暫時,安樂水劫,懈怠則偷安一世,受苦多生。
發心修行,無論自利抑或利他,皆應勤苦修習,六時精進,日以繼夜,才有成就。特別是行菩薩道,饒益眾生,更是艱難困苦。很多人因畏苦而不肯修行,懈怠終日。省庵大師說:「又若以修行為苦,則不知懈怠尤苦。」因為修行,是成佛的根本,懈怠是墮落的因素。修行雖勤勞辛苦,但僅限於成佛之前,一旦功圓果滿,福慧具足,從此揮別生死,拋棄眾苦,安享無上法樂於永劫。故言:「修行則勤勞暫時,安樂永劫。」
至於懈怠放逸,雖然苟且偷安於今生一世,但惡業牽纏,生死不了,永劫沉淪苦海,求出無由。故言:「懈怠則偷安一世,受苦多生。」如是苦樂比較,智者寧可忍受修行勤勞暫時之苦,以換取佛道永恆的快樂,以免長受六道昇沉生死之苦。
況乎以淨土為舟航,則何愁退轉;又得無生為忍力,則何慮艱難。當知地獄罪人,尚發菩提於往劫,豈可人倫佛子,不立大願於今生。
發菩提心,先誓生安養,乘彌陀大願之舟航,入淨土之大海,登蓮邦之彼岸,親近彌陀,聞法修行,悟無生忍,證不退轉後,再來娑婆,廣度眾生,大作佛事,憑法忍力,得三輪不可思議;意輪鑒機,身輪現通,口輪說法,則何愁退轉,又何慮艱難?
「當知」是勉勵語,地獄眾生,雖受苦於今時,尚曾發菩提心於往劫,罪報受盡,憑昔日發菩提心的善根,又可轉世為人,出家修行。何況今生為人倫,又出家為佛子,豈可不把握人身,立求菩提大願於今生?
無始昏迷,往者既不可諫,而今覺悟,將來猶尚可追。然迷而未悟,固可哀憐,苟知而不行,尤為痛惜。
眾生自無始時來,一念不覺,無明障蔽,昏迷本性,積劫不悟,追悔莫及。今既得聞佛法,得出家修行,已覺悟佛性本具,自當作佛,不應再從迷積迷,而應該急起直追,立大願,發大心,向菩提覺道邁進,以免辜負己靈,圖報佛恩。
眾生因無智慧力,迷而不覺。如楞嚴經說:「一切眾生,皆由不知常住真心,性淨明體,用諸妄想,此想不真,故受輪轉。」佛眼觀之:固然可哀可憐。今既聞佛法,得知生佛同體,凡聖無二,只因眾生一念迷倒,妄想為患,自取沉淪,若不立大願、發大心,精進修行,謀斷妄想,求出三界生死,自他兼濟,共成佛道,更加可惜,尤為諸佛所悲痛。
若懼地獄之苦,則精進自生,若念無常之速,則懈怠不起。又須以佛法為鞭策,善友為提攜,造次弗離,終身依賴,則無退失之慮矣。
身為佛子,自知有六道輪迴,當深信因果報應,若畏懼地獄罪報苦楚,自應生起精進勇猛之心。上求佛道,下化眾生,自救救人,自利兼他。當知人命無常,四大苦空,五陰無我,所謂:人命無常呼吸間,一息不來便是隔世。當勤精進,慎勿懈怠。故言:「若念無常之速,則懈怠不起。」
精進辦道,必需以佛法為指南,為依歸,為鞭策,使自己趨向菩提,不致誤入歧途,徬徨無依,或一暴十寒。更要親近善知識,共同熏修,互相勸勉,使在菩提道上,獲得指示、鼓勵、與警惕。造次不應該離開三寶,不要遠離善友,終身以三寶及善友為依賴,為指歸,自然沒有退失菩提心的憂慮。
勿言一念輕微,勿謂虛願無益,心真則事實,願廣則行深。虛空非大,心王為大;金剛非堅,願力最堅。
能一念發菩提心,已種下成佛的種子,當來必定成佛。故言:「勿言一念輕微。」
若能立成佛的大願,自然眾生無邊誓願度,煩惱無盡誓願斷,法門無量誓願學,佛道無上誓願成,自他皆利。故言:「勿謂虛願無益。」
若能除妄想,依真心,精進辦道,成佛當然必成事實。若立廣大願,行菩薩道,則二利必然究竟。故說:「心真則事實,願廣則行深。」
「心王」,指菩提心言。菩提心是成佛真因,是眾善之王。虛空雖然廣大無涯,然與菩提心王比較,則「心王為大」。因為菩提心王,豎窮三際,橫遍十方,於無量時空中,廣度眾生,廣集福慧,無有終止,無有邊際。故言:「虛空非大,心王為大。」
金剛能毀眾物,堅固無比,但仍然可以碎為飾物。若立願堅固,則任何勢力,不可搖動,如昔日釋迦如來,於菩提樹下立願,若不成道,誓不起此座。結果戰勝魔軍,不為所動。故言:「金剛非堅,願力最堅。」
大眾誠能不棄我語,則菩提眷屬,從此聯姻,連社宗盟,自今締好。所願同生淨土,同見彌陀,同化眾生,同成正覺。則安知未來三十二相,百福莊嚴,不從今日發心立願而始也。願與大眾共勉之,幸甚幸甚。
以下是結勸流通。「大眾」指當時涅槃法會大眾,實則包括今後一切佛弟子。省庵大師言:若佛弟子,不嫌棄我苦口婆心勸練之語,能共立大願,同發大心,則我等彼此之間,便成為菩提眷屬。
「蓮社」是大眾聚集念佛的道場。大眾既發大心,立大願,誓歸安養,再來娑婆度眾生,彼此志同道合,共同念佛,成為蓮邦之友好,則等如結成蓮宗同盟。
願是事業成功的開始,一切力量的總匯,憑願力的策勵與支持,無事不成,無功不克。我等佛子,既同發願,誓歸安養,則必乘此願力,同生淨土,同見阿彌陀佛,同聞妙法,同證無生,同於十方化度眾生,同成無上菩提。然則安知未來成佛,圓滿三十二相,百福莊嚴,非自今日發菩提心,立廣大願開始?今日發心立願是因,未來成佛三十二相福慧莊嚴是果。正是以菩提因,感菩提果。
「願與大眾共勉之」,是全文的總結。省庵大師最後結言,願與法會大眾,共同勸勉,互相策勵,努力修持,自他兼利,則何止我等佛子,有幸,即一切眾生,亦蒙其利而有幸。故重言:「幸甚!幸甚!」
由於省庵大師此「勸發菩提心文」的啟發與勸導,我等既然已經知道,何為菩提心?因何要發菩提心?以及得知發菩提心的好處,能令自他共出生死輪迴,共種成佛之真因,共證無上菩提之極果。本人亦希望各位,從現在開始,同立廣大願,共發菩提心,同修菩提行,同念阿彌陀佛,共生西方淨土,同遊十方,分身塵剎,廣度眾生,滿菩提願;同於不久的將來,同證無上菩提,是則佛教幸甚!眾生幸甚!願與各位共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