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矣哉吾心本具之道!妙矣哉吾心固有之法!寂照不二,真俗圓融。離念離情,不生不滅。謂之為有而不有,不有而有。謂之為空而不空,不空而空。生佛皆由此出,聖凡俱莫能名。類明鏡之了無一物,而復胡來漢現。猶太虛之遠離諸相,不妨日照雲屯。正所謂實際理地,不受一塵;本覺心中,圓具諸法。乃如來所證之無上覺。道,亦眾生所迷之常住真心。三教聖人,依此心性,各垂教跡,廣導群萌。由是尼山(*指孔子)抉誠明之奧,作修齊治平之軌。柱史(*指老子)說《道德》之經,陳長生久視之術。大覺世尊,稱法界性,示真如心,演背塵合覺之道,立不生不滅之宗。雖淺深大小不同,世出世間有異。要皆不外即吾心本具之理,以發揮演暢之,普令含識,稱性起修,即修顯性,消原無之幻妄,復本有之天真,永出迷途,誕登覺岸而後已也。
文昌帝君,於宿世中,心敦五常,躬奉三教,自行化他,惟欲止於至善。功高德著,遂得職掌文衡。恐末學無知,昧己永劫常住之性。因作文廣訓,示「吾一十七世」之言,妙義無盡,誰測淵源?註解縱多,莫窺堂奧。致令上下千古,垂訓受訓,皆有遺憾,不能釋然。安士先生,宿植德本,乘願再來。博極群書,深入經藏。覺世牖民,引為己任。淑身變俗,用示嘉謨(*同模)。以奇才妙悟之學識,取靈山、泗水(*指孔學)之心法,就帝君隨機說法之文,著斯民雅俗同觀之註。理本於心,詞得其要。徵引事實,祛迷雲於意地。闡揚義旨,揭慧日於性天。使閱者法法頭頭,有所仿效。心心念念,有所警懲。直將帝君一片婆心,徹底掀翻,和盤托出。俾千古之上,千古之下,垂訓受訓,悉皆釋然,毫無遺憾。而又悲心無既,慈願莫窮。欲使斯民推忠恕以篤胞與,息刀兵而享天年;守禮義以敘彝倫,好令德而遠美色。因著戒殺之書,曰《萬善先資》;戒淫之書,曰《欲海回狂》。良由世人殺業最多,淫業易犯。以故不憚煩勞,諄諄告誡。又以泛修世善,止獲人天之福,福盡墮落,苦毒何所底極?乃宗淨土經論,採其逗機語言,集為一書,名曰《西歸直指》。普使富貴貧賤,老幼男女,或智或愚,若緇若素,同念阿彌陀佛,求生極樂世界,迥出輪回,直登不退。謝妄業所感之苦,享吾心固有之樂。前三種雖明修行世善,而亦具了生死法。後一種雖明了生死法,而亦須修行世善。至於惠吉逆凶,縷析條陳;決疑辨難,理圓詞妙。其震聾發聵之情,有更切於拯溺救焚之勢。誠可以建天地,質鬼神,羽翼六經,扶持名教。允為善世第一奇書,與尋常善書不可同日而語。不謂之菩薩乘本願輪,現居士身,說法度生者,吾不信也。
(不慧)少讀儒書,罔知孔孟之心傳。長學佛乘,未悟如來之性體。迄今年臨知命,見等面牆。徒有樂善之心,毫無利人之力。欲將此書,刊刻流布。無奈貧無卓錐,兼以懶於募緣。因是多年,未償所願。西蜀居士李天桂,夙具靈根,篤修善行。企得無上佛法,朝禮普陀名山。於法雨禪寺,偶然會遇。若非宿緣有在,何以邂逅如斯。乃屈膝問法,詢求出要。余因示以力敦倫常,精修淨業,自利利他,唯此為要。若能躬行無玷,方可感化同人。倘所行不符所言,乃奉法反以壞法。彼世之德不加修,而善不力遷者,非無修德遷善之資,乃無良師益友以身率之故也。即贈以此書,令詳悉披閱。務使己之動作云為,與書之指示訓誨,相契相合,無少參差,庶幾可耳。彼遂若獲至寶,慶倖無已,發願刊板,用廣流通。又祈作序,普告同人。因不揣固陋,略述顛末。其有欲致君澤民,修身齊家,教子孫以希聖賢,悟心性以了生死者。請熟讀而力行之,當不以吾言為謬妄也。(印光法師撰)
淫殺二業,乃一切眾生生死根本。最難斷者唯淫,最易犯者唯殺。二者之中,淫則稍知自愛者猶能制而不犯。然欲其意地清淨,了無絲毫蒂芥者,唯斷惑證真之阿羅漢方能之耳。餘則愛染習氣,雖有厚薄不同,要皆纏綿固結於心識之中,從劫至劫,莫能解脫。殺則世皆視為固然。以我之強,陵彼之弱。以彼之肉,充我之腹。只顧一時適口,誰信歷劫酬償?《楞嚴經》云:「以人食羊,羊死為人,人死為羊,如是乃至十生之類,死死生生,互來相啖,惡業俱生,窮未來際。」古德云:「欲得天下無兵劫,除非眾生不食肉。」又云:「欲知世間刀兵劫,須聽屠門半夜聲。」既有其因,必招其果。不思則已,思之大可畏也。
安士先生恭稟佛敕,特垂哀愍,因著《欲海回狂》以戒淫,《萬善先資》以戒殺。徵引事實,詳示因果。切企舉世之人,同懷乾父坤母,民胞物與之真心。永斷傷風亂倫,以強陵弱之惡念。又欲同人諸惡莫作,眾善奉行。因將《文昌帝君陰騭文》詳加註釋。俾日用云為,居心行事,大而治國安民,小而一言一念,咸備法戒,悉存龜鑒。由茲古聖先賢之主敬慎獨,正心誠意,不至徒存空談而已。如上三種,文詞理致,莫不冠古超今,翼經輔治。以其以奇才妙悟,取佛祖聖賢之心法,而以雅俗同觀之筆墨發揮之故也。雖然已能戒淫戒殺,諸惡莫作,眾善奉行。若不了生脫死,安能保其生生世世不失操持?則恒生善道,廣修福慧,不墮惡趣,彼此酬償者,有幾人哉?而了生脫死,豈易言乎?唯力修定慧,斷惑證真者,方能究竟自由。餘則縱令尊為天帝,上而至於非非想天,福壽八萬大劫。皆屬被善惡業力之所縛著,隨善惡業力之所輪轉耳。因是特依如來,仗佛慈力帶業往生之法,薈萃淨土經論要義,輯為一書,名曰《西歸直指》。若能一閱是書,諦信不疑,生信發願,求生西方。無論根機之利鈍,罪業之輕重,與夫工夫之淺深,但能信願真切,持佛名號,無不臨命終時,蒙佛慈力,接引往生。既往生已,則超凡入聖,了生脫死,悟自心於當念,證覺道於將來,其義理利益,唯證方知,固非筆舌所能形容也。此係以己信願,感佛慈悲,感應道交,獲斯巨益。較仗自力斷惑證真,了生脫死者,其難易奚啻天地懸隔而已。
現今外洋各國大戰數年,我國始因意見不同,竟成南北相攻。加以數年以來,水風旱潦、地震、土匪、瘟疫等災,頻迭見告。統計中外所傷亡者,不下萬萬。痛心疾首,慘不忍聞。(不慧)濫廁僧倫,未證道果。徒存傷世之心,毫無濟人之力。有同鄉芹浦劉在霄先生者,清介之士也。世德相承,篤信佛法。今夏來山見訪,談及近來中外情景。戚然曰:「有何妙法,能為救護?」余曰:「此是苦果,果必有因。若欲救苦,須令斷因。因斷則果無從生矣。故經云:『菩薩畏因,眾生畏果。』」遂將《安士全書》示之,企其刊板廣傳,普令見聞,同登覺岸。先生不勝歡喜,即令其甥趙步雲出資七百元,祈余代任刊事。憶昔戊申,曾勸李天桂刊板於蜀,彼即祈余作序。後以因緣不具,事竟未行。今蒙劉公毅然贊成,殆非小緣。竊以《袁了凡四訓》,為改過遷善之嘉言。《俞淨意》一記,為至誠格天之懿行。其發揮事理,操持工夫,最為嚴厲純篤,精詳曲盡。因分附於《陰騭文廣義》下卷之後。蓮池《戒殺放生文》為滅殘忍魔軍之慈悲主帥,省庵《不淨觀》等頌,為滅貪欲魔軍之淨行猛將。省庵《勸發菩提心文》,為沈淪苦海眾生之普度慈航。爰附於三種法門之後,譬如添花錦上,置燈鏡旁,光華燦爛,悅人心目。果能讀之,則不忠不恕之念,忽爾冰消。自利利他之心,油然雲起。從茲步步入勝,漸入漸深。不知不覺,即凡情而成聖智矣。庶可了生脫死,永出輪回。面禮彌陀,親蒙授記。謹為閱此書者賀曰:「久沈業海,忽遇慈航。遵行忠恕,歸命覺皇。信真願切,執謝情亡。感應道交,覲無量光。」餘詳戊申序中,茲不復贅。民國七年歲次戊午六月十九日,古莘釋印光謹述。
《易》言:「積善之家,必有餘慶。」《書》言:「作善,降之百祥」。左氏言:「禍福無門,惟人所召」。故知福善禍淫,乃宇宙中必然之理。三教宗旨,無異同也(*猶言無異)。儒者聞因果之說,出於釋氏,遂以惠迪從逆、吉凶影響之事,盡歸佛門。謂人死無復有後世,善惡不皆有報。而無忌憚者,遂樂得為小人矣。
文昌帝君,現聖賢身而為說法,著《陰騭文》,以訓士子。發端即曰:「吾一十七世為士大夫身」,明乎人生必有後世,未嘗斷滅也。繼之以「如我存心,天必錫(*同賜)福」,明乎善惡必有徵應,纖毫不爽也。迨其篇終,直曰:「見先哲於羹牆,慎獨知於衾影。諸惡莫作,眾善奉行」。尤見救世苦心,真誠切摯。非皆吾儒所當奉以周旋,罔敢隕越者乎?玉峰周子,縱觀三教之書,折衷百家之論,為之句詮字釋,縷析條分。而又推廣其未盡之旨,發所未聞,掃盡迂腐之庸談,大破管窺之陋說。滔滔十萬餘言,號為《陰騭文廣義》。蕭子頌僖讀而快之,惜其剞劂(*指雕板)未半,即捐貲(*同資)領袖。又得顧子受祺、金子堯封、羅子允枚,協力襄贊。於是清河昆仲,踵而成之。工既竣,周子索序於余。余讀訖歎曰:「君可謂垂訓以格人非。敝邑諸公,可稱捐貲以成人美。善與善遇,相得益彰。但願見者聞者,身體力行,更相化導罔俾。」
元皇寶訓,徒託空言。則相與有成者,又不獨在二三君子矣。跂予望之。婁東唐孫華撰。
帝君曰:「吾一十七世為士大夫身。未嘗虐民酷吏。救人之難,濟人之急,憫人之孤,容人之過。廣行陰騭,上格蒼穹。人能如我存心,天必錫汝以福。於是訓於人曰:昔于公治獄,大興駟馬之門。竇氏濟人,高折五枝之桂。救蟻中狀元之選,埋蛇享宰相之榮。欲廣福田,須憑心地。行時時之方便,作種種之陰功。利物利人,修善修福。正直代天行化,慈祥為國救民。忠主孝親,敬兄信友。或奉真朝斗,或拜佛念經。報答四恩,廣行三教。濟急如濟涸轍之魚,救危如救密羅之雀。矜孤恤寡,敬老憐貧。措衣食周道路之饑寒,施棺槨免屍骸之暴露。家富提攜親戚,歲饑賑濟鄰朋。斗稱須要公平,不可輕出重入。奴婢待之寬恕,豈宜備責苛求。印造經文,創修寺院。捨藥材以拯疾苦,施茶水以解渴煩。或買物而放生,或持齋而戒殺。舉步常看蟲蟻,禁火莫燒山林。點夜燈以照人行,造河船以濟人渡。勿登山而網禽鳥,勿臨水而毒魚蝦。勿宰耕牛。勿棄字紙。勿謀人之財產。勿妒人之技能。勿淫人之妻女。勿唆人之爭訟。勿壞人之名利。勿破人之婚姻。勿因私仇,使人兄弟不和。勿因小利,使人父子不睦。勿倚權勢而辱善良,勿恃富豪而欺窮困。善人則親近之,助德行於身心。惡人則遠避之,杜災殃於眉睫。常須隱惡揚善,不可口是心非。剪礙道之荊棘,除當途之瓦石。修數百年崎嶇之路,造千萬人來往之橋。垂訓以格人非,捐貲以成人美。作事須循天理,出言要順人心。見先哲於羹牆,慎獨知於衾影。諸惡莫作,眾善奉行。永無惡曜加臨,常有吉神擁護。近報則在自己,遠報則在兒孫。百福駢臻,千祥雲集,豈不從陰騭中得來者哉!」
自首句至上格蒼穹皆帝君實事,出《文昌化書》)
安士先生,撰輯此書,事理文義,悉皆周到。唯於帝君末後一世,及于公治獄、竇氏濟人、宋效救蟻、叔敖埋蛇五事,皆未曾錄。或以他書俱載,後世咸知,故略之耳。然未曾博覽者,不得而知,實為一大憾事。因按《陰騭文註證》,錄而補之於此,則事實明晰,而原文了不更動也。釋印光識。
帝君生於晉,姓張,諱亞,越人也。後徙蜀,即梓潼居焉。其人俊雅灑落,其文明麗浩蕩,為蜀中宗師。感時事,託為方外遊。及門諸子,建祠祀之,題曰文昌君。唐玄宗、僖宗,避寇入蜀,顯靈擁護。難平,詔封晉王。後人加稱曰帝,蓋尊之也。(四川七曲山清虛觀碑記)
漢于公,東海人,為縣獄吏。郡有孝婦,寡居守節,養姑甚謹。姑恐妨其嫁,自縊死。姑女誣告婦迫死其母,婦不能辨。公爭之不得,孝婦死。東海旱三年。後太守來,公白其冤。祭孝婦墓,遂雨。凡所平決,民皆允服。公門壞,父老謀治之。公曰:「可高大其門,令容駟馬車蓋。我治獄多陰德,並無冤枉,子孫必有興者。」後其子定國,果為丞相,封平西侯。孫永侶,為御史大夫。
五代竇禹鈞,燕山人,年三十外無子。夢祖父告曰:「汝不但無子,且不壽,宜早修德以回天。」禹鈞由是力行善事。有家人盜錢二百千,自書券繫幼女背,曰「永賣此女,以償所負」,遂遁。公憐之,焚券養女,及笄擇配嫁之。同宗外戚,有喪不能舉,出錢葬之;有女不能嫁,出錢嫁之。公量每歲所入,除伏臘供給外,悉以濟人。家唯儉素,無金玉之飾,無衣帛之妾。於宅南建書院,聚書數千卷,延師課四方孤寒之士,厚其廩餼。由公顯者甚眾。不久,連生五子,皆聰明俊偉。復夢祖父告曰:「汝數年來,功德浩大,名挂天曹,延壽三紀(十二年為一紀),五子俱顯榮。汝當益加勉勵,無惰初心也。」後長子儀,禮部尚書;次子儼,禮部侍郎;三子侃,左補闕;四子偁,右諫議大夫,參大政;五子僖,起居郎。八孫皆貴。公享壽八十有二,無病談笑而逝。馮道贈詩曰:「燕山竇十郎,教子有義方。靈椿一株老,丹桂五枝芳。」
宋宋郊、宋祁,兄弟同在太學。有僧相之曰:「小宋大魁天下,大宋不失科甲。」後春試畢,僧見大宋賀曰:「似曾活數百萬生命者。」郊笑曰:「貧儒何力及此?」僧曰:「蠕動之物皆命也。」郊曰:「有蟻穴為暴雨所浸,吾編竹橋渡之。豈此是耶?」僧曰:「是矣。小宋今當大魁,公終不出其下。」及唱第,祁果狀元。章獻太后,謂弟不可先兄。乃易郊第一,祁第十。始信僧言不謬。
楚孫叔敖,嘗出遊,見兩頭蛇,殺而埋之。及歸,憂而不食。母問其故。泣對曰:「兒聞見兩頭蛇者必死,今兒見之,恐棄母而死也。」母曰:「蛇今安在?」曰:「恐後人又見,已殺而埋之矣。」母曰:「無憂。吾聞有陰德者必獲善報。汝必興於楚。」後果為令尹,執楚政。
集中援引三教書目:
《書經》、《禮記》、《周禮》、《周書異記》、《孔子集語》、《左傳》、《列子》、《墨子傳》、《史記正義》、《漢書》、《資治通鑒》、《皇明通紀》、《文獻通考》、《晉書》、《梁書》、《北魏史》、《隋書》、《唐書》、《宋史》、《金史》、《古史談苑》、《史林》、《隋唐紀事》、《夢溪筆談》、《朝野僉載》、《昌黎文集》、《小學》、《蘇州府志》、《松江府志》、《吉安府舊志》、《瑞州府志》、《南昌府志》、《袁州府志》、《崑山縣誌》、《銅仁府志》、《名臣言行錄》、《聖學宗傳》、《韻語陽秋》、《瑣闈管見》、《日知錄》、《學仕要箴》、《繡虎軒次集》、《荒政備覽》、《功過格》、《廣仁錄》、《廣慈編》、《筆乘》、《三教平心論》、《華嚴經》、《大般若經》、《大寶積經》、《楞嚴經》、《大集經》、《大方廣總持經》、《大阿彌陀經》、《法華經》、《三千佛名經》、《大般涅槃經》、《阿闍世王受決經》、《彌勒下生經》、《雜寶藏經》、《賢愚因緣經》、《法句喻經》、《樓炭正法經》、《出曜經》、《折伏羅漢經》、《日明菩薩經》、《業報差別經》、《優婆塞戒經》、《禪秘要經》、《百緣經》、《樹提伽經》、《發覺淨心經》、《五母子經》、《阿育王經》、《正法念處經》、《起世因本經》、《分別功德經》、《盧至長者經》、《雜譬喻經》、《福報經》、《付法藏經》、《大藏一覽》、《四分律》、《沙彌律》、《金剛經解》、《婆沙論》、《大智度論》、《立世阿毗曇論》、《法界安立圖》、《經律異相》、《梁皇寶懺》、《水懺緣起》、《傳燈錄》、梁《高僧傳》、《宏明集》、《佛祖通載》、《法苑珠林》、《金湯編》、《天人感通紀》、《護法論》、《法喜志》、《尚直尚理編》、《漢法本內傳》、《冥祥記》、《冥報拾遺》、《緇門崇行錄》、《竹窗三筆》、《解脫要門》、《現果隨錄》、《文昌化書》、《老子升玄經》、《太上清淨經》、《大權菩薩經》、《靈寶經》、《步虛經》、《上品大戒經》、《上清經》、《道藏法輪經》、《消魔安志經》、《道藏全集註》、《群仙珠玉》、《淨明真經》、《感應篇勸懲錄》、《長生要旨》、《雲笈七箋》
崑山 周夢顏安士氏述
〔發明〕(*發明,是周安士對帝君文義的推廣闡發)篇中所言,皆帝君(*即文昌帝君,又名梓潼帝君)現身說法,故以「吾」字發其端。曰「一十七世」,特將吾身中亙古亙今、生生不壞之物,指示後人也。人惟生不知來,死不知去,便謂形神消滅,無復來生,所以肆行罔忌。帝君深懼此種自誤誤人,流毒不淺,故以自己之一十七世,曉然正告天下也。帝君既有一十七世,則吾儕皆有一十七世。由是將為善,思及身後之福,必果;將為不善,思及身後之福,必不果(人唯知道有來春,所以留著來春穀。人若知道有來生,自然修取來生福)。識得此篇開端語,亦思過半矣。
人讀善書,每心粗氣浮,不能沈思默會。即如「吾」字、「身」字,未有不蒙籠混看者。若識得「吾」可為「身」,「身」不可為「吾」,方知「吾」是主人,「身」是客矣。主則曠劫長存,無生無死;客則改形易相,乍去乍來。譬如遠行之人,或乘舟坐轎,或躍馬驅車,種種更變,人無更變。舟車轎馬,身也;乘舟車轎馬者,吾也。又如人作戲,或扮帝王,或扮官吏,或扮乞兒,種種改易,人無改易。帝王官吏乞兒,身也;扮帝王官吏乞兒者,吾也。以一身言之,其能視聽者,身也;所以視聽者,吾也。身唯有生死,故目至老而漸昏,耳至老而漸塞。吾唯無生死,故目雖昏,而所以視者不昏;耳雖塞,而所以聽者不塞(若作視聽即吾,又是認賊為子)。是故大人從其大體,身能為吾用;小人從其小體,吾反被身用也。
既可以十七世,即可以十七劫,即可以無量無邊劫;帝君之「吾」無窮,則吾輩之「吾」亦無窮矣。既可以士「身」,可以大夫「身」,即可以天龍八部、地獄鬼畜「身」,帝君之「身」無定,則吾輩之「身」亦無定矣。且托生既多,則宿世父母六親亦多,帝君宿緣既多,則吾輩宿緣亦多矣。然則「吾」者,主人也;「一十七世」,旦暮也;「為」者,機緣也;「士大夫」,傀儡也;「身」者,革囊也,誠難與俗人道也。
前世後世,猶之昨日來朝,吾生合下自有,並非佛家造出。譬如五臟六腑,本在病人自己腹中,奈何因其出諸醫人之口,竟視為藥籠中物乎?人若無有後世,不受輪回,則世間便有多少不平事,即聖賢議論,亦有無徵不信者矣。且如孔子言仁者壽,力稱顏子之仁,而顏反夭矣;極惡盜蹠之不仁,而蹠偏壽矣。君子枉自為君子,小人樂得為小人,何以成其為造物?唯有前世後世以為銷算,而後善有所勸,惡有所懲,上帝不受混帳之名,孔子可免無稽之謗。大矣哉!一十七世之說也。
虛無寂滅之學,非吾儒所痛恨乎?既已恨之,不可身自蹈之。今之述佛理以勸世者,必曰:作善得福,作惡得禍;明有因果,幽有鬼神;已往者是前生,未來者為後世。步步據實,試問「虛無」二字,如何可加?而謗佛者,則以地獄天堂為荒誕,前世後世為渺茫,謂此身來無消息,去無蹤影。靜言思之,恰中虛無二字之病。學佛者之言曰:肉軀雖有敗壞,真性原無生死。而謗佛者輒云:無有前生,無復後世。夫曰捨一身復受一身,則是雖寂而不寂,雖滅而不滅也;若其捨一身不復受一身,則是一寂而長寂,一滅而永滅也。平心自揣,試問「寂滅」二字,畢竟誰當受之?嗟乎!身若侏儒,而反譏防風氏為短小,亦已過矣。
以刀殺人,不過斬人肉軀;若言無有後世,直是斷人慧命。斬肉軀者,害止一生;斷慧命者,殺及世世。故知勸人改惡修善,猶是第二層工夫。先須辨明既有今世,必有來生,方是根本切要語。無後世之語,出之兇惡小人,人皆輕而忽之,譬諸投鴆毒於臭食之中,啖者自少,故其為害淺;若出之正人君子,人必尊而信之,譬若置砒霜於膏粱之內,食者必多,故其為害深。苟能侃侃鑿鑿,唯以救世為心,不作以順為正之妾婦,則其陰功大矣。
吾輩一為書生,即有書生習氣。聞三世輪回,無論不信;即信,亦不肯出諸口。今悟一十七世之說,出自帝君寶訓,可明目張膽告人矣。何則?向惟不知有後世,所以屈指將來,光陰無幾;今悟肉軀雖死,真性不亡,可知當身壽算,原來地久天長,是能易短命為長年者,此一十七世之說也。向惟不知有前生,故見天帝天仙、帝王卿相,不覺自顧渺小;今知六道輪回,互為高下,則夫豪貴之途,宿生何者不歷,是能等貧賤於富貴者,此一十七世之說也。向惟昧於宿因,故每逢失意,不免怨尤;今悟榮枯得失,皆宿業所招,則雖橫逆相加,亦可安然忍受,是能消忿怒為和平者,此一十七世之說也。向惟不達禍福,所以無惡不為;今知行善始足庇身,損人適以害己,則暗室屋漏之中,自存戰兢惕厲之想,是能化貪殘為良善者,此一十七世之說也。向惟不信因果,故見善人得禍、惡人得福,便謂天道難憑;今能參觀前世後世,則知福善禍淫,本是毫髮無爽,是能轉愚癡為智慧者,此一十七世之說也。識得此言真意味,何勞讀盡五車書。 下附徵事(二十二則,俱出《文昌化書》)
帝君曰:予方遊人間,至會稽山陰。見一隱者(即聖父),年五十許,焚香叩天祈嗣。時仲春丙夜,天文煥爛,張宿昭然在上,而隱者適姓張,予於是生焉。然予鄉剪發文身,習為夷俗。予既成童,心甚不樂。乃尋冠履,自習禮文(儒服儒冠,自此而始)。內外莫不以予為異。及其久也,從予者十有七八。一日,有耆舊謁予父,口誦唐虞大訓數篇(即成王顧命所陳者)。曰:「中國有使人傳此」。予好之,就彼習焉,隨口記授無遺。於是願學者,從而習之,皆以予為師焉。
〔按〕孔子之生也,以聖母禱之於尼山;帝君之生也,以聖父祈之於蒼昊,誕生皆不凡矣。然孔子振木鐸於周之衰,而顯示微言於萬世;帝君揚文教於周之盛,而陰操黜陟於千秋,豈非為道不同,同歸於治者哉?
帝君曰:予在周成王時,姓張,名善勳。成王置予於言路。時雖盛明,而憂君憂國,未嘗少懈。方王少時,聽政於周公,後常懷不平。予恐左右得乘間也,每以君臣始終禍福幾微為戒。而諫草屢焚,人無見者。故公之東征,雖四國流言,召公不悅,而卒能保全者,予亦少有力焉。
〔按〕張氏本黃帝後裔。帝君降生,在周武王乙巳歲,其後示現,每多姓張。世傳二月初三日為聖誕者,止據帝君生於晉武帝太康八年之一世也。若論帝君多生以來,則自元旦以至除夕,何日而非聖誕耶?
帝君曰:予在京周十年,久違桑梓。一日,見周公《鴟梟》詩,惻然有感,因告老乞骸。既歸里,見族人多貧,遂興義莊。困乏者,周急之;疾病者,療治之;男女長成者,婚嫁之;子弟俊秀者,教養之。聞風者翕然相效,義莊滋廣。
〔按〕時帝君以岐黃之術(*指醫術)濟人,經理義莊,皆帝君之子也。
帝君曰:予在朝時,聞方外之言曰:西方之國(是天竺國,非極樂國),有大聖人(是釋迦牟尼佛,非阿彌陀佛),不言而自化,無為而自理,以慈悲為主,以方便為門,以齋戒為常,以寂滅為樂,視死生如朝暮,等恩仇如夢覺,無憂喜悲憤之情。蓋知浮生不久,而求無生者也。予嘗慕之。及辭榮歸,道逢隱者,行歌於市,深契於衷。予乃下車拜懇。行歌子仰天而歎,指予以心印,授予以正訣,曰:「此西方聖人歸寂法也。子能念而習之,可度生死,證無量壽。若得到於彼岸,則可成正覺;如中道而廢,猶不失為神仙。」予受教後,塵緣既畢,百慮俱灰。時值仲秋,會集親朋,留頌而逝(頌載《化書》)。
〔按〕或疑佛教自漢明帝時,方傳東土,帝君當日,何自而聞方外之言?然歷觀記載,乃知西周之時,此間已有佛法。周昭王二十六年四月初八,為釋迦如來降誕之辰,其時,但見日有重輪,五色祥光,入貫太微,遍照四方,宮殿震動,河井泛溢。王命太史蘇由筮之,得乾之九五,曰:「此西方聖人降誕之相。卻後千年,教法來此。」王命鐫石記之,置南郊祠前(出《周書異記》及《金湯編》)。至穆王時,西極之國有化人來,入水火,貫金石,反山川,移城邑,穆王造中天臺以居之(出《列子》)。故山西五臺山及終南山、蒼頡造書台(在秦地都城南二十里)、檀臺山(在唐時玉華宮南)數處,皆有穆王所造佛寺古跡。而《列子·仲尼篇》亦引孔子之言曰:「吾聞西方有大聖人焉,不治而不亂,不言而自信,不化而自行。蕩蕩乎,民無能名焉!」(孔子又有一書,名《三備卜經》,次篇幾章,亦言西方聖人事,唐敬宗時,猶見有人引及此書)。又嘗考秦繆公時,扶風得一石像,繆公不識,置馬廄中。公驟得疾,夢天神謫譴。問諸侍臣,由余答曰:「臣聞周穆王時,有化人來,云是佛神,穆王信之,於終南山作中天臺,高千餘尺,址基現在。又於蒼頡台,造三會道場。君今所患,得毋此耶?」繆公曰:「近得一石人,衣冠非今所製,今在馬坊,將非此歟?」由余見之,駭曰:「是矣」(高麗、日本,昔年佛法未至時,土中有祥雲湧出,皆掘得阿育王塔)。公迎置淨處,像忽放光,繆公以為瞋怒也,宰三牲祭之。時有善神,擎擲遠處,公大懼。以問由余,由余曰:「臣聞佛好清淨,不進酒肉,愛惜物命,如保赤子。君欲祠之,果餅而已。」公大悅,欲造佛像而無其人。由余曰:「昔穆王造寺之側,應有工匠。」遂於蒼頡台南村,得一老人名王安者,年已一百八十,自言曾於三會道場,見人造之,今年老不能,於是復於他村購得四人,造一銅像。公喜,於土臺上建重閣,高三百尺,以供養之。時號為高四台(出《天人感通記》及《法苑珠林》)。而揚雄、劉向尋覓藏書,往往見有佛經。然則孔子所語,及帝君所聞,有自來矣。惜教未東來,言之略耳。
帝君曰:予既遷化,將往西方,適至洞庭君山,愛其勝境,因少留焉。予時上無君相臨制之威,下無骨肉繫累之念,超然物外,此樂何窮!久之,有二仙童,自天而下,以予為君山主宰,兼洞庭水治。一日見一婦人,年三十餘,呼號而來,祭且祝曰:「良人(*丈夫)不幸,得罪於君(*君王),竄死南荒,家鄉萬里,旅櫬(*棺材)難歸。痛念堂有二親,身懷六甲,若山川神靈,察吾夫君,以忠獲罪,憐吾姑嫜(*姑嫜:婆婆和公公),暮景無依,使得誕生一男,以續張氏,縱妾命不保,亦無憾焉。」予在雲路中,不勝其悲,涕泗從出(謹按:天人之身,無有涕泗。唯當命終之候,五衰相現,腋下始有微汗耳。帝君既有涕泗,尚在神道中可知)。忽身墮婦懷,懵然無覺。久之,聞人語曰:「是男,是男。」予開目視之,身在浴盆中,蓋已生世矣。
〔按〕生死海中,一經耽染,便成墮落。苟非大修行人,未有獨往獨來,不迷真性者。帝君宿生聞道,本欲為西方之行,特以一念戀著山水,遂被洞庭君山粘住。縱意中絕無作山靈河伯之想,不覺已墮血食之神矣。至於心憐張婦之禱,本一片善念,豈料遂為其子。然而情之所注,便墮其懷,迨見身在浴盆,即欲毅然跳出,不可得矣。帝君此際猶乃爾,何況茫茫業識人!
帝君曰:予皇考姓張,諱無忌,事周厲王,為保氏(*官名)。時王恥聞過失,至於監謗。怒皇考諫諍,竄死番陽。時予尚幼,從母黃氏,迎喪,歸葬河朔。十歲就外學,名予曰忠嗣,追先志也。既冠,王父平子,字予曰仲。母氏慈祥明辨,篤於教訓(帝君自言母氏日誦觀經,晚年無疾坐化。益信此時已有佛法)。值宣王即位,詔先朝臣子,死於非辜者,咸錄其後。予稟母命,詣京師,登肺石以自明。有詔復皇考官,諡曰「獻」。仍以予為保氏。予先有兄允思,不幸早世,母氏痛之,遂以次子楙陽承其後,以慰母心。王母趙氏終,王父尋亦不起。予以孫承子,服斬衰三年,哀毀聞於中外。時以孝友稱予字而不名。
〔按〕此即《詩》所謂張仲孝友也。帝君母夫人乃前日禱於君山之婦。未為母之時,帝君受其拜;既為母子後,彼復受帝君拜矣。然畢竟誰當拜,誰不當拜?是故觀於儒,而後知五倫之方;通乎釋,而後知五倫之圓。
帝君曰:予既為諸山之王(在周朝末年),凡所部山川,水旱豐凶,妖祥功過,皆得治之。青黎山神,高魚生,悅部民孫滌女,拘其魂而亂之(可以拘其魂而亂之,亦可拘其魂而罪之矣。然則所謂銼燒舂磨,且無所施之說,豈非兒童之見?)。為鄰封白池龍神所察。予覘(*窺視)之,與女俱訊。既伏其辜,歸其魂,女乃蘇。鞭魚生(*高魚生)背三百,黜之。而山下有故孝子吳宜肩,嘗為父刺血寫《棱伽經》(*《楞伽經》)四卷(觀此,則揚雄、劉向,所謂嘗見佛經之說,益有據矣)。壽終三年,未有所受。予為保奏以代之,帝報曰可。自是大小之神,咸知敬畏。
〔按〕六天皆有欲念,但天福愈重,則欲事愈輕耳。山川之神,大抵罪福參半者多,悅女拘魂,理所有也。
帝君曰:予見秦任酷法,視民如草芥,乃飛章奏帝,願以化身,援天下於塗炭之中,躋(*達到)斯民於和樂之地。奈何帝命,以予為赤帝子之後。玉音可畏,予不敢抗。俄有九天監生大神,逼予受生。於雲霄間,下視人間,見火秦之後,宮闕鼎新,漢帝方與戚姬晤語。監生謂予曰:「此即赤帝子也。」予縱目間,為監生所擠(此即中陰身矣,帝君特未知耳)。墮於帝側戚姬之懷(凡人託生,必見父母會合。若是男胎,於父生瞋,於母生愛;若是女胎,反此。至於南洲生三洲,三洲生南洲,人間生天上,天上生人間,善道生惡道,惡道生善道,各有形相,詳載《藏經》,不能俱述)。恍然而覺。帝以予神骨相似,舉動不凡,甚鍾愛予。晚年欲以予為太子,既不果。帝萬歲後,卒為呂氏所殺。予母之死,尤被酷毒(須知張良四皓,宿生亦必有怨)。予深怨之,每思為率然(大蛇名)之相,盡吞諸呂而後已也(後果化蛇,可見一切唯心造矣)。
〔按〕予初讀佛書,見怨親平等,及怨從親起之說,心竊訝之。迨靜觀事理循環,乃知此種議論,非出世聖人不能道也。就戚夫人言,未有不以呂後為仇,高祖為恩者。然呂後之恨戚姬,皆由高祖之寵眷。迨寵眷漸深,至於欲易太子,而呂後之隱恨,遂不可復解矣。向使高祖當日,以等閒待之,不至若此寵眷,則戚夫人被禍,夫何至於此極也。然則呂後固戚之仇,而高祖亦豈得遂為恩耶?噫!此即怨從親起之說也(即此便是格物之學)。夫怨也,而從親起,即欲不作平等觀,不可得已。
帝君曰:予自罹(*遭遇)呂禍後,思報宿憤,不顧已往修積。雖諸呂死後,冥間備受苦楚,孽尚未清,然此時已共生於東海之濱,邛池邑矣。邑令呂牟,呂後之後身也。予母夫人亦生於彼,復為戚氏。以前生享福太過,故至此貧悴,所嫁張子,老而乏嗣,以芟刈為業。一日至野外,自傷無子,泣而禱天。乃相與割臂出血,瀝石凹中,且祝曰:「若此石下有動物生焉,亦遺體也。」予方感母氏心,不覺神識已經託彼。明日揭石視之,血化為蛇,金色寸長,余所為也。母收養逾年,頂上生角,腹下生足,能變化,每天欲雨,予為助之。身既長大,腹量寬廓,見羊豕犬馬,輒食之。邑令有良馬,呂產後身也,予拘而噬焉。令遂逮予父母入獄,限三日不得予,罪之以死。次日,予化儒生,謁令解之。令曰:「張老夫婦,家養妖蛇,食人六畜久矣,今又食吾馬。吾欲為民除害,而不肯放出,是彼自為妖也,必將戮之。」予曰:「物命相償,宿業所致。君欲為畜殺人,可乎?」令叱予使退。予曰:「君面有死氣,宜善自愛。」語畢,予隱形不現。左右皆以為妖。予乃奏天稱怨,陳前世母子無辜,死於諸呂,今欲報之。詞上而未報,乃不勝其憤,遂變化風雨,呼吸雲霧,復借海水,灌注城邑,周四十里皆陷,予乃身載父母而出焉。時孝宣之世,今所謂陷河者,是也。
〔按〕帝君雖以累世孝友,積功勵行,然畢竟是人天小果,未修出世大法。是以一生帝王家,忽然立腳不住。幸得後來遭遇釋迦,終成解脫耳。不然,怨怨相報,正無已時。所以菩薩苟欲救度眾生,必得先乘般若之船,而後可入生死之海也。
帝君曰:予以呂後怨懟奏帝,未報而擅行之,雖一時快意,然氣平即悔。翌日玉音薦降,以海神晁閎,劾予擅用海水,陷溺平民五百餘戶,以口計之,二千餘命,除予前身仇懟,八十幾人外,餘俱夭枉。帝命賜譴,以予為邛池龍,羈囚積水之下。連年旱虐,水復為泥,身既廣大,無穴可容,烈日上臨,內外熱惱,八萬四千諸鱗甲中,各生小蟲,咂齧不已,宛轉困苦,不計春秋(地獄一晝夜,人間五百年)。一日晨涼,天光忽開,五色祥雲,浮空而過,中有瑞相,紺發螺旋,金容月瑩,現諸妙相,希有光明。山靈河伯,萬聖稽首,歡喜讚歎,聲動天地。復有天香,繚繞四合,天花紛墮,墮處生春。予乃耳目聰明,鼻觀通徹,心清口潤,聲音發揚,仰首哀號,乞垂救度。諸聖咸謂予曰:「此西方大聖正覺世尊釋迦文佛也(大丈夫當如此矣)。今以教法,流行東土,汝既遭逢,宿業可脫。」予乃踴身入天光中,具陳往昔報應之理。世尊曰:「善哉!帝子。汝於向來,孝家忠國,作大饒益,特以人我之相,肆興殘害。汝今復有怨親之想,與瞋恚愚癡之念否?」予聞至理,心地開明,無人無我,諸念頓息。自顧其身,隨念消滅(罪從心起將心懺,心若滅時罪亦亡。罪亡心滅兩俱空,是則名為真懺悔),復為男子,得灌頂智,予歸依焉。
〔按〕龍有胎、卵、濕、化四種,其間苦樂相去,不啻天淵。所以娑竭羅龍王云:「龍趣之中,或有享福如天神者,或有受苦如地獄者,或有等於人畜餓鬼者,各隨宿業受報。」昔世尊與無量菩薩說法,有一盲龍居熱水中,遍身鱗甲內,為小蟲所唼(咬)食,號呼望救。又有無量餓龍,淚下如雨,各問宿世因緣。佛為一一開導,令其受三歸五戒,而後諸龍得脫苦趣(詳《大集經·濟龍品》)。信乎!佛為三界大師,四生慈父,光之所燭,能使盲視聾聞,跛行啞語也。帝君往昔,因聞歌有感,遂至下車投拜,則智慧靈根,植之者良厚。宜其面睹慈容,頓捐宿業也。
帝君曰:予以先世有善政,天年甫盡,即生於順帝永和間,所謂張孝仲者,即予也。蓋猶不忘其故稱也。雖未登顯仕,然蒙上帝旨,俾予日應世務,夜治幽冥。凡人隱微之事,予皆知而籍之,以至靈鬼邪祟,無不預焉。
〔按〕太倉有人,曾見役於冥。每至丙夜,舉體僵冷,冥司授以一牌一杖。牌上皆列所拘人姓名,杖一入手,頃刻穿山入海,將所拘人負杖頭,雖至幾十,其輕如羽。一至天明,便與平人無異,心甚厭之,百計莫逃。有僧勸以出家,受菩薩戒。從之,而後其役遂絕。
帝君曰:予以善功世修,漸復神職,而命債未償者,猶不吾置。復生於河朔(經云:宿世身骨,過於須彌山。所飲母乳,多於大海水)。從鄧艾伐蜀時,予為行軍司馬,勸艾從間道出,省鋒鏑之禍。迨其深入,遇諸葛瞻。許以封王瑯琊。瞻不聽。至於交綏,瞻之中堅,予所當也,流矢遍集予體,瞻方就擒。予欲營救之,而予已創甚矣,蓋向者邛池未償之報也。
〔按〕《楞嚴經》中,言殺業之報,縱使經於微塵劫,相食相誅,猶如轉輪,互為高下。然則邛池之報,尚屬瞬息間事耳,遂謂從此帳清無欠,恐猶未也。
帝君曰:上帝以予累世為儒,刻意墳典,命予掌天曹桂籍。凡士之鄉舉里選,大比制科,服色祿秩,封贈奏予,乃至二府進退,皆隸掌也。
〔按〕世俗若聞有人將為試官,則鑽營者多方結納,雖昏夜乞哀,弗恤也。然彼試官者,只操一方之柄,不能攬天下之權;止管一任之中,不能及三年之外。且典司小試者,不能參鄉會之權;執掌科名者,不能任銓選之務。即或黜陟由我,而亦有時不效。夤緣蓋若斯之難也。乃有一試官焉,至公至明,不病不老,不去任丁憂,不採擇門第,不必費錢財,不必仰情面。自縣試以至廷對,由典史以至台衡,無不經其進退予奪。而鑽營者,反不委心結納,投其所好,可謂明智乎哉!投其所好奈何?曰:仰學帝君而已矣,流通寶訓而已矣。
帝君曰:予從釋教,頓超不二法門,居清涼寶山,仍司民疾苦。時蜀患水災,人多飄蕩,又苦疫癘痼瘵癰疽之疾。予化里人,為作篙師,拯合溺者數千人。又化太醫生,親為診候,全活甚眾。會鷲峰古佛,為予授記:「汝於來世,當得作佛,號安樂不動地,遊戲三昧定慧王菩薩,釋迦梵證如來」(知帝君將來必成佛,則吾輩將來,亦必成佛矣)。
〔按〕鷲峰古佛者,即靈鷲山釋迦如來也。釋迦為現在賢劫千佛中第四尊佛,而曰古者,以其既入涅槃也。安樂不動聖號,乃帝君將來成佛之稱,正不知尚當經歷若干恒沙劫,供養承事若干佛,而後得證此位也。豈曰現今即具三十二相,八十隨形好,坐菩提樹而成正覺哉?帝君位次,尚在玉帝之下,夫以玉帝而望菩薩,猶遠之又遠,況帝君之於佛乎?若云現今即證斯果,則欲尊帝君而適以誣帝君矣。
〔問〕輪回之說,現所固有,但出諸釋典,孔子未嘗明言耳。〔答〕理之所在,便當信受,何論釋典,何論儒書。必待孔子之言而信,則孔子一生言語,得傳於後者,無幾矣(一部《論語》,不過一萬二千七百字,孔子所言者,止八千五百零三字)。若因記載所無,便為儒者所弗道。則六經(*漢以後指儒家的六部經書,《詩》、《書》、《禮》、《樂》、《易》、《春秋》)四子(*指四書,《大學》、《中庸》、《論語》、《孟子》)書中,孔子從無一言道及自己父母,將身為儒者,亦不當談及自己之親耶?況「精氣為物,遊魂為變」之說,即是輪回之理。《中庸》論誠,不曰物之始終,而曰物之終始;《周易》六十四卦,不終之以既濟,而終之以未濟,皆寓循環無窮之意。其不能如釋典之詳明者,只因入世聖人,不能洞見過去未來,及天上天下之事耳。《中庸》明明說,「及其至也。雖聖人亦有所不知」,何足為病?桃李雖遇春始花,然萌芽初伏,即在葉未黃落之時;煖氣雖遇春始見,然一陽初動,已在冬至凝寒之候。世間萬事皆然,何獨於人而疑之(此亦格物之學)。
〔問〕佛教之來,始於東漢,故輪回之說,多在漢後,唐虞三代時,未之前聞也。〔答〕噫!可謂枉讀古人書矣。且而不聞鯀殛羽淵,其神化為黃熊乎(出《史記正義》,熊音乃平聲)?不聞衛康叔,見夢於襄公之妾乎(出《史記》)?不聞齊襄公所見大豕,從者以為公子彭生乎(出《左傳》)?不聞杜伯現形,挾朱弓彤矢,以射周宣王乎(出《墨子傳》)?不聞狐突遇太子於下國,老人報魏顆以結草乎?不聞二豎居晉侯膏肓之際,即向所殺之趙同趙括乎(俱《左傳》)?不聞吳王殺公孫聖於胥山,太宰三呼之而三應乎(出《法苑珠林》)?不聞越軍祭伍子胥,杯動酒盡乎(出《吳俗傳》)?若是者,試問在漢明帝前,抑在漢明帝後乎?吳季子曰:「骨肉復歸於土,命也。若魂氣,則無不之也。」此言可以悟已。
〔問〕忠臣孝子,自當千古不磨。帝君七十餘化,固無足疑。至庸夫俗子,一死之後,魂魄散矣,安在曠劫長存?〔答〕形有大小靈愚,性無大小靈愚。若一為庸夫,遂爾磨滅,則帝君邛池方化時,不過寸許小蛇耳,散莫易散於此,今日何以復有帝君?
〔問〕歷觀記載,信知三世之必有,但近見朱子《小學》,謂死者形既朽滅,神亦飄散,是以生疑耳。〔答〕《小學》所引范文正公(*范仲淹)語,謂獨享富貴而不恤宗族,異日何以見祖宗於地下。此亦朱子之言乎?客曰:「亦朱子之言也」。答:「然則既已形滅神散,更有誰人羞見祖宗耶?且祖宗亦已散滅,誰復見此不恤宗族之人耶?前後所言,本相矛盾(此段文義,本於空谷大師《尚直編》)。夫啖果者先除其核,食肉者務去其骨。子讀《小學》,何乃偏取其骨而食之,取其核而啖之乎?且堯舜周孔,儒宗之山斗(*泰山北斗)也。然在《虞書》,則曰:『祖考來格。』周公告三王曰:『予仁若考,能事鬼神。』孔子則彈琴而晤文王,夢寐而親姬旦,明明皆以前人為不散滅也。謂先儒之言當信,則堯舜周孔愈當信。若謂堯舜周孔不足信,何有於先儒?況人死果若散滅,則先儒雖賢,今日亦在散滅之數。春秋二祭,可以不設,若現今尚行春秋二祭,則散滅之說,為後人者先不信奉矣,又何以服天下後世乎?孟子讀《武成》尚止取二三策,何況《小學》?」
〔問〕神明不滅,還復受生。既聞命矣。若謂以人化獸,以獸為人,吾不信也。〔答〕形隨心變,一念仁慈,人天儕伍。一念兇惡,鬼畜胚胎。善惡既互為而不純,則人獸亦迭化而不恒。若云人定為人,獸定為獸,則初分人獸時,不亦偏枯之甚乎?
有人問一僧云:「人之體何以直行,獸之身何以橫走?」僧曰:「人之前世心直,故今世之身亦直;獸之前世心橫,故今世之身亦橫。」夫心直心橫,頃刻變異,其形則為人為獸,豈非顛倒無常者乎?又人唯有慚有愧,故人則有衣;獸唯無慚無愧,故獸獨無衣。又人唯有福,故隨冬夏而遞更裘葛;獸因無福,故歷寒暑而止此羽毛。又人於宿世,常發善語、慈和語、利益語、誠實語、尊信三寶語,故今世隨心所發,口中能歷歷道之;獸於前世,常作惡語、妄語、訐人隱私語、鬥構是非語、穢語、謗佛謗法語、不信因果語,故今世有口無言,縱饑渴垂斃,而不能索食,白刃刺心而不容置辯(此亦格物之學)。
〔發明〕此下至「上格蒼穹」,皆帝君自言十七世以來功行,以為訓人張本也。下六句,是有諸己而後求諸人。此一句,是無諸己而後非諸人。民之稱吾也,如父母然,虐使之則不仁;吏之事吾也,如君長然,酷待之則非義。然所謂虐者,非必峻法嚴刑也。或徵取錢糧,而催科無術;或私加色目,而羨耗有餘;或凶荒不能速報;或民隱壅於上聞;或決獄無聽斷之明;或兩造多株連之累;或因小事而化為大事;或限今日而改至來朝。凡若此者,以帝君言之,則皆虐也。所謂酷者,非必恣情鞭撲也。或因小失,而誅求;或以過,誤而譴責;或任一時喜怒,而役使不均;或聽萋菲浮詞,而厚薄唯我;或出遠而多隨人役;或驅使而罔察饑寒。凡若此者,以帝君言之,則皆酷矣。噫!當權若不行方便,如入寶山空手回。一十七世以來,帝君所未嘗為者,獨此兩端乎哉! 下附徵事(一則)
帝君曰:蜀之牛鞞邑令,公孫武仲,治邑以廉,而待人不恕,左右小有過,輒笞之。蒞邑逾年,而胥吏無全膚,吏甚怨之。資水邑令,賴恩,性貪吝,以苞苴為常,日用飲食,皆取資於民,恣吏誅求,民甚苦之。予以二邑吏民,遭此荼毒,乃化為蜀郡丞長孫義,行於諸邑,觀風俗,劾武仲之虐吏,賴恩之酷民。二令叩頭乞免。予戒勵之,尋隱而不現。後知郡丞初無行邑事,二邑咸以為神。由是武仲改為忠恕,賴恩亦變為廉焉。
〔按〕帝君疾人酷虐如此,則己之於吏民可知矣。讀蔣莘田先生《居官慎刑條》,可謂字字藥石。居官者當刻於內衙屏牆上,朝夕寓目,永作韋弦,陰功無量。
〔發明〕難有多端,約言之,不出七種:一水、二火、三官非、四盜賊、五刀兵、六饑饉、七疾疫也。在水火者,以拯拔為救;在官非者,以昭雪為救;在盜賊刀兵者,以脫離為救;在饑饉者,以財帛為救;在疾疫者,以醫藥為救。救均發於至誠。見人之難,如己之難,盡其智謀,竭其財力,使救之之念,十分圓滿而後已。難至而救,救之有形者也,孔子所謂「聽訟吾猶人」也。復有一法,使人自然無難,其功更有倍焉,則孔子所謂「使民無訟」矣。何則?人之患難,皆前業所致,今世不種苦因,來生自無苦果。若能勸人不造殺盜淫妄之業,則救人之難亦多矣。是故救難於已然,所救有限;救難於未然,其救無窮。救難於已然,凡夫之善行;救難於未然,菩薩之修持,二者並行不悖。 下附徵事(二則)
帝君曰:龜山之下,有何志清者,生二子,長曰無方,次曰良能。長男娶侯釜女,逾年,釜疾,女請歸寧,與夫偕往,而忘其所欲持歸之金環。正徘徊間,良能持環至,且言「母亦有疾,望兄亟歸」。兄遂囑弟送去,而自亟返省母。移時,嫂悔曰:「吾家不數里可到,何煩叔送」。於是良能亦返。而是夜侯家望女不至。明晨候於途,見女死而無首,釜遂物故。而釜家疑良能之逼嫂不從而殺也,乃控於所治。良能不勝刑,遂誣服,將就戮矣。時龜山神艾敏以冤來告,予察之。蓋其夜有強賊牛資,與妻毛氏有隙,路逢侯氏,劫而逼之,取侯之衣,與毛相易,毛與侯,年相若也,梟毛之首藏之,棄屍於道,而私攜侯氏歸,故人皆莫識。予為追毛之魂,附資之體,借資之口,吐毛之辭,自陳而得實。於是資戮於市,女歸於侯,而良能之冤始釋。
〔按〕肉眼但能見人之身,鬼神則能見人之心,故陽法有枉,而陰譴無逃。
帝君曰:北郭富室智全禮,仲春修祀,一室盡醉。暴客王才劫之,縛其男女九人,婢妾七人,唯全禮之妻與二女舜英、舜華未繫焉。二女抱母而泣。才欲逼之,幼女罵曰:「餓賊犯吾家,張神君知汝矣。」語畢,其家司命崔瑄與智之祖禰,告急於予。予立遣功曹輔興,領陰兵百人治之。全禮以下,繩皆自解。盡執其賊,聞於郡而誅之。
〔按〕王才所以敢於劫者,止因一室盡醉耳,一室所以盡醉者,必因全禮先自沈酣耳。向使主人惺然不亂,則家中大小,猶知警惕,何至自招外侮乎?甚矣,主人之不可不常惺惺也!人無正知正見,則六種劫功德賊(眼、耳、鼻、舌、身、意),各引其徒(色、聲、香、味、觸、法),自劫家寶矣,獨全禮乎哉!
〔發明〕急與難不同,難以遭遇言,急以財帛言。世人以財為命,於資生也,莫急於衣食;於疾病也,莫急於醫藥;有子女者,則以婚嫁為急;遇死亡者,則以喪葬為急。必隨力隨勢周之,斯之謂濟。孔子曰:「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故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又曰:「貨惡其棄於地也,不必藏於己;力惡其不出於身也,不必為己。」誠明乎此,則急雖在人,不敢視為人之急,而直視為己之急矣。夫至同於己之急,此生生世世所以不急也。陳幾亭曰:「諺稱富人為財主,言能主持財帛也」。家業雖不可廢,然須約己周人。今之多財者,皆役於財者也。能惜能用,方為財主;但惜不用,不過財奴。《優婆塞戒經》云:「若以衣施,得上妙色;若以食施,得無上力;若以燈施,得淨妙眼;若以乘施,身受安樂;若以捨施,所須無乏。」又云:「若給妻子奴婢衣食,有憐憫歡喜心,未來得無量福德;若見田倉中有鼠雀犯谷米,生憐憫歡喜心,亦得福無量。」 下附徵事(一則)
帝君曰:蜀帝初立,適歲大荒,而巴西尤甚。有富農羅密,積谷五千餘斛,閉而不糶。而義士許容,竭產賑貧,力不能繼,終夜炷香,祈天請佑。邑神來和孫以告。予奏上帝。有旨,取羅之穀雨之。予乃敕諭風神,發羅之屋,穀隨風旋,自空而下,各以色聚。邑中人皆飽,羅之所蓄,一日而盡。邑人感許之惠,往往酬還;幸羅之災,從而稱快。蜀帝以容為邑佐。密(*羅密)聞之,自經(*自縊)。
〔按〕所謂遊戲神通也。雨穀事,雖因帝君啟奏,然此種玩弄,天帝往往為之。姑錄盧至長者一事,以備參閱。天竺國有盧至長者,巨富而吝,妻子奴婢,備受其苦。一日遇佳節,密取四文買酒食,至塚間啖之。而盧素不嗜酒,既醉,發為高歌。其歌曰:「吾今慶節會,暢飲大歡樂,過於毗沙門(即北方天王也,宮殿在須彌山之腰),亦勝天帝釋(即忉利天王)」。帝釋聞之,笑曰:「此人所啖,不過四文,乃謂其樂過我,我當設法惱之。」即化為盧至,到其家曰:「吾昔薄待汝等,只因有慳吝鬼相隨耳。幸今出遊,脫離此鬼。今日各隨汝欲,可恣意取。」於是悉開庫藏賜之。又告曰:「此鬼貌甚類我,少頃必來,當驅出之,若放其入,吾復慳吝。」家人唯唯。俄而盧至醒歸,遂被守門者驅逐,急呼妻子,妻子亦各執杖驅出。盧至駭甚,哀訴親友,親友送之歸舍,妻子皆言:此是慳吝鬼,奈何信之。親友見家中盧至,固自在也,亦出罵曰:「汝誠慳吝鬼」。盧至有口難辯,遂借絹一端,將獻之王,而訴其冤。閽人不納,盧至大呼曰:「吾欲進貢,吾欲進貢。」王呼之來前。盧至將獻絹,兩腋忽自夾緊,乃盡平生力拔之,方能出諸肘間。帝釋忽令此絹,化成束草。盧至大慚。王笑曰:「吾不須絹,有冤,可速道之。」盧至含淚以訴。王敕兩盧至及妻子,同來訊對。見其聲音相貌,無不相同。令兩盧脫臂驗痣,莫辨。又令兩盧至各坐一處,密書生平至隱秘事,而字跡毫不可辨。王歎曰:「凡夫肉眼,如此易惑,吾當往問釋迦如來」。於是載兩盧至,同至祇洹。佛遂呼化盧至,帝釋於是忽復天帝形。王見帝釋,投身下拜,因遣真盧至歸。盧至曰:「吾即歸家,財物已散。」帝釋曰:「汝肯布施,庫藏當無恙也。」盧至怒曰:「吾但信佛,不信帝釋。」世尊曰:「汝但歸家,帝釋之言不謬。」盧至歸,視庫藏毫無所損,大喜過望,由是漸行惠施,無復鄙吝之態(四文乃四小金錢)。
〔發明〕痛哉!天下有煢煢無告,如孤兒弱息者乎。往昔父母無恙時,亦曾恩勤顧復,愛若掌珠;亦曾捧負提攜,恐其不壽。誰料中道喪殂,骨肉捐棄,此固九泉之下,所痛恨於無如何者也。
嗟乎!人唯推己及人之念,最為平恕耳。假令吾之子女,零丁孤苦,忽有仁人君子,扶持而卵翼之,吾之感恩為何如者?或有兇暴惡人,淩虐而恥辱之,吾之飲恨又何如者?故曰:人皆有所不忍,達之於其所忍,仁也。少失父母,固為孤矣,推而論之,外無叔伯,內鮮兄弟,皆孤也。門衰祚(*福)薄,晚有兒息,皆孤也。又或宦遊服賈,寄跡他鄉,亦孤也。甚至道高毀來,德修謗興,亦孤也。孤之途既廣,憫之端亦多,舉帝君一則,可充其類。 下附徵事(一則)
帝君曰:師氏韋仲將,與予為同事,相知且久。死後無子,唯女五人,煢無依怙。予為備禮而嫁三人。其二幼者,寄膳於司諫高之量家,後納為然明、楙陽之婦。
〔按〕孤兒失所,猶可言也,孤女失所,尤當憫也。韋氏何幸,而獲此良友。然明、楙陽,帝君二子也。後生於西晉,為謝東山之子,而唐相張九齡,宋相張齊賢、司馬光,皆其後身也。
〔發明〕孔子曰:「攻其惡,無攻人之惡」。又曰:「躬自厚而薄責於人」。聖賢千言萬語,無非欲人自求其過耳。自求其過,則時時反己,無暇責人矣。
人有有心之過,有無心之過。無心之過易恕,有心之過難容。然學者有志容人,偏要從彼有心處容起。有心者尚容,況無心乎?事到必無可容處,而強欲容之,誠難事也,然而不可不強也。強之法奈何?一曰諒彼無知。天下大抵庸人多耳,奈何欲以聖賢責之?是不智原在吾也。二曰憐彼壽短。人在世間,無異白駒馳隙,過一日則少一日。如囚趨市,步步近死,奈何於此種人而不生憐憫?三曰是吾藥石。過之所在,自己不知,今見不賢,方能內省,是吾師矣,敢與較量?常作是想,則能容矣。
是故未容之先,心常躁;既容之後,氣自平。心躁則荊棘滿前,即蟲蟻亦足礙路。氣平則城府不設,雖吳越皆可同舟。又不能容人,則必與之相角,求其無過而彼過愈多;苟能容人,則將使之自慚,不求無過而彼過自少。故曰:見人不是,諸惡之門;見己不是,諸善之門。 下附徵事(一則)
帝君曰:先人之死(為周厲王所竄),蓋出於南風成之譖,朝士悉知。終天之恨,予未之忘。後風成死,其子溫叔,才而且賢。韋師氏嘗謂予曰:「風成之子,好學無厭,語言可法,當今貴遊子弟中未有」。天道難知,不意風成有子如此。予時雖有不共戴天之隙,而聞其善行,心常慕悅。予既升大夫,保氏缺人,遂薦而舉之。卒善其職。
〔按〕鯀雖殛死,禹則嗣興。管、蔡為戮,周公右(*輔佐)王。帝君不以父故而使國家失良佐,賢士屈下僚,可謂善用其孝矣。余讀《禮記》,則有曰:「父之仇,不與共戴天」。繼讀內典,則有曰:「一切怨仇,皆不得報。」兩說似乎相反,而實各有至理矣。吾儒據現在論,若不報父仇則忘親矣,此不共之心,所以為孝也。佛知過去未來事,見宿世父母,其數無量;與父母為仇者,其數無量;即父母中自相為仇者,其數亦無量,不與共戴天,安能一一相報?又況今日,多一仇殺,徒累父母增一怨對,所以覷破幻緣,隱忍不報,亦所以為孝也。且如武王伐紂,太公負戟從征,伯夷叩馬強諫,兩人豈不水火?然孟子曰:「二老者,天下之大老也。」未嘗輕置優劣。儒釋異同之際,處處作如是觀,則愈讀佛書,而儒理愈精矣。帝君欲人廣行三教,正以此也。
〔發明〕上文「未嘗虐民」五句,皆帝君所行之陰騭也,不勝枚舉,故以「廣行」二字概之。「陰騭」,《洪範》蔡注訓「默定」,而於此句不切合,似當作「陰德」解。「蒼穹」,天也,「蒼」言其色,「穹」言其高。若據曰天子身衣宮殿而言,則所謂「蒼」者,當是青琉璃色;據忉利天之形量言,則所謂「穹」者,實去地八萬四千由旬。 下附徵事(二則)
帝君曰:予既離惡道(遇佛之後),受形於趙國,為張禹之子,名勳,長為清河令,寬明自任,人不忍欺,待吏如僚友,視民如家人。吏有失謬者,正定之;馳慢者,勉勵之;魯莽者,教誨之;詭詐者,詰難之;爭財賄者,以義平之;爭禮法者,以情諭之;為賊者,使償其貲;傷人者,使庭拜其敵;初情可憫者,猶宥之;本心可恕者,猶出之。必詞窮心盡而後付之於法。若夫失出之罰,容惡之謗,予所不辭。為政五年,而雨暘以時;蝗疫不作,小民之禱頌興焉。
〔按〕漢世良吏多矣,有如帝君之視民如傷,慈祥惻怛者乎!乃考之史鑒,但見曲詆張禹,而後人之善政無聞,然則史鑒,果可盡信乎哉?
帝君曰:予在幽王朝,既以諫諍獲罪(時王以帝君諫諍,賜藥酒而歿),魂無所歸,哭於宮闈三日。王以為妖,命庭氏望聲射之。余乃長辭王國,一意西方。歷岷峨,背井絡,登飛越嶺。遙望西極一山,高廣百餘里,積雪凝寒,非塵境也(山在天竺界,近梵衍那國,玄奘法師曾到)。山神白輝曰:「此名雪山,昔多寶如來,修行於此,八年得道(釋迦如來,曾在此山,六年修道。若多寶如來,則是賢劫以前之古佛,山神何由而知?蓋佛之名號,隨處不同。經言:一名號有無數佛,一佛有無數名號。然則多寶如來,當即指釋迦而言),盍留焉?」予從之。未幾,上帝有旨,以予為雪山大仙。
〔按〕帝君掌桂籍,列仙班,皆上格蒼穹之實,此特其一耳。凡經上帝所用者,皆聽命於天者也。天既可以貴之,則亦可以賤之。獨修行出世人,或往生淨佛國土,或暫生色界禪天,則唯自去自來不由上帝之命。
〔發明〕先要看明「存心」二字,然後講到人能如我,又須先識心是何物,然後再講存與不存,如教人取寶,務要先知寶所。人心道心之辨,吾儒千古以來,聖聖相傳之真命脈也。道之大原出於天,不過依稀仿佛語,並非孔顏道脈之宗。而世儒有意謗佛,憑空造出釋氏本心,吾儒本天之說,戕賊自己心學淵源,獨讓鎮家之寶於釋氏,大可扼腕。乃無識小子,竟有從而和之者矣。安得有大聖賢,起而正其謬哉?聖賢學問,不過要人求放心。但心既放矣,誰復求之?一放一求,似有兩心;若無兩心,何云求放?此處當研之又研,不可草草。
吾儒論心,到虛靈不昧,具眾理、應萬事之說,精醇極矣。但此意本出之《華嚴》、《楞嚴》諸解,孔、孟以後,周、程以前,儒家從無此語,朱子發之,不可謂非有功於儒矣。晦庵(*朱熹)十八歲,從劉屏山遊。屏山意其必留心舉業,搜其篋中,唯大慧禪師語錄一帙(見《尚直編》及《金湯編》)。每同呂東萊、張南軒謁諸方禪老,與道謙禪師最善,屢有警發(謙師逝後,晦庵有祭文,載《宏教集》)。故《學》、《庸》集注中,所論心性,略有近於禪者。晚年居小竹軒中,常誦佛經,有《齋居誦經詩》。謂晦庵為全然未知內典,過矣。(魯公與孔子言而善,孔子稱之。公曰:「此非吾之言也,吾聞之於師也。」孔子曰:「君行道也,直心即是道。」然則愛晦庵者,正不必為晦庵諱也)。
愚人皆以心為在內者,只因誤認五臟六腑之心,即是虛靈之體耳,不知一是有形之心,隨軀殼為生死者;一是無形之心,不隨軀殼為生死者。有形之心在內,無形之心不在內。若云同是一物,則堯舜與桀紂之心,天地懸隔者也,何以同犯心痛之病,一般診候,一般療治乎?然則服藥之心與善惡之心,判然兩物矣。
或疑有形者既不是心,必以能知能見者為心,然所知所見之物,盡在於外,足徵能知能見之心,亦在於外矣。嘗試瞑目返觀,但能對面而見其形,不能從眉根、眼底、面皮之內,以自見其形。譬如身在室外,故能但見室外之牆壁窗牖,不能從窗牖中隱隱窺見內面耳。曰:不然,知苦知痛者,亦汝心也。他人吃黃連,汝不道苦;蚊蟲嘬(*叮咬)汝膚,汝便呼痛,安得謂心在外矣。
或疑既不在內,復不在外,定是或出或入,在中間矣。曰:不然。若有出入,即非中間;定一中間,應無出入。且汝以何者為中乎?若在皮內,依然是內;若在皮外,依然是外。更求其中,不過腠理間垢膩耳,豈汝心乎?
或謂心不在焉,則視不見,聽不聞,食不知味;若視之而見,聽之而聞,食之而知味,此即心所在矣。然則心固有在有不在乎?曰:此六識(眼識、耳識、鼻識、舌識、身識、意識)也,非心也。且如美女在前,便生愛染,此因眼色相對而成識也;說著酸梅,口涎自生,此因舌味相感而成識也;登高視下,兩股戰慄,此因身觸相迫而成識也。認為虛靈不昧之體,則毫釐千里矣。「無量劫來生死本,癡人喚作本來人」,其謂此矣。
《楞嚴經》,佛告阿難:「十方虛空,生汝心中,如片雲點於太虛裏。」佛與阿難七處徵心,七問七答,盡破其妄,而後漸顯妙明真心,令其廓然大悟,可謂深切著明也。
〔按〕「心」字既已含糊,則「存」字亦欠確切。如必欲言之,將錯就錯,且以「未嘗虐民」及「救人之難」等,為帝君之存心,仰而法之,可也。
〔發明〕上句「如我存心」,是因;此句「錫汝以福」,是果。「必」字,如種瓜得瓜、種豆得豆,毫髮無爽。非如窮措大所謂,上古天心可問,叔世天心不可問之說也。
「天」字,有就形體言者;有就主宰言者。就主宰言,則所謂天者,即皇皇上帝也。後儒諱言上帝,輒以「理」字代之,其言未始不是。然世人說著上帝,猶有畏懼之心,若止說一「理」字,誰人畏之。且如密室之中,有一美女在焉,入其室者,淫心勃發,忽有人曰:「室中已供玉皇聖像,彼女正在燒香」。此時雖極惡之人,亦惕然知懼,未必遂敢於玉皇像前,肆行無忌也;若但告之曰:「汝之所為,大非理之所宜。逆理,則得罪於名教,不可以為君子。」試問此人,當奮然勃然之時,果能聞之而頓息否?故知「天」字就主宰言,足以勸化學者,有功於儒教。若但就理言,徒開天下無忌憚之門,不可以為訓也(人人知畏懼,便是治天下之機;人人無忌憚,便是亂天下之機)。況世間萬事萬物,何處不可說理,天固即是理,性亦即是理,天命之謂性,竟是理命之謂理,思之,不覺失笑。
象山先生六歲時,忽問天地何所窮際,思之,至於終夜不寐。今白髮老人,日在天之下,竟不知頭上所戴者為何天,則亦蠢然一血氣之倫而已。伊川先生(*程頤)訪邵康節(*邵雍),指面前食桌曰:「此桌安在地上,不知天地安在何處?」康節極與論天地萬物之理,及六合(*天地及四方)之外。伊川驚歎曰:「生平唯周茂叔(*周敦頤)論至此。」(見《聖學宗傳》)嗟乎!誰謂古之大儒,必不究心天上天下之事乎?朝菌雖不知晦朔,蟪蛄雖不知春秋,而晦朔與春秋,究何嘗廢哉?然則三界內,實有二十八天,何得不自附於濂溪(*周敦頤)康節之末,覓伊川其人者,而與之語哉?
自大地水輪之下,至他化自在天,皆名欲界,以其猶有情欲也。自下至上,共有六天。一四王天(四大天王,分領四大部洲,去地四萬二千由旬,宮殿齊於日月)。二忉利天(梵語忉利,此言三十三,中間為帝釋所居,八方各有四大臣輔之,合成其數,故名。非自下至上之三十三也。去地八萬四千由旬)。三夜摩天(此天以上,為仙家所不知,故道書無此名色)。四兜率天。五化樂天。六他化自在天。六天每過一劫,皆有火災壞之。其間壽命長短及宮殿城邑、身衣輕重等,詳載《藏經》,茲不繁舉。
〔按〕帝君所謂「天必錫汝以福」者,誰錫之?即忉利天王錫之也。儒家稱為皇皇上帝,道家或稱玉帝,或稱玉皇大天尊,佛家或稱三十三天王,或稱帝釋,或稱釋提桓因,其實一上帝也。威權統攝四大天王。
由欲界而上,有色界焉,以其但有色身,而無男女之欲也。自下至上,共十八天。一梵眾天、二梵輔天、三大梵天(此三天,名為初禪,每過一劫,亦有火災壞之)、四少光天、五無量光天、六光音天(此三天,名為二禪,每過七劫,則有水災壞之)、七少淨天、八無量淨天、九遍淨天(此三天,名為三禪,每過六十四劫,則有風災壞之)、十福生天、十一福愛天、十二廣果天、十三無想天(此四天,至下色究竟天,共九天,通名四禪,為三災所不及)、十四無煩天、十五無熱天、十六善見天、十七善現天、十八色究竟天(此五天,又名五不還天)。此十八天,皆修梵行,及禪定福樂,但其間大小深淺不同耳。
〔按〕色究竟天之上,有摩醯首羅、威權至尊,為娑婆世界之主,統攝萬億他化天、萬億化樂天、萬億兜率天、萬億夜摩天、萬億忉利天、萬億四王天、萬億日天子、萬億月天子,為欲界諸天所不得聞名,不得見形者也。
由色界而上,復有四天。一空無邊天,二識無邊天,三無所有天,四非想非非想天,以其但有定果色,而無業果色,故通號之為無色界。
〔按〕此三界之極頂也,非想非非想天,壽至八萬四千大劫,然皆不了妙覺明心,故天福一盡,復入輪回。以佛眼觀之,總為未出世之凡夫也。道家所謂三界,乃上中下界也,與此不同。
〔問〕天者,至尊無對之名,總謂之天,可矣,安得有種種名色?〔答〕人亦號萬物之靈,豈得總謂之人,竟無賢愚貴賤乎?經云:「具五戒者生人中,修十善者生天上」。然五戒十善各有淺深大小之別!故在人道者,其福不齊;在天道者,其福亦不齊也。
〔問〕二十八天,何天為凡,何天為聖?〔答〕二天唯凡夫住,五天唯聖人住,其餘二十一天,則凡聖同居矣。二唯凡住者,一是初禪大梵天王,二是四禪中無想天人。何以故?蓋以大梵天王,不知六道眾生,皆因自己業力輪轉,但自恃高貴,謂唯我能生一切天地人物,遂起邪見;又無想天中,唯是外道修無想定,以生其中,受五百劫無心之報,自謂涅槃,受報畢已,必起邪見,來生地獄。五唯聖住者,從廣果天以上,無煩無熱等,五淨居天,唯是阿那含三果聖人所住也。其餘二十一天,凡聖同居者,例此可悉。
〔發明〕「於是」二字,若承「未嘗虐民」句來,則「訓」有止惡之意,為下「諸惡莫作」張本;若承「救人之難」六句來,則「訓」有勸善之意,為下「眾善奉行」張本。帝君所以諄諄垂訓者,夫固以吾輩為人也,而果無愧於人乎?孟子曰:「無惻隱之心,非人也;無羞惡辭讓之心,非人也。」以是言人,人亦難矣。萬物皆備,人何其尊;可帝可王,人何其貴;來無分文,去又空手,人何其貧;美味入喉,俄成糞穢,人何其賤;一一皆從胎中住過,人何其卑;啖盡水陸群生,人何其酷;外面飾以綾羅,中間滿腹矢溺,人何其偽;各各私一妻室,被其驅遣而甘心,人何其奴;漫指藏身之處以為家,人何其小;日裏皇皇仁義,夜來無醜不作,人何其羞;今日不保來朝,人何其脆;閻王一呼即去,人何其懦。《阿毗曇論》云:「人字有八義。」《樓炭正法經》云:「閻浮提人,種類差別,合有六千四百種。」然則人字,豈易識哉?
《起世因本經》云:「劫初以來,一切人類皆從光音天降。乘空而行,不由母腹。迨食粳米之後,因有筋脈骨髓,成男女之相,淫欲從此生焉。」
〔按〕人為色界天之種,故塑天神之像,皆如人類。
世間不過地水火風四種,人則稟其氣而成形焉。骨肉,地也;涕淚痰涎,水也;暖氣,火也;運動,風也。
〔按〕就五行論,則多金木而少風,然地可該金木,而少風,則不能運動矣。縱以五臟配五行,而五臟外之軀殼,似反少著落,故五行之說,不如四大之顛撲不破。
四生者,胎、卵、濕、化也。人類則皆胎生焉。六道者,天、人、修羅、地獄、鬼、畜也。人道則居其次焉。
〔按〕人非必定胎生,偶因業緣而胎生,亦非必定為人;偶因業緣而為人耳,所謂李四張三,墮地權時名姓;天宮地府,浮生瞬息家鄉也。
《法苑珠林》云:人有十時。一者膜時,二者泡時,三者皰時,四者肉團時,五者肢時,六者嬰孩時,七者童子時,八者少年時,九者壯盛時,十者衰老時。
〔按〕前五,以處胎時言;後五,以出胎後言。
《起世因本經》云:南閻浮提,大七千由旬,北闊南狹,故此方人面,還似地形。 〔按〕北俱盧洲地形方,故人面亦方;東勝神洲地形圓,故人面亦圓;西牛貨洲形如半月,故其人面隆而腦後削。推而論之,鳥棲於木,故羽似木形;獸行於草,故毛如草狀(此亦格物之學)。
六根者,眼、耳、鼻、舌、身、意也;六塵者,色、聲、香、味、觸、法也;以眼觀色,以耳聽聲,根塵相對,而識存乎其中矣。
〔按〕同一六根也,凡夫用之,則為六情、為六入、為六受、為六愛、為六賊;若菩薩得之,則為六神通矣。不可悟天人以水為琉璃,餓鬼以水為膿血之理乎?
《法華經》云:無明,緣行(無明者,宿生煩惱癡暗也;緣,猶生也;行,即所造之業,謂宿世因愚癡昏暗,所以造業也);行,緣識(識者,謂初起妄念,欲託母胎也);識,緣名色(名色者,謂初託胎後,諸根成形也);名色,緣六入(有此六根,將來必入六塵,故云六入);六入,緣觸(三四歲時,對塵無知,故僅名觸);觸,緣受(受者,五六歲後至十二三,能領納前境也);受,緣愛(愛者,從十四五至十八九,貪著聲色,即起愛心也);愛,緣取(取者,從二十歲後,貪欲轉盛,馳求不息也);取,緣有(三界謂之三有,既有善惡境界,來世復有生死);有,緣生(生者,未來之世,復當生於六道也);生,緣老死、憂悲、苦惱(老死者,謂未來之世,老而復死也)。無明滅,則行滅;行滅,則識滅;識滅,則名色滅;名色滅,則六入滅;六入滅,則觸滅;觸滅,則受滅;受滅,則愛滅;愛滅,則取滅;取滅,則有滅;有滅,則生滅;生滅,則老死、憂悲、苦惱滅。
〔按〕但知身為母之所生,而不知父亦有分者,童稚是也;但知身為天地父母所生,而不知因宿世業緣生者,庸眾是也。余最不喜天生聖人之說,如天果能生聖人,則當常生聖人,既已生堯舜,何為復生桀紂?若不能禁桀紂之不生,則亦不能保堯舜之必出,尚謂天地能生人乎?納妾者,多方求子而無子;私奔者,唯恐有胎而有胎,則生育亦不獨父母之故矣。
經云:增劫之時,從人壽十歲後,每過百年,各增一歲,如是增之又增,至八萬四千歲而止。自後每過百年,各減一歲,如是減之又減,至於十歲而極。十歲以還,又復增益,猶之日永日短,循環無已也。
〔按〕釋迦如來,人壽百歲時出,故成康之世,盈百者甚多,如武王九十三,文王九十七;唐虞之世,在文王前千餘年,又當增十餘歲,故禹壽一百有六,舜壽一百有十,堯壽一百十七。帝嚳在位七十年,壽可知矣。顓頊在位七十有八,視帝嚳復增矣;少昊在位八十四年,視顓頊復增矣;黃帝在位百年,視少昊復增矣;炎帝在位百四十年,視黃帝復增矣。伏羲前有因提紀、循蜚紀、敘命等紀(*因提紀、循蜚紀、敘命紀:屬於十紀。古代傳說,自天地開闢,人皇以來,至春秋魯哀公十四年,積二百七十六萬歲,分為十紀。名目為:九頭、五龍、攝提、合雒、連通、敘命、循蜚、因提、神通、疏訖),至人皇氏,不知幾十萬年,故人皇兄弟九人,合四萬五千六百年;至地皇天皇,又不知若干萬年,故兄弟各一萬八千歲。垂於史冊者,彰灼可考。後儒見幾萬歲之說,以為荒唐,盡行刪去,亦陋矣。當日作史者,垂此必非無本。孔子生衰周,猶及見史氏之闕文,豈唐虞以前之史臣,妄入無稽之語於正史耶?噫!目不見熊,而謂之三足鱉,非物之怪,乃學識未充也。若夫周昭王至今,又閱三千年,又當減三十歲,故目今年高者,類以七旬為上下。博覽群書,方知佛語有驗。韓昌黎《佛骨表》謂上古無佛而壽,後世有佛而夭,豈識正值減劫之際乎?人壽八萬歲時,五百歲而婚嫁。周初之制,三十而有室,今則年未成童,便思少艾,總角稚子,口出穢語矣。
人壽當減劫時,每過百年,其身短一寸,千年則短一尺。釋迦如來出世時,人身皆長八尺(佛之化身,一丈六尺)。今已過二千餘年,當短去二尺,故今世之人,大抵以六尺為上下。總之壽增,則其身隨時而大;壽減則其身隨時而小。至疾疫災後,壽命愈促,身形愈小,或二?(*以手度物)手,或三傑手,所可資食,稊稗為上;人發衣服,以為第一;資身之具,皆作刀杖之形(今婦人簪珥已有作刀斧形者)。 〔按〕有人發隋唐以前古墓,有骨粗大,較今時人骨,長二尺許。嘗考《天人感通記》云:蜀都舊址,本在青城山上,今之成都,乃大海也。昔迦葉佛(*過去七佛之一,在人壽二萬歲時出世,比釋迦牟尼佛早)時,有人從西耳河(*古稱葉榆澤。即今洱海,又名西洱海。在今雲南大理縣東)邊回,舟過於此,見岸上有兔,引弓射之。不知兔乃海神也。大怒,遂踏翻其船,而壅沙成地焉。後至晉朝,有僧見地上多裂,掘之,得人骨船底。骨皆長三丈餘,以迦葉佛時,人壽皆二萬歲故也。又嘗讀《孔履記》:孔子之履,當今之官尺一尺三寸,則孔子之足非猶夫今人之足矣。又嘗讀《周禮》云:柯長三尺,博三寸,則昔人之手非猶夫今時之手矣。甚至服物器皿,凡在百年前者,必較大於今人,豈非身形漸小,物亦隨之而小乎?
人惟有德,所以有福。壽減之後,一切皆減。其德漸漓(*薄),其福漸損。略言之,如七寶漸隱沒,五穀漸歉收,衣食漸艱難,容貌漸醜陋,資稟漸昏愚,精神漸衰弱,風俗漸驕慢,六親漸不和,賦役漸繁重,水火盜賊漸熾昌,佛法漸凋廢,善人漸衰殘,真儒漸稀少,謗佛之人漸推崇,富人漸鄙吝。
〔按〕世俗文詞,有時不驗。若出之內典,則字字有徵。且如三代之時,皆用黃金白璧,動以百雙萬鎰為計,未嘗純用白金(*銀子)也。至於漢後,乃間用白金(桑宏羊至以白金鑄錢)。而夜光之璧、照乘之珠,小國皆有,非若今時之罕見也。乃今之用低銀者,多和赤銅於內,是銀不足,而繼之以銅也。非七寶隱沒之驗何?(古人所云百金,乃百錠金也。漢文帝云:百金乃十家中人之產。蘇子曰:興師十萬,日費千金。若一金,止作一兩,則漢代中人產,止有十兩之數,而一兵之資糧器械,每日止用銀一分矣,有是理乎?)
周時田百畝,止當今時二十二畝。此二十二畝之所入,上農夫可食九人。夫古人每食,必至斗米,一人終歲之糧,約今時七十余石,九人當有六百幾十石,是每畝可收米三十石也。余幼時所見聞,吾鄉尚見每畝收脫粟三、四石者,自康熙癸亥年後,凡從前收三石外者,皆不及三石之數矣。非五穀歉收之驗何?(隆萬間,有人修崑山薦嚴禪寺,出其瓦間所塞稻束,猶唐朝故物,其穗長至尺余,計其所收,每畝必有十余石,今之稻穗,不滿四寸矣)。
古者國無十年之蓄,曰「不足」;無六年之蓄,曰「急」。漢唐盛時,尚可比昔年之「不足」,今則求為「急」,而不可得矣。非衣食艱難之驗何?古者王公之貴,下交巖穴;卿相之尊,勞不坐乘,今者甫膺一命,便藐視知交;而皂隸牧圉,有乘軒執蓋者矣。非風俗驕慢之驗何?古者高僧見天子不名,詔書必稱師。唐太宗敘三藏聖教,極意欽崇。玄奘法師示寂,高宗告左右曰「朕失國寶矣」,輟朝五日(見《高僧傳》)。中宗景龍二年,敕高安令崔思亮,迎僧伽大師至京,帝及百僚,皆稱弟子(出《金湯編》及《統紀》)。高宗顯慶元年,敕天下僧尼,有犯國法者,以僧律治之,不得與民同科(出《唐書》)。宋真宗朝,詔天下避誌公禪師之諱,止稱寶公(見《誌公禪師後行狀》,係張南軒父,忠獻公所撰)。宋之太祖、太宗,真、仁、高、孝,皆興隆大法,有時駕臨佛宇,有時問法禁中,為林間盛事。今則士流倨傲,多有見佛像不參,遇高僧不禮者矣。非佛法凋廢之驗何?孔顏立教,止貴躬行,不尚口舌,厚於自治,薄於責人。孟子距辟楊墨,出於萬不得已,譬如大黃巴豆,良醫偶一用之,非日日必需之物。今則白衣小子,止拾幾句謗佛常談,便自謂程朱復出;黃口兒童,但有一種誇大習氣,輒主張道學門庭矣。非真儒稀少之驗何?即此數者,餘可例推。
欲知死後生處,但觀終時暖處。若從下先冷,暖氣歸頂上者,乃果位中人,必出生死;歸眉間額上者,生天道;歸心上者,生人道;若從上先冷,暖氣歸腹者,生鬼道;歸膝上者,生畜生道;歸足底者,生地獄道。
〔按〕人之宿世,或從天上來,或從人中來,或從異類中來,或從修羅、餓鬼、地獄中來,但察其相貌身形,語言動靜,亦可了了皆知。茲因文繁,不及詳載。
〔發明〕于公六句,乃帝君偶舉四則因果,為「欲廣福田」二語張本。「濟人救蟻」是順種福田,「治獄埋蛇」是逆種福田。「治獄」,惡事也,而反興「駟馬之門」,何哉?蓋于公之官守,是治獄之官守,而于公之心地,非治獄之心地也。「駟馬之門」亦興於心地耳。
人命關天,獄詞最重,略失檢點,悔之無及。吾輩不幸而職司其事,便當刻刻小心,臨深履薄。恍若天地鬼神,瞋目而視我;罪人之父母妻子,呼號而望我。不可立意深文,不可誤聽左右,不可逼打成招,不可潦草塞責,不可恃聰明而臆斷,不可徇囑託而用嚴刑,不可逢迎上官之意,不可但據下吏之文;不可因他端而遷怒,不可乘酒醉而作威。苟非罪當情真,不可動加鞭打;苟非人命大盜,不可輕繫囹圄;嚴反坐之條,以懲誣告;杜株連之累,以安善良。人犯隨到隨審,不使今日守候而復來朝;訟師隨訪隨拏(*拘捕),勿令構鬥兩家而復漁利。發其議和,所以釋其罪;假以顏色,所以盡其詞。清廉,美名也,當濟之以寬厚;靜鎮,大度也,當輔之以精勤。效蒲鞭之德政(*蒲鞭:以蒲草為鞭,聊以示辱。謂刑罰寬仁),則竹板務取其輕,而毛節必削。睹牢獄之堪憐,則禁子務懲其惡;而飲食宜時,甯於必死之中求其生,勿於可生之處任其死。其老於我者,常作伯叔想;等於我者,常作兄弟想;幼於我者,常作子侄想。上思何以資祖考,下念何以蔭兒孫。雖借此以度世可也,豈特興駟馬之門乎?
慎刑圖(拶(*擠壓)夾、收禁,更須慎之)
|--年老 |--人急
|--年幼 |--人忿
五不該打|--人既打過 四勿就打|--人醉
|--有病 |--遠來
|--廢疾
|--吾怒 |--生員
|--吾醉 |--出家人
五且緩打|--吾不能處分 四莫輕打|--上司人
|--吾疑 此「輕」|--婦人
|--吾病 為輕易意思。
|--已拶 |--嚴寒酷暑
三莫又打|--已夾 三憐不打|--令節佳辰
|--要枷 |--人方傷心
|--重杖 |--尊長為卑幼
|--佐貳非刑 |--百姓為衙役
四禁打 |--捕役在家 三應打不打|--工役鋪行為
|--傷命處 |--私用之物
唐貞觀元年,青州有謀反者,逮捕滿獄,詔薛仁師覆按之。仁師至,悉去枷杻,與飲食湯沐,止坐其魁首者數人。孫伏伽疑其平反過多。仁師曰:「凡治獄,當以仁恕為本,豈可自圖免罪,知其冤而不救耶?如有忤上意,縱以身徇之,亦所願也。」後敕使問,乃知平反者果枉。
〔按〕司寇龔芝麓疏云:「從來失出之罪,原輕於失入。今承問各官,引律未協,擬罪稍輕,即行參處。於是各官但顧自己之功名,不顧他人之性命,寧從重擬,而自安之道,在人之死矣。如承問各官,果係徇情枉法,其參處宜也;若止是擬罪稍輕,及平反欠當,宜概免參罰,庶刑官無瞻顧之憂,而獄情可幾明允。」仁哉先生!厥後必昌矣。
劉肅仕金,有人盜內帑官羅及珠,盜未獲,遂連繫貨珠牙儈,及庫吏十一人,刑部議置重典,肅曰:「盜無正犯,殺之冤。」金主大怒,肅辯之愈力,囚得不死,後封邢國公。
〔按〕平反冤獄,人孰無心,但恐觸怒上官,見忌僚佐,是故欲言不敢耳。況乃批逆鱗,蹈虎尾,犯人主之怒乎?劉君其弗可及已。
明盛吉,為廷尉,決獄無冤滯。每至冬定囚,妻執燭,吉持丹書(*罪人名冊,古用丹筆書寫,故稱丹書),相對垂淚。妻語吉曰:「君為天下執法,不可濫入人罪,殃及子孫。」視事十二年,天下稱平恕。庭樹忽有白鵲來巢,乳子,人以為祥。後生三子皆貴。
〔按〕唐太宗謂侍臣曰:「古者用刑,君為之撤樂減膳。朕庭無常設之樂,然每因此,不啖酒肉。」居官者奈何不知?
王克敬為兩浙鹽運使,溫州解鹽犯,內一婦人同解。王怒曰:「豈有逮婦人行千里外,與隸卒雜處者乎?自今婦女毋得逮。」遂著為令。
〔按〕王公一念之仁,所全婦女多矣。由此推之,不特婦人,即老病廢疾、僧尼道士、有體面人,概不可輕逮。
明季時高郵州徐某,歷官至郡守,清介執法,每差役違限一日,笞五板。有隸違六日,欲責三十。乞貸不可,竟死杖下。其子幼,聞之驚悸死;其妻慘痛,亦自經。徐解任歸,止一子,甚鍾愛。忽病,語其父曰:「有人追我」。頃之,詈(*罵)曰:「有何大罪?殺我三口!」言訖而死,徐竟無後。
〔按〕廉官往往不享,大抵因執法者多耳。徐君當日,豈不自誇信賞必罰哉?卒之三人死,而子亦隨之矣。哀哉!
〔發明〕濟亦多術矣,饑濟以食,寒畀(*給予)以衣,病施以藥,窘助以財,暗予以燈,爭鬥勸其和解,愚癡導以智慧,皆濟也。念念有及物之仁,則不特富貴有其權,即貧賤亦有其力矣。 下附徵事(四則)
明饒裳,豫章人也,途中見有鬻妻遠方,而泣別者,問其所需,棄田與之。歲大比,主司夢金甲神曰:「爾何不中棄田之子乎?」乃檢一遺卷,中第三名,即公也。及宴鹿鳴,乃知其故。三子景暉、景曜、景暐,相繼登第。
〔按〕田產資財,世人以之為命者也,而內典比之水中月、鏡中花、夢中寶,何哉?只因目前暫經收管,後來總帶不去耳。今之寫田房契者,必曰:「聽憑永遠管業」。嗟乎!產是主人身是客,主尚不能永保其客,客又安能長有其主耶?如必欲將所有帶去,亦有帶之之法,莫若作善布施,造人天福德之身,則安富尊榮,依然仍在。明乎此,則饒公之棄田也,乃其所以置產也。人能如此置產,即謂聽憑永遠管業,亦無不可。
河南潘解元,附二友入省鄉試。寓有神相,密語二友曰:「潘君將有大難,須急避之」。二友遂託言寓小,各贈二金,使另覓寓。潘隨借一小寓。夜於水次,見一婦投水。詢之,云:「夫買棉花織布,積若干匹,夫出門後,賣得四金,不意皆假銀也。夫歸必見責,故尋死耳。」潘急出袖中四金與之。歸寓乏用,寓主多出詬語,乃借宿於寺。寺僧夢諸神鼓吹下降,云:「試榜已定,奈解元近作損德事,上帝除名,尚未有代」。一神云:「此寺內潘生可。」一神云:「相當橫死,安可作元。」一神將二手摩其面云:「今非解元相乎?」僧默識之,厚加款待。試畢,往二友寓謝,相士一見大驚,曰:「公作何陰德,成此異相?今首魁多士矣。」榜發果然。
〔按〕作一善事,須是若決江河,沛然莫禦,方能成就。潘君若算到自己進場盤費,未有不廢然中止者,唯其但知有人,不知有己,所以費止四金,免一橫死,而復得元也。猶憶己巳年冬,余在澄江應小試,時有門斗朱君玉者,失去他人所寄之金,幾不欲生。余聞惻然,欲助其少許,苦於資糧告匱,不果。未幾,余即歸崑,迨文宗發長洲覆案,余已列在第二。然但有坐號而無姓名,人皆莫識。余遂以覆試不到除名,此時崑邑實無長洲案,有之者唯朱君玉。朱與余又不甚相識,初不知第二坐號即余也。向使當日不顧自己盤費,稍助其資,彼於感恩之下,必以覆案示余,余亦不至除名,復閱二年而始遇矣。蓋觀於潘而益愧云。
華亭士李登瀛,家貧,僅田二畝。佃戶以疾荒其產,賣子償租。李知之,惻然曰:「爾以病故,不能治田,非汝咎也。我雖貧,尚能自存,奈何使爾父子離散?急取銀去贖爾子歸。」其人以主家不肯為慮。李曰:「我貧儒,且讓汝租;富家大室,亦知積德。我當為爾言之。」遂與同往,因得贖歸完聚。佃戶日夜禱祝。康熙甲子,李登賢書,乙丑聯捷。
〔按〕哀哉農也!終歲勤動,無時得暇;合家勞苦,無人得安;千倉萬倉之粟,皆從其肩上而來;千坑萬坑之糞,皆從其肩上而去;或忍饑而戽(*汲水農具)水,或帶病而力耕;背則日暴雨侵,腸則千回萬繞。一至秋成之候,田中所收,盡償租債;四壁依舊蕭然,八口仍無聊賴。非仁人君子,目擊而心傷者乎?昔諸景陽,聞佃戶死喪,必涕出助之;丁清惠公待佃戶如父子;陸平泉先生,凡遇壽誕,佃戶必免米若干,加爵則又免,得子得孫則又免,所以貧佃感恩,租稅反不虧空。彼錙銖必較者,一時自為得計,豈知冥冥中,復有操大算盤者,起而盡削其祿乎!觀於李君,則二畝之所收多矣。
淳熙初,司農少卿王曉,嘗以平旦,訪給事中林機。時機在省,其妻,曉侄女也,垂淚訴曰:「林氏滅矣。」驚問其故。曰:「天將曉,夢朱衣人持天符來,言上帝有敕,林機逆旨害民,特令滅門。遂驚寤,今猶仿佛在目也。」曉曰:「夢耳,何足患!」因留食。待林歸,從容叩近日所論奏。林曰:「蜀郡旱,有司奏請十萬石米賑濟,有旨如其請,機以為米數太多,蜀道難致,當酌實而後與,故封還敕黃,上諭宰相云:『西川往復萬里,更待查報,恐於事無及,姑與半可也。』只此一事耳。」妻泣告以夢,機不自安,尋以病歸,至福州卒,二子亦相繼夭,門戶遂絕。
〔按〕天為民而立君,君為民而設官。民者,國家之赤子,而社稷之根本也。縱使君言不當賑,而且猶當言賑;君言當濟以少,而臣猶當言多;君言賦額不可虧,而臣猶當議減。如此謀國,方為盡忠。其福及蒼生,正其流芳百世。雖壽考康寧,子孫榮盛,不足報其功也。苟或君言催科當緩,臣偏曰國用難濡;君言民已困而當通變,臣偏言額已定而難紛更。如此舉動,名為諂諛,名為逢迎,名為戀官而保妻子。其為民斂怨,正其為國招尤。雖身遭投竄,門戶滅絕,豈足償其罪哉?覆轍昭昭,前車不遠。
〔發明〕宋郊一事,人以其功小報大,輒疑之,不知此特以蟻視蟻、以狀元視狀元耳。若論究竟,則當日所救之蟻,不下數萬。後世感恩圖報者,亦不下數萬,豈一狀元可竟其福乎?若乎狀元,不過身外虛名耳,三寸氣斷,安在其為狀元也?反謂報之太奢,過矣。竹橋渡蟻,救之於水也。然蟻之致死,不止於水。所救之法,亦不止竹橋。且如奴婢之殺蟻也,以湯火,其法,在理而諭之,勢以禁之而已;貓犬之殺蟻也,以誤啖聚蟻中之魚肉骨,其法,伺酒食既畢之後,作速掃地,使葷腥不沾於土而已;焚化紙帛之殺蟻也,多在暑月,其法,當掃一淨地,先以冷灰作基而已;點茶之殺蟻也,多在地上,其法,受之以盆而已;灶上之多蟻也,以近腥羶而穴其下,其法,宜於作灶時,純用石灰布地而已。舉一反三,在茲數者。 下附徵事(二則)
佛世有一比丘,得六神通,見其小沙彌,七日當死,因教其歸省父母,至第八日來,蓋欲其死於家也。至八日果來。因入定察之,乃於歸路時,見有聚蟻穴孔,將為流水沖入,急脫袈裟擁之,蟻得不死故也。後壽至八十,證羅漢果。
〔按〕人之壽夭,有定有不定,顏淵之死,伯牛之亡,此受決定果也;文王之百歲,武王之九十,此受未定果也。天人之遇小五衰、大五衰,亦然。又以四天下言之,三洲多有未定果,唯北俱盧洲,則純受決定果。沙彌之益算,當屬未定果耳。
吳富陽董昭之,過錢塘江,見一蟻走於水中蘆上,欲救之入舟,舟中皆不可,乃以繩繫蘆於舟,蟻得至岸。夜夢烏衣人謝曰;「吾是蟻王,不慎墮江,蒙君濟拔。後有急難,可來告我。」歷十餘年,昭之以盜誣入獄,思及蟻王之夢,而欲告無由。一人曰:「何不於地上取兩三蟻,置掌中而告之。」董如其言,夜果夢烏衣者曰:「急投余杭山中,可免於難。」覺而逃之,遇赦得免。
〔按〕活活一龜,不識自己之生死;所存朽甲,反知他姓之吉凶。此種事理,雖聖人亦有所不知,而何惑乎蟻王之報德?
〔發明〕龍有四毒:有齧而死者,有觸而死者,有見而死者,有聞聲而死者。蛇亦如之。叔敖所遇之蛇,當是有見毒者耳。然據楚中人云,彼處兩頭蛇,至今尚有。身黃色,長尺許,其行可進可退,多如蚯蚓。見之初不為害,想別一種類耳,否則物類隨時變易,如上古禽獸能作人語,今則不能之類。心中含毒者,多作蛇蠍蜈蚣,惟有慈心之人,毒不能害。不然,彼以毒來,吾亦以毒往,是一蛇之外,又添一蛇矣。吾縱不能化蛇,豈可反為蛇化乎?蛇為害人之物,故埋之不使人見。苟充其類,則凡為人害者,皆可作蛇觀。除殘禁暴,是埋兩足之蛇;改往修來,並埋自心之蛇矣。自「于公治獄」至此,乃帝君舉行善得福者示人耳。一人行善得福,則盡人皆然矣。譬如樹果,嘗一而甘,何須枝枝皆啖。 下附徵事(二則)
然燈佛時,有五百賈人,入海採寶。內一惡人,善知兵法,恒為寇盜,欲盡殺五百人而取其寶。而五百人皆不退菩薩,殺之者得無量罪,當久墮大地獄。時彼眾中,有一導師,名曰大悲,預知其意,因私念言:若殺此一人,吾當自墮惡道;若不殺此人,則五百善人當受其害,而彼惡人仍世世墮於地獄;吾若明告眾人,又累五百人共發惡念,亦當受苦。於是生憐憫心,寧自受罪,而刺殺之。佛言:「導師,即吾身是;五百賈人,即賢劫中五百菩薩是。」
〔按〕此所謂見機得殺也。然必先有寧自受罪之心,而後可行此種方便。否則既欲貪其功,又欲辭其罪,此念已不可問矣,何福報之有?
我邑故宗伯顧錫疇,在溫州,為副將賀君堯所殺。未幾,降乩於門人張調鼎家。曰:「吾前生誤殺一蛇,今蛇為賀君堯。前六月十六,已害我於江中。因果應受,可語我兩兒,勿事報仇。」張猶未聞公訃,急遣人至溫訪之。時太倉吳國傑在溫,宴公於江心寺,明晨報公被害。廣遣漁人覓屍,無有。夜夢公立水中曰:「我前世為天臺僧,擊斃一蛇,今抵其命。承君厚意,以前世為我徒孫故也。但向某灣尋之,即得矣。」如言復覓,果得屍。扶櫬歸崑葬焉。
〔按〕公前世為天臺僧,後世位至宗伯,且文章節義,俱卓卓可傳。然猶難免斃蛇之報,況來歷萬不及此者乎?世之殺蛇者,勿徒以叔敖為藉口也。
〔發明〕此句乃一篇綱領,上述因果之事,此明因果之理。心地是因,福田是果。世儒不信因果,由於未能理會儒書耳。故論及余慶餘殃之說則信,談及因果即不信,猶之但能呼日,而不知其即為太陽也。信因果者,其心常畏,畏則不敢為惡。不信因果者,其心常蕩,蕩則無所忌憚。一人畏而行一善,萬人即增萬善;一人蕩而造一惡,萬人即增萬惡。故曰:人人知因果,大治之道也;人人不信因果,大亂之道也。
福田心地圖:
|——報恩田-父母師長和尚
三種福田|——功德田-佛菩薩賢聖僧
|——貧窮田-饑餓困厄人畜
二種八福田:
佛 ——| |——廣置義井
法 ——| 方便——|——建造橋梁
僧 ——| |——平治險路
父母——|——敬田——|——孝養父母
師僧——| |——恭敬三寶
貧窮——| |——給事病人
疾病——|——悲田——|——救濟貧窮
畜生——| |——設無遮會
世間七事不齊皆由心造:
壽短 願他身死,殺害眾生,建造淫祠
壽長 憐憫一切,戒殺放生,寧靜惜福
多病 惱害眾生,不恤病苦
少病 禮拜三寶,惠施醫藥
醜陋 瞋恚鬥諍,遮佛光明,笑人醜陋
端正 忍辱柔和,修造佛像,以食施人
無威德 他物生妒,不能修福
有威德 不懷嫉妒,誠信不欺
卑賤 驕己淩人,負他財物,薄視僧尼
尊貴 信奉三寶,力行善事,處己謙和
貧窮 慳吝不施,常行竊盜
富饒 性喜惠施,不負他財
惡智 親近惡人,讚揚惡法,吝法不說
善智 修習智慧,親近沙門,受持正法
十惡所感正報餘報圖(十惡正報即是三途,若生在人中,則如下文所感二種輕報耳):
|——殺|——多病
| |——短命
|
| |——貧窮
身三惡業|——盜|——共財不得自在
|
| |——妻不貞良
|——淫|——得不隨意眷屬
|
|——妄言|——多被誹謗
| |——為他所欺
|
|——綺語|——言無人受
口四惡業| |——語不明了
|
|——兩舌|——眷屬乖離
| |——親族弊惡
|
| |——常聞惡聲
|——惡罵|——言多諍訟
|
|——貪|——心不知足
| |——所求闕絕
|
|——瞋|——人求長短
意三惡業| |——被他惱害
|
| |——生邪見家
|——癡|——其心諂曲
二十七種善惡果報:
豪貴——禮事三寶
大富——布施
長壽——持戒
端正——忍辱
勤修——精進
明達——智慧
聲清——歌詠三寶
潔淨——慈心
不淨——豬
慳貪——狗
狠戾——羊
輕躁——獼猴
腥臭——魚鱉
含毒——蛇
無慈——虎狼
顓愚——不教他
瘖啞——謗毀人
下使——負債不還
醜黑——遮佛光明
生麋鹿中——驚怖人
生在龍中——喜調戲
身生惡瘡——鞭撻眾生
人見歡喜——見人歡喜
常遭縣官——籠繫眾生
短小——輕蔑人
醜陋——喜瞋恚
無知——不學問
錦繡滿箱,而所穿不過布素;金銀滿櫃,而適口僅免糟糠,可以安閒矣。必欲勞筋疲骨,可以快樂矣。但見終日愁眉,此有福而不能受用也;由於宿生布施之時,不能發至誠心、歡喜心耳;否則或因人之勸,而勉強一施耳;不然,或既施之後,旋生悔心耳。(意本《彌勒所問經》)
蓽門圭竇之人,而常居人之華堂大廈;疏食菜羹之子,而輒啖人之海錯山珍。此有受用,而非其福也。由於宿生,自己不能布施,但知勸人作福耳,否則或見人布施,為之歡喜讚歎耳。
《業報差別經》云:「若有眾生,因勸布施,後還追悔,以是因緣,先富後貧。」
復有眾生,因勸少施,施已歡喜,生在人間,先貧後富。
富有富之因,勞亦有勞之因。如經言:齋僧者,必得大富。此定理也。若使請僧到家,使僧奔走往來而後就食,則後世雖享大富,必以勞苦得之。
若其送食至庵院,使眾僧安然得食,則其福報,必生天上人中,享自然之快樂。
經又云:「復有眾生(必言眾生,不言人者,人止說得一件,眾生則該舉六道矣),先曾布施,不遇福田,流浪生死。在於人道,以不遇福田故,果報微劣,隨得隨盡,以習施故,雖處貧窮,而樂行施。」
復有眾生,未曾布施,遇善知識,暫一行施,值良福田,以田勝故,資生具足,先不習故,雖富而慳。
《菩薩本行經》云:「若有眾生,不能至心施,不能以恭敬心施,不能以歡喜心施,或貢高自大而施,或受施者,信邪倒見,譬如耕於薄地,下種雖多,所收甚少。」
又云:「若布施之時,能以歡喜心與,恭敬心與,清淨心與,不望報與,或所與者值菩薩聖僧,如彼良田下種,雖少,所收甚多。」
《法苑珠林》云:「如有二人,一貧一富,見乞者來,俱懷憂悶,其有財者,懼有求索;其無財者,因己不能作福,而自憂惱。後來貧而愁者,生天人中。富而愁者,生餓鬼中。愁悶雖同,受報則異。」
人壽數千歲時,受持五戒十善者終其身,與人壽數十歲時,受持五戒十善者終其身,其福等無有異。
為惡而得善終者,今生之惡果未熟,前生之善果先熟也。昔有一人,七世殺羊,而不墮三途,過是以後,所殺之罪,一一償之(見《大藏一覽》)。凡惡人得福,皆作是觀。
為善而或惡終者,今生善果未熟,前生惡果先熟也。然又有見為惡終,而實非惡終者,如牧牛小兒,採華供佛,中路被牛觸死,其神即生忉利天(出《譬喻經》)。獼猴見僧而喜,戲披袈娑,失足墜岸而死,其神即生天上是也(見《經律異相》)。總之,因作善而死,未有不得善報,特一時肉眼不識耳。
修福凡夫,今生事事如意,可謂身樂矣。然不知出世,未脫輪回,終不免三惡道之憂。
羅漢已斷後有,可以永別三途,長辭六趣,心甚樂矣。若使未嘗修福,則其一切供養,亦不能如意。
《般若經》云:「若菩薩但捨財寶七珍,不發心成佛,救度一切眾生,雖經恒河沙劫,得福猶少。」(非真少也,特較之發心成佛,則為少耳)。
經又云:「若菩薩布施時,能回向無上菩提,救度十方一切,雖少行施。獲福無量。」(二則與前「施少福多」,各自一意)。心地至成佛,無以復加矣。福田至成佛,亦無以復加矣。
人遇順境,當自念曰:「吾家富足,宿生定從布施中來,今世愈當濟人利物。吾身無病,宿生定從慈悲中來,今世愈當戒殺放生。」譬諸燈焰明時,即當繼以膏油也。
若遇逆境,當自念曰:「吾之困厄,乃宿業所招,若能順受,債斯償矣。不特此也,吾若貧窮,常願天下皆富饒;吾若多病,常願天下皆康強;吾遇鬥諍,常願天下皆和諧;吾若昏愚,常願天下有智慧;吾若六根不具,常願天下皆得相好」。每逢一種患難,即願未來之世,救度此種患難之人,豈非煩惱即是菩提,毒藥翻成甘露哉?不知植福者,反此。
彼善未成,從而勸勉,是以勸導生福也。彼善既成,助其歡樂。是以隨喜生福也。揄揚其美,令人效法,是以讚歎生福也。推之天上天下,古往今來之善,無不可為吾造福者。所以普賢菩薩發十大願,其第五願則云:隨喜功德。上而諸佛菩薩,多生多劫所修之福,下而四生六道,一毫之善,無不讚歎隨喜。夫然後盡虛空界之福,皆其福也。其所以為普賢大士也。
惡事未成,力能勸止,福在吾矣。惡事既成,愁憂不樂,福在吾矣。惡未播揚,多方隱諱,福在吾矣。惡既播揚,用以垂戒,福在吾矣。惡及於吾,吾能忍受,福在吾矣。惡及於人,勸人忍受,福在吾矣。
拘留沙國,有惡生王,見一金貓,從園堂東北,入西南角,命掘之。得銅盆三重,滿中貯錢,五里內皆如是。王甚疑怪,問尊者迦旃延。答曰:「過去九十一劫前,有佛出世,號毗婆尸(即莊嚴劫千佛中,第九百九十八佛)。其佛涅槃後,有比丘乞食,置缽於路,而告人曰:『若人以財,置此堅牢藏中,一切王、賊、水、火所不能奪。』時一貧人,聞而踴躍,適有賣薪錢三文,取以布施。去家五里,步步發歡喜心。到門欲入,復遙向僧頂禮發願。時貧人者,今王是也。」
〔按〕佛在舍衛國,有一婦人,至心施一缽飯,佛記其福甚多。其夫心中自疑,以為豈有一飯而福如是者。佛呼而問曰:「汝見尼拘陀樹高幾許耶?」答曰:「高四、五里,每歲下實數萬斛。」又問其核大小。答曰:「僅如芥子。」(此樹天竺國有)。佛言:「地是無心之物,下一芥子種,尚能每歲收數萬斛果,何況人是有心之物,能至誠奉一缽飯與如來耶?」夫婦二人,遂心開意解。末世薄福人,眼孔甚小,聞五里銅盆之說,安知不作缽飯之疑耶?
舍衛國有一貧家,施一穗蒲萄於比丘,比丘曰:「汝已一月施矣。」貧人曰:「吾止一穗耳,何言一月?」比丘曰:「此一穗蒲萄,一月前已有布施之念,念念不斷,非一月何?」
〔按〕布施之事,或可偶斷,布施之心,不可暫斷,必其念念相續,方能培植菩提種子。庵院盞飯,利人最多,使彼不覺不知,日日供養三寶。
昔有長者,名阿鳩留,不信有後世,一日經過險道,三四日不見水草,適欲餓死。遇一樹神,告之饑渴。樹神即於指端,化出飲食,濟其同伴。長者即問:「尊神有何福德,指能如是。」神言:「吾於迦葉佛時,本一貧人,恒於城門磨鏡,見沙門乞食,必舉右指,示其有齋之處。如是非一,故今生受用,皆賴此指。」長者心悟,大修布施,日飯多僧。後生第二天,為散華天人。
〔按〕無智之人,有財不能作福;有智之人,無財亦能作福。能學樹神之指,則他人之財,皆可為吾用矣。指示於人,福田從手而廣;讚歎勸勉,福田從口而廣;奔走效力,福田從足而廣。自顧吾之耳、目、手、足,無不可作福者,大矣哉!佛法之利人也。凡夫豈有此智慧乎?
波斯匿王,引兵過祇洹,聞一比丘誦經,其音甚妙,稽首白佛,願得相見,施十萬錢。佛言:「當先與錢,然後可見。王若先見,決不施錢。」王遂施之。見此比丘,形極醜惡,倍復短小,果生悔心。問佛因緣,佛言:「迦葉佛涅槃後,爾時有王,起一塔廟。四臣督工,其一懈怠,國王責之。臣遂憤曰:『此塔太大,何時當成?』由此怨言,五百世中,形極短小。工既成後,隨施一寶鈴於塔,故五百世音聲極妙。」
〔按〕六根所造之因,善惡迭用,故其所受之果,苦樂互沾。昔有人宿海上山內,見一人光焰非常,面貌端正,以天樂自娛,獨其口似豬口。問其故,乃宿生修福之人,止因坐犯口過,常言穢褻語耳。籲,可畏哉!
隋終南山釋普安,聖僧也。所至輻輳,競欲設齋。一日至大萬村,有田遺生者,家徒壁立,四女衣不蔽形。長女名華嚴,年已二十,自顧毫無他物,止有粗布二尺,痛念赤貧,無由作福,仰屋而悲,偶見梁上孔隙中,有亂禾一團,取下視之,得黃粟十粒,磨去枇糠,並前粗布,擬欲施僧。而又自顧無衣,不能出門,乃於黑夜,匍匐而往。以布遙擲僧房,而以十粒粟親手放飯桶內,默祝云:「吾以前世慳貪,乃受苦報,今於佛前,求哀懺悔,以此微物,供養眾僧。若吾貧窮業報,從今已盡,願甑中所炊之飯,皆變黃色。」乃掩淚而返。明晨見甑中所炊五石米飯,其色盡黃。既而察知其故,眾共嗟歎。於是好義者,各以財物濟之,而是女遂出家學道。
〔按〕雖尺布粒粟耳,而在田氏女,則為竭盡施矣。宿生之業,安得不從此而亦竭耶?
〔發明〕下文逐事勸勉,此乃撮總提綱,皆培植心地事。時時種種,拆開不得;方便陰功,亦拆開不得。方便之行,而欲時時無間;陰功之作,而欲種種無遺。以世情言之,必不可得之數也;若通以佛法,竟絕無難事。視其力之所能,則勇往為之;力所不能,唯有先發宏願,俟之他生後世而已。
若在朝廷,願君恩周海宇;若在草野,願人永享太平。見人父子,願其慈孝;見人兄弟,願其友恭。自得飲食,願天下之饑者皆飽滿;自得衣裳,願天下之寒者皆溫燠。越歷市廛,願在在家盈戶足;經行阡陌,願年年雨順風調。見人渡江河,願其無風波之患;見人越險阻,願其無蛇虎之傷。遇貧窮,願其富厚;聞疾苦,願其康強。見人之得,如己之得;見人之失,如己之失。如是念念不絕,何難以四海為一家,合萬物為一體乎?
〔按〕此特世間之善願耳。何則?以其唯知有一生,而不知有多生也。但患今世力之不及,而不知他生後世,有願必遂也。且其所願,止在人道,而不能及天仙、地獄、鬼、畜也。不僅如是,縱令所願事事如意,六道皆蒙其惠,亦不過人天小果,未能拔去一切生死之根也。是故大智慧人,不可不發出世宏願。
眾生無邊誓願度,煩惱無盡誓願斷,法門無量誓願學,佛道無上誓願成。
〔按〕此菩薩四宏誓願也,每句中包無量妙義。人能體會四語,使行、住、坐、臥中念念不絕,是亦菩薩而已矣。經云:「修行不發菩提心,譬如耕田不下種,縱刻刻發世間善願,經於恒沙劫,不如暫時一發菩提心也。」 附證
過去無央數劫前,有佛出世,號一切度如來。時有豪貴家三小兒,各以一珠供佛,一兒曰:「吾欲如佛右面北丘。」一兒曰:「吾欲如佛左面比丘。」一兒曰:「吾欲如中央之佛。」佛言:「發願如佛者,即吾身是。發願如左比丘者,即舍利弗是,發願如右比丘者,即目連是。」
世尊於無量無邊恒河沙劫前,聞古釋迦文佛說《涅槃經》,自賣其身,遍求香華,用以供佛,因得聞《涅槃經》中一偈,乃發願云:「願我來世成佛,亦同此號。」是故今日如來,亦號釋迦文。
世尊又於無數劫前,作忍辱仙人。在山中坐,遇國王出獵,問獸何往。仙人自念,若實告,則害獸,不實告,則妄語,沈吟未對。國王怒,斫去一臂。又問,如初。復斫去一臂。因發願云:「異時我成佛,當先度之,勿使世人效彼為惡。」後釋迦成道,首度憍陳如比丘,即當時國王也。
阿彌陀佛於那由他劫前,為法藏比丘,發四十八種大願,謂「我若成佛時,當得清淨寶剎,妙麗莊嚴。十方眾生,有願生吾國,稱我名號者,臨命終時,吾當遣化佛菩薩迎之,使彼蓮華化生,得不退轉。」是故今人若能一心念佛,無不往生極樂國者。
佛世有一聚落,恣行邪見,不從佛教,乃遣目連往,則傾心向化。佛言:「此輩與目連有緣,往劫目連為樵夫,見山中無數聚蜂,飛來欲螫,因戒曰:『汝等皆有佛性,莫興毒害,吾若成道,當度汝等。』由是蜂皆散去,今日此處人,即當日之聚蜂也。因發度彼之念,故今世一往即化。」
有一六通羅漢,隨一沙彌於後,負衣缽囊。沙彌心中自念云:「吾當勤求佛果。」羅漢即取衣缽囊自負,使其前行。少頃,沙彌又念:「佛道久遠難成,不如求聲聞果,早自解脫。」羅漢復以囊置其肩上,令其在後。如是再三。沙彌曰:「和尚老悖,何故使吾忽後忽前。」羅漢曰:「吾非老悖,汝前發心求佛,是菩薩中人,位在吾上,自當負囊隨汝。汝又忽慕聲聞,無復度人之念,位在吾下,自當負囊隨我。」沙彌大驚,遂堅意勤求佛果。
〔按〕《優婆塞戒經》云:「若有人發菩提心,諸天皆大驚喜,以為吾今已得天人之師。」夫但言發心,則未嘗修證可知,然已勝羅漢者,以其有願必遂也。譬如初生太子,雖在繈褓之中,然耄年公卿,亦當恭敬禮拜。
〔發明〕利物,功足以及物;利人,功足以及人。利及人、物,方不虛生浪死。「利」字,是極不好字面,又是極好字面。非有兩意也。用之以自為,則私;用之以濟世,則公矣。 下附徵事(三則)
孫思邈以龍宮方,歷試皆驗,編入《千金方》中,刻碑傳世。有人多印方本,因擊碎其碑,欲以市利,被雷震死。又一人從而再刻之,夢思邈語曰:「汝命無子,因刻《千金方》,當得貴子。」已而果然。
〔按〕碎碑者唯知自利,刻碑者但思利人,究竟自利者何嘗利,利人者何嘗不利乎?
宣德間,嘗遣太監到西洋求寶,所費不貲,死者無算。天順時,有上言再遣者,因命兵部項忠,查檢往冊。時劉大夏為郎中,先至庫,匿之,吏無可查,其事遂寢。後項以失冊責吏,劉笑曰:「此弊政也。縱使冊在,猶當毀之,以除其根,尚追問其有無耶?」項悚謝曰:「公陰德動天,此位當屬公矣。」後果官太保、大司馬,子孫屢代貴顯。
〔按〕充劉公所為,則世間一應有害於人之文字,皆當毀滅,而小說、春方、謗佛之書,為尤甚。
張乖崖知成都,夢紫府真君招之,語未久,忽報云「西門黃兼濟至」,乃幅巾道人也。真君接禮甚恭。明旦,遣人請至,宛如夢所見。詢之,對曰:「初無善事,惟麥熟時,以錢三百緡收糴,至明年禾麥未熟,小民艱食之時,糶一般升斗價值,在吾初無所損,而小民得濟危急,如是而已。」張公喟然興歎,命吏扶於座而拜之。
〔按〕常平倉(*糧食賤時用高價買進,糧食貴時用低價賣出去的糧倉)事,處處皆可仿之,一方沾惠,四境效行矣。
〔發明〕世人之所蓄積,有人奪得去,吾帶不去者;有人奪不去,吾亦帶不去者;又有我帶得去,人奪不去者。金銀財寶、家舍田園,此人奪得去,吾帶不去者也。博學鴻才、技藝智巧,此人奪不去,吾亦帶不去者也。若夫吾帶得去,人奪不去者,唯有修善與福耳。修善到極處,能使七祖超升、百神擁護;修福到極處,能使火不能焚,水不能漂。善者福之基,福者善之應。但修福而不修慧,每因享福而造業。但修慧而不修福,又慮薄福而少資。昔迦葉佛時,有兄弟二人,共為沙門。兄持戒坐禪,一心求道,而不布施。弟則修福而常破戒。後釋迦成佛時,兄已得羅漢果,然因未曾修福,食嘗不飽。弟因破戒,生在象中,然余福尚多,雖作畜生,為王所愛,真珠纓絡,常掛其身,食邑至數百戶。故曰:「修福不修慧,象身掛纓絡。修慧不修福,羅漢應供薄。」唯佛稱兩足尊,以其福、慧具足耳。 下附徵事(三則)
明華亭顧正心,字仲修,父中立,仕至廣西參議。正心好行其德,嘗捐銀十萬四千七百兩,買義田四萬八百畝,散華、青兩縣之供役者,賦役賴以不困。時代巡蒞松,除夕禁爆,有市民犯禁,誤繫正心於獄。見獄中之寒者,給以衣;饑者,給以粟;罪可贖者,代為完納,囹圄幾為一空。又捐貲修葺獄室,往往施恩於不報之地。後兩臺上其事,欽授光祿署丞,從祀鄉賢。
〔按〕范氏義田,流芳千古,然止及同姓,未必及異姓,田止以百計,未必至四萬有餘。顧君所為,何其邁前人而傑出乎!據其福報,此時定在六欲天宮,飛行自在,享受無極之樂矣。
明湖州徐汝輝,富而好施。時杭州重建戒壇,所費不貲,布、按兩司,召富民勸募,汝輝願獨力任之,憲長楊繼宗問故,汝輝曰:「人有子不肖,雖有所積,必屬他人,何如幹此勝事,後世漸漸享用乎?況財為怨藪,吾子無財亦無怨藪,未始非愛之也。」遂以白金千錠獻,兩司共歎其明達,特設席後堂,邀同僚宴之,復以彩帳親送之歸。聞者無不欽慕。
〔按〕《大寶積經》云:「吾不捨財,財將捨我;我今當捨,令作堅財。」徐君已作堅財矣。
明末浙江史某,好善樂施,尤喜齋僧。時有寺僧大成,募盞飯供眾,道經史家門首。史若見飯少,必以己飯足之。如是歷有年所,毫無厭心。一日夫人坐草(*臨產),見大成步入房中,眾駭異,索之無有。俄而產婦生男,急遣人蹤跡之,而僧已於是日回首矣。遂以大成名之,幼甚聰慧,茹胎齋。及長,文譽日隆,至順治間,大魁天下。
〔按〕但行善而不信佛,其所修福,識者目為第三世之怨。何則?以彼第二世享福時,必然造孽,至第三世,決受苦報也。史君原從佛法中來,故雖遇榮華而不昧。
〔發明〕正者,無邪;直者,無曲;固天之所以為天也。匹夫而能正直,即是順天之化,豈必居位臨民?若欲代天行之,非操有為之權,與得為之勢不可。代天行化,即是贊天地之化育,與天地參。一種人,著力在「行」字,一「行」字中,便有經營謀畫,因時制宜作用。玩(*玩味)下「慈祥為國」句,則代天行化,似但就卿相言。
在世聰明正直,歿後必為神明,此一定之理。就世俗言,則為超升;若明眼觀之,乃是墮落;以世俗但見第二世,不能見第三世耳。蓋既為神明,必享血食,一享血食,則墮地獄、畜生,直瞬息間事。須於代天行化時,覷破為神之險,汲汲求生淨土,以端其向,時時發宏誓願,以固其基,乃可免於失足之累。
日望人之為善者,天也;唯恐人之為惡者,亦天也。愚人但見蒼蒼者天,謂是輕清之氣,豈知實有主宰,如四王忉利之日考人間善惡乎?代之烏容已乎? 下附徵事(一則)
帝釋、天王,將至善法堂上,諸天圍繞恭敬。入堂,帝釋升師子座,左右各坐十六天王,其餘諸天,依次而坐。有二太子,一名旃檀,二名修毗羅,是忉利天二大將軍,又坐三十二天王左右。四大天王,依四門坐。時四天王,將世間善惡,奏聞帝釋。若世人受持五戒、八戒及恭敬父母、沙門、師長,布施修福者多,帝釋遂喜,以為將來生天者多,阿修羅少。否則愁憂不樂,故於每月六齋、十齋日,遣飛天神將,巡遊世間,廣察善惡。
〔按〕世俗謂玉帝有時降臨者,此謬也。天人視下界,污穢異常,離地百由旬外,則臭而難近,所巡察者,特有福鬼神耳。然賞善罰惡,自無纖毫之謬。至於夜摩、兜率以上,其天轉貴,並不理世間之俗務矣。
〔發明〕民者,國之本。本固而後國安,是救民,即所以愛國,愛國即所以忠君也。上句概訓世人,此句獨戒有位者。
世人皆稱官府為老爺,何也?蓋聲聲喚醒其為民父母也。父母唯其疾之憂。賦役繁重,民之疾也;盜賊滋多,民之疾也;水旱不時,民之疾也;豪強炙剝、巧吏作奸,民之疾也。有一疾,即有一救之之法。必須盡吾之心,竭吾之力,而後上不負君親,下不負百姓,中不負所學也。則非先使心地慈祥不可也。 下附徵事(二則)
明宣宗朝,南直隸巡撫周文襄公忱,愛民如子,理財無出其右。初下車(*初到任),即問民疾苦,深以蘇、松賦重為憂。乃於大有之年,用官鈔糴米,儲積以備賑濟。宣德八年冬,奏濟農倉法。命下,遂與蘇州太守況鍾、松江知府趙豫、常州知府莫愚,協謀力行。蘇州得米三十萬石,並松、常二州分貯於各縣。其明年,江南旱,蘇、松饑民凡三百余萬,盡發猶不足。忱復思廣為之備。先是,各府秋糧當輸者,糧長里胥,多厚取於民,而不即輸官,逃負者累歲。忱乃於水次置場,擇人總收發運。細民徑自送官,不入里胥手,所費已減三分之一。又三府當運糧一百萬石,貯南京倉,以給北京軍職月俸;解送等費,每石約費六斗。忱與鍾等謀,曰:「彼能南京受俸,獨不可於此受乎?若此處給之,既免勞民,且省費六十萬石,以入濟農倉,農無患矣。」鍾等稱善。於是,請於朝而行之。而蘇州一府,已得米四十萬石,又加以平糴所儲,凡六十余萬石。忱曰:「不獨濟農,凡運輸有欠失者,亦於此給借賠納,秋成如數還官。若民夫修築圩岸,開浚河道,竟計口以給之。」朝廷皆從其議。明年,江南又大旱,令諸郡大發濟農倉賑之。由是田無禾,而民不知饑,前後活人百余萬。正統元年,忱別定「南畿官田斗則」,蘇州一府,遂減秋糧八十余萬石,他州有差。蘇、松三百年來,屈指澤及於民之多者,必認公為第一。而公自視欿然,和易近物,好施出於天性。方外衲子,有所建造,必向公募緣,公從無一拒,或有出於望外者,然公之財用益豐。江南依為福星者,二十餘年。民生其間,何其幸也!
太倉黃建安,諱立德。見蘇、松困於浮賦,日廑(*通「勤」)憂思,每晨興禮佛,必叩天禱告,求豁兩郡浮糧,又具呈當事,不遺餘力。人皆笑之。庚寅秋病,入冬漸劇,至十一月晦,已水不沾唇者數日。其夜五鼓,忽夢帝君傳至丹陛,諭曰:「汝數久當告終,因志切減糧,延爾壽算。」遂口授一誥敕。凡三次傳誦,而後記憶。開目驚視,方知身在床褥,而精神忽覺健旺,舊病頓若捐除。乃急起盥手,挑燈磨墨,時家中為送建安之亡妹節母出殯,獨留一老嫗守門,忽見經月臥病之家主,端坐燈前書寫,不勝錯愕。天明後,其表弟郭雉先,同孔爾忠,來問疾,見之,亦復大駭。遂乘肩輿,往鄉送殯,與賓朋酬酢,奔走街衢,毫無倦容,飲食亦忽然如舊。相知者無不以為美談。時建安已七十有七,乃謝絕世事,長齋學佛。又數年,無疾而逝。
〔按〕讀「帝君誥敕」,其略云:「咨爾立德,藐焉煢獨。泡影頹齡,發心為三百年積困思甦,矢(*通「誓」)願普億萬戶窮簷樂利,奚啻蜉蝣之撼泰華,精衛之塞溟滄?雖然,九仞一簣,進由吾往。天地之道,至誠無息,聖賢之功,有進無退。庶幾黽勉,無怠初心。」觀此,則知浮糧一事,原在人為,如人上山,各自努力。
〔發明〕「忠」字,從心,則非貌為恭敬可知。故捍災禦患,忠也;陳善閉邪,亦忠也;奔走後先,忠也;以人事君,亦忠也。若夫君可亦可,君否亦否;民有疾苦,而不上聞;君有恩膏,而不下降;以催科為奉法,以刻竅為精明;此正孟子所謂「吾君不能」者也。烏乎忠?「主」不獨君也,凡吏之於官府,奴之於家長,皆是也。姑錄義仆二人,聊為志感。 下附徵事(二則)
明淳安徐氏,兄弟析產,伯一馬,仲一牛,季寡婦,得一阿寄,寄年五十餘矣。寡婦泣曰:「馬可乘,牛可耕,老仆徒費吾菜羹。」寄曰:「主謂吾不若牛馬耶?」乃為畫策營生。寡婦悉簪珥,得十二金。寄入山販漆,期年而三其息。又二十年,致產數萬金。為主母嫁三女,又延師教兩郎君,皆娶名家女,賚聘累千金,又援例入太學。見徐氏之族,雖幼必拜,生平未嘗睇視主母。女使雖小,未嘗並立。及病,且死,盡出其巨細帳目,以奉主母曰:「兩郎君可世守之,老奴牛馬之報盡矣。」視其私居,無寸絲粒粟。一妻一子,衣特蔽體而已。
〔按〕如此存心,如此循分,如此謀畫,雖大賢何以加之?乃竟得之村鄙小民,異矣!
順治初年,青陽吳六房之仆吳毛,持戒修善,念佛不絕。值左氏兵渡江,舉家避出,獨吳代主守宅,被賊七槍而死。其弟來看,又復醒曰:「我有宿業,當受豬身七次,因齋戒力,以七槍散怨,從此徑往西方矣。」後其主恍惚見彼,前後幢幡,曲躬告曰:「吾吳毛也。緣到天界,偶過此。」言訖不見,主為畫其像,而敬禮焉。
〔按〕以七槍易七豬,所謂重報輕受也,結其前案也。以念佛而往生,所謂轉凡入聖也,基其後果也。
〔發明〕甚矣!孝之難言也。《詩》曰:「欲報之德,昊天罔極。」我之所以致於親者,其能勝於天乎?古今勸孝書,所在多有,姑述其罕見罕聞者。人而不知有後世,不信有因果,是猶盲而無見,聾而不聞,真天下之窮民,而無告者也。何則?自己不知後世,則亦不知親有後世,而所以欲致其愛敬者,暫矣。自己不信因果,則亦不知親有因果,而所以欲去其苦患者,小矣。余見母雞之伏雛,而嘗惕然自凜也。方其舒翼而護子也,子母甚相愛也,曾幾何時,而次第被殺,子母各不相顧矣。吾輩為人,亦復如是。父子夫妻,方其聚首時,則難割難捨,一到生死分途,則疾病不能相代,罪業亦不能相代。甚有冥間方萬苦千愁,而陽世正歡呼暢飲者矣。錦衾徒在,欲扇枕以無從;雙鯉空陳,臥寒冰而何用?古人云:「孝子不忍死其親,正以吾親實未嘗死耳。」豈特虛設此想乎?佛言:「父母之恩,世莫能報。假令左肩擔父,右肩擔母,大小便利,隨之而下,亦不能報。又使盡世間珍羞(*同「饈」),供養父母,經恒沙劫,亦不能報。」由是觀之,然則佛門之所以報親者,必有道矣。 下附徵事(六則)
昔有沙彌,年七歲,出家得道,自識宿命,因歎曰:「吾之一身,累五母悲惱。為第一世母子時,鄰家亦生,我獨短命,母見鄰子長成,即生悲惱。為第二母子時,我復早夭,母若見人乳兒,即生悲惱。為第三母子時,十歲即亡,母見他兒飲食類吾,即生悲惱。為第四母子時,未娶而死,母見同輩娶婦,即生悲惱。今當第五世,七歲出家,我母憶念,復生悲惱。五母聚會,各說其子,咸增哀苦。吾念生死輪回如此,當勤精進修道。」
〔按〕父母一生精血,大半為人子耗盡。而懷胎十月,乳哺三年,以及推燥就濕之苦,則為母者尤甚。自顧不肖形骸,遺累於親者甚多,報答於親者甚少。吾從無量劫來,所飲母乳,多於大海之水;大小便利,汙及於親者,多於大海之水;甚至生而不壽,累親哭泣,所出目淚,亦多於大海之水。凡此皆因生死輪回,展轉投胎之故也。縱使世世盡孝,得親歡心,終不若不累其親之為愈矣。孔子謂聽訟猶人,必使無訟;不其然乎?
無量劫前,有一惡國,名曰棄老,彼王國法,年老即逐。有大臣最孝,密作地室藏之,盡心供養。一日有天神,手提二蛇,問國王言:「能辨二蛇雌雄,保汝國安,不然,吾當滅汝。」王甚憂慮,遍訪在廷,無有識者。大臣私問其父,父言:「置彼細軟物上,其性躁者是雄,性柔者是雌。」即以其言答天神。天神復問:「誰於睡者,名之為寤?誰於寤者,名之為睡?」大臣問父,父曰:「此謂比丘。較之凡夫,名之為寤;比諸羅漢,名之為睡。」天神指王大象,問若干重,眾復惘然。臣歸問父,父言:「置象船上,看船入水若干,而稱大石,以齊其水痕,便知斤兩。」天神又問:「何以使一掬水,多於大海?」臣父傳言:「若能具至誠心,以一掬水,奉施佛僧,及父母困厄病人,受福無窮。海水雖多,不過一劫。」天神化作餓人,連骸拄骨,而來問言:「世有餓人,更慘於我否?」眾莫能對。父言:「人若慳貪、嫉妒,後世墮餓鬼中,百千萬歲,不聞水漿之名,舉動骨節火燃。如此饑火,當勝汝百千萬倍。」天神又化一人,手腳杻械,項復枷鎖,身中出火,舉體焦爛,而來問曰:「世有更苦於我者否?」臣父言:「人若不孝父母,逆害師長,誹謗三寶,後世墮地獄中,一日一夜,萬死萬生,當慘於今百千萬倍。」天神化一女人,端正無比,而來問曰:「世有更美於我者否?」臣父言:「人若敬信三寶,孝順父母,好施忍辱,精進持戒,得生天上,端正殊特,過於汝身百千萬倍。以汝較之,如瞎獼猴。」天神以一旃檀木,四面方正者,問曰:「誰為根,誰為末?」臣父言:「放著水中,根自在下,末自在上。」天神又以二白騲(*牝馬)馬形色無異者,問曰:「誰母?誰子?」臣父言:「與草令食,若是母者,必讓草與子。」如是數問,一一答之。天神大喜,許以擁護國土。時王大悅,而問臣曰:「汝自知耶?或教汝耶?」臣具以實告,王乃迎養其父,尊之為師。大臣言:「王當普告天下,不許棄老。有不孝者,加以大罪。」而後惡法遂除,人知孝養。
〔按〕佛言:「爾時父者,則我身是;爾時大臣,舍利弗是;爾時王者,阿闍世是;爾時天神,阿難是也。」
唐慈州刺史王千石,性仁孝,以沈謹稱,尤精內典。貞觀六年,丁父憂(*丁憂,父母之喪),哀毀過節。負土成墳,廬墓左,每夜必誦經,以資冥福。其處恒聞擊磬音,甚清徹,異香遙聞數里。
〔按〕新死之人,神識昏迷,前途不見光明,舉目全無伴侶;七七日內,恐怖周慞,其苦無量,時時望陽世作福救拔。所以孝子慈孫,不但欲使父母之形骸得所,並欲使父母之神識得所,譬諸桃李之核,其生生不已者,仁也。今人但知附身附棺,必誠必信,而於父母之神識,反不使之安放得所,豈非護其殼而棄其仁乎?
唐謝某,父以漁為業,墮水死,念父殺業甚多,必生惡趣,遂剃發為僧,法名師備,苦志修持,行頭陀行。一日攜眾出嶺,傷足流血,忽然大悟。後夢父來謝云:「荷子出家,了明心地,已得生天,故來報耳。」
〔按〕《賢愚因緣經》云:「如百盲人,有一明醫,能治其目,一時明見。又有百人,應挑眼,一人有力,能救其罪,令不失目。此之二人,福雖無量,猶不如聽人出家,及自出家,其德宏大。然則子能出家,父母生天,又何疑乎?」
宋朱壽昌,刑部侍郎朱巽之子,其母劉氏微(*出身卑賤)。壽昌七歲,父守雍,出其母嫁民間。及長,哀慕不已。乃解官訪母,遍走四方,備歷艱苦。刺血書《水懺》一部,印施流通,晝夜誦持不輟。後行次同州,忽然會遇,相持大哭,感動行路。遂迎歸孝養,復出為司農少卿,士大夫為之傳者甚眾。
〔按〕刺血書懺,晝夜誦持,何等精誠!宜其忽然會遇也。乃《小學》所引,反將此事略過,何哉?
福建林承美,幼喪父,其母守節撫養。承美旦暮號泣,患莫能報。一禪師告云:「孝子思親,痛泣無益,當求所以報之之道。」語云:「作善親有益,作惡親有憂。子欲報親,惟有戒殺放生,廣積陰德,乃可報耳。」承美省悟,誓戒殺放生,廣修善事,後享年九十有六,科第甲於閩中。
〔按〕世有善用其孝者,有不善用其孝者。吾盡其誠,能使親實受其惠,此善用其孝者也。吾盡其誠,不能使親實受其惠,此不善用其孝也。若云哭泣盡哀,即名為孝,縱使兩目湧淚,若決江河,於親何益?若云衰(*喪服)麻在身,即名為孝,任汝積麻成山,坐臥其內,於親何益?夫衰麻哭泣,原人子必不容已之情,然欲使生我劬勞之父母,得沾實惠,則在彼而不在此矣。
〔發明〕兄弟之間,形骸雖異,然以父母觀之,其愛同也。故彼此睽離,未有不傷親之心者。人能互相友愛,則悌也,而孝存乎中矣。但言敬兄,不及弟,省文也。手足之誼,每傷於婦人。婦人之賢者雖有,而不肖者甚多,惟其見小不見大,知己不知人,故爭端易起。無如世間男子,偏信婦人,兄弟雖萬語千言,安能及妻妾之一訴乎?所以極剛之夫,遇妻而柔;極勇之夫,遇妻而怯;極智之夫,遇妻而昏;極貴之夫,遇妻而奴;極果斷之夫,遇妻而不決;極鄙吝之夫,遇妻而慷慨;極倨傲之夫,遇妻而低頭;極方正之夫,遇妻而諂媚。雖以君父之尊,不能強其忠、孝,獨有閨中一婦,左提右挈而有餘。可憐哉!五濁惡世之兄弟也。安得家家有賢妯娌,使之式相好,無相尤也。 下附徵事(二則)
明趙彥霄,與兄彥雲,同爨(*爐灶)十二年,彥雲遊浪廢業,遂求析箸,甫五年,而兄產蕩盡。霄乃置酒語兄曰:「弟初無分意,以兄不節,敬為兄守先業之半,尚可供朝夕。請歸,仍主家政。」即取分契焚之,付以管鑰,且代兄盡償諸逋(*欠款)。兄慚,受而改轍。次年,彥霄父子,同登進士。
〔按〕臨財之際,兄弟尤易參商(*參在西,商在東,此出彼沒,永不相見。比喻雙方隔絕)。所以為親用財,則互相推諉;分親所有,則彼此爭競也。善哉!《功過格》云:「人子當養生送死時,應作譬如父母少生一子想。當析產受業時,應作譬如父母多生一子想。」觀趙君所為,何嘗有財產之見在其意中哉!
歸安嚴溪亭鳳,天性孝友,與同邑施翊之,乘舟。施訴兄分產不均,公頻蹙曰:「吾兄懦,吾正苦之,使得如令兄之力,可以盡奪吾田,吾復何憂。」因揮淚不已,翊之惻然感悟。蓋相之,與翊之,兄弟也,皆以知州致仕,因田產而成隙者,累年矣。自是兄弟交讓,終身無間言。
〔按〕嚴公之致仕也,兄貧且老,迎養於家,每賓客,必兄執爵,公執箸隨後。一日進箸稍遲,兄怒,批其頰,公欣然受之,終席盡歡。酒罷,送兄入臥。次旦,天未明,隨至榻前候問。未幾兄卒,哭葬盡禮。公之事兄若此,知其對施之言,字字由中而發矣。
〔發明〕據字義言,則多人為朋,少人為友。然此處不必強分,凡同朝、同類、同窗、同事者,皆可為友。信即不欺之謂,非獨指踐言一端。是故謀事不忠,非信也;負人財物,非信也;面譽背毀,非信也;緩急不周,非信也;知過不規,非信也。絕其不信之端,所謂信者,在是矣。 下附徵事(二則)
卓恕,還會稽,辭太傅諸葛恪,恪問何日復來,恕言某日。至日,恪宴客,停不飲食,欲以待恕。客皆曰:「會稽建康,相去千里,道阻江湖,安能必來?」俄而,恕至,一座盡驚。
〔按〕此特信中之一耳,然能不爽千里之約,信何如之?
漢洛陽僧世高,安息國王太子也。幼以至孝聞,賦性聰慧,博極群書,精天文、醫理,即鳥獸之音,無不辨之。自言前世出家時,有同學友好瞋,諫而不改,許以今世相度。時值靈帝之末,乃振錫江南,度昔年同學。行至?亭湖廟,此廟素著靈異,商旅往來,能分風上下,禱祀者不絕。高未至時,神從虛空先告廟祝曰:「某舟有沙門,可請上來。」廟祝如其言。高同舟者三十餘人皆隨往,神曰:「吾昔在外國,與師學道,今為此廟之神。周回千里,皆吾所治。以宿生布施故,享福甚多。以瞋恚故,墮此神報。吾命且盡於旦夕,以禱祀多殺,恐墮地獄,願師救吾。吾有絹千匹,並雜玩、寶物,可為我營修佛事。」高請相見。神曰:「我形甚醜,眾人必懼。」高曰:「無妨,眾不怪也。」神從床後出頭,乃是大蟒,不知尾之長短。至高膝邊,高向之持咒數遍,囑咐數聲。蟒悲淚如雨,身形即隱。高取絹物辭去,即為建造東寺,以資冥福。未幾,有一少年,跪而謝高,倏然不見。高曰:「此即拱□亭廟神也,得離惡形矣。」後有人於大澤中,見一死蟒,身長數里。即今潯陽郡蛇村也。
〔按〕水陸神祇,若受葷血禱祀,未有不墮地獄者。世俗不知,一遇疾病,輒問卜求神,肆行殺害,徒累病人,雪上加霜,從苦入苦。此正所謂呼諸魍魎,請乞福佑,欲冀延年,終不能得者也。東嶽聖帝,於唐以前,亦曾偶用葷祭,故急求元珪禪師授戒(事在唐《高僧傳》),況其他乎?此亦信中之一耳,然能不爽前世之約,信何如之?
〔發明〕真者,天仙之謂;斗者,列宿之名。嘗記人之善惡,註人之生死,安得不敬奉朝禮乎?若欲原其最初,則天仙在前,斗宿居後。蓋劫初未有眾星,梵王帝釋,因驢唇大仙之請,而後安置二十八宿於四門也。斗為西門第五宿,屬斗宿者,當以粳米花和蜜祭之。《樓炭正法經》云:「大星周圍七百里,中星四百八十里,小星一百二十里,中有天人居住。」世俗乃謂隕星僅如拳石,甚至畫七豬之形於斗母下,褻亦甚矣。真人斗母,宿生皆從尊敬三寶、修行十善而來,故能享飛行宮殿,照臨下土。乃今之奉道者,往往反謗佛法,安在其能奉真朝斗也?漢魏以前,稱佛為天尊,稱僧為道士,稱道士為祭酒。自北魏寇謙之,竊天尊與道士之號,而後佛不稱天尊,比丘不稱道士,其後祭酒之名,沿為大司成矣。 下附徵事(二則)
常熟奚浦錢氏,聚族而居。有小四房者,素奉斗,姑媳孀居。正德丙寅,其房旁失火,延燒三晝夜。恍惚見朱衣者七人,於簷前舉袖一麾,火光隨滅,四面皆成灰燼。
〔按〕《普門品》云:「設入大火,火不能燒。」即此可信。
句容嚴近山,康熙初年,客荊襄,遇道人教以禮斗,嚴遂篤信奉行,精誠三載。一日在江邊行,已昏黑,遇大盜,嚴懼,乃持斗母心咒,未幾,若有黑雲籠罩其船。嚴遂得脫,而餘舟皆被其害。
〔按〕有謂斗母即觀音大士,此謬也。菩薩雖隨類化身,然皆韜光不露。若既明識其為觀音,而又列玉皇之下,顛倒甚已。或云,乃摩利支天,未知是否? 下載附錄(二則)
道家無所謂藏也,唯有《道德》五千言為真耳。嘗考《元都目錄》,皆後人妄取《藝文志》書名,矯注八百八十四卷,名之為道藏也。至於歷朝偽撰者,又不一而足。略言之,如前漢王袤,造《洞元經》;後漢張陵,造《靈寶經》及《章醮》等書四十卷;吳時葛孝先,造《上清經》;晉道士王浮,造《三皇經》;齊道士陳顯明,造《六十四真步虛品經》;梁陶宏景,造《太清經》。後周武時,有華州道士張賓,詔授本州刺史,長安道士張子順,選得開府,扶風進士馬翼,雍州別駕李通等四人,於天和五年,在故城內守真寺,抄覽佛經,造道家偽經一千餘卷(裝潢者,乃萬年縣人索皎)。隋大業末年,有五通觀道士輔惠祥,私改《涅槃經》為《長安經》,為尚書衛文升所奏,敕令戮於金光門外。麟德元年,西京道士郭行真、東明觀道士李榮、會聖觀道士田仁惠等,又將從前偽撰經,重加修改,私取佛經添換在內。故有「三界」、「六道」、「五陰」、「十二入」、「十八界」、「三十七助道品」、「大小法門」、及「優婆塞」、「優婆夷」等語,此正孔子所謂「『相維辟公,天子穆穆』,奚取於三家之堂者」也?不然,道家極其分量,不過為天為仙而止,安得有菩薩修行之法耶?
道藏《法輪經》云:「天尊誡敕道士云:若見佛圖,思念無量,當願一切,普入法門。」《太上清淨經》云:「若見沙門,當願一切,明解法度,得道如佛。」《老子升元經》云:「道士設齋供,若比丘、比丘尼來,當推為上座。」《符子》云:「老氏之師,名釋迦文佛。」《靈寶消魔安志經》云:「道以齋為先,勤行當作佛(今改為勤行登金闕)。」《上品大戒經》云:「施佛塔廟,得千倍報;布施沙門,得百倍報。」《老子大權菩薩經》云:「老子是迦葉菩薩,化遊震旦。」
〔按〕舊時祭醮,皆有鹿脯、清酒,今並改為乾棗、香水。
〔發明〕佛者,覺也。自覺覺他,覺行圓滿,名之為佛。自心中人人有覺,則自心中人人有佛矣。若云泥塑木雕,方名為佛,則是愚夫愚婦之佛也;若云降禍降福,斯名為佛,是又唐宋諸儒之佛矣。愚夫愚婦終日言佛,而佛實未嘗敬;唐宋諸儒終日謗佛,而佛實未嘗毀者,以其皆不知有佛也。
佛為三界大師,即諸天諸仙,梵王帝釋,猶當恭敬禮拜,而況具縛凡夫乎?禮一佛,即當觀想禮無數佛;禮現在佛,即當觀想禮過去、未來佛;要使十方三世微塵數如來前,一一皆有我身修供養,方為善拜佛者。諸佛經典,與世間之善書不同,一則但知謀及身家,一則直欲救人慧命;一則止能談議現在,一則直欲福利多生。世間若無佛經,則天上天下,皆如長夜。所以《勝天王經》云:「若法師所行之處,善男子,善女子,宜刺血灑地,令塵不起。」如是供養,未足為多也。念經能解其義,復能如說修行,固為上也;若不能解其義,但存敬慕之心,亦得無量福報,譬之兒童服藥,雖未諳其方,卻能除病。 下附佛法淵源
世尊入涅槃後,將結四十九年所說法,人天大集。阿難升高座,披如來衣。大梵天王,持七寶蓋,覆阿難上。天帝釋,進七寶案,至阿難前。羅侯阿修羅王,執七寶香爐,在阿難前。他化天王,進七寶幾。魔王波旬,持七寶拂,授與阿難;仍與帝釋,夾侍左右。四大天王,侍高座四腳。結集既成,阿闍世王寫得五本,梵王寫三本,帝釋寫七本,婆竭羅龍王寫八萬本,皆以金銀七寶印,印之。
〔按〕佛言:「此閻浮洲(*又稱贍部洲,大洲名,在須彌山的南方,就是我們所居住的洲),三十二國(閻浮提共有十六大國,五百中國,十萬小國),是諸眾生,並有大根,可流行遺教。東弗婆提,二百六十國;西瞿耶尼,一百三十國,亦可並行遺教。自余天下,眾生薄福,不堪聞教(指北俱盧洲)。」
漢明帝遣蔡愔、秦景、王遵等十八人,至天竺國,得梵僧摩騰、竺法蘭及佛經、圖像還。帝問:「法王出世,何以教不及此?」騰曰:「天竺乃大千世界之中,諸佛出世,皆在於此,餘處略偏,佛故不出。然百千年後,皆有聖人傳教往化。」時帝大悅。永平十四年正月朔旦,五嶽諸山道士褚善信等六百九十人,上表,請與梵僧較試優劣。帝敕尚書令宋庠,於此月十五日,大集白馬寺。南門設立三壇,道士將道經三百六十九卷,置於西壇;二十七家諸子書二百三十五卷,置於中壇;奠食百神,置於東壇。明帝設行殿,在寺門道西,置佛舍利及經。道士皆以荻火繞壇,臨經涕泣,曰:「人主信邪,道風衰替。敢延經義在壇,以火驗其真偽。」便放火燒經,並成灰燼,種種咒術,皆不能驗,道士相顧失色。太傅張衍曰:「卿今既無一驗,宜從佛剃發矣。」褚善信等,慚不能答。佛之舍利,放五色光,上空如蓋,覆日映眾,得未曾有。摩騰禪師踴身高飛,神化自在。法蘭師為眾說法,開化未聞。時司空劉峻,後宮陰夫人,及道士呂惠通等共千餘人,並求出家,帝皆許之。遂建十寺,廣興佛法(至今洛陽尚有燔經台遺跡)。
〔按〕晉建安中,丁德慎為凝陰令。有北界婦人,忽作外國語,觀者如市。遂索紙筆,作外國書,俄成五紙,投筆教人讀,人皆莫識。有數歲兒,偶在婦旁,婦即指曰:「此兒能讀。」小兒得書,即以外國語讀之,觀者驚愕。德慎遣吏齎書,詣許下寺,以示梵僧,僧驚曰:「斯乃佛經中語也,此土偶亡數行,正憂道遠難得。」遂留寫之。 下附徵事(六則)
昔有天帝釋,五德離身,自知命盡,當生陶家,受驢胞胎,甚大愁憂。自念三界之中,濟人苦厄,唯有佛耳。馳往佛所,稽首伏地,至心歸依佛法聖眾。未起之間,其命忽終,便入驢胎。時驢踐壞其家壞器,其主打之,尋時傷胎,其神得入故身,復為天帝。佛言:「善哉!能於隕命之際,歸命三尊。」遂為說法,得須陀洹道。
〔按〕《涅槃經》云:「雖得梵天之身,乃至生非想非非想天,命終之時,還墮三惡道中。」
忉利天宮,有一天人,壽命垂盡,五種衰相已現。自知命終之後,當生鳩夷那渴國,疥癩母豬腹中作豚,愁懼不知所為。有一天人告曰:「今佛在此,為母說法,何不往求?」即到佛所,稽顙投誠。佛授以三歸依,遂如佛教,精誠七日,天人壽盡,下生維耶離國,作長者子。
〔按〕大富貴人臨終,欲捨官爵財寶,田宅妻孥,如割身肉,其苦無量。天人壽終,亦復如是,《正法念經》云:「若先世有偷盜業,爾時見諸天女,奪其所著莊嚴之具,奉余天子。若先世有妄語業,諸天女等,聞其所說,生顛倒解,謂其惡罵。若先世以酒施持戒人,或破戒而自飲酒,臨終迷亂,失其正念,墮於地獄。若先世有殺生業,壽命短促,疾速命終。若先世有邪淫業,見諸天女,皆悉捨己,共余天子,互相娛樂。是則名為五衰相也。」
晉劉度,平原人也。其鄉有千餘家,俱奉佛法,供養僧尼。值北虜有逃人,多匿城內。虜主大怒,將屠此城。劉率城內大小,盡誦觀世音菩薩。未幾,虜見天上有物墜下,入其庭中,繞於屋柱,視之,乃《觀音普門品》也。虜心大喜,此城由是得釋。
〔按〕平時既知植福,臨難又能哀懇,虜之回心也,固宜。
晉河內竇傳,永和中,為並州刺史高昌部曲。被呂護所虜,及其同伴六七人,共閉一獄,克日當殺。傳乃專心念觀世音菩薩,凡三日三夜不懈,枷鎖漸寬,忽然自脫。心雖竊喜,然念同伴尚多,不忍獨去。仍復至心兼禱同伴。俄而諸人枷鎖,以次得脫,遂開戶走出,踰城夜遁。走四、五里,隱於榛中。天明,人馬四出追捕,縱火燒野,唯傳所隱畝許之地,人火俱不至。
〔按〕此所謂「念彼觀音力,釋然得解脫」也。至於入水而不溺,入火而不焚,種種靈驗,見於他書者,不可具述。
隋相州釋元景,姓石,滄洲人也。仰慕大乘,禮誦不輟,後臥病三日。告侍者曰:「吾欲見彌勒佛,云何乃作夜摩天王?」又自云:「賓客極多,事須看視。」眾問之,曰:「非爾所知也。有天眾來迎耳。」遂異香盈室,奄然而逝,時大業二年六月也。遺命葬紫柏河極深處。三日後觀之,水中突起一高墳,而河遂分為兩道云。
〔按〕發光地菩薩,每現作夜摩天王,然則吾烏乎測師?
後周時張元,字孝始,年十六,其祖喪明。三年,元晝夜禮佛,以祈福佑。一日讀《藥師經》,見盲者得視之語,遂請七僧,然七燈,七日七夜轉讀《藥師經》,且拜且泣曰:「天人師乎!元為孫不孝,使祖喪明,今以燈光普施法界,願元代暗,使祖目明。」如是殷勤,經於七日。其夜夢一老翁以金鎞刮其祖目,謂元曰:「勿憂,三日後,乃即明耳。」元夢中喜踴而寤,遍告家人,越三日,祖目果明。
〔按〕善醫病者,莫如對證發藥。失明之故,多由宿生謗佛、謗法,故欲救生盲,須是點金剛正眼。《大集經》云:「若有眾生,於過去世,或毀於法,或謗聖人。於說法者,或作障礙;或抄寫經法,洗脫文字;或損壞他法,或暗藏他法,由此業緣,今得盲報。」又《付法藏經》云:「障人出家,必墮惡道。惡道罪畢,得生人中,生盲無目。」張孝始可謂對證發藥者矣。
〔發明〕四恩者:一父,二母,三如來,四說法師也。父與母,生育我之形骸;如來法師,長養我之智慧;皆恩之極重而難報者。《觀佛相海經》云:「有恩不報,是阿鼻因。」然則報答之事,可忽乎哉?報答父母之恩,唯有盡勞盡養,得親之心,引導父母以出世之法而已。報答師長之恩,唯有依教奉行,四事供養而已。至於如來之恩,尤難言報,唯有發菩提心,立宏誓願,仰學菩薩而已。蓮大師云:「親得離塵垢,子道方成就。」《楞嚴經》云:「將此深心奉塵剎(*像塵土一樣多的世界),是則名為報佛恩。」 下附徵事(三則)
唐范某,母王氏,素不信三寶,范諫不聽。遂依慶修律師出家,號子鄰。後歸,母已沒三載。因詣嶽廟,志心誦《法華經》。誓見嶽帝,求母生處。夢嶽帝告曰:「汝母禁獄,現受諸苦,可往鄮山,禮阿育王塔,庶可免也。」鄰即詣塔,泣拜久之。忽聞其母謝曰:「承汝之力,得生忉利天矣。」
〔按〕阿育王者,佛涅槃後一百年,所出之鐵輪王,王一閻浮提者也,能役使鬼神。將如來八萬四千舍利,造八萬四千塔。每有一億人處,方置一塔。此方見於記載者,凡十九處,此特其一耳。
後周李氏子,長安貴胄里人,唐宗室也。七歲出家,法名道丕。十九值駕幸洛,長安焚蕩,乃負母入華山。時穀湧貴,丕自辟穀(*古代的一種導引之術,不吃五穀,可以長生),惟乞食供母。母問食否,必曰:「已齋。」母曰:「汝父霍山戰沒,骨暴霜露,能收取歸葬乎?」遂往霍山,拾白骨聚一處,晝夜誦經,懺父殺業,且祝曰:「群骨之中,有動轉者,即父遺骸也。」一心持誦,目不暫捨。數日間,有骷髏從骨聚中躍出,搖曳良久。丕擗踴(*擗踴:捶胸頓足)抱持,齎歸見母。是夜,母夢夫歸,明晨骨至。後應詔入京,名播朝野。
〔按〕孝有二,有世間孝,有出世間孝,師蓋兼而有之矣。若夫道紀荷親而講演,法雲居喪而毀瘠,鑒宗醫父病而兩股皆刳(*剖挖),智聚丁母憂而三年泣血,如斯之類,罄竹難書。倘謂辭親出家,父母遂可不必奉養,豈識孝名為戒之義乎?
宋呂蒙正,字聖功,太宗時,舉進士第一,累官參知政事,封許國公。方公之微也,嘗寄跡僧寮,得安意書史。後執政十年,郊祀俸給皆不請,帝問其故,對以私恩未報。詰之,以實對,帝曰:「僧中有若人耶?」賜紫袍以旌之。所得恩俸,悉與寺僧,以酬宿德。公於晨興禮佛,必祝曰:「不信佛者,莫生吾家。願子孫世世食祿,護持三寶。」後從子夷簡,封申國公,每遇元日,拜家廟後,即叩禮廣慧禪師。申公之子公著,亦封申國公,於天衣禪師亦如之。左丞好問,於圓照禪師,亦如之。左丞之子用中,於佛照禪師亦如之。世世貴顯奉佛,果符公願。
〔按〕經言:「諸佛之恩,過於父母。」夫父母之恩,至深重也,反謂佛恩過之,何哉?蓋父母之恩,止於一世;諸佛之恩,盡未來劫。父母之恩,但養色身;諸佛之恩,濟人慧命。又父母訓誨,不過導以名利,若或誤用,反能造業;諸佛菩薩,能示以究竟法門,苟從其教,疾出輪回。父母若遇逆子,便發瞋恨;諸佛菩薩,雖遇謗佛謗法之人,悲憫無已。不特此也,父母愛其子,原望養生送死;至諸佛菩薩,毫無希望,雖度盡眾生,初無能度之想。故世間第一負恩之事,無如謗佛,呂公不願此種來為子孫,識亦卓矣。
〔發明〕三教聖人,皆具救世之念,但門庭施設不同耳。儒用入世之事,佛行出世之法,道則似乎出世,而實未嘗出世者也。孔顏雖聖,然欲藉以卻鬼驅妖,則迂;佛道雖尊,然欲用以開科取士,則誕;此三教所以有不得不分之勢也。人非一途可化,故聖教必分為三,譬如三大良醫,一精內科,一精外科,一精幼科,術雖不同,而其去病則一也;若三人共習一業,所救必不能廣。故曰:「為善不同,同歸於治。」
余閱貴州《銅仁府志》,知向來本名銅人,因其地有銅人山,故名。後改人為仁,而地與山,俱更其舊。山在巨浸中,其下皆水。曾有一年大旱,見山下盡空,但有三大銅人,頭頂此山,巋然直立,而三人恰是三教服式。竊思此山,乃開闢時物,尚無三教名色,而銅像又非人力所鑄。始知三教門庭,本天造地設,合下當有。況帝君德位,超乎人類之上,豈不知孔顏大道,已如日月經天,而必欲牽合釋、道,以之訓飭(*同「敕」,告誡)士子乎?
又考南閻浮提,名雖一洲,其中國土甚多,每一國土,各有聖賢持世立教,如孔子、老子者,不計其數,但各國姓名不同耳。至於書法,亦有六十四種。今儒者所讀,不過舉業之書,此外所見,能有幾何?所以三藏十二部之文,龍宮秘笈之語,不唯不見,見之反加排斥,以為苟不如此,便不似儒道。不特宣之於口,並著之於書,無不曲肆詆毀,一片意必固我之私,習成黨同伐異之套。至考其旦晝所為,幽獨所念,無非爭名逐利,欺世害人;甚至夤緣奔走,賭博樗蒲,無所不至。凡吾儒正心誠意之學,濟世安民之道,全然不講,但損儒門之望,何增學術之光?帝君示以廣行三教,可作午夜之鐘矣。人能學孔子,釋迦必喜;人能學釋迦,孔子亦必喜。若必欲從我教而善,則悅;不從吾教而善,即不悅,則是奴投主、兵投將之法而已。豈三教聖人乎?
「廣行」二字,以心言,不以跡言。人能修仁慕義,即是行儒道,不必青衿墨綬,而後為士也。人能見性明心,即是行佛道,不必圓頂方袍,而後為僧也。拘儒聞「廣」字,必嫌學問之雜,不知雜亦有辨,如天理而雜以人欲,王道而雜以霸術,米粟而雜以糠枇,此決不可雜者也。至於三教所言,皆有益身心之務。太(*同「泰」)山不辭土壤,故能成其大;滄海不擇細流,故能就其深。奈何亦患其雜耶?一家之中,有食有衣,有財有寶,有仆婢田園,可謂雜極矣。然苟不如此,其家必不能富。若論腹中所食,則為飯為糜,為羹為炙,為醯、醢、鹽、梅,亦可謂雜極矣。然苟不如此,其人必不能肥。何獨於三教而疑之?
國家所恃以為治者,不過賞、罰二端。明刑弼教,儒術之所以當廣行也。然賞罰所能及者,不過千百中之一耳。若欲究其幽獨之所為,念慮之所動,則雖家設一孔子,戶置一皋陶,而有所不能。故世人畏王法,恒不如畏天譴,蓋王法可逃,而天譴不可逃也。能廣行釋、道二教,使因果之說,昌明於世,則世人方寸之間,自然有所畏憚,比之孔子作《春秋》,其功不在下矣。
〔按〕劉宋文帝謂何尚之曰:「范泰、謝靈運嘗言六經本在濟俗,若求性靈真要,則必以佛理為指南,使率土皆感佛化,朕則坐致太平矣。」尚之曰:「渡江以來,王導、周顗、庾亮、謝安、戴逵、許珣、王蒙、郗超、王坦之、臣高祖兄弟,莫不歸依。夫百家之鄉,一人持五戒,則一人行善;十人持五戒,則十人行善。行一善則去一惡,去一惡則息一刑。一刑息於家,萬刑息於國,陛下所謂坐致太平者是也。後儒以佛為諱,徒欲藉『君子小人』四字,以佐賞罰之所不及,吾見其術之疏矣。」
吾輩有志學孔孟,當學其大本領處,如學無常師,吾道一貫,無意必固我,是孔子之大本領也。發明克復忠恕之理,是顏、曾之大本領也。仲尼之學,專務治己,故曰:「默而識之」,「夫我不暇」,「躬自厚而薄責於人」,垂訓不一。孟子之時,雖有楊、墨,孟子辭而辟之,是猶揖讓之變為征誅,非可人人效顰也。無如後人於仲尼躬行之道,畏難苟安;一聞能距楊、墨,即是聖人之徒,便踴躍鼓掌,捨難趨易,反恨當今之世,無楊、墨可辟;構求稍可牽合者,即以楊、墨例之。於是移其說於釋道,但從事於講學,而所以自治者疏矣。則何如存聖賢大公之心,但盡其在我,無事黨同伐異之為得也。
〔按〕佛之五戒,仿佛儒之五常,但當交相讚,不當交相毀。世俗不察,聞慈悲之說,出於佛氏,必反乎其說,而吾儒之仁,於斯而喪。聞盜淫之戒,出於佛氏,必反乎其戒,而吾儒之義,於是而亡。聞妄言之禁,出於佛氏,必反乎其禁,而吾儒之忠信,於此而滅。豈非欲衛道,而反害道耶?昔有學者,以佛教之害,問象山先生,先生曰:「試問害在何處?今之害道者,正在此種閑言語。」
茫茫宇宙,不無出類拔萃之英雄,用之於正,則為良、勃、平、何;用之於邪,則為莽、卓、懿、操。自製科一設,使彼垂髫之時,即從事於翰墨,年復一年,不覺鬢斑齒落,而其中奸雄之喪氣,豪猾之灰心者,多矣。又有一種才智傑出,功名不足動其心者,則以叢林收之,使之暮鼓晨鐘,東參西訪,等富貴於浮雲,視死生如夢幻。以跋扈跳梁之材,為念佛參禪之用,而潛消夫禍亂之源者,又不知幾千萬萬矣,豈曰區區小補乎?
〔按〕孔子成《春秋》,而亂臣賊子懼。何懼乎?懼身後之惡名也,然此猶盛世之事也。若後世之亂賊,並不畏此虛名矣。豈惟亂賊,即號為識字者,亦毫不知有《春秋》矣。惟示以人命無常,死後受報,不忠不孝之人,化作畜生、餓鬼。乃知用盡奸心詭計,付之一空;他生萬苦千愁,皆我自造。回思虎鬥、龍爭,圖王創霸之謀,不覺冰消瓦解。嗟乎!自有佛法以來,不知令多少亂臣賊子寒心,多少巨慝豪強落膽,使民日遷善而不知誰之為者。余於如來之大教見之矣。 下附徵事(一則)
北魏司徒崔浩,博聞強記,才智過人,太武帝甚寵任之,而獨不信佛,勸帝毀教滅僧。見妻郭氏誦經,怒而焚之。崔頤、崔模,其弟也,深信三寶,見佛像,雖糞壤中必拜。浩笑而斥之。後浩以國書事,觸怒太武,囚之檻車,送於城南,拷掠極其慘酷。更使衛士數十人,溲溺其上,哀聲嗷嗷,聞於道路。自古宰執戮辱,未有如浩者。崔氏之族無少長,皆棄市,惟模與頤,以志向不合,獨得免焉。
〔按〕太武滅法之後,有沙門曇始者,振錫詣闕,帝遣斬之,無傷。帝怒,抽佩刀自斬之,亦不傷。投之虎檻,虎皆怖伏。乃復以天師寇謙之,至其所,虎遂咆哮欲噬。帝始驚悟,延之殿上,再拜悔罪,許以復教(見《北山錄》)。嗟乎!三教聖人,無非欲化人為善耳,豈願各立門庭,絜(*度量)長較短哉?秦始皇惑李斯之計,焚書坑儒,卒之身死沙邱,李斯赤族。漢之桓、靈,唐之昭、宣,惑於宦官嬖幸,盡誅天下名士,而助者殺身,主者亡國(俱見《資治通鑒》)。魏太武惑於崔浩,毀寺焚經,不四三年,崔浩赤族。魏太武父子皆不得死(出《魏書》)。周武帝惑於衛元嵩而滅法,不四、五年,元嵩貶死,武帝忽遇惡疾,遍體糜爛,年三十六而崩,末路醜惡,所不忍言(出《周書》)。唐武宗信趙歸真、李德裕,毀天下佛寺,不一年,歸真被誅,德裕竄死,武宗三十二而夭,身無繼嗣(出《唐書》)。五季之君,莫賢於周世宗,然不知佛法,遂至毀像鑄錢,故不六年,而社稷殞滅(出《通鑒》)。究竟秦廢儒後,未及三十年而儒教復興。漢唐禁錮後,未及數年而士林漸盛。魏廢教後七年而即復,周廢教後六年而即復,唐廢教後,不一年而即復,豈非仰口唾天,反汙其面乎?李斯、崔浩最為滅儒、滅釋之首,故其受現報尤為慘酷。宋徽宗雖改天下寺院為道觀,然未至滅法,故身雖被辱,而國祚復延。此皆前事之彰灼可考者。伏願普天之下,皆仰體廣行三教之意,儒者為儒,釋者為釋,道者為道,戮力同心,共襄治化,彼此無相詆毀,是則天下生靈之厚幸已。
〔問〕僧徒不耕不蠶,安受供養,但能耗費衣食耳,何所利益乎?〔答〕世之不耕而食者多矣,豈獨僧人?向使此輩不出家,能保其不衣食乎?能保衣食之必出於耕乎?況在俗之人,一身而外,尚有妻子僮仆,所費更倍於本人,豈若僧徒之一瓢一缽,到處家風乎?夫貂騷、狐鼠,貴重之冠也;錦繡龍文,貴重之衣也;山珍海錯,貴重之食也;其服用之人,諒皆不耕而食者也。試問此服用者,僧乎?俗乎?在俗者,為愛妾之梳妝,不惜珠圍翠繞;為梨園之服用,動需玉帶、金冠;或開賭博之場,而連宵徹夜;或結淫朋之黨,而酌酒烹鮮;此種遊手遊食之輩,不勝車載斗量,奈何不此之務去,而獨歸咎於僧人乎?豈庸惡陋劣之徒,當任其錦衣玉食,而見性明心之士,反不許其疏水簞瓢乎?多見其黨同伐異,方寸不平矣。
〔問〕古之為民者四,今之為民者六。農之家一,而食粟之家六;工之家一,而用器之家六;安得不貧且盜乎?〔答〕食粟者少,則粟不售而傷農;用器者少,則器不售而傷工。是農之所利,正賴食粟者之多;工之所利,正賴用器者之多也。且試問食粟、用器之人,徒手需索乎?抑出錢貿易乎?若徒手需索,則食粟、用器者,誠患其多矣。若出錢貿易,亦患其多,則富商大賈,日售千金之貨者,其父母妻子從門隙中窺見,皆當啼哭。此乃迂腐不知世務之談,何足掛齒。
〔發明〕「危急」二字,所該甚廣,與前「救人之難」二句同意,但前係帝君自言,此則帝君勸世也。「如」字有兩義,一則直指所救濟之事,一則極形欲救濟之心。 下附徵事(四則)
晉太元中,京兆有張崇者,素奉佛法。苻堅既敗,長安百姓有千余家,將南走歸晉,為鎮戍所獲,欲盡殺男子而虜其女人。時崇亦已被縛,械其手足,埋下體於土中,明日將馳馬射之,以為娛樂。崇自分必死,唯至心念觀世音菩薩,夜半械忽自破,身從土中湧出,遂乘夜逃遁。然腳已痛甚,乃復稱大士名,至心禮拜,以一石置前,發誓願言:「吾欲過江東,訴此怨於晉帝,盡救今日被虜婦人。若得如願,此石當分為二。」祝已,投石於地,石果裂開。崇至京師白其事,帝悉加撫循。已略賣者,皆贖歸焉。
〔按〕未能自度,而先欲度人者,菩薩發心。崇既心乎大士之心,宜其禱之而輒應也。
周京師大追遠寺,沙門僧實,俗姓程,咸陽人也,素有道德。一日正午,忽登樓鳴鐘甚急,命眾僧各備香火。香至,眾問故,實曰:「此刻江南某寺,有講堂欲崩,將壓死千人,可各齊心念觀世音菩薩以救之。」由是經聲佛號,響徹禪林。後數日,江南報至,云是日午刻,揚州講堂內說法,聽者盈千。忽聞西北異種香煙,及梵音經唄,從講堂北門而入,直出南門,眾皆駭異,尋聲走出,聽其所之。人方走盡,堂已崩摧,無一傷者。梁主聞之,三度詔請不至。以保定三年七月十八日示寂,哀動朝野。
〔按〕一念之誠,能使香煙梵唄,瞬息達於千里之遠,可以悟一切惟心之說矣。安在修福薦亡者,不可瞬息通於冥府;念佛往生者,不可瞬息至於西方乎?
宋紹興中,廬陵周必大,監臨安和劑局,失火,延燒民房。典守吏當論死。周問吏:「假令火是官失,應得何罪?」曰:「不過革職耳。」必大遂自誣服,罷官,吏得免死。必大歸謁婦翁,翁以其失官也,慍之。時值大雪,童子掃於庭,忽憶昨夜曾夢掃雪迎宰相,因留而善遇之。後必大中博學宏辭科,歷官至宰相,封益國公。
〔按〕自己之罪,世俗猶將嫁賣於人,況以他人之罪,而反肯引諸己,且以之失官乎?宰相之度,誠未可測也。
明廣平張繡,家貧無子,置一空壇,積錢十年,而壇始滿。有鄰人生三子,犯徒,擬賣其妻。繡懼妻去而三子失所也,遂傾所積錢贖之,猶不足,夫人復以一簪湊其數。是夕夢神抱一佳兒送之,遂生子國彥,官刑部尚書。孫我續、我繩,俱官藩臬。
〔按〕愛人之子,遂自得貴子,然則害人之子者,可知已。
〔發明〕孤則無父,寡則喪夫,皆孱弱可欺者。此而不矜不恤,正所謂無惻隱之心者也,尚可為人乎?吾力所不能及者,但當存矜恤之念;吾力所苟能及者,務當盡矜恤之實。矜恤不必定費錢財,且如示以所不知,教以所不能,戒其所不可,甚至為其排難解紛,申冤雪枉皆矜恤也。 下附徵事(三則)
宋范文正公知越州,有孫居中者,卒於官,子幼家貧,難以歸里。公以俸錢為其具舟,且遣吏送之歸,並作詩一絕,授之吏曰:「過關津,但以吾詩示之。」詩云:「十口相依泛巨川,來時暖熱去淒然;關津不用詢名氏,此是孤兒寡婦船。」由是全家得以達里。
〔按〕孤寡之人,往往受欺,扶弱鋤強,全賴仁者。
明李崧者,龔氏乳媼之夫也。媼死,所乳兒錫爵,五歲而孤,家奴欲殺之而有其產。崧夜負而逃,及城門,門閉。崧跪而號,掌門者憐而出之。走雪中五日夜,依兒外家沈氏。沈見其撫兒有恩,深感之。故其僮仆,皆得奴使,時殘杯冷羹,不得與,然卒不願。兒後成進士,念崧不置,而崧短衣力作,如窮時。錫爵命子孫世世祀之,弗替。
〔按〕欲報崧恩,當修福事薦之,方得沾惠。如徒曰祭之而已,則其得享與否,未可必也。無如世俗所知,不過如此。譬如兒童,當忿怒時,極其分量,不過啼哭而止,一哭之外,豈復有他長哉?
崇禎末,吳江民張士柏,妻陳氏,少寡而艾。士柏兄士松,謀鬻於里豪徐洪為妾。度其志不可奪,乃設計擄入舟中,陳號慟,凜不可犯。陳之父俊訟於縣,縣令章日□,寢閣不行。再訟之直指路振飛,徐洪又賄某宦,飾詞以進,反坐陳以罵夫律,繫之獄中。陳飲泣,絕粒者三日。適司李至,聞其冤,率之見直指,泣訴而即自刎。路公隨下堂揖之,許以雪冤,目乃瞑。即日拜疏上聞,士松、徐洪,立斃杖下,諸凶輕重抵罪。縣令貶斥,至郡辭任,滿船鬼聲,次日遂死。某宦受賄囑託者,猝病喑啞,終身不能言。
〔按〕此事有記傳挽歌,皆歎其償報之速。
〔發明〕老者,人所不能免,而亦最可傷者也。頭則鬢斑齒落,體則骨露皮連;筋如索,背如弓,種種不堪回首。視又昏,聽又重,時時坐起須人。故見之者,但當生敬心,不當生厭心,若其厭而不敬,老將轉盼到汝矣;若其敬而不厭,老亦不復到汝矣。
傷哉貧也!人皆美衣豐食,而彼獨饑寒;人皆適意快心,而彼獨困苦。雖貧乏之由,亦所自致,然使力可濟而不濟,不將使後人復憐後人耶?周其乏困,憐之於目前;勸其布施,憐之於身後。 下附徵事(二則)
佛世有賈客,名弗迦沙。因入羅閱城,於城門內,被一牸(*母牛)牛抵殺。牛主怖懼,速賣其牛。買者牽牛飲水,牛從後復抵殺之。其家怒而殺牛,遂賣其肉。有一農人,買其頭去,偶息樹下,以頭掛在樹上。須臾繩斷頭落,亦被其角刺殺。時瓶沙王以事問佛,佛言:「往昔有賈客三人,借居老母房舍。應與其值,而三人以老母孤獨無能,伺其出外潛去。母尋追之,三人罵曰:『我前已與,云何復索?』老母無可如何,但咒恨徹骨,願我後來相值,定當殺之。爾時老母者,今牸牛是也。三賈客者,弗迦沙等三人是也。」
〔按〕此乃老而貧者也。既欺其老,復欺其貧,弗迦沙等三人之謂矣。因緣會遇時,不償復何待?
杭州袁午葵,諱滋,生平好施予。適三藩亂,浙中被擄之婦甚眾,袁曾傾囊贖之。又多刻經驗良方,及格言因果勸世。康熙五年,袁有婢烹茶,藏熱炭於木桶,火性未熄,而桶在樓上床旁,人跡罕至。袁雖有女臥病在間壁,莫之知也。時病女忽見亡老嫗,白晝現形,以指甲刺其面,大恐,厲聲疾呼,於是家人爭赴,乃見桶已成灰,床亦半焦。即刻有燎原之勢,因並力救之而熄。蓋亡嫗之初來也,已六旬矣,袁以彼無子,慰留之。居數年,其夫亦來就養,袁又畜之,夫婦甚感其恩。其歿也,皆及八旬。識者皆謂現形以報德云。
〔按〕此亦老而貧者也。既惜其老,復慰其貧,使彼夫婦皆得其所,陰功不已大乎?
「措衣食周道路之饑寒」
〔發明〕饑寒而在道路,則與居家之窘乏者殊矣。苟非羈旅之人,貲糧告匱,即遇患難之事,緩急無門;彼於衣食,誠有得之則生,弗得則死之勢。苟能有以周之,則我之所費有限,而彼之沾惠無窮矣。 下附徵事(二則)
晉趙宣子,田於首山,見翳桑之下有餓者,知其三日不食,乃食之。食焉,而捨其半,問之,曰:「欲以遺老母耳。」使盡之,而更贈以簞食與肉。後靈公欲殺宣子,伏甲而鬥於門內。宣子幾被戮,忽有介士,倒戈而救之出。因問其故,曰:「翳桑之餓人也。」問其名居,不告而退。或有識之者,曰:「此靈輒也。」
〔按〕一飯之恩,可以免死。綈袍之戀(*綈:戰國時,范睢曾是魏國中大夫須賈的門客,為須賈譭謗,幾乎被鞭打死。逃到秦國,更名為張祿,成為秦國相國。後來須賈出使秦國,范睢穿著破舊衣服去見他。須賈可憐他,取了一件粗布袍子送給他,不久知道他是秦國的相國,大驚請罪。范睢因為須賈送粗布袍子,有眷戀故人之情,所以放過了他),足以延生。孰謂措衣食者,僅周道路之饑寒哉?
馮琢庵父,生平好善。隆冬晨出,路遇一人,倒臥雪中,捫之,半僵矣。解裘衣之,與以飲食。周恤備至。未幾,夢東嶽帝曰:「汝本無子,以救活人命,出於至誠,上帝特命韓琦來為爾子。」後生琢庵,遂名琦。少年穎發,二十入中秘,三十六陪點相位。
〔按〕吾邑向有同善會,給錢而外,每冬復買舊棉胎,以贈隆冬之無棉者。其始也,浙中袁午葵倡之,其後午葵還浙,踵而行之者,唯高子甸九輩,數人而已。
〔發明〕皮包血肉骨纏筋,顛倒凡夫認作身。到死方知非是我,空留穢狀示他人。此凡有形軀者之通病也。人或不幸而蕭然四壁,殯殮無貲,或隔三朝、五朝,或當六月、七月,種種腐敗情形,真有不可聞,不可見者。此而施之以棺槨,掩其急欲自掩之形骸,豈獨死者有知,為之銜結耶?推掩屍骸之念,凡係恐人見聞之事,皆當代為包荒矣。 下附徵事(二則)
元會稽唐玨,家貧授徒。歲戊寅,元將發趙氏陵寢,至斷殘肢體,棄諸莽間。唐聞痛憤,乃變其家貲,得數金,飲里中少年皆醉,而密告掩趙氏遺骸,眾從之。事訖,唐之義聲籍甚。明年乙卯正月十七日,忽坐隕,良久得甦。云至一殿,上有冕旒者,降揖曰:「謝君掩骸,當有以報。君賦命甚薄,貧無妻子,今忠義動天,帝命錫君伉儷,子三人,田三頃。」因拜謝出,遂覺。會稽有袁俊齋至,初下車,為子求師,有以唐薦者。袁知其有此舉,禮敬特加。代為經理姻事,娶得國公之女,食故國公負郭田,所費一一皆自袁出。後果生三子,皆如神言。
〔按〕崇寧三年,詔諸州縣,擇高曠不毛之地,置漏澤園,凡寺觀寄留骸骨,悉瘞其中。仍置僧舍,以為追薦之所。洪武中,亦曾敕行此事,著為令。余又見姑蘇城內西北隅,造石室二間,牢固無比,中央各開一牖,僅容徑尺,為納骨地。而又各顏其牖,以別僧、俗、男、女,名之為普同塔。苟有仁人君子,能仿而行之,陰功甚大。
尚霖為巫山令,有邑尉李鑄,病亡。霖捐貲送其母,並其骸骨歸河東。又訪士族,嫁其女。一日夢尉如生,拜且泣曰:「公本無子,感公恩,已為力請於帝,令某得為公嗣矣。」是月,霖妻果孕,明年解官歸。又夢尉曰:「吾明日當生。」翌旦果然,因名曰穎。孝友敦篤,官至寺丞。
〔按〕所謂子償父債也。李鑄前生,亦必修德,故得以報恩,而仍享富貴。不然茫茫業海中,自顧且不暇矣。
〔發明〕富者當自念曰:「同是人也,彼何其貧,吾何其富,必吾之宿生,稍知植福,而彼則未能耳。假使宿生未嘗作善,吾今安得如此受用?」然當享福之時,又當作修福之計。譬如食果,當留其種於來年,亦如點燈,當資其膏於未熄也。世俗稱富為從容者,以其緩急可通,無窘迫之狀耳。彼守財之虜,惟恐親戚纏擾,先做窘乏之容,使人難以啟齒;以為財多則有之,以為從容則未也。《莊嚴論》云:「知足第一富」。《優婆塞戒經》云:「若多財寶,不能布施,亦名貧窮。」旨哉言乎! 下附徵事(二則)
宋太宗朝,張泌為史館,家多食客。一日上問曰:「卿何食客之多也?」泌曰:「臣親舊多客郡下,貧乏絕糧,臣俸有餘,常過臣飯,亦不過菜羹已耳。」一日上遣人伺其食時,突入,取客食去,果粗飯菜羹,上嘉之,因號為張菜羹。
〔按〕晏子一狐裘三十年,豚肩不掩豆,而三黨皆被其恩。范文正公以貧終其身,而親族之待以舉火者幾百餘家。故知欲提攜親戚,宜先從自己之節儉始。
羅惟德任甯國時,一日謁劉寅,喜動顏色,曰「今日有一大愉快事。」寅問之,羅曰:「適有貧族十餘人,以饑荒故,遠來相告,余以向所積俸銀盡散之,舉家之人,無一阻我,是以快耳。」
〔按〕《景行錄》云:「富貴之家,有窮親戚往來,便是忠厚有福氣象。」今人反以之為恥,以之為厭,何其陋哉!
〔發明〕救荒之策,有施於已然者,有施於未然者。請蠲國賦、截留漕米、勸募設粥、嚴禁糴客,此施於已然者也。開泛河渠、高築圩岸、務本節用、儲粟裕農、募民開墾、嚴禁張籪(*漁具)宰牛,此施於未然者也。救之於未饑,則用物少而所濟廣,民得營生,官無闕賦。若至饑饉已成,流殍滿道,而後議蠲議賑,則所濟有限,而死亡者多矣。獨言「鄰朋」,舉小見大也。水旱災荒,原從慳貪、鄙吝所致,蓋眾業所感也。若用其心於賑濟,則未來之饑荒亦免矣。《經》云:「人壽三十歲時,有饑饉災至。凡七年七月七日夜無雨,大地寸草不生,白骨遍野。盡閻浮提,所存不過萬人,留之以為當來人種。」《婆沙論》云:「人若能以一摶之食,發大悲心布施餓者,於當來世決不遇饑饉之災,此種救荒,尤屬泯然無跡。」 下附徵事(五則)
隋末,馬邑大饑。太守王仁恭堅閉倉廒,不務賑濟。劉武周宣言曰:「今百姓饑荒,僵屍載道,王君如此坐視,豈是民之父母?」因椎牛誓眾曰:「吾輩不能甘心待死,官倉之粟,皆百姓脂膏,公等可隨吾取之,以延旦夕。」眾許諾。乃謀殺王仁恭,開倉賑濟。由是遠近鄰邑,無不回應。
〔按〕武周之意,不過欲號召饑民,藉以倡亂耳。然釀成之者,皆仁恭也。昔趙清獻知越州,適吳越大旱,公不待民饑,早為規畫,撫循備至,而後民情為之帖然。彼全軀保妻子之臣,烏足語此?
宋范文正公知杭州,適歲荒,斗粟至百二十文,民甚患之。公反增至一百八十,且多出榜文,備述本州粟少,不惜重價收糴,遍處傳播,同列不知所為。越數日,四方之商賈爭至,米遂不賤而自賤,民甚賴之。
〔按〕此亦凶歲大興工役,修造佛宇、橋梁之意也。人第知年穀不登,息工罷役耳,豈知小民一無所事,適所以速之死乎?惟工役一興,則富室之錢谷,隱然散佈小民之家,無損於富戶,有益於貧民矣。
宋程向知徐州,久雨穀壞。向度水涸時,耕種無及,乃募富家,得豆數千石,貸民使布水田中。水未盡涸,而甲已拆矣。是年穀雖未登,而民不至饑者,皆豆之惠也。
〔按〕嘗閱《四友齋叢說》,載一備荒之策。謂當取各府、州、縣贓罰銀兩,盡數糴穀,其犯軍流以下者,許其以穀贖罪。若一處遇水旱之災,聽其於無災處,通融借貸,候來年豐熟補還。則百姓可免流亡,朝廷可無顧慮。此種善政,正當急急舉行,唯願好善者告之當事耳。
嘉靖末,遼陽大饑,軍民相食。兵部侍郎王某,疏請賑饑,議將二萬石粟,陸運至山海關,解費之銀,每萬計八千兩,地方深以為苦。時崑山許伯雲為給事,謂遼人命在旦夕,若用陸運,則曠日而騷擾,不如暫弛海禁,用漕艘沿海以往,則可揚帆速至。於是抗疏極言,且謂海運倘有疏虞,請以一家為質,而後朝廷始從其請。於是將原議漕石,並天津倉糧,共添至十余萬石,星夜航海,赴遼,遼人歡呼動地,全活甚多。至今其地,猶廟祠焉。
〔按〕以痛哭流涕之誠,而救蹈湯赴火之急,宜其片牘甫陳,而恩膏隨播也。卓哉!許君。其澤溥已。
明崇禎時,常熟進士蔣畹仙,偶寓崑山同年周明遠家。是年大荒,夫妻父子不能相顧。時有郭姓者,將賣其妻,而礙手中所抱之子,既而曰:「各自逃生矣。」遂置其子於道旁。蔣公惻然,曰:「奈何以口腹故,頃刻離散一家。」問需錢幾何,曰:「一十五千。」蔣立湊囊資,止可十千,復向明遠貸五千以足其數。明遠曰:「世間善事,當與人同,君不恥獨為君子耶?」亦捐五千贈之。妻得不賣,子亦保全。後其人薄有家業,率子叩謝,蔣公不令至前,且諱言其事。
〔按〕明遠公,即子愉弟之祖也,與蔣先生最稱莫逆。余見子愉弟,書蔣氏三代之懿行甚悉,因摘錄數條,列於篇末「百福駢臻」三語下,茲不多述。
〔發明〕不用手,不用口,偏要用稱與斗。以手與口,皆有心。有心,即有我不若。斗稱之無我而公平也。公平,則當輕而輕,當重而重,忘乎其為出入矣。虞帝巡方,必同度量;周王肇位,首察權衡。非公平之是尚,而不可輕重於其間乎?言斗則升與斛在其中,言稱則丈與尺在其中;言輕重,則多寡、大小、長短、精粗,皆在其中矣。斗稱公平,不當徒求之斗稱,須從方寸間,日以公平自矢(*矢:端正),到工夫純熟,度量寬宏,則或施於斗,或施於稱,自無不公平矣。 下附徵事(三則)
帝君曰:「蜀郡之民多機變,巧於求利。東郭黎永正,本工輪輿,厭其作重而貨遲,乃改業治斗、斛,尋又治權衡。逾年人有以深斗、重稱為囑者,倍取其值而與之。又能作空中接絲之稱,折底隆梁之斗。其術愈精,其用愈廣,其孽愈重。予乃遣里域神段彥,於其夢中撻之,寤而未悔。復又使其兩目廢明。年未四十,妻棄而他之,二子生而亦盲,苦態萬狀。然彼捨此,別無生理,於是以手代目,揣摩廣狹,臆度長短,以應人求。左手五指,朝傷暮殘,膿血甫乾,尋復被苦。至於指節零落,不能執持,然後行乞於市,自道其罪,三年而死。二子亦相繼餓殍。由是用其斗稱者少戢焉。」
〔按〕紹興有人,僦居蘇郡,巧作烊銀罐,偷銀。康熙丙子年初三日,正作此器,忽有人揭去其頂上屋瓦,彼伸手掩之,雷忽劈去其半臂。身雖未死,然不能舉一物。故器用之稍涉於欺者,皆有干於造物者也。
唐雍州萬年縣元某,妻謝氏,有女嫁回龍村人來阿照。謝氏亡於永徽之末,龍朔元年八月,託夢於女曰:「我生時作小斗酤酒,取值太多,今坐此罪,於北山下人家作牛。近又賣於法界寺旁夏侯師家耕田,非常辛苦,幸贖我出。」女寤,泣告其夫。次年正月,適有法界寺尼至,訪知其詳,乃備價至其家贖之。牛見女遂泣。女盡心豢養。京師王侯妃媵聞其事,召去見之,賜以錢帛。
〔按〕小斗與人,市井常態,而受罰遂至於此。然則今之採取奸利,及強買人物者,蓋亦危矣。
明揚州有富人,開南貨店。臨終時,以一稱付子,曰:「此吾起家物也。」問之,曰:「稱乃烏木合成,中藏水銀,稱出則注水銀於頭,人見認為重,而不知反輕,稱入則注水銀於尾,人見以為輕,而不知反重,是以富耳。」子心訝之而不敢言。父死,即將此稱燒毀。煙中有物上升,如龍蛇狀。未幾,二子皆死。因歎天道無知,因果顛倒。一日,夢至一所,有官府坐堂上,諭之曰:「汝父命合富耳,不係乎稱。上帝正以其用心不公,故遣破、耗二星,以敗汝家,家敗之後,當繼以火。今爾能蓋父之愆,作事公平,故特將二星取回,將以賢子,光爾之後。但當力行善事,毋得怨尤。」覺而大悟,為善益堅。後果生二子,皆成進士。
〔按〕吉凶之理,相為倚伏,但非肉眼所能知耳。而果報則纖毫不爽也。昔姑蘇尹某,工於刀筆,其門如市。後生一子,貌甚秀,穎悟絕倫。因自悔前非,不寫狀詞。未幾,子忽雙瞽,尹大恚恨,復代人寫。不一年,子目復明。於是遂謂天道無知,絕不信福善禍淫之理矣。其子名明廷,中順治己丑進士。不數載,因赴任,中途遇亂兵,全家被害,無一存者。
〔發明〕君不見賣奴婢時,母子相別之情形乎?慈母肝腸寸裂,出於萬不得已,於是揮涕而囑之曰:「父母貧,累汝矣,勉之哉!善事家主。主若呼汝高聲應,主若教汝側耳聽,同輩之中無爭競。汝身肌膚是我肉,當年珍愛如珠玉,不想今朝離別如此速,我若有錢定把兒身贖。從今且自愛,無或遭鞭撲。」叮嚀猶未已,兩下皆大哭。痛哉!此種情形也。念及於此,方矜恤之不暇,忍備責苛求乎?
《經》言:「一切世人,視其奴僕,當有五事。一者,先周知其饑渴寒暑,然後驅使。二者,有病當為療治。三者,不得妄用鞭撻,當問虛實,然後責治。可恕者恕,不可恕者,訓治之。四者,若有纖小私財,不得奪之。五者,給與物件,當用平等,勿得偏曲。」天下至愚至苦者,奴婢也。惟其愚,故賦性健忘,七顛八倒;惟其苦,故面目可憎,語言無味,且其出言粗率,往往唐突主人,而又自以為是,紛紛強辯不已。凡此皆自取鞭撲之道也。然以如是之人,而必欲備責苛求,則主人亦欠聰明,亦少度量矣。惟願仁人長者,寬之恕之,常作自己之兒女想。當笞撻者,且加呵責;當呵責者,且作勸勉;則自己之精神不費,奴僕之肢體不傷。不特享現在之令名,且可作將來之家法矣。 下附徵事(四則)
北齊仕人梁某,家甚富,將死,告妻子曰:「吾生平所愛奴馬,必以為殉。」及死,家人以囊盛土壓奴,殺之。馬猶未殺。至第四日,奴忽甦曰:「死至冥府,在門外經一宿。明旦,見亡主枷鎖而入,謂余曰:『我謂死後得用奴婢,故遺言喚汝。不圖今日各自受苦,全不相關。當白官放汝。』言畢而入。奴從屏外窺之,見官問守衛人曰:『昨壓脂多少?』對曰:『八斗』。官曰:『可押去,速壓一石六斗來。』主被牽出,竟不能言。明日見主人有喜色。官曰:『得脂乎?』對曰:『不得。』官問故。對曰:『彼家請僧禮誦,每聞經唄聲,鐵梁輒斷,故不得耳。』主因白官放奴,且寄語家人曰:『賴汝等追福,獲免大苦,然猶未能盡脫,更為吾多造經像,庶可免也。自今以後,切莫殺生設祭,不惟不得食,徒然增罪苦。』」
〔按〕身後之不得復認奴婢,猶罷官後之不得復用衙役。為其誦經則能獲福,為其殺生則能致禍,理固然耳。
洪州司馬王簡易,得腹疾,中有一塊,隨氣上下。既絕復甦,謂其妻曰:「吾到冥司,為小奴所訟。因吾約束太過,以至隕命耳。今腹中塊,即小奴也。查簿尚有五年陽壽,故得放回。」妻曰:「小奴何敢如是?」簡易曰:「世間有貴賤,冥府則一也。」越五年,果以塊發而逝。
〔按〕尊卑貴賤,猶之南北東西,夫妻父子,不過暫時名目,初非究竟稱謂。東鄰以吾為西,就東鄰言耳,若西鄰則以為東矣。父以吾為子,就父觀之耳,若子觀則以為父矣。黃泉路,既不聞繞膝兒孫,則鬼門關,豈尚有隨身仆婢乎?
明司徒馬森,父年四十始得子。方五歲,眉目如畫,愛之若寶。一日婢偶抱出門,失手跌傷左額而死。封翁(*因兒子的功名而受到封贈的人)見之,即呼婢奔竄,自抱死兒入。婦驚痛,撞封翁倒者數四。尋婢撻之,去矣。婢走匿母家,言其故,父母俱感泣,日夜祝天,願公早生貴子。次年,遂生森,左額赤痕宛然。
〔按〕婢媵之過,孰有大於殺其子者;寬婢之罪,孰有大於縱其去者。殺吾暮年所得之令子,而反縱其逃匿,使吾並失此婢;此種設心,其子縱不當為司徒,其父已代為植福矣。然則為子女鞭撻奴婢者,不適所以折其福壽乎?
崇禎初,嘉定有耿賣麵者,其婦素悍,淩虐女婢,甚為不堪。庚辰年春,懷妊將產,兩日不下。有王姓收生嫗,最能……(原缺二十一行,每行二十字)下澆風,獨有太倉、崑山、嘉定、崇明、松江幾處,有子孫軍之說。一經投靠,便如叛逆之人,沒入功臣家為奴婢,永不出頭。不唯世其為仆,且復例之以軍,使其後人,永不得為良家子女。何其酷也!獨不思為家主者,現受父母重恩,猶不能及身孝養;今為仆者,不過得此些須身價,直欲使其與天同休,豈不上干天地之和,幽觸鬼神之怒乎?夫人雖有良賤,所生子女,一般珍惜。獨到有名分之家,則其婚其嫁,總不自由,或女貌有姿色,而家主強逼之以通房,或主母有妒心,而牙嫗逢迎之以遠賣,致使抱憤、抱慚,含冤莫訴。其存其沒,家莫聞知,此有子女之慘也。設或家富無子,則一生苦撐財產,家主如同籍沒,公然據為己有。甚至家人之女婿,略有貲蓄,便謂伊岳是我家奴,從此藉端索詐,而世仆之禍,延及外姓矣。又不特此也,有世仆即有冒認世仆者。目睹土豪勢宦,窺見懦弱之民,有產業田房,或豔妻艾女,即統仆駕船,如擒盜一般,劈空鎖歸,送官懲治。誣其叛主、弒主,且出遠年之偽契,以實之。由是吏徇囑託,官通情面,見此題目甚大,遂謂名分攸關,竟斷偽契為真,叛主是實。使煢煢懦弱之人,有屈難伸,無門可訴。爾乃量其家計,逼以贖身。可憐無知赤子,惟恐留毒在後,多方揭債典衣,仰人說合。豈知收銀既訖,究竟不還其券,但付執照一紙。於是從前之偽契,得此執照而反真,冒認之虛詞,有此贖身而無辨矣。果然不隔三年、五年,仍舊喚之服役,此時若竟聽其自然,恐曩日之金錢枉費,將欲顧恤體面,則家中之囊括已空。甚有一詐再詐,直至孑然一身而後止者。此真衣冠之大盜,名教之虎狼。止因未除世仆之刁風,所以生此無窮之貽累。夫賣一兩而贖一兩,在彼一生之屈節,已付東流。若出一倍而索數倍,在我片念之貪婪,殊傷天理。奈何同此錢財,家主用以買仆,則三兩、五兩重於泰山,奴隸用以贖身,縱累百盈千,輕如草芥乎?伏願當代仁人君子大發慈心,鳴諸當道,諭以私屬不得稱軍,僕人不當以世。凡係投靠之人,總以及身而止,且飭婚嫁者,不得收其財禮,贖身者不許過其原銀。倘以上世之叛仆為詞,即以現今之索詐而論。取遵依於各屬,勒碑石於通衢。不唯使千萬家之祖父,可以無累於後人;千萬家之子孫,可以不尤其祖父。且可使千萬家之良善,可免劈空誣陷之災;千萬家之女郎,可免強暴失身之辱。從此大姓之子孫,各各安分自守,不萌邪僻之念,不取非義之財,所以培植其宗祧者,不更厚乎?
《文昌帝君陰騭文廣義》節錄卷上終
顏光衷曰:「刻淫書,誘蕩子,殺人不見血。有聖人者出,急應收毀一切淫汙邪書及書板。有翻刻者處以極刑,比於五逆,罪在不赦。庶乎風俗醇而士習可正也。」
袁了凡曰:「取淫穢邪書惡狀及謗語焚化者,得子孫忠節孝義報;好閱淫詞小說,將此等淫穢書與聖賢書並儲者,得子孫淫佚報;翻印淫詞小說惡狀販賣射利者,得子孫娼優下賤報。」
畢效良曰:「淫書淫畫,實殺人之利刃。惟願青年子弟,閨閣少女,一遇此等殺人毒物,立即撕毀;遇若輩邪友,擯棄勿面。更宜互相警戒,勿蹈無形殺人之危機。我今九頓首於出版界、著作界之前曰:誰無子弟,誰無妻女,而忍令其入黑暗,蹈死亡,斷宗絕嗣乎?我又九頓首於各校長、各家長、各號經理先生之前曰:務各隨時嚴行稽察,循循勸導,使各青年子女,出黑暗、免死亡也。而其源則仍在於出版界、著作界之好行其德也。倘採及芻蕘,竟毀版而絕筆焉,吾知其子弟妻女,必為共和國之大偉人、大閫範矣。倘謂淫書中寓有惡果報,閱者自能警惕也。試問何冊淫書,不寓果報之說。何以只見閱者之沈淪陷溺乎?故我又拜手稽首於作豔情之著作家、繪淫畫之美術家之前曰:椽筆謀生,何求不得?何苦自留污點,自累盛名,引社會於黑暗,陷青年於死亡,所博者只蠅頭之微利耳。陰騭因果之說,淺學每謂渺茫,然聖經賢傳,二十四史,一一具載。況近賢見聞,記錄甚多。以故丁福保先生,約略輯錄,以為世勸。諸惡之中,淫為第一。生前暗中種種報應,死後靈魂必永受痛苦。凡我同胞,能不觸目驚心耶!如得海內盛德長者,聯合同志,開會集議,妥籌掃除淫書淫畫方法,同時並將戒色、尊生、敦品、勵恥等好書,廣行流布,多方獎勵,造福社會國家,實無限量。不禁馨香百叩以禱之。」
〔發明〕雖有嘉肴,弗食,不知其美;雖有至道,弗學,不知其善。天下最易失者人身,至難聞者佛法。如來不出世,則天上人間皆如長夜。不特庸流局於所見,即儒者亦囿於所聞。仰首觀天,以為止此日月,而不知有微塵之剎土。以為厥初生民,始於盤古,不知曠劫以來,閱歷無邊劫數。天帝、天仙,以為至尊無對矣,不知輪回六道,尚等凡夫。身死之後,以為形滅神消矣,不知一點靈光,生生不昧。父母眷屬,身歿之後,遂謂無可如何,豈知得此法門,縱經千生萬劫,自有酬償之道。善士坎坷,惡人得志,即謂天道難憑,豈知宿業所招,纖毫未爽。大矣哉,如來之教典!真所謂渡海之慈航,幽途之寶炬,嬰兒之乳母,而凶歲之稻粱也。宜阿難結集之時,梵王、帝釋皆執持幡蓋,四大天王皆捧持高座之四足也。豈世間之書籍,可仿佛其萬一乎?印之造之,其容已乎!
世尊於無量劫前,為求佛法,亡身捨命。有時為一句一偈,或捐王位,或棄妻子,無所不至。夫固以甘露法門,不能常有於世耳。世俗不知,往往輕視佛典,豈知二三千年後,欲求片紙隻字,而不可得乎!《法滅盡經》云:法欲滅時,比丘所服袈裟,自然變白。況三藏教典乎(《楞嚴經》最先去,《彌陀經》最後去)?自此以後,當過八百八十萬六千餘年(前八百四十萬六千餘年,當在第九小劫內算。後四十萬年,當在第十小劫內算),而後彌勒菩薩從兜率天宮,下生成佛,此間方有佛法(賢劫中第五佛)。第十一、十二、十三、十四,共四小劫,皆無有佛(人壽一減一增,為一小劫。每一小劫,計一千六百八十萬年)。至第十五小劫,師子佛出世後,相繼成佛者,共有九百九十三尊,可稱最盛。而十六、十七、十八、十九四小劫又無有佛。迨二十小劫,樓至如來出世後(即韋馱菩薩),而後千佛之數方滿,娑婆世界亦壞矣。自是以後,復經六十小劫(二十小劫世界壞,二十小劫世界空,又二十小劫,未來星宿劫之世界復成),方有日光如來出世(此未來宿星劫第一尊佛)。夫以佛法之難遇如此,吾輩幸生其際,豈可入寶山而空手乎?北俱盧洲,壽皆千歲。思衣得衣,思食得食。目不見愁憂之狀,耳不聞爭奪之聲。較之唐虞三代時,猶勝百千倍。自世俗觀之,以為非常之盛世矣,然猶列於八難(*指見佛聞法存在八種障難,即地獄、餓鬼、畜生、郁單越、長壽、聾盲喑啞、世智辯聰、佛前佛後)之中者,以其但享癡福(宿生所修,止於癡福),不信三寶,不知出世之法耳(韋馱菩薩不能感化此洲,故僅曰三洲感應)。吾是以讀「人其人、火其書」之句(*語出韓愈《原道》),而不勝憐憫云。
法界等圖附後:
法界惟心圖:
————————————— 佛 ——————————————
緣覺者,聞十二因緣 | 佛為三界大師,四生慈父,
而覺,但能自度,不能度 菩 極天上天下,世出世間,無有
人者,然已超出三界。 薩 尊於佛者。
聲聞者,聞聲而修證 | 菩薩位中,有十信、十住、
者也,即須陀洹、斯陀含、 緣 十行、十回向、十地、等覺,共
阿那含、阿羅漢四種。 覺 有五十一階級。
————————————— | ———————————————
愚癡邪見,負債不償 聲 修十善者,生於天中受勝妙樂,
者,生畜生中,被人宰殺, 聞 三界內,共有二十八天。 具五戒
有口難辯。 慳貪不施者, 者,生於人道,賢愚不等,就中德
生於餓鬼中,積劫不聞水 造其極者,為聖人。 阿修羅者,
漿之名,其苦無量。 謗 有天之福,而無天之德者也,有
無因果,廣造眾惡者,生 胎卵濕化四種。
於地獄中,一日一夜萬死
萬生。
為中千世界, ————————————— 三千大千者,謂從一四
更從一中千,二中 此釋迦如來所王之土,乃三千 天下,二四天下,數至一
千,數至一千,為 大千世界總名也。積算此土中 千,為小千世界;又從一
大千世界;以三言 有十萬萬四大天下。包於其外 小千,二小千,數至一千,
千,故言三千。實 大鐵圍山
則一大千矣。 —————————————
此間國土,在 南贍部洲 南贍部洲,共
天竺國之東南,為 東 西 十六大國,五百中
東震旦國,亦名東 勝 日月行其腰, 牛 國,十萬小國,天
支那國。言聲名文 神 中為須彌山, 貨 竺居中。先佛出世,
物之邦也。 洲 頂即忉利天。 洲 皆在於中。
北俱盧洲
一、得長壽 |-不殺
二、得大富 |-不盜
三、得端正 報由誦者|-和氣
四、得尊貴 |-信佛
五、得聰明 |-覺悟
佛前佛後-|
北俱盧洲-|人中難
盲聾瘖啞-|
世智辨聰-|
地獄- |
餓鬼- |三途難
畜生- |
無想天—天中難
昔有園監,為王守園。池邊得一美果,世所罕有,遂以送王。王敕園監:日日送來,若不爾者,罪之以死!園監大恐,呼天訴怨。池有龍王,化作人形,以金盤盛果,而慰之曰:「爾等勿憂,可將此果獻王。欲求一願:往昔迦葉佛涅槃後(釋迦如來以前之佛,人壽二萬歲時出者),我與大王同受八關齋法。王受齋如法,過午不食,故今轉世為王。我被人勸,過午竟食,以此墮於龍中。我今還欲得此齋法,廣行勸化。王若速送來,我當擁護爾國,不然,吾當使汝土地淹沒。」而於此時,適當無佛法之候,何處復有八關齋法?王甚愁憂。時有大臣之父,語其子曰:「吾家堂柱,常放光明,可剖視之。」子如父言,得經二卷,一是《十二因緣經》,一是《八關齋法》,因獻於王。王大歡喜,送與龍王,龍王遂與五百龍子共修齋法,其後命終,皆生忉利天上。
一不殺生(凡有命者,皆不得殺)
二不偷盜(物非己有,不與不取)
三不淫欲(在家五戒,唯制邪淫;受八關日,正淫亦斷)
四不妄語(心口如一,了無虛妄)
五不飲酒(酒能亂性,飲生諸過)
六不著香花鬘,不香塗身(為除貪著,不嚴身首)
七不歌舞倡伎,不往觀聽(自作觀聽,妨亂道心。倡伎者,琴瑟簫管等)
八不坐高廣大床(恐起貪著,及縱恣故)
九不非時食(非時而食,心易昏昧)
前八名戒,後一名齋。關者,閉也;齋者,齊也。以前八戒,關閉諸惡;以後一齋,令神清志朗,正念昭彰也。不非時食者,謂日過中則不食也。此佛令在家人受出家戒,方便令種出世善根。以在家人既有妻室,不易斷淫欲。各有職業,不易不非時食,故其期止一日一夜,謂從今朝受,至明日天明即滿。欲數數持,當日日受。其餘諸戒,皆以盡壽為期。唯此一戒,以一日一夜為期。倘能發菩提心,持得清淨,尚能往生西方,何況生天。若不如法,則成虛名耳。受時,當請比丘於佛前說之。若無比丘,則便於佛前自陳受之,無佛對經亦可。若有比丘,不肯求授,自陳受者,便為慢法慢僧,其利益隨其心而劣弱矣。無論未受戒,及已受五戒,及菩薩戒者,皆可受,以其屬加行戒故。
唐龍朔三年,長安劉公信之岳母死,未幾,其妻陳氏亦暴亡。見其母在石門內備受苦楚,哀告其女曰:「速為吾寫《法華經》一部,庶可免罪。」言訖,石門閉,陳氏隨甦,向夫具說。夫因請其妹夫趙師子寫經。趙以現成寫好《法華經》一部,付劉裝潢,蓋此經本范姓者出錢所寫,而劉實未知也。未幾,陳氏復夢其母索經,女言已寫,母泣曰:「吾正為此經轉受其苦,此經乃范氏所修之福,何得攘之以為功?」覺而詢之,范氏果曾出錢二百,於是別寫一部,以用供養云。
〔按〕揚州有嚴恭者,於陳朝大建初,寫《法華經》流通。時有宮亭湖廟神,託夢於商,盡將廟中之財,送之嚴處,作寫經用。又一日,嚴入市買紙,尚少三千文。忽見市中一人,持三千文來付之曰:「助君買紙。」言訖不見。隋末,盜賊至江都,相戒勿犯嚴法華里,多所全活。唐末,其家猶寫經不已。然則經文之當印造,神亦知之矣。
潁上高天佑,同二生應試江寧。聞雞鳴山守源禪師有道,同往叩之。曰:「二位皆當中,惟高君不能,以誤用《楞嚴經》作枕耳。」高愕然,良久細思之,方知篋中有《楞嚴經》,臥時未曾請出,遂以篋作枕耳。迨榜發,其言皆驗。
〔按〕或疑一切書籍,皆當重視,何得獨將佛典推崇?不知文字雖同,而如來之法,普利眾生,一切天龍八部無不信受奉行,原非泛然書籍可擬。譬諸天朝敕命,不當與文牒同觀也。褻慢者如此,則印造者可知。
〔發明〕佛法僧三寶,謂之福田。而所以莊嚴供養者,則惟寺與院而已。無寺院,則無佛像經文,僧尼四眾,一應禮拜燒香,受持讀誦之福,皆無由種矣。然則創之修之者,厥功顧不大乎!《正法念處經》云:「若有眾生,見塔寺僧坊,塗飾修補,復教他人,修治故塔。命終生天,其身鮮白,入珊瑚林,共諸天女,五欲自娛。業盡為人,其身鮮白。」又《法滅盡經》云:「將來劫火起時,曾作伽藍之地,不為火焚。」佛言:「假使有人,費金百千,造成一寺,有一持戒比丘,曾住其中,受用其宿。縱令此寺,隨為水火所壞,已為不虛施主之恩。」況寺院告成,因之廣造福德乎! 下附徵事六條
舍衛國有大長者,名須達多,欲求勝地,造精舍奉佛。惟有祇陀太子園,廣八十頃(往時迦葉如來道場亦在此處),林木鬱茂,最為佳勝。往白太子,太子曰:「布金滿園,吾當賣汝。」須達喜曰:「園屬我矣!」遂運金布地,須臾將滿。太子曰:「吾戲言耳。」須達謂太子之言不當有戲,堅意買之,太子不取其金,共以此金,造精舍一千二百所。捉繩定基之際,舍利弗忽笑。須達問故,答曰:「汝方於此經營佛宇,而汝將來所受福報之天宮,此刻已先成就。」因借道眼,與須達觀,須達大喜,乃問何天最樂,舍利弗言:「第四兜率天,有彌勒菩薩,現在說法。」須達言:「吾願生此。」精舍告成,王及大臣,士庶男女,十八億人,共來迎佛。世尊入時,放大光明,諸天伎樂,不鼓自鳴,盲聾喑啞,皆得六根具足。
〔按〕此即祇樹給孤獨園也。園中之樹,皆祇陀太子所施,故曰祇樹。須達恒周給孤獨,故曰給孤獨園。
迦葉佛涅槃後,以舍利起七寶塔,歲久塔壞,無人補治。有一長者,告眾人曰:「佛世難遇,人身難得。雖得人身,或墮邊地,生邪見家,又遭墮落。吾等不可失此良緣。」遂率九萬三千人,共治故塔,乃同發願:「不墮三塗及八難處。見釋迦文,初會說法,皆得度脫。」其後命終,盡生天上,遇釋迦如來出世,果符宿願。
〔按〕佛言:「爾時為首者,即瓶沙王是也,生摩竭提國;見佛聞法者,即九萬三千人是也。」
昔有四姓家子(天竺國四大姓),為離越(羅漢比丘),作一小房,僅可棲息,復為其作經行之處。後其人命終,生忉利天,所居宮殿,周匝四千里,自知宿因,持華散於離越屋上,自言「我僅作小泥屋耳,不謂得果如此,是故特來散華也(梵語首陀,此云農夫,即第四姓,四姓家子,乃種田人也)。
〔按〕舍利弗見一天人,散華於死屍之上,極其恭敬,問之,天人曰:「此吾故身也,由在世時,孝養父母,恭敬沙門,廣行眾善,令吾享此天福,故散華耳。」須臾,又見無數惡鬼,各鞭一死屍,問之,惡鬼曰:「此吾故身也,由其前世殺生、偷盜、邪淫、妄語,忤逆二親,譭謗三寶,令吾今日備受眾苦,是故鞭耳。」然則離越之屋,宜其有香華散於上也。
舍衛國有一長者,建造塔寺,命終生天,其後妻因憶夫,常掃其夫所造之寺。一日,其夫遙語之曰:「我是汝夫,以造寺功德,得生天上,見汝憶我,故特下來。奈人身臭穢,不可復近。汝欲復為我妻,勤供佛僧,修掃塔寺,願生我天。」婦如其言,命終之後,果生彼天,復為夫婦。同來見佛,佛為說法,得須陀洹果(七生天上,七來人間,便斷生死)。
〔按〕經云:掃僧坊一閻浮提,不如掃佛塔一手掌。然則掃塔之功,亦大矣。
舍衛城中有夫婦二人,敬信三寶,無有子息。其婦早亡,生忉利天為天女,端正無比。因念世人,誰堪為我夫,即以天眼觀,見故夫出家年老,日日掃除塔廟。遂以光明,照夫令見,勉以精進升天,還為吾夫。其夫因婦生天,倍加精進。天女復來見云:「君得轉勝於我,我不能得君為夫矣!」比丘聞已,愈加勇猛,遂成羅漢。
〔按〕福業相等,方為夫婦。可見婦人之從夫為榮辱,皆自己之宿業使然也。
宋范仲淹,字希文,廣修眾善,篤信佛法。凡所蒞守之地,必造寺度僧,興崇三寶。與琅琊覺禪師,薦福古禪師,最厚。初讀書長白山,於寺中得窖金,覆之不取。及貴,語僧出金修寺。又嘗宣撫河東,得故經一卷,名《十六羅漢因果頌》,公為之序,授沙門慧哲流通。晚年以所居宅,改為天平寺,延浮山遠禪師居之(蘇州府學亦其所捨)。仁宗朝,累官樞密,參知政事,追封楚國公,諡文正,子孫簪纓不絕。
〔按〕家舍田園,不過暫時逆旅,樂得以之修福。晉鎮西將軍謝尚,因父鯤之夢而免難。永和四年,舍宅為莊嚴寺(出《建康錄》)。中書令王坦之,捨其園為安樂寺(見《搜神記》)。刺史陶範,於太元初,捨宅為西林寺(出《晉書》)。李子約,歲饑設粥,全活數萬,後捨其屋宇為佛寺(見《法喜志》)。王摩詰,以喪母,表請輞川之地為佛寺。白樂天,王介甫,亦皆以所居,施為梵剎(各見本傳)。較之後世刻剝他財,經營大廈,甘為不肖子孫拆毀,不捨分文修福者,不啻神龍之於蝘蜓矣!
〔發明〕閻浮提中,共有萬種樹,八千種草,七百四十種雜藥,四十三種雜香,百二十一種寶,皆足以濟人。而於疾苦尤急者,則惟藥材耳。以藥濟人,捨也;以方給人,亦捨也。貧人不與計利,捨也;勸人不賣假藥,亦捨也。捨之為術多矣,存乎拯之之心耳!末世之疾病,漸漸增添;末世之良藥,亦漸漸減少。且如小兒痘疹,生於晉魏以後。箭風之病,起於順治末年。近時初生嬰兒,多生螳螂子於兩腮,剖而去之,兒方飲乳得生,否則一兩日輒死。此余成童以前,所未嘗有也。萬年以前,水味之厚,同於乳酪。耆婆(天竺國之王子,醫中之聖也)在時,猶有藥王樹一本,能照見人肺腑。有明之世,上品人參,多成形像,其價止與白金相等,今則價高四五倍,而色味反不如矣。將來五千年後,人壽二十歲時,疾疫災起,死亡積野,過七月零七日,其災方熄,彼時尚無甘蔗糖鹽之類,而況參苓桂附乎!《婆沙論》云:「若以一阿梨勒果(不必專用此果,特偶舉之耳),奉施病僧,於當來世中,決不遇疾疫災。」
疾苦之生,非生於生之日,必有所由生。《大方廣總持經》云:「以惡眼視發菩提心人,故得無眼報。以惡口謗發菩提心人,故得無舌報。」《梁懺》云:「為人喑啞,謗毀人故;為人短小,輕蔑人故;為人醜黑,遮佛光明故;身生惡瘡,鞭撻眾生故。」《法華經》云:「水腫乾痟,疥癩癰疽,如是等病,此人夙生謗斯經故。」獲罪如是,可知有一種病,必有一種致病之由。施捨藥材,救於已病之後;勸其不造惡業,救於未病之先。一是聽訟猶人,一是使民無訟,並行不悖可也。 下附徵事(二條)
薄拘羅尊者,於毗婆尸佛出世時(此過去莊嚴劫中第九百九十八尊佛),本一貧人,見一比丘患頭痛病,發至誠心,以一阿梨勒果施之,其病頓愈,由是九十一劫以來(即人壽一增一減之小劫),在天上人間中,常無病苦。
〔按〕在俗之人,當年老疾病時,尚有妻孥奉養。獨有僧尼臥病,則所求闕絕,舉目無親,最為淒慘。所以經言供養病僧,其福最大也。
漢景帝時,七國驕恣,吳王且有反謀。晁錯慮其為變,勸帝稍削其地。七國聞之,遂反。帝憂懼,方議征討,而吳相袁盎,與錯有隙,乘機勸帝誅錯,遂腰斬之於東市。仆射鄧公,上書訟冤,帝始大悔,然已無及。至唐懿宗朝,有悟達國師者,未顯之日,與一僧邂逅於京師。其僧有惡疾,眾共惡之,而悟達禮遇有加,略無厭色。後分訣時,僧感其意,乃囑曰:「子後有難,可往西蜀彭州茶隴山相尋,其山有二松為志。」悟達居長安,德望日著,懿宗禮為國師,賜沈香座,恩寵日隆。忽生人面瘡於膝,眉目口齒畢備,飲啖無異於人,痛苦萬狀,良醫莫識。忽思及病僧語,徑往茶隴山。到已薄暮,四顧彷徨,遙望煙雲間有二松,遂趨之,見僧果在,告以所苦。僧曰:「無傷也,巖下有泉,翌旦濯之,當即愈耳。」黎明,童子引至泉所,方掬水間,瘡即大呼曰:「未可洗,我尚有宿因欲說。師博及古今,曾讀《西漢書》所載袁盎殺晁錯事乎?」師曰:「曾讀。」瘡曰:「師即袁盎,我即晁錯,腰斬東市,其冤如何!我累世求報,而公十世為高僧,精嚴戒律,欲報無由。今受人主寵遇,利名心起,於德有虧,故能相報。即蒙迦諾迦尊者,洗我以三昧水,不復與汝為冤矣。」悟達聞而凜然,即握水洗之,其痛徹骨,絕而復甦,瘡因平復。今相傳《水懺》三卷,乃師瘡愈後,所述為懺法也。
〔按〕迦諾迦者,世尊弟子羅漢也。國師相與時,但見為病僧耳,烏知其為異人哉!迦諾迦之號,反因瘡所言而知之。此種業報,夫豈世間之藥,所可療治乎!
謹將大醫王,澤及後世之藥,錄出各種神方於後。
預絕惡瘡瘋癩神方 居官不妄笞人,不鞭撻奴婢,不毆撲異類,不以穢手觸經書,布施膏藥,不鄙厭身生惡瘡者。
預絕盲聾喑啞神方 不欺盲聾喑啞人,流通佛語,施香燈油,不視淫殺之事,不窺人於隱密,不以惡眼視父母師長僧尼,明目之人不習卜筮以妨瞽者之業,不遮閉禽獸之目,不聽妻妾之譖以疏父母,不聽信邪說,不竊聽人隱褻事,不信人死斷滅無有應報,不謗三寶,不竊議君親師長,不以利口顛倒是非。
預絕虛勞怯弱神方 事親服勞不倦,禮拜三寶,周給病僧,能代病者之勞,不盡奴婢及下賤人力,能節耕牛乘馬之力。
預絕短命夭折神方 孝養父母,戒殺放生,不畜豬羊雞鳧等物,不造殺生器皿,勸屠人庖人打鳥人等改業,印施戒殺放生因果善書,醫道不精不敢應世。
預絕妻子離散神方 不毀鳥巢,不掘獸穴,不捕蟋蟀。
預絕牢獄閉繫神方 不輕訟,不籠閉鳥獸,不畜蟋蟀,不造刑具,不造豬欄鳥籠及關閉蟲魚之物。
預絕貧窮苦楚神方 養親不敢計所費,齋供僧尼,周恤親黨,布施貧窮,貧人不與計利,不拒假(*同「借」)貸,不取非分財物。
預絕容貌醜陋神方 事親有婉容,和顏奉尊長,塑畫佛像,修補佛像,施香燈油,勸人息訟,謙恭接物,不以暴怒淩人,不鄙笑六根不具之人。
預絕愚癡邪見神方 尊信三寶,敬惜字紙,崇重師傅,受持讀誦大乘經典,親近有德高僧,發明三世因果之說,刪削謗佛之書,誨人不倦,不輕鄙無智之人。
以上各項,俱兼自作,教他作,及讚歎隨喜作。
〔發明〕人知饑足以喪身,不知渴亦足以致病。少壯者猶可,而在年高者猶甚;無疾者猶可,而在多病者猶甚;地近者猶可,而在長途者猶甚;和煦時猶可,而在大寒大暑猶甚。古人云:勿以善小而不為。施茶必居其一矣。 下附徵事(兩條)
舍衛城中,有一長者,財寶無量,婦生一子,端正殊妙,不飲母乳,齒間自然有八功德水(*八種功德分別是:澄清潔淨、清涼解熱、甘美味好、輕浮柔軟、滋潤身心、安寧和平、止渴去饑、增長善根),以用資養。年長出家,名耶奢密多,成阿羅漢。比丘問其宿緣,佛言:「迦葉佛時,有一長者,出家入道,不能精勤,又復重病,醫教之食酥,夜間藥發熱渴,求水不得,趨至河濱,河水復竭,備經艱苦。明旦語師,師言:『汝遭此苦,狀似餓鬼,汝今可取我瓶中水去。』比丘如命而往,瓶中水亦竭。心大憂懼,自謂必墮餓鬼。因見迦葉佛,至心懺悔。佛言:『汝今可於眾僧之中,行好淨水,可得脫此餓鬼之身。』聞已歡喜,便於僧中常給淨水,經二萬年,即便命終(迦葉佛時此間人壽二萬歲),故在所生處,齒間常有清淨八功德水,今復遇我,出家得道。」
〔按〕餓鬼道中,積劫不聞水漿之名。非無水也,身雖生於河濱,而其不聞者如故也。不遇迦葉如來,安能轉禍為福耶?
阿槃提國,有一長者,貲財甚富,家有賤婢,衣不蔽形,食鮮充口,時被鞭撻,求死不得。一日持瓶,詣河取水,舉聲大哭。佛弟子迦旃延,憐而告曰:「汝若厭貧,何不賣之?」老婢答言:「誰買貧者?」迦旃延曰:「貧實可賣。」婢問:「賣貧若何?」曰:「汝欲賣貧,當一一信受吾語。可先洗瓶,以瓶水布施於僧。」婢言:「瓶是主人之物,如何可施?」師曰:「瓶雖非汝物,瓶中之水,汝獨無分耶?」婢意開悟,乃持瓶施水,師親自受水,授以三歸五戒,復教以念佛。是夜,老婢遂命終於主人室內。明日,主人見之,怒甚,投屍寒林。其神生於忉利天宮,遙見故身,遂與天中眷屬,散華其上。
〔按〕既知布施可以賣貧,即知禮佛可以賣賤,放生可以賣短命,參學可以賣愚癡矣。有智之人,一聞便當千悟。安在世間之逆境,不可一一賣之乎!
〔發明〕王法之治罪人也,不能加於殺戮之外;父母之愛子女也,不能加於生全之外。可知天下之最惡者,唯殺生;而天下之最善者,唯放生矣。夫禽獸與人,形體雖異,而知覺實同。觀彼被執之時,驚走哀鳴,逾垣登屋;與吾人類,當王難捕戮之時,父母彷徨莫措,妻孥投死無門,異乎不異?觀彼臨刑之際,割一雞,則眾雞驚啼;屠一豕,則群豕不食;與吾人類當劫掠屠城之際,親見父母傷殘,目擊妻孥支解,異乎不異?觀彼宰割之候,或五臟已刳,而口猶吐氣;或咽喉既斷,而眼未朦朧;與吾人類臨欲命終之候,痛苦欠伸,點頭熟視,異乎不異?於此忍心殺之,其恨何如?於此買而放之,其感又何如?
放生不可有常期,恐人因吾買放,反致購求物類也。放生不當有常所,恐人伺吾放後,旋復盜取也。放生不必拘常物,不論物命大小,悉宜救濟也。吾崑放生會,唯清涼庵最善。由其創始之時,善友先捐百金,貯之典鋪,每月收其息以放生。而於會期四五日前,又各分小單於與社之友,屆期零星攢湊,並不獨藉乎典息。此所以久行而不替也。舉會之日,各誦《華嚴經》五卷,香燭薪水之資,三人為之均任。尤屬眾擎易舉,他處可以為法。 下附徵事(六條)
晉杜永平,梓潼涪人也,家巨富,有子十歲,名天保,甚愛念之。太元三年,暴亡。未幾,家中母豬生五子,一最肥,將殺以饋官禮。有一比丘,忽謂杜曰:「此豚是君兒也,何相去百餘日,而遂忘耶?」言訖,但聞香氣累日,遂放此豚,憐而養之。
〔按〕佛言:有生之屬,或多宿世父母六親。儒者不察,以為何忍作此種想。獨不念作此種想,猶且不忍,豈其殺之而食,反可忍耶!一言以蔽之,曰:弗思耳。
隋大業八年,宜州皇甫遷,曾竊母錢六十文,母索錢不得,舉家盡遭鞭撻。明年遷亡,託胎其家豬腹中,豬稍長,賣於遠村社主家,得錢六百文。是夜,其妻方睡,即夢豬云:「吾是汝夫,為取母錢六十,累合家拷打,罰為豬,不意被汝賣去,幸速贖我,稍遲則被宰矣!」妻覺,猶不甚信,少頃睡去,復夢如初,其情轉迫。乃披衣叩姑門,而姑坐起已久,各述所夢而同。時已半夜,而社主尚遠三十里。其母恐不肯贖,乃以錢一千二百文,命長男並遷之子同往。社主因社期已迫,堅拒不允。乘夜仰有勢力者強贖之,社主乃放豬歸。道經曠野,兄語豬云:「審是吾弟,可先行。」豬即先行到家。其後鄰里共為嘲笑,子女恥之,乃私告曰:「吾父如此,累兒女何以見人!父向與徐某甚厚,盍往其家,吾等送食可也。」豬聞之,涕淚交流,搖尾竟往徐家,相去四十里。大業十一年,豬遂死於其處。
〔按〕改頭換面,一家不識矣,所以六親畢竟是空。
唐長安風俗,每過元日,遞相設宴。有筆賈趙大,次當設席。其日賓至,見其碓上有汲水繩,縛一童女,年可十三四,身穿青裙白衫,泣告客曰:「吾乃主人女也,往年盜父母百錢,欲買脂粉,未及而死,其錢現在廚房西北隅壁孔內,今罰我為羊。」言訖,客諦視之,乃一青羊,而白頭者也。驚告主人,主人問其形貌,宛如亡女,死二年矣。急索廚中,錢猶在焉。於是送羊於僧舍,而合家齋戒。
〔按〕錢猶具在,而苦報已償,不幾枉自受罪乎!萬般將不去,唯有業隨身。尤信!
唐並州文水縣李信,為隆政府衛士。顯慶某年冬,乘赤驥馬,並帶驥駒一匹,隨例往朔州赴蕃。時風雪嚴凝,行十余里,馬不能進。信鞭之數十,馬遂作人語,謂信曰:「我是汝母,為生前背汝父,將石余米付幼女,故今獲報。此駒即汝妹也,亦為償債耳!」信聞之,不勝悲泣,乃躬負鞍轡,告之曰:「信是我母,當自行歸家!」馬遂前行至家。信兄弟乃別作廠室養飼,有同事母。常為其齋僧禮懺,合門精進修持。時工部侍郎溫無隱,岐州司法張金停,俱以丁艱在家,聞而駭異,就家詢之,見馬猶在云。
〔按〕財物之可通融者,無如夫妻子女,乃猶毫不假借如此。然則世之偏憎偏愛,而私為厚薄者,可為寒心!
蘇州劉玉受,諱錫元,萬曆壬子秋,為貴州房考官,道經湖廣,夢一長面偉人告曰:「吾宋將曹翰也,前在唐朝為商,偶過一寺,見法師講經,發心設齋一供,隨復聽經半日。以此善因,世為小吏,從不失官。至宋為偏將軍,即曹翰也。攻江州不下,怒屠其城,因此殺業,世世為豬,以償所殺。往歲,曾為豬於君之佃戶家,蒙君憐而活之。今君泊舟之所,即我將來被殺處。明日第一受宰者,即我也。有緣相遇,幸垂哀救。」劉驚覺,窺泊舟之所,果屠門也。頃之,抬出一豬,呼聲動地,劉遂贖之。
〔按〕此豬放之閶門放生堂中,呼曹翰即應,萬人目擊。
會稽陶石梁,與張芝亭,過大善寺,放膳魚數萬。其秋陶夢神曰:「汝未該中,因放生,早一科。」榜發而驗,因曰:「事賴芝亭贊成,奈何功獨歸吾!」數日,南京錄至,張亦中式。
〔按〕明末,蜀士有劉道貞者,曾作戒殺文勸世。辛酉七月,其友夢至文昌殿,帝君揭一紙示之曰:「此劉生戒殺文也,今科中矣。」寤而語劉,不信;榜發,果如其言。然則欲向青雲路者,可以知所適從矣。
〔發明〕勸人戒殺,猶或相信;若言持齋,未有不以為迂矣!不知天下唯有食肉之人,所以有殺生之人;亦唯其有殺生之人,所以有食肉之人;二者相為勾引。世人只緣習見習聞,所以不知不覺。假令每日天將曉時,各得神通天眼,親見無量無邊屠戶,手執利刀,將一切豬羊牛犬,捆縛在地,加以極刑。爾時,一切物類,大聲疾呼,魂飛魄戰,號天而天不賜梯,掉地而地不借孔。瞬息之間,尖刀盡斷其喉;瞬息之間,尖刀盡入其腹;瞬息之間,熱血盡從刀縫噴出;瞬息之間,沸湯盡從刀縫注入。由是注目,則如熱釘烙眼;注背,則如沸鐵澆身;注舌,則如烊銅灌口;注腹則如滾錫纏腰。此時一切物類,因痛極而緊閉其目,因痛極而漸低其聲,因痛極而百骸俱為伸縮,因痛極而五臟盡若牽抽。俄而,閻浮世界,幾萬萬生靈,頭足異處,骨肉星羅。積其屍,可以過高山之頂;收其血,可以赤江水之流;覽其狀,慘於城郭之新屠;聽其聲,迅於雷霆之震烈。如是所造無量兇惡,其端皆為吾等食肉所致。然則食肉之招報,亦不小矣。
萬一此種物類,宿世曾為吾之六親,將若之何?曾為吾之眷屬,將若之何?不然,未來世中,或為吾之六親眷屬,將若之何?更不然,吾之他生後世,同於此種物類;或吾六親眷屬之他生後世,同於此種物類,又若之何?諺云:一日持齋,天下殺生無我分。若一日不持齋,則天下殺生有我分矣。可不懼哉?據經典所云,將來過六千年後,人壽十歲時,有刀兵災至。一切眾生,自相殺害,地所生草,利如鋒刃,觸之即死。過七日七夜,其患方除。佛言:從饑饉刀兵死者,皆入惡道;從疾疫死者,多生天上。何以故?以有疾病時,但相慰問,無有毒害屠殺,及相爭相奪之心故。《婆沙論》云:「若一日一夜持不殺戒,當於來世中,決不遇刀兵災。」 下附徵事(九條)
舍衛國有婆羅門,富而慳貪,每逢食時,堅閉其戶。一日烹雞作饌,夫婦同食,中間夾坐一小兒,數取雞肉納小兒口中。佛知此人,夙福應度,乃化作沙門,現其人前。婆羅門見而怒曰:「道人無恥,何為至此?」沙門曰:「卿自愚癡,殺父娶母,供養怨家,如何反謂道人無恥?」婆羅門問故,沙門曰:「案上雞者,是卿前世之父,以慳貪故,常墮雞中。此小兒者,往作羅剎,宿生常被其害,以卿夙業未盡,又欲來相害耳。今此妻者,乃卿前世之母,以恩愛深固,還作汝妻。此種輪轉,愚人不知,惟有道人,了了皆見。」佛於是即現威神,令識宿命。婆羅門懺悔受戒,佛為說法,得須陀洹道。
〔按〕都提之父,作狗於其子之家,盜取盤中食(詳《中阿含經》)。旃檀之父,乞丐至於子之門,被閽人毆折一臂(詳《經律異相》)。世間極駭異之事,正世間極平常之事。所以一切有命之物,概不可殺。
劉宋沙門竺慧,新野人,住江陵四層寺。永初二年卒,弟子為設七日齋供。圓滿之日,有僧道賢,見慧在房前,衣服不異平時,謂賢曰:「君猶不能斷食肉乎?吾正坐食肉,生於餓狗地獄。」道賢懼,未及答,慧復言:「君若不信,試看我背後。」乃回背示賢,見三黃狗,形半似驢,眼光如炬,有齧慧之狀。賢驚呼,其形遂滅。
〔按〕在俗之人,尚當堅持齋戒,況號為衲子,而猶是乎!其得現形以垂炯戒者,未始非七日齋供之力也!
周武帝,好食雞卵,時有名拔虎者,為監膳儀司,有寵。至隋文帝時,猶為監膳。開皇八年,暴死,因胸前暖,未即殮。過三日,忽甦云:「吾欲面至尊,為武帝傳說。」文帝知之,即召見,輿人負之入,云被攝至冥,見周武帝先在,冥王問吾曰:「汝為帝作食,共食白團幾何?」余不知白團為何物,左右以雞卵對,余惘然不知其數。王曰:「此人不記,當須出之。」帝慘然不樂,忽見庭前有鐵床,並獄卒數十人,時帝已臥在床上矣。見獄卒以鐵梁壓帝,兩肋裂開,有無數雞子迸出,俄與床齊,帝大稱苦,呼吾告曰:「寄語大隋天子,所有倉庫玉帛,昔年亦吾儲蓄,我今為滅佛法事,受極大苦,可速為我作功德。」於是文帝下詔,令天下人各出一錢,以資冥福,且命錄其事於史。
〔按〕武帝之滅法也,其毒遍流於天下,故其追薦也,亦當遍及於天下。迨至盡天下而代其懺悔,其罪自然消亡矣。昔歐陽公,為參政時,兼譯經潤文使。嘉祐六年閏八月,公夢至一所,見十人冕旒環坐。因問曰:「君等非釋氏所謂十王乎?」曰:「然。」又問:「世人飯僧誦經,為亡人修福,有益乎?」曰:「安得無益!」公自此爽然若失,深悔從前排佛之謬(出《歐陽公行狀》及《韻語陽秋》),於是作為訓子之語,以戒後人(詳《吉安舊府志》)。其沒也,誦《華嚴經》之第八卷而逝(見《金湯編》)。噫,天下之為歐公者,豈少哉!
唐貞觀中,京兆韋慶植,有女早亡,韋夫婦甚痛惜之。後二年,韋欲宴客,買得一羊。其夜,韋妻夢亡女,著青裙白衫,頭簪雙玉釵,泣告曰:「兒在生日,嘗私用父母錢財,今作羊身來償父母。明旦當殺,願垂哀救!」母驚寤,自往觀羊。見羊半體皆青,項膊獨白,頭上有白毛兩點,宛如釵狀。即止家人勿殺,而慶植未知也。適賓至,索饌甚急,大怒廚夫。廚夫畏罪,遂取殺之。既而座客皆不食,慶植問故,客曰:「頃所殺羊,遙望乃一少年女子耳!」入而詢妻,乃知其故。韋大悲慟,發病而亡。
〔按〕此事與筆賈之女相類,同一盜親之錢,同一作羊示罰。然彼則獲免於死,此獨終至於殺者,非有幸有不幸也!一則所盜之錢未用,一則所盜之錢既用也。
劉道原,為蓬溪令,解官,宿秦氏家,夢一婦泣訴曰:「吾乃秦之妻也,曾捶殺一妾,冥官罰吾為羊,今現在欄中,明日將殺以享君。死固不惜,但腹中有羔,若因我而死,則吾罪愈重耳!」劉待旦言之,則已宰矣。舉家大慟,納羔於腹,葬之曠野。
〔按〕成家之子,不輕借銀錢之債,恐其出息以相償也;有智慧之人,不肯借性命之債,懼其捐軀以相報也。所以大修行人,必欲超出三界,報得五眼六通,盡知過去未來,世出世間之事而後已也。
錢塘金某,齋戒虔篤,沒後附一童子云:「吾因善業未深,未得往生淨土,今在陰界,然亦甚樂,去住自由。」一日呵妻子云:「何故為我墳墓事,殺雞為黍?今有吏隨我,不似前日之自由矣!」子婦懷娠,因問之,曰:「生男,無恙;過此復當生男,則母子雙逝。」眾異而志之,其後一一皆驗。
〔按〕佛與阿難在河邊行,見五百餓鬼,歌吟而前。阿難問之,佛言:「其家子孫,為彼修福,當得解脫,是以歌舞。」又見數百好人,啼哭而過,阿難又問,佛言:「彼家子孫,為其殺生設祭,不肯作福,後有大火逼之,是以啼哭。」(見《大藏一覽》)世俗不知,但見盛備牲肴,以為榮宗耀祖,而豈知適所以累其親乎!
江西鱘魚嘴,其河最險,有無風三尺浪之謠。此地有龍王廟,神最靈,商賈往來者必禱之,所殺無算。崇禎年間,有三昧律師,將過其地。廟祝夢神告云:「明日有僧來,其僧宿世與我同師出家,彼不昧正因,所以復為高僧;我以一念之差,墮於血食,今殺業甚多,將來必入地獄。明日懇其為我授戒,以後祭我者不得復用葷酒。」明日廟祝訪之,果遇三昧律師,告之故,師到廟與神說戒。自此風恬浪靜,往來者俱不設祭矣。
〔按〕水陸神祇,若享血食之報,無有不入地獄者。東嶽聖帝,於唐朝永淳以前,亦用葷血,後求元圭禪師,受過五戒(見《傳燈錄》),因以得免。即文昌帝君,以及關帝,亦斷無用葷血之理。君子愛人,猶當以德,曾謂二帝不若曾子乎?
崑山魏應之,子韶族子也。崇禎庚辰春,與子韶同寢,忽夢中狂哭念佛。子韶驚問,乃曰:「夢至陰府,見曹官抱生死薄至,吾命在縊死薄,下注云:『三年後某日當自縊書寮。』余問何罪,曰:『定業難逃。』問何法可免,曰:『莫如長齋念佛,精進修行,庶或可免。』」遂語子韶曰:「侄從此一意修行矣!」遂持長齋,曉夕念佛,精進者八閱月。後文社友皆咻曰:「此夢耳,何為所惑?」由是漸開齋戒,癸酉春,無故扃書房門縊死。屈指舊夢,適滿三年。
〔按〕口腹之士,必以孔子不持齋為口實,獨不思孔子齋必變食,則飲酒食肉,當時未嘗不戒也。必齋戒而後交神明,則食肉為昏濁之法可知。今人事事不如孔子,獨將不持長齋學孔子,豈其以是為入聖之門耶?
麻城王某,長齋三年,忽染惡瘡,心生退悔,其友慰之曰:「公持齋人,佛天必佑。」王曰:「持齋三年,得此惡報,有何益乎?」友曰:「汝不欲此齋,可賣得吾否?」王問如何賣,友曰:「一分一日,三年當得銀十兩八錢。」王喜,遂書券得銀,明日將開齋戒,夜夢二鬼罵曰:「十個月前,汝祿已盡,以持齋故,延至今日,今命算反透矣。」立欲攝去,王請緩一夕,當退銀,誓復長齋。明日,呼其友索券,友曰:「昨持歸,即於佛前焚化矣。」王悔恨,立死。
〔按〕欲買者固奇,竟賣者亦奇,賣去而即來算帳者尤奇。觀此,可見誦經禮懺者,既出錢財,無不得福矣。欲持長齋,當先作五種不淨觀,然後於魚肉之類,能生厭心。何者為五?一者種子不淨,謂一切肉食,皆畜生之精血所成故;二者所食不淨,謂豬羊所食,無非糟糠糞穢故;三者住處不淨,謂其沒身於大小便利之中故;四者腹中不淨,謂其腥臭體中,滿包屎尿膿血故;五者死後不淨,謂其腐爛時,與死人無異故。
〔發明〕牛羊犬馬,世俗猶或憐之,若言愛惜蟲蟻,無不笑其愚矣。獨不思形有大小,性無大小。若謂大者殺之有罪,小者殺之無罪,則人身雖大,終遜於牛,與其殺牛,不如殺人。而天下之至尊且貴者,無如摩竭大魚矣(摩竭大魚,鱗甲內癢,以身揩玻璃山,海水皆赤)。帝君此語,欲人泯乎大小之見,一舉足而不敢忘戒殺也。世人舉足動步,無不是罪。即以行路而言,一生誤傷物命,不知幾千萬萬矣!曾見沙彌律中,有行步不傷蟲蟻咒,甚為簡易,宜於每日清晨,未下床時,先默念佛號數聲,祝曰:「從朝寅旦直至暮,一切眾生自回護,若於足下誤傷時,願汝即時生淨土。」隨持咒七遍,咒曰:「唵地利日(音支)利娑婆訶。」持過七遍,然後投足於地,則無誤傷之患。按此咒,不問智愚,人人可誦,子弟六七歲時,即宜教之,習慣,則仁慈之念,自幼培植。未始非雞鳴而起,孳孳為善之助也! 下附徵事(一條)
佛在祇園說法,有新學二比丘,從羅閱祇國來。道路遼遠,又值亢旱,渴乏欲死。偶見地穴中,有升余水,中多細蟲,不可取飲。一人曰:「且當飲之,救得我身,然後見佛。」一人曰:「既破佛戒,即見何益?」遂忍渴而死,其神即生忉利天,自識宿命,手持香花,來供養佛。其飲水者,經日乃至,泣告其苦。佛言:「我久知之。」因指天人示之曰:「此即與汝同來者,今先至矣。不奉我戒,雖云見我,我不見汝也!」
〔按〕佛制空缸甏(*罈子)之類,宜覆不宜仰,何以故?誠恐仰之而積水生蟲,且因用之而棄水殺蟲也。蓋夏秋之間,地上苟有積雨,過一兩日,未有不出蟲者,所出之蟲,無有不乾死者。故開通陰溝,使家中不積水。不以溝內泥水,灌溉花木。新受雨水,必先投熾炭於內。不以魚肉之骨,及腥膻之物,狼藉在地,以致引誘群蟻,被人踐踏。皆所以預杜殺機也。
〔發明〕人遇火災,未必皆喪身命。獨至山林被焚,則一應飛者、走者、鳴者、躍者,無足、二足、四足、多足,盡殲烈焰矣!此種罪孽,多出之惡少。禁之莫燒,為功最巨。堿水、鹽汁、沸湯、石灰漿,皆不可潑於有蟲處所。 下附徵事(二條)
過去無量劫前,有大樹林,多諸禽獸,野火來燒,三面俱熾,唯有一面無火,而阻於河。眾獸窮迫,逃竄無地。佛言:「吾於爾時,為大身多力鹿,以前後腳,各踏兩岸,將身橫踞水上,令眾獸踏背而過,皮肉俱爛,以慈悲力,忍之至死。最後一兔來,命已垂絕,強自努力,令彼得過,過已,折脊墮水而死。」佛言:「若我自述宿世,如是苦行,窮劫說之,猶不能盡。」
〔按〕佛言:「爾時前所度者,諸弟子是也,最後一兔,今須跋陀是也。」
揚州何自明,開茶館於石塔寺前,家多樹木,每掃葉焚之。及病,且死,忽自言曰:「吾一生以來,所燒樹葉無算,初不知其為罪,豈料其上蟲蟻無算?今冥司以此罪吾,殆不可復贖矣!」言訖而死。
〔按〕竹木之朽者,多生蛀蟲白蟻於內,皆不可作薪,豈特樹葉乎?按經典言,燈焰之上,有微細眾生,吞食其煙,人氣一吹即死,凡眼不識,唯有天眼者,方能見之。故佛教比丘不得以口氣吹滅燭燈。
〔發明〕黑夜難行之處,忽然予以一燈,是猶呼無目者,而予以雙眸;挽既去之太陽,而邀其末光也,何惠如之?是故有燈,則眼前了了,故施之者,當得明目報。有燈,則心無憂慮,故施之者,當得歡喜報。有燈,則不履污穢泥途,故施之者,當得潔淨報。有燈,則犬吠不驚,故施之者,當得無畏報。有燈,則不令人疑,故施之者,當得舉動光明報。有燈,則不致跌撲損傷,故施之者,當得無病報。有燈,則不墮落溪河井澗,故施之者,當得長壽報。孰謂點夜燈者,獨照人行乎?
世人生不知來,死不知去,俄而入一胞胎,俄而出一胞胎,盡在黑暗中輪轉。誰是有燈以照者?自佛言:「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後世果,今生作者是。」而後前世後世,恍然各有一燈矣!修行十善,照之以生天也;受持五戒,照之以為人也;歸依三寶,照之使不入三途也。是則燃智慧之燈也! 下附徵事(二條)
阿闍世王,用百斛麻油,自宮門至祇園精舍(在舍衛城南六里),靡不周遍。時有貧窮老母,見王作福,私自感傷,乃以兩錢買油,用以供養。時兩錢油應得二合,賣油者嘉其至誠,復贈三合。計此油不能半夕,老母私自誓云:「若我後世,得道如佛,願此燈通宵不滅!」是夜,王所點燈,或明或暗,種種不同,唯貧母之燈,光明達旦。明日,目連以袈裟扇之,燈光益明。佛言:「此光非汝威神之所能滅,此母宿世已供養百八十億佛,卻後三十劫當得作佛,號曰『須彌燈光如來』,只因宿世未嘗布施,故今貧窮。」
〔按〕所謂修慧不修福,羅漢應供薄也。然則布施之事,誠不可已矣!
崑山石浦鎮,有一觀音堂,荒涼殊甚。康熙初年,有人殺兔於其內,欲烹而無油。一人指佛前燈油示之,其人遂取以烹。食兔甫畢,而兩目忽瞽,遂終其身。
〔按〕若據戒律,則佛前燈油,尚不可以供菩薩,況凡人竊取乎!況又竊以烹兔乎!失明之報,未盡其罪也。
〔發明〕臨流躑躅,歎隔河千里之難,忽然載而渡之,是所謂絕處逢生也。予人以絕處逢生,其人亦必絕處逢生矣!從江河中渡人,其功固大;從生死中渡人,其功尤大。從江河中渡人者,恩在一時;從生死中渡人者,恩在世世。一切凡夫,皆在生死輪回之此岸,唯有六種大功行,可渡之而到於彼岸。彼岸者,諸佛菩薩超出三界之岸也。六種大功行,即六波羅蜜也,所謂布施度慳貪,持戒度惡業,忍辱度瞋恚,精進度懈怠,禪定度散亂,智慧度愚癡也。 下附徵事(一條)
明楊少師(*官名)榮,字勉仁,閩之建寧人,世以濟渡為業。時遇溪漲,沖毀民居,溺死者順流而下。他舟爭取貨物,獨少師曾祖與祖,專意救人,貨物一無所取。鄉人共笑其愚,答曰:「我渡值,足以自給,妄取非吾願也。」迨少師父生,家漸裕。忽有道者過,曰:「汝祖有陰功,子孫當貴顯,宜葬某地。」遂如言葬之,即今白兔墳也。後生少師,弱冠登第,位至三公,曾祖、祖父,皆贈如其官。
〔按〕康熙丙子年六月初一日夜半,崇明縣海潮大至,飄去沙鎮一十八所,人畜器械,蔽水而下。有人伏於大柴堆上,浮海而來,未及到岸,而岸上居民某,利其柴,漸漸以物鉤取,不意柴堆忽散,其人溺死。方至薄暮,取柴者忽發顛狂,自言:「我一家四口俱死,唯我尚可獨生,今汝既害我,我決不汝饒矣!」其人即於是夕暴亡。可見,志在利人者,己亦未嘗不利。志在得財者,財亦終不可得。善士樂得為善,惡人枉自為惡,良不誣也!
〔發明〕同一羽族也,以禽鳥視雞鶩,則大相徑庭。蓋雞鶩之宿業重,故招決定殺果;禽鳥之宿孽輕,故得未定殺果。若登山而網之,是使孽輕者亦招重報矣,其孽非自吾而造乎!《梵網經》云:「若佛子見異類,當默念云『汝是畜生,當發菩提心!』若不爾者,犯輕垢罪。」則見諸禽鳥,猶當發心救度,反欲網而食之,可乎哉?閻浮提山林樹木中,共有四千五百種鳥(出《藏經》)。雖極羽族之變,而其貪生畏死,則一也。彼方藉山以作棲息,乃一旦網之,使其母離子散,招報亦屬非淺!禽鳥之死,不止於網,網既不施,則其不得用弩箭火槍,以及毀巢取卵,益可知矣。 下附徵事(三條)
舍衛國須達長者家,有二鸚鵡,稟性黠慧,解人言語。見比丘來,先告家人,令出迎送。阿難見之,為其說四諦苦集滅道,二鳥聞法歡喜,棲於樹上。以宿業故,為野狸所食;由聞法故,其神生於四王天。佛言:「此鳥盡四王天壽,當生於忉利,忉利壽盡,生於夜摩,夜摩壽盡,生於化樂,化樂壽盡,生於他化自在,他化壽盡,還生化樂,以至四王。如是往返七次,當生人中,出家修道,一名曇摩,二名修曇摩,成阿羅漢。」
〔按〕雖聞四諦,仍被狸吞,知定業之難免也;雖被狸吞,終出三界,知佛法之當聞也。彼求生淨土者,苟其平日精進修持,發宏誓願,無論其不能坐脫立亡,縱使蛇傷虎噬,亦何礙其為生西方乎!
唐並州石壁寺,有一老僧,日誦《法華經》及《金剛經》。貞觀末,有鴿巢於其室,俄出二雛。僧日以飯飼之,後俱墮地死,因收葬之。經旬後,僧夢二小兒謂曰:「吾等先有小罪,遂受鴿身,近聞法師誦經,當脫此禽身,託生於某村某姓,過十月後,當誕生也。」僧如期往,其家果生二子,呼為鴿兒,兩兒並應;一應之後,歲餘始言。
〔按〕初生天者,猶憶宿世之事,迨見天女,遂迷失本心,不復記憶。鴿兒之應,猶是初生未忘耳。
崑山東關外三里,有玉柱塔,壁立江滸,上多鳥雀,有童子慣取其卵。一日登其最上層,正欲毀巢,忽失足墜。時有太倉船過,親見此童從簷際墜下,凡三四顛倒,而後及地,寂然無聲。視之,骨節寸斷矣(此康熙二十五、六年事)。
〔發明〕閻浮提大海江湖中,共有六千四百種魚(出藏經)。雖極水族之繁,而其貪生畏死,則一也。彼方賴水以為窟宅,乃無故毒之,使其盡殲厥類,可乎!魚蝦所畏,不止於毒,毒既禁止,則其不得用網罟罾釣,以及張籪絕流,更可知矣。 下附徵事(兩條)
休甯縣燕塘村,附近有一大潭。康熙三年,潭內忽產異魚。漁人捕其小者售之,然其魚有格外之臭,買者絕少。有一神魚,遇網即穿,莫之能得。漁人程二恨之,驀以大鐵叉刺魚,魚忽跳躍,以尾擊傷其目,一目隨瞽。程二益憤,將以石灰淹之。魚遂託夢於里長某,里長隨呈縣,出榜文禁之。將半月,復夢魚曰:「吾奉龍王朝齊雲,暫寓潭中,所隨甲兵,半已損折,賴汝得以復返,今將別焉!汝固無子,謹以一男,嗣汝之後,用以報德。」明日風雷大作,近潭茅屋,瞬息飛散,神魚不知所往。
〔按〕袁午葵先生,於次年到齊雲,雇休寧一舟,其舟子,即程二胞兄也。午葵至書於余,而述其事。
蘭谿童際飛,開藥肆於崇明。康熙癸丑,買鱔魚若干放之。數日,夢鱔噴水救火,旁一神曰:「此酬德也!」寤而不解其故。未幾,其鄰家失火,延燒將及,忽風轉得免。方知為救鱔之報。
〔按〕是歲,余託徐子塑地藏大士,其明年新正,請像來崑,劄中並錄其事,故知之。
〔發明〕(原版本缺五行,每行二十字)牛能代人以耕,不能自免於戮者,其故在於口不能言也!奈何吾具能言之口,能言之手,而不代其號呼乞命,作為短歌,以相感動乎! (附錄耕牛乞命歌)
大杖打耕牛,何不勤勤走。耕牛含兩淚,一步一回首。頸穿足力疲,有苦難開口。望得田禾熟,牛病毛將禿。不念從前勞,反付屠人戮。耕牛怨莫訴,臨去還躑躅。驀爾吐人言,且拜且啼哭:「吾到君家來,報君殊不薄。一面小心耕,一面受鞭撲。餐餐唯水草,未嘗嫌淡泊。吃盡千般苦,禾頭方有穀。穀既在禾頭,賣我置鼎鑊。君得吾之錢,吾受君之毒。腸斷骨猶疼,命在皮先剝。留我過殘冬,天當賜汝福。君既有愛子,吾亦憐鞠育。必欲殺我身,勸君饒我犢。寄語賢牧童,莫打耕牛畜。自恨我前生,何故貪牛肉。半斤還八兩,此理明如燭。官禁殺牛時,吾受屠人囑。得錢容私宰,飽得妻孥腹。不想到今朝,酬償如此速。不見慈心人,化作披毛畜。但見殺生者,臨終惡鬼逐。三代不食牛,名列登科錄。怨怨遞相啖,旋轉如車軸。我是作孽報,君莫為其續。後牛哀後牛,苦楚轉相屬。作此乞命歌,請君三復讀。」 下附徵事(兩條)
舍衛城中,有一長者,其最小婦,名毗舍離,才智無兩,波斯匿王以妹待之。其家有三十二子,皆力敵千夫。最幼一弟,乘象過橋,逢宰相子,擲之橋下而傷。乃欲謀報仇,製七寶馬鞭三十二,陰藏利刃於內。到毗舍離家,每人各贈其一。而又密奏於王,謂此三十二人,天下無敵,今陰懷異志,利刃在鞭矣。王即索之,信以為實,盡斬三十二人頭。函封甚固,送至毗舍離家。而是日毗舍離,正請佛齋僧,見王送函來,謂是助其齋供,歡喜欲開。佛不聽許,待僧食竟,佛為說法,毗舍離遂得阿那含果。然後開函,見是三十二頭,由斷愛欲,不生銜恨。而三十二婦家親族,皆大豪貴。共集兵馬,欲往報仇。王時大恐,趨至佛所,兵遂圍繞祇洹,伺王欲殺。阿難問故,佛言:「過去世,此三十二人,共盜一牛至老母舍,將欲殺之,老母歡喜,為辦殺具,食之皆飽。爾時牛者,即今王是;盜牛者,今三十二人是;老母者,即今毗舍離是。由殺生故,多生以來,常被其殺;由老母見殺歡喜故,多生以來,常見三十二人被殺愁苦。」於是三十二婦家,聞佛所言,忿怒頓息,不敢攻王,向王懺悔。王亦釋然,不問其罪。
〔按〕三十二人,生處豪貴,復自有故。佛言:迦葉佛時,有一女人,以香塗塔,三十二人共往助之。故多生以來,常處尊貴,恒為母子。今值佛故,各得道跡。
萬曆己丑,太原船戶王彥須,借富翁某銀一兩八錢,未償而死。一日,富翁見王腰繫白帶,走入牛坊,少頃,報牛生犢,視之,腰下有白紋。牛既壯,使牧人賣之,囑其止取價一兩八錢。路遇何屠,如其價買去。後有農夫,見其強健,欲買以耕田,增價至二兩六錢買得。其牛善耕,且不須人照管。一日無故死山巖下,農恨甚。既而知富翁家賣出,因問此牛何故止賣一兩八錢。富翁曰:「此牛即王彥須也,彼所負止一兩八錢耳。」何屠聞之,始大悟曰:「王欠我肉錢八錢,我故多賣其八錢耳。」久之,農亦恍然曰:「我曾欠王彥須銀未還,然則今亦還矣。」因共歎異。
〔按〕禁宰耕牛,律有明文。每見禁榜徒懸,鼓刀如故者。由於禁之不得其道耳!若其見有牛肉,聽各色人等,皆可持贓出首,衙役一無攔阻,隨拘賣肉之人,根究殺牛處所,取其盆堂鍋灶而拆毀之。且罰其所有,以賞出首者。仍月月遣人密訪,自無蒙蔽之患。
〔發明〕人之所以獨貴者,以其口之能言也,亦以其手之能書也。手能書,則手亦能言矣。然口之所言,僅聞一室;手之所言,可達萬里;口之所言,止於當時;手之所言,可垂後世;口之所言,人以耳聽;手之所言,人以目聽;口之所言,片時即疲;手之所言,千秋不倦。甚矣!字之有功於人也。世間若無文字,則官吏無以為治,政令無以為憑。豈獨家不能家,亦且國不能國矣!人之受恩於字者如此,而謂字紙可輕棄乎!字紙固不可棄,字尤不可棄。不順乎親,終身棄去「孝」字;不友於昆,終身棄去「悌」字。如是逐一檢點,則字之為我棄者,多矣!若夫裹物糊窗,狼藉委置,則所棄者,不過字紙耳。或疑蒼頡造字,開萬古文字之源。但當天為雨粟耳,奈何鬼復夜哭乎?不知世間文字,既有正用,即有邪用。天之雨粟,因正用也;鬼之夜哭,因邪用耳。 下附徵事(三條)
武功縣西有寺,內積毀廢佛經一藏。康對山少時,與同庠五友,讀書其中。時值隆冬,四生用廢經以燒炕,一生用以燒洗面水。對山心誹之,不敢言。其夕,康夢三官排衙,盛怒燒經者,斷云:「皆合滅門絕後。」判用水洗面者,削去前程。復責對山云:「汝何不言?」應云:「吾年幼,心知不可,不敢言耳!」官云:「一言勸解,可免罪矣,今姑恕汝。」寤而志其事於書末。不數年,四生合門病瘟疫死,洗面生試輒不利,以訓蒙終身。
〔按〕世間廢書,皆可焚化,獨佛經不可焚化者。以其福慧及人,遠勝世間書籍耳!蓋同一字也,其間輕重大小,判若天淵,典謨誓誥,固不可與小說同科也。今以不識字者,與識字者較,則識字者勝矣;以略識字者,與博古通今者較,則博古通今者又勝矣。世間書籍,止能說天下事,不能知天上天外事。若博覽佛書,則極龍宮海藏之神奇,前劫後劫之曠遠,十方國土之浩繁,皆能略知其概,胸襟迥越尋常。夫以不識字之人,告以唐虞三代之治,堯舜周孔之名,彼必以為驚於視聽。以僅讀世間書籍之人,示以三藏十二部之文,四十九年所說之法,彼亦以為恍惚難稽。勢固然也!又況改惡修善之因緣,教外別傳之宗旨,其源皆本佛書,而謂焚化可無罪乎?況復褻瀆一至燒炕、燒洗面水乎?將永墮地獄,長劫受苦,永無出期矣!絕門窮困,尚未足以盡其辜也!(炕,北方火床;康對山名海,成化時狀元,文行兼優)。
問:「經之完備者,固不可焚。若既破壞不全,將若之何?」答:「破極若焚,其灰當用淨布包裹,送大江大海中可也。至於卍字,為如來心印,尤不可褻瀆。」
槎溪朱寧約,字士豐,留心書法。康熙乙丑二月,以微疾亡。知交哭之,忽甦曰:「吾壽該四十二歲,以平日勤於學字,隨意焚化,散棄其灰,不知珍惜,陰司錄過,減吾五年,今三十七,數已盡矣。諸君當知字灰,慎不可棄。」言訖,仍瞑目逝。
〔按〕若云字既為灰,可以捐棄,則道士焚化章奏,皆在捐棄之數矣。至於瓷器、竹木器所繪字樣,磚瓦兩頭所印福壽記號,往往久滯糞壤中,尤宜禁止。
崑庠葛子和,於康熙二十六年,讀書於西藥師殿之樓下,上為臥室。一日,偶翻溺器,糞漿從板縫滴下,滴汙其所讀之文,題為「成□謂齊景公曰」一節。隨取所汙之文,投之於水,未曾洗滌暴乾焚化。而是科首場之第三題,恰是「成□謂齊景公曰」一節,寫至「周公豈欺我哉」,遺去一字而不知。因而帖出。
〔按〕焚化穢紙,過犯不小,必洗滌之後,乃可化灰付水。
〔發明〕各人之財產,由乎各人之福力,並非設謀之可得者。孔子曰:「富而可求,執鞭亦為;如不可求,從吾所好。」求且不可,況於謀乎?謀人財產,大抵為室家之計,欲以傳之子孫耳。至於為妻孥而作走狗,所弗計矣。《毗婆沙論》云:家中父母兄弟,妻子眷屬,唯增貪求,無有厭足。若識得子女是索債之人,室家是怨業之藪,則大夢頓覺,沈屙忽療矣。豈為其多結冤仇,廣行眾惡乎? 下附徵事(四條)
劉宋元嘉中,諸葛護為元真太守,尋以疾亡。其家眷猶在揚都,僅一長子元崇,扶柩歸,年方十九。護之門人何法僧,利其貲,擠元崇於水而分其財。是夜,元崇母陳氏,夢元崇歷道其父亡時顛末,及被何溺死之事,悲不自勝;且云行速疲倦,暫臥窗前床上,以頭枕窗。夢甚清楚,悲號而覺。遂執燈照床上,果有濕氣如人形,由是舉家號泣。時陳氏有表弟徐道立,適為交州長史;而徐森之,為交州太守。託其按驗,果如夢中所言。乃收其行兇二人,皆置於法。
〔按〕處心喪三年之會,而為殺越於貨之謀,名教負人乎?人負名教乎?
梁石柱者,睢陵之富室也。有一子,甚愛之。順治末年,子十九歲,病篤,梁悲痛不勝。子忽直呼父名而告曰:「吾前生徐州某也,有三百金,與汝前生同賈。吾病痢,於中途如廁,汝乘隙以利刃刺吾胸死。而又自割手出血,證吾家以盜死。吾沒後,遂生睢陵王氏,二十年前王某,即吾也。汝後吾三年死,亦生睢陵,即今汝也。昔年吾覓汝不得,偶入縣納條銀,忽遇汝於櫃間,吾怒甚,奪拳擊汝,吾亦不自知其所以也。汝因吾素無一面,反不介意。吾歸數日,憤悶而死,故遂生為汝兒,今年十九矣。計吾痘時,汝費若干,延師費若干,聘媳費若干,考試拜門生費若干,其餘零星小費共若干,銀已還清,但命未償耳!然汝遇我甚厚,吾不忍言,當別去,弟恐陰府不能宥耳!」遂死。石柱旦夕哭之,語人曰:「吾子孝而慧,恐吾悲,故設為此言耳。天下豈有父子大倫而如是乎?」未幾,手礪一槍,或問之,答曰:「今年歲歉,吾處窮鄉,藉以自衛耳。」一日以柄著牆,以鋒著胸,忽大呼曰:「兒待吾自撞可也!」遂奮身向刃一撞,而槍已入胸七八寸,釘於脊骨之內矣。
〔按〕陽間有負恩之人,冥府無不償之債。人知今生之債重,不知來生之債尤重。索現世之債者,居於門首,不敢入內,主人猶惡之嫉之。獨至索宿生之逋,則債主直入內房,安然高臥,使欠債者夫婦兩人,百般珍惜,乳哺懷抱,迨至年既長大,立將家舍田園,盡行盤折,不留一針一草。回思半世營營,無非借本求息,枉為他人作馬牛,豈不愚而可哀哉!
桐城諸生姚東朗,有子十歲,病且死,父母憐之,謂曰:「汝果無緣為吾子耶?」其子忽作北人語曰:「我乃山東某僧也,積三十金,為師兄所窺,推吾墮水中,我呼觀音大士,即見大士云,汝數合休,且往孽也,遂溺死。地方鳴於官,汝於是時,為彼縣令,師兄以吾三十金奉汝,事遂寢。我以沈冤未洗,來為汝弟,即汝亡弟姚嵩紹也,追隨二十餘年,不能追債,因死而為汝子,十年來,三十金償矣,我當去。第汝家有一柱杖,我甚愛之,可燒贈我,以足前金之數。我師兄亦因索此金而來,為汝長女,今嫁溧陽潘氏,有娠將產,我死即投彼胎索命矣。」言訖而絕。
〔按〕此康熙乙卯年,前五月事也。可見六親眷屬無非怨對,方其未說破時,則眼前膝下,皆我骨肉,若被明眼人點破,乃知前後左右,無非索逋之人。世人必欲為索逋者積財斂怨,誠屬何心?
太倉鎮海衛薑君弼,開米鋪,有客馬淳溪,以百餘金託之,出納無誤者二年,至第三載,託言米為借戶所欠,不免有欺負之意。客乃抑鬱成疾,逾時遂亡。而薑素無子,未幾,妻有娠,及彌月,其鄰忽見馬淳溪至家,詢之薑,乃知已死,俄而收生者出其門,喜曰已得一子矣。
〔按〕此康熙前數年事。
〔發明〕財產是奪得去之物,故用謀;技能則無所用其謀,唯有妒而已矣!究之妒人技能,於己何益?徒自增其煩惱耳。技能有二:有有益於世者,有無益於世者。有益之技能,當敬而法之;無益之技能,當憐而戒之,非唯不當妒,並亦無所用其妒也。 下附徵事(一條)
宋大夫蔣瑗,有十子,一僂,一跛,一攣,一躄,一顛,一癡,一聾,一瞽,一啞,一獄死。公明子皋見之,問曰:「大夫所行何如?而禍至此!」瑗曰:「吾生平無他惡,唯好行嫉妒,勝己者忌之,佞己者悅之,聞人之善則疑之,聞人之惡則信之,見人有得,如己有失,見人有失,如己有得耳。」子皋歎曰:「大夫心行如此,須至滅門矣,惡報豈止此乎?」瑗聞其言惶然畏懼,子皋曰:「天雖高,而察甚下。若能改往修來,則其轉禍為福,不患遲矣。」瑗自此改惕,盡反生平所行,不數年,諸子之疾,漸次而愈。
〔按〕石祁一語,龜兆反臧;宋景三言,熒惑退舍。此即惠迪從逆,吉凶影響之明證也!迂儒力詆因果之說,直欲使聖賢勸世苦心,歸之存而不論,眾皆悅之,自以為是,而不可以入堯舜之道,其茲若人之儔歟!
〔發明〕人莫愛於妻女,亦莫惡於淫其妻女;己亦莫愛於妻女,亦莫惡於淫己之妻女。「恕」之一字,終身可行,彼此借觀,自當猛省。淫為眾惡之門,古來英流才士,因此遭冥譴,犯王章,捐軀命,覆宗祧者,何可勝算!其所以看得破,忍不過者,止因愛心大濃耳!當淫心勃發時,縱律之以名教,惕之以鬼神,懼之以果報,彼但顧目前之快樂,誰知日後之苦辛。余於少年,曾犯此病,痛自刻責,唯恐世人亦或同此,故著《欲海回狂》集勸世。其中多引內典,但揭「不淨」二字,以為宗旨。苟能諦觀男女二根,極其污穢,從此竭愛水之源,斷淫魔之種,縱有西施在前,視之直如疥癩彌猴,何所容其愛戀!《感應篇》云:「見他色美,起心私之。」夫既見以為色美,則起心私之者自多矣,然則何如見他醜惡,淫心自然不起之為愈乎? 下附徵事(五條)
佛世一婆羅門,生女端正,豔麗無雙,乃懸金於外,募有能訶我女為醜者,當與之金。九十日內,竟無募者。引至佛所,佛便訶言:「此女甚醜,無有一好。」阿難白佛:「此女實好,何以言醜?」佛言:「人眼不視色,是為好眼;不聽邪聲,是為好耳;舌不貪味,是為好口;身不著細滑,是為好身;手不盜他財,是為好手。今此女眼視色,耳聽音,鼻嗅香,身著細滑,手喜盜財,如此數者,皆不好也。」
〔按〕此即貴德不貴色之意也。重在於德,則為薑嫄後妃;重在於色,則為妲己褒姒,邪正之間,興亡立判。
拘睒彌國,有摩因提,生女端正,將詣佛所,願給箕帚。佛言:「汝以女為好耶?」曰:「從頭至足,周旋視之,無不好也。」佛言:「惑哉肉眼!吾觀從頭至足,無一好也。汝見頭上有發,發但是毛,象馬之尾,亦皆爾也。發下有髑髏,髑髏是骨,屠家豬頭,其骨亦爾。頭中有腦,腦者如泥,臊臭逆鼻,下之著地,莫能蹈者。目者是池,決之純汁。鼻中有涕,口但有唾。腹藏肝肺,皆爾腥臊。腸胃膀胱,但盛屎尿。四肢手足,骨骨相拄。筋攣皮縮,但恃氣息。以動作之,譬如木人,機關作之。作之既訖,解剝其體,節節相離,首足狼籍。人亦如是,好在何處?」
〔按〕穢哉!肉軀也。肉軀之內,諸蟲彙聚。據內典云:「人自出胎後,體中即生極微細蟲,為凡目所不見者,共有八十種。此外大而可見者,惟胃中蟲耳。世人所食之物,自喉入胃,其蟲歡喜,在內低昂屈曲,飲食方消,濕者歸於膀胱,渣滓歸於大腸,臭穢難近。」今以堂堂丈夫,偏欲於臭穢難近之處,用盡心機,多方留戀,是誠何心?《大寶積經》云:「菩薩觀諸眾生,耽嗜淫欲,便作是念,此等眾生,曾處母胎,臥息停止,生由產門,如何無恥,共行斯事!」嗟乎!不思則已,思之誠可愧也。
經云:男子周身四百四脈,皆從眼根布散,流注諸腸,生髒之下,熟髒之上,於其兩邊,盛青色膿,如野豬精,臭惡難近。至陰藏處,分為三支,如芭蕉葉紋,有一千二百脈,一一脈中,皆有風蟲,細於秋毫;風蟲之外,有筋色蟲七萬八千,圍繞如環。眼觸於色,風動於心,心根一動,四百四脈皆動,八萬戶蟲一時張口,眼出諸淚,其色青白,化成為精,從男根出。
〔按〕佛告優填王:「世有淫夫,恒想睹女,為欲所使,如奴畏主。貪樂女色,不計九孔惡露之臭穢,注心在淫,吮其涕唾,玩其膿血,珍之如玉,甘之如蜜,故曰欲奴。」
又云:若有眾生,貪淫風動,晝夜思欲,如救頭然,當疾治之。治之之法,當先觀子髒。子髒者,在生髒之下,熟髒之上,有九十九重膜,如死豬胞,滿盛惡露,形如馬腸,上圓下尖,直至產門。中有一千九百細節,如芭蕉紋,八萬戶蟲,周匝圍繞。人飲水時,散佈四百四脈,諸蟲食之,即吐敗膿,其色如血。復有細蟲,遊戲其內,積之一月,無可容受,所以女人必有經水。
〔按〕邪淫之人,往往愛觀女色,吾正惜其觀之不親切耳!苟能親切,洞然窺見底裏,彼必有不欲觀者矣!
佛告阿難,若有四眾,著慚愧衣,服慚愧藥,欲求解脫者,當學此法,如飲甘露。想前子髒,乃至女根及男子身內諸蟲,張口豎耳,瞋目吐膿,靜氣數息,一一觀之,如掌上螺紋,閉目開目,了了皆見。此觀成已,欲火自息,縱見天子天女,猶如癩人,自身他身,乃至盡欲界眾生,亦復如是。若服此藥,是大丈夫,天人之師,不為愛恩大河之所漂沒。當知是人未出生死,其身香潔,如優缽羅,人中香象,龍王力士,摩醯首羅,所不能及。
〔按〕此觀成後,又加以九想觀,則一片淫心,自然冰釋。
九想觀
新死 ┌正直仰臥陰寒徹骨
青瘀 │遍體肌膚轉成青紫
膿血 │五臟消糜盡成膿血
絳汁 │七竅之中流出臭水
蟲啖想但見┤處處鑽齧臭不可近
筋纏 │肉已鑽空惟存筋骨
骨散 │筋復爛完骨散在地
燒焦 │被火燒焦形狀可惡
枯骨 └日暴雨侵僅見枯骨
想到此身結局將來畢竟如斯,試問一片淫心淡否?
邪淫十罪:
常慮彼殺 夫婦不睦 惡增善減 妻子孤寡 財產日耗
惡事被疑 親友誹謗 廣結怨家 死入地獄 妻不貞良
不邪淫者能增五種福德:
多人稱譽 不畏縣官 身得安穩 死生天上 究竟得道
不邪淫者能得五善神侍衛:
一名貞潔 二名無欲 三名淨潔 四名無染 五名蕩滌
〔發明〕爭與訟有別,爭者,僅形之於口角;訟,則直見之於詞狀矣!從來善鬥者必死,好訟者必亡。一經失足,身家蕩盡;如蛾赴火,欲悔無由。究其所以致此者,大抵非因田房起見,即為鬥毆興波。為田房者,無不愛惜錢財,豈知一經對簿,必致費盡錢財。為鬥毆者,無不欲顧體面,豈知一跪公庭,翻成削盡體面。彼訟而敗者,固已爛額焦頭;即訟而勝者,亦復驚心喪魄。與其身亡家破,始悔橫逆之當容,何如理諭情饒,先絕公門之片紙?忍耐者,方為智士;唆人者豈是良民?唆人爭訟者,非欲蚌鷸相持,從中取利,即是私仇公報,借刀殺人耳。究竟風息浪平,灼見此中之構鬥,豈不枉為小人,自傷陰德乎? 下附徵事(三條)
唐雷孚,賦性仁慈,與物無忤,自先祖樞,以忠厚傳家,至孚,凡十一世,未嘗訟人於官。後孚登進士,居官清白,位至太子太師,人以為積善之報。
〔按〕未克有容,先學忍耐,忍耐之久,度量自能寬和。昔謝逑,性惡詞訟,鄰有侵其地者,或勸其訴之官,逑笑曰:「彼占得地耳,安能占得天?」遂不與較。量小者烏足語此?
和州某村,有居民,養鵝百隻,一日,因食其鄰稻,被其擊死至五十餘隻。民妻見之,始亦甚怒,忽轉念曰:「設或成訟,力不能勝,必欲勝之,所費甚多,且我夫已醉臥,倘或聞之,必起相毆。禍且不測,不如忍耐。」立命以鵝醃之。次早,鄰人忽自暴死,其夫醉醒,知之,乃云:「設昨日早使我知,我必乘醉去毆,今日破家必矣!」
〔按〕人於忿怒之時,忽作退一步想,便可保全身家性命,消釋煩惱怨家。觀於民妻之一忍,所全不既多乎!昔范文正公云:「心中忿怒不如休,何須經縣又經州?縱然費盡千般計,贏得貓來輸去牛。」
蘇州府吏何應元,生子名紳,方四歲,至外祖家,路經淩家山,至更餘,忽見人馬燈火來,遇兒至,即驚避曰:「何爺在此?當避之。」於是人馬燈火,俱從他道去。乳母回,述其事,應元以子必貴。年十七,忽雙瞽。應元恚甚,聞直塘有道士能招神,因叩之。神附乩云:「汝子應得科第,只因汝作吏時,受人之賄,曾造款單陷數人於獄,天絕爾嗣,此子將生有德之家矣!」未幾,紳果死。
〔按〕與我有緣,方為子孫,有緣之中,賢愚畢備,存乎人之自招耳。赫赫貴胄,竟以一款單殺之,可哀也已!
〔發明〕名者,立身之具;利者,衣食之源。求之甚難,壞之甚易。於欲壞之時,想到求者之辛苦,忍乎不忍。逆風揚灰,往往先汙其體;仰口唾人,有時反墮於面;理勢固爾!是故壞人之名者,顯然損自己之品望;壞人之利者,隱然消自己之福緣。 下附徵事(一條)
合肥許某,望族也,其兄曾為某省學政。有保等士子,勉措二百金,託許拔在三等。許收金諾之,偶以多事遺忘,未與幹事。比案發,而此友竟置六等。其人自念名利兩失,遂縊而死,妻亦抑鬱病故。至康熙庚午,許某入場應試,自見其人立在號房內,頓發昏迷,自解考具上所結紅線,逐一接長,繫在頸內,自懸其身於號口,頸中只有一線,而兩足已離地尺許,舌隨吐出。號軍急稟監臨,時監臨者,為總憲傳公,敕號軍速解救甦,許乃發狂作鬼語,因備述昔年得財誤事顛末。俟門開,拔歸寓所,未幾,復於寓所縊死。
〔按〕一線而懸一人,豈復理之所有?而許某之事,固已萬目共睹矣。乃知業果到來,報應誠有不可思議者。推而極之,末劫三小災到時,人觸草木,皆如利刃,盡遭其難。而世尊受木槍之報,以尺許之木,能穿破大青石,而且處處相隨也,豈不益信?
〔發明〕男家曰婚,女家曰姻。婚者,取昏夜之義,言此禮但當昏夜行之,不可施之於白晝也,有慚愧之意焉。姻者,取因人之義,言當因人以敦倫理,因人以為榮枯也,有從夫之意焉。婚姻之事,兩姓合好,以之上承宗緒,下啟後昆,中洽親屬,因緣非小。大抵此事,皆定於宿生,非獨自己不能主,即兩家父母,亦不能主。從善緣而來者,其和好之念,不遂不休;從惡緣而來者,其毒害之情,不結不止。固非人力之所可破也。要其所以欲破者,不是出於挾仇,即是起於嫉妒。無論破於未成之先,或破於既成之後,其罪一而已矣。有意破人,固是不可,然而相女配夫,相夫配女,則又不可不慎。或年齒懸殊,難必齊眉偕老;或賤良各別,並非戶對門當,是亦未可草率。至於室家之貧富,相貌之妍媸,則非所當計矣。 下附徵事(兩條)
侍郎孫公,初名洪,少時與一窗友,共遊太學,相訂兩家音信至,各無隱匿。一日窗友得家書,秘不示孫,詰之,乃云:「書中偶有一語,恐敗兄之意興耳。」固索之,乃出其父手書云:「昨夢至一官舍,依稀見過登科錄,汝與孫洪,皆列名籍內,但孫兄名下,有一行朱字云:某年月日,為某姓人寫一離書,因被天譴,削去其籍。」孫遂愕然,友問:「果有其事乎?」孫曰:「此近日事也。弟在某州,適見翁媼兩人,相詬求離,無人代筆,倩(*請人做某事)余屬稿耳,初無他意。」友曰:「夢境恍惚,未足介意,況才學如君,何投不利?」及就試,友果高捷,而孫已下第,方信前夢不誣。孫因怏怏,友曰:「勸君勿憂,待弟西歸,仍為合之,何如?」因問翁媼里居姓氏,尋至其所,夫婦俱未有偶,乃為具道前事,置酒合之如初,隨馳書報孫,孫不勝感悅。其後孫以太學內舍生,免省試,歷躋膴仕(*高官厚祿),屢典大郡。所至遇有離婚之事,輒為宛轉調護,多所曲全。
〔按〕宋末,臨川王某,妻梁氏,被元兵掠去,不屈而死。越數年,夫謀更娶,議輒不諧。夜夢故妻,曰:「吾已生某家,今十歲矣。七年後,當為汝妻。」明日遣人跡之,果然,乃以禮致聘,一言而合。然則夫婦因緣,其容輕破乎?
順治戊戌科會試,點名時,有浙江孝廉某,筆中搜出離婚書稿,監臨大怒,杖而枷之,革去舉人。叩其故,乃其窗友,欲得某人之妻為妾,孝廉為彼畫策。先誣之以惡名,令其夫怒,欲出妻;然後從中說合,代其寫就婚書,誤將其稿塞入筆中也。
〔按〕甚矣!天條之最惡破人婚姻也。無論既婚之後,不可輕言離異;即未婚之前,如或已定,亦不可變更。昔崑邑有一舊姓,貧而無子,止生一女,薪水之計,皆其義仆周給。歷有年月,家主深感其惠,還其券而優禮之。而義仆適有一子,聰秀,主人欲與結婚,固辭不敢,強而後從,彼此甚相得。未幾,主人夫婦皆死,撫其女為養媳。逾年,主人之宗族,以良賤不婚為名,索詐不已,至於成訟,官斷離異。義仆竟以此破家。族人不能養其女,女卒以窮餓抑鬱死。女死未幾,附於族人之身,歷道其故。凡同謀者數人,皆得暴疾,相繼而亡。
〔發明〕兄弟與我,乃分形同氣之人。雖有長幼,皆受父母恩勤鞠育。苟其不和,即是得罪父母;若使人不和,即是使人得罪父母。繼庶兄弟,雖有大小,總是與我同父連枝,與之不和,便是薄待骨肉;若使人不和,便是使人薄待骨肉。宗族兄弟,雖有親疏,皆受祖宗蔭庇栽培,與之不和,分明輕慢祖先;若使人不和,分明使人輕慢祖先。故知私仇之報復甚小,不和之貽害甚大。人若真能孝友,方將自愛其兄弟,以及人之兄弟,豈忍以私仇之故,而使其不友於弟,弗恭厥兄乎? 下附徵事(一條)
嘉定張某,有兄弟二人,分產之時,兄應還弟銀一十幾兩,而兄以他項支吾,意欲負之。弟貧且朴,爭之不得,乃質之於先所經手之嫡叔。伊叔以兄富且能,反左袒之。弟忿,乃於康熙丁丑年夏,為疏一通,焚於邑神之廟。越五日,不見有感應,乃復為一通以奏之。其明日,伊叔死,伊兄死,己亦隨死,俱追至城隍廟。神責曰:「汝三人俱未合死,追汝等來者,為一詞狀,欲審明耳。」顧其兄曰:「汝實該還弟銀十五兩七錢,奈何圖賴?責三十板。」又顧其弟曰:「此種事,何不訴於陽官?而褻瀆陰府,責二十五板。」又顧其叔曰:「汝為叔父,何不從公剖斷?乃媚富欺貧,使汝幼侄結訟至此,亦責十板。」審訖發回,而三人已瞑去大半日矣,皆呼腿上甚痛,視其坐處,皆發青紫色,各臥十餘日而後起。
〔按〕伊叔於幼侄,本無私仇,特緣勢利耳。豈知冥中細賬,代其登記,如此精詳乎?故陽世有冤抑,陰司無枉濫;陽世能通情,陰司但執法;陽世問官,不過就現在剖斷;陰司論事,直欲將前世乘除。人若遇冤枉事,譬之於前世,則忿心自釋。猶記壬戌年,余聞嘉定南翔鎮,陸宸求家一事,乃至鬼在冥途,亦憑文牒來往,不能擅渡關津。其年,宸求之侄婦病,有鬼附之。自稱徽州婺源人,在江北販魚蛋,被其行家盡欠其銀,貲本俱喪,憤恨而死。隨訴冥司,冥官謂此事特還報耳,不必訴也。乃以冊籍一本示余,儘是余前生所欠彼物,因而怒心頓息。冥官給我一憑帖,令我還家,頃我道經於此,被汝家小婢,以穢水潑出,汙損我憑,難以歸矣,可速給還。宸求謂憑是冥間之物,我何能為?宜再到給憑之所,乞其重給,乃可得耳。鬼云:「我已到此地,前有城堡,後有關驛,欲去不能。」宸求曰:「然則奈何?」鬼云:「此地某鄉有某人,作來可用。」陸即遣使請來,乃一老人也。告以故,老人亦未諳憑式。又問一道士,乃能寫就,並設肴果祭之。鬼得憑大喜,極其稱謝,囑家人急宜延醫調治。鬼將出門,復入告曰:「汝家有二犬,睡門首,可送我出。」陸如言送之,鬼杳然竟去,陸之侄婦亦病癒矣。誰謂陰陽異途,有二理乎?
〔發明〕父子之倫,重於手足。兄弟鬩牆,已成凶德;父子乖異,更滅天倫。假令他人於此,以利己之故,使我父子參商,骨肉嫌隙。哀哀父母,顧似續而感傷;濟濟兒孫,對庭除而負疚。於心何忍?於理何安?所以古來聖賢,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必使家家菽水承歡,戶戶高堂具慶,而後吾事親之心方慰,而後吾教子之念方安;不然,彼此反觀,其為不孝不慈也大矣。不睦之故,亦有多端。非因語言鬥構,即因財帛交關;非為前後父母,有偏憎偏愛之私;即為嫡庶弟兄,起為厚為薄之見。要其歸之於利,則一而已。所謂小者,非必錙銖之謂也。縱使家舍田園,較諸父子不睦,則亦小矣。若以文害辭,恐違帝君垂訓之意。 下附徵事(一條)
富人有徐池者,與徐八居址相近,見其房屋壯麗,百計圖之。八初無售意,池乃設計,誘其子以賭博,遂至廢家,卒賣其屋於池。徐八大恨,於是父子不睦,憤悶而死。未幾,池之三子五孫,皆得重病。夢其祖曰:「禍將至矣!汝憶前日得屋之故乎?此徐八為祟也,彼將訟汝於冥司矣。」池懼,禱於邑神。方入廟時,見一丐者,作驚駭狀。或問故,乃私告曰:「昨夜偶臥殿上,見有人手執訴詞,訟徐池以誘子蕩產者,不意徐池適來祭禱,是以異耳。」池聞而益懼,不逾年,而池病不起,死亡殆盡。
〔按〕以覬覦房屋之故,遂至設謀陷害,壞人子弟,離人骨肉,必使其傾家蕩產而後已,其心可謂險矣!昔江右趙尚書,與省元常某為鄰。常有美園,趙因設計求之,常乃為詩一律,並書券送之,曰:「乾坤到處是吾亭,機械從來未必真;覆雨翻雲成底事,清風明月冷看人;蘭亭禊事今非晉,洞口桃花也笑秦;園是主人身是客,問君還有幾年春?」趙得詩,歸券弗受。較之徐池,可謂早知覺悟,轉禍為福矣。
〔發明〕權勢所在,烜赫固易,衰敗亦易。當其烜赫之時,則侍候者盈門,趨附者如市。偶發一言,無不奉命。及至衰敗之候,則親附者皆去,受恩者如仇。剖心相示,置若罔聞。同此一人,而炎涼異態,自古皆然。故知自己有權勢,尚不可恃,況倚人之權勢乎?況又倚人之權勢而辱善良乎?夫以善良而辱之,罪也;且復倚人之權勢而辱之,罪之罪也。貴有貴之權勢,富有富之權勢,官有官之權勢,吏有吏之權勢。權勢不同,而倚之者則同。可以倚之,即可以辱之矣。善者,反於惡之謂;良者,別於賤之稱。善與良,皆處無可辱之地,皆存不屑辱之心。此而必以權勢辱之,視夫淩辱庸流之輩者,又有異矣。 下附徵事(三條)
梁曲阿人宏某,家貲巨富。往湘州販木,經營數年,始購得巨木數筏,皆長五十餘丈,世所罕有。時武帝欲為文皇帝陵上建寺,欲購名材。而宏氏之木,適運至南津。南津尉孟少卿,希朝廷旨,妄思擢用。乃搜取宏氏所齎衣服財物,誣為劫取。又云:造作過制,非商賈所宜。遂沒其木筏入官,處以重典。宏某臨刑之日,命妻子多具黃紙筆墨於棺中,又書少卿姓名數十,吞之。方過一月,少卿忽見宏某來索命。初猶捍避,以後但言乞恩,嘔血而死。凡諸獄官,及主書舍人,預此獄事者,幾月之內,相繼夭亡。皇基寺營構方訖,隨遭天火,柱木之埋在地下者,皆化成灰,無有留餘。
〔按〕甚矣!末劫之福德漸減,貨物漸低也。自梁至今,不過千餘年耳,此時求深山中二十餘丈之木,已不可得,況五十丈乎?總是人愈貧,則財木之遭斧斤也愈急,矧又加以地力之漸薄乎?隋唐以前,稻禾之穗,皆長盈尺。而菜果之甘美,花卉之香豔者,漸漸今不如昔。嗟乎!此種事理,措大有所不知,即或告之,又有誰信之?
柳勝,字平之,卯金鄉人也。濫膺仕籍,武斷鄉曲。性貪惡,苟可得財,雖親戚弗顧。適有殷述慶,蒞茲土,兩人同惡相濟,得鏹(*錢幣)中分。遭其毒者,無不哭訴於神。未半載,柳勝暴死,死時七竅流血。不數日,述慶亦以惡疾暴亡,入斂偶遲,遍體蟲出。勝一老仆,忽與一家犬,同日斃。越一宿,老仆蹶然坐起,告妻子曰:「吾適至冥間,見王者坐殿上,吏卒傳命甚嚴。階下押二人至,即主人與殷某也,榜拷笞掠,不忍聞見。又敕吏取一薄至,即記吾為主人領錢之數,而黑犬則又常隨我出以領錢者也,故並勾吾與犬以為證。俄而,殿上呼曰:『柳勝、殷述慶,押入地獄,不以赦原!』特放我還陽者,蓋欲籍我以宣示世人耳。」
〔按〕殷令當權,已是播惡於眾,況復加以助紂為虐者乎?泥犁之報,固難免矣!
崑山角直鎮邱孟華,其甥為鄒壽,家庭不睦。孟華曰:「不如以官法從事,或可辱之。」遂囑其子聖時,以名帖送當事,受杖公庭。壽與聖時為表兄弟,見其用官勢以辱之,大恨,遂發狂疾,後復縊死。越三年,聖時得疾,百藥不效,忽鄒壽附於身,備述前事,且言欲以刀刺聖時。親戚視其脅下,果若有傷,因慰之曰:「汝今已死,不可復生,盍若以懺力度汝。」鬼曰:「事已發東嶽,余亦無可奈何,即日審矣,必同汝去也。」不逾日而卒。
〔按〕此康熙丙子年八月二十三日也,余復以此事,訪諸其親友,與談姓之言同。
〔發明〕富豪窮困,各有因緣。雖其所以致此者,皆由宿生自己之故。然就現在境遇,則苦樂天淵矣!人處富豪之地,宜常存忠厚之心,危懼之想,兢兢自持,每事哀憐窮困,方增自己之福。若因其可欺,從而屈抑之,驅使之,淩虐之,或以巧計籠絡之,或以重息盤折之,則此中不可問矣。況貲財田產,反覆去來,今日荒煙蔓草,即當年之舞榭歌樓,安在富豪之不轉為窮困乎?則何如早存厚道之為愈乎?
富豪之人,本欲長據富豪之境,惜乎反種窮困之因。其患只在不知因果,忘卻本來耳。《譬喻經》云:「智者思惟財物,不可久保。譬如失火之家,智者明知火勢,火未至時,急出財物,舍雖燒盡,財寶全在,更修屋宅,廣開利業。智人植福,勤修布施,亦復如是。愚惑之人,但知惜念,匆匆營救,不量火勢,蕩然滅盡。屋既不救,財復喪失,慳吝之人,亦復如是。」乃知不欺窮困,正所以善保其富豪也。 下附徵事(兩條)
麻城縣一縉紳,積貲千金,將贖二十年前所賣之產。子方十二歲,知之,問父:「得吾之產者共幾家?」父曰:「約二十餘家。」又問:「彼家得業後,所費幾何?」父復以中席雜費告之,子乃徐言曰:「如是贖來,彼家吃虧甚矣。縱使贖歸,必傷陰德。且吾有銀,何患無田?必欲爭取二十餘家養命之產也!況小家之置產也難,吾家之得田也易。縱使彼家,即以原銀置田,畝數隻存一半。矧銀錢到手,易於花費乎?」父默然良久,乃云:「吾兒所言甚是有理,但墓旁之田一十八畝,定當取贖,以供祭掃,餘則不必矣。」子曰:「審如是,當以時價平買,不必向之言取贖。」父亦從之。由是鄉人感激,常在猛將小祠中禱祝。後其子十八歲,即聯捷,以部司擢嚴州守。一日騎馬過橋,馬躍渡河,忽見空中猛將手扶,端坐橋旁,方悟向來鄉人禱祝所感。後享年至八旬有餘。
〔按〕按契贖田,其理甚正,似亦無損於人。乃以如此弱齡,而能推見至隱乃爾,宜其神人交敬,福壽兼隆也。
衡湘梅公,初為固安令。一日有內監,饋公豚蹄,乞為追負。公烹蹄,召內監飲。並呼負債者至前,訶之,其人訴以貧。公叱曰:「貴人債,敢以貧辭乎?今日必償,少遲,死杖下矣!」負者泣而去,內監意似惻然,公復呼來,頻蹙曰:「吾固知汝貧,然則無可奈何!亟賣爾妻與子,持錢來。但吾為民父母,何忍使汝骨肉驟離,姑寬一日,歸與妻子訣別,此生不得相見矣。」負者不覺大慟,公泣,內監亦泣,辭不願償,遂毀其券。後公至侍郎,功名特顯。
〔按〕既不徇內監之囑託,復不傷內監之情面,使一片貪暴之心,潛移默化者,其機止在動其不忍之良耳。
「善人則親近之,助德行於身心;惡人則遠避之,杜災殃於眉睫。」
〔發明〕善人惡人,分明吉凶二路。言乎氣味,判若薰蕕;言乎品類,勢同梟鳳。故曰:「近朱則赤,近墨則黑。」自然之理也。善人所修者德行,親之近之,便有熏陶漸染之功;惡人所釀者災殃,遠之避之,自無朋比牽連之禍。自天子以至庶人,未有不以親賢遠奸,為第一要務。良由觀感贊助之力,默移人之性情者居多耳。善人非必時時行善,然動靜云為,較之惡自遠矣;惡人非必事事為惡,然語默作止,較之善自遠矣。且如吾欲作一善事,濟一貧人,放一生命,善人見之,必多方贊成,以為此舉必不容已;惡人見之,必無數阻抑,以為此事極其迂闊。言之者既已諄諄,聽之者能無躍躍?吾知隨之轉移者多矣!孟母教子,必欲三遷,惡其習也。聖賢尚爾,何況庸人?豈惟人類,即異類亦然。昔華氏國有一白象,能滅怨敵,人若犯罪,彼國令象踏死。其後象廄為火所燒,移象近寺。象聞比丘誦《法句經》,至「為善生天,為惡入淵」之句,象忽悚立,若有覺悟。後付罪人,但以鼻嗅舌舐,不忍踏殺。王知其故,移象至屠肆之處,象見屠殺,惡心復熾。然則見聞所係,顧不重哉?
見善人,不獨自己當親近,即教其子弟,亦當親近;豈惟教其子弟親近,凡係一切親戚知交,可以與之一談者,皆當教其親近。見惡人,不獨自己當遠避,即教其子弟亦當遠避;又豈惟教其子弟遠避,凡係一切親戚知交,苟能進以忠言者,皆當教其遠避。何則?善惡兩途,不容並立。人若不近君子,必近小人。由善入惡甚易,改惡從善甚難。每見里巷小民,群居終日,言不及義。有以酗酒撒潑,而致破家身亡者;有以好勇鬥狠,而致破家亡身者;更有溺於賭博,耽於聲色,而致破家亡身者。此中招災釀禍,舉目皆是。原其弊,始於二三知己,一時高興,轉相效學而然。初不料其禍之遂至於此也。假令以親近匪類之心,親近善類;以結交匪類之財,結交善類;則其進德修業,轉禍為福,正未有艾!夫何計不出此?乃以父母妻子甚愛之身家,不思慎於保守,徒供匪類之喪敗,良可痛惜!則與其悔之於後,不若慎之於始也。 下附徵事(三條)
宋馬伸,字時中,弱冠登第。崇寧中,禁元祐學術,其党為諸路學使,專糾其事,程門宿學老儒,皆懼而解散。時伸自吏部,求官西京法曹,銳然往依。先生恐其累彼也,卻之。伸執贄十往,禮益恭,且曰:「使伸得聞道,即死何憾?況未必死乎!」自此出入三年,凡公暇,雖風雨必赴。同僚或以非語中之,公悍然不顧,多所進益。
〔按〕是時群議惶惑,同人懼其及禍,伸遂欲棄官往投。人皆聞而壯之,以為有志於學,其為德業之助何如!
太倉詞林王憲尹,諱吉武。康熙壬子秋,甫登賢書,夜從遠道歸,將近里門,忽有酗酒無賴,遇之於道,執而問曰:「爾是何人?」持刀欲斫之。王斂容曰:「吾是王某,即新科中式者!」其人曰:「吾正欲殺新科王某耳。」犯之益力,賴鄰里狂奔扶救,得脫。歸至家,不與家中言其事。明日,無賴酒醒,惶恐懼罪,以為必聞之官,將置於法。急同鄰里數人,踵門請罪,先生閉戶卻之,以為吾昨夜並無其事。此輩不知所出,惘然而退。
〔按〕有德者必能有容,以其涵養之粹也;有福者始能有忍,以其度量之宏也。夫以少年得意之人,猝遇暴逆於暮夜欲歸之際,不惟不與之校,並不露於家庭之內,是非特見惡人而遠避,且並忘遠避之見矣。
崑山甫里鎮馬繼,自恃拳棒,結拜兄弟數人,日事杯酒。鄰近有賈人,家本饒裕,二子誤入其黨。一日,馬見客人鍾聰,在鎮收錢數百千,欲劫之,邀其党同行,二子不知其故。舟過蓮花墩,尾客船,數人從後鉤住,盡劫其錢。鍾客登岸號呼,近岸鄉民,四起逐之。適遇捕盜船到,協力擒拿,無一免者。馬繼等先後死獄中,止存陳貴、顧祖、朱二,於康熙十一年七月,梟斬半山橋上。賈人二子,有口難辯,竟限大辟。
〔按〕又有一人,受人所贈之衣,不知其為盜也,後失衣者,執以聞官,竟斃於獄。然則見惡者,可不凜然知懼乎!
〔發明〕奸人早作夜思,不遺餘力者,惡之實。而其消沮閉藏,惟恐人知之者,惡之名。惡而不隱,勢必轉相傳播,無地自容。先哲有云:「聞人有過,如聞父母之名耳,可得而聞,口不可得而言。」大哉!仁人君子之論也。彼輕薄庸流,往往喜聞人過,慣以傳述之詞,據為確實之論,甚至粉飾增添,喪人名節,其有不顯遭人禍,陰受天誅者,幾希矣!惡之在細行者,固當隱;惡之在大節者,尤當隱。惡之在男子者,固宜隱;惡之在婦女者,尤宜隱。惡之在自身者,固不容不隱;惡之在祖先者,尤不容不隱。總是惡名愈大,則吾隱之之功愈大。其無志隱惡者,皆其無福隱惡者也。
孔子論益者之樂,必曰:「樂道人之善。」道之云者,即揚之謂也。善言善行,人之所難。苟有一德,人即傳播,則善者益進於善,此即與人為善之意也。是故善在聖賢,可以鼓勵風俗;善在鄉黨,可以式化頑愚。其機全在揄揚讚歎,不沒人善之心而已。「善」字所該甚廣,當兼言行大小,遠近聞見而言;「揚」字所該亦廣,兼筆舌勸化,自作教他而言。 下附徵事(三條)
佛在祇洹說法,有六十初發心菩薩,共到佛所,五體投地,悲淚如雨,各問宿世業緣。佛言:「汝於拘留孫佛時(賢劫千佛中第一尊佛),出家學道,道心減滅。其時有信心檀越,供養二法師,極其欽敬。汝於是時,生嫉妒心,在彼檀越所,說法師過,令彼漸生輕慢,斷其善根。以是因緣,墮於四種地獄中,若干萬歲,後得為人,五百世中,生盲無目,愚癡無智,常為人之所鄙賤。汝等將來命終後,於五百歲正法滅時,尚當生於惡國惡人之處,為下賤之人,被他誹謗,迷失本心。過是五百歲,然後滅盡一切業障,得生於阿彌陀佛國,極樂世界,時彼如來,方授汝菩提之記。」
〔按〕譭謗三寶,撥無因果,與弒父、弒母、弒阿羅漢等,同為第一等重罪。以其斷人善根,障人慧眼也。世俗見人齋供僧尼,未有不發阻撓之言。蓋有二故:一則資性刻薄,以譏評訕笑為才幹故;一則昧於三世,不知三寶為大福田故。
罽賓國有一羅漢,名為離越,山中坐禪。有人失牛,尋蹤而至。時值離越煮草染衣,其衣自然變作牛皮,染汁自然變作牛血,所煮草自然變作牛肉,所持缽盂,變作牛頭。牛主遂送官禁獄。在獄十二年,恒為獄監飼馬除糞。業緣將盡,離越弟子,遙見其師在罽賓獄中,即來告王。王令獄中有僧,聽出。離越聞之,鬚髮自落,踴身虛空,作十八變。王大慚謝。離越自言:「我於往昔,亦曾失牛,誣謗羅漢,一日一夜,故墮三途,受苦無量。餘殃未盡,今得羅漢,猶被誣謗。」
〔按〕羅漢已斷後有,猶不免有餘報者,以其尚有怨對在也。然須知羅漢所受業果,與世人所受業果,固是懸絕。譬之諸天共器,食判精粗;三獸同河,渡分深淺,未可以一概論也!
宜興潘書升,諱宗洛,康熙甲子年秋,夢至關帝殿,適在散卷,唱首名人到,隨即踢下,第二名,乃即己也,唱第三名、第五名俱不到。又見壁上掛一黃榜,榜首之名,乃「為楫」二字,獨不見其姓。俄而赤面者,提其首所戴盔,加於潘首。覺而訝之。及榜發,潘果得元。因遍訪名「為楫」者,既而知為婁縣之傅鹿野。特往拜之,而傅素有文譽,主司果擬第一,首二場文,評閱甚佳,因失第三場卷,遂至擯棄。蓋傅之為人,有口才,生平最多綺語,好揚人短,故得斯報。揭曉後,主司甚愛其文,特請會面。自後傅怏怏抱恨,不逾時,而以鼓脹暴亡。
〔按〕文人口業,綺語獨多,他人刺心之事,彼偏能以談笑出之,在我之口頭愈快,則在彼之抱恨愈深。每見慧業文人,往往貧窮徹骨,潦倒不堪,甚至反不如負販小民,得以稍安其衣食,豈必盡屬生前之故乎?苟能立心仁厚,常以隱惡揚善為懷,則口四惡業,不期寡而自寡矣。
〔發明〕口司出納,食進於口,所以養其身;言發於口,所以養其心。心口相符,是非乃當。不然,則詐偽叵測,純以機械用事,未邀有口之功,先蒙有口之過。負於口者實多矣。口不能思,而心能思,口常受役於心。故出偽言者,口也;使之出偽言以欺人者,心也。人於接物之時,不能表裏如一,其過不在口,而仍在心。但使心地如青天白日,則口頭自不至覆雨翻雲。君子但當反求其本而已矣。 下附徵事(兩條)
佛世有微妙比丘尼,得阿羅漢果,與諸尼眾,自說往昔所造善惡果報。曾於過去為長者妻,其家巨富,自無子息,妒妾生男,私自殺之,其妾怨詈,乃自誓曰:「我若果殺爾子,使我夫為蛇螫,所生兒子,水漂狼啖,自食子肉,身現生埋,父母居家,失火而死。」自此沒後,墮於地獄,受苦無量。地獄罪畢,為梵志女。懷孕彌月,同夫至父母家。中路欲產,宿於樹下。忽有毒蛇,螫殺其夫,婦哭之悶。俟天初曉,手攜大兒,復抱小兒,涕泣進路。適阻大河,無舟可渡,乃留大兒於此岸,先抱小者置於彼岸,復入水中來迎大兒。兒見母來,赴水抱母,遂為漂去。還取小兒,狼來齧去,血肉淋漓。不覺肝腸寸斷。路逢一人,是其父母相識,告以所苦,且問父母平安否。曰:「近日失火,一門盡死矣。」後復適人,娠身欲產,夫飲酒回,正在分娩,無人啟戶,夫破門入,擒婦毒毆,隨煮小兒,逼令婦食。婦畏夫故,強吞一口,痛入心肝。因棄夫逃,止波羅奈國,息一樹下,有新喪妻者,遂為夫婦。經於數日,夫忽命終。時彼國法,若其生時,夫婦相愛,夫死必為殉葬,遂復生埋。適有群賊,旋來開塚,因而得出。婦自念言:「宿有何罪?數日之間,連遭奇禍!」聞釋迦如來,在祇洹中,即往佛所,求哀出家。由於過去施辟支佛食,發願修行,故於今世值佛,得成羅漢。
〔按〕慘哉!數日之間,連遭如此奇禍也。快哉!遇佛出家,竟成羅漢也。一則以口是心非,咒詛求直之故;一則以施食發願,欲求出世之故。故曰:「禍福無不自己求者。」
宋欽宗北狩時,既成和議,顯仁皇后將還,帝挽手泣曰:「吾若南歸,得為太乙宮使,足矣,他無望也。」後誓曰:「吾歸後不來迎汝者,當瞽吾目。」比至,高宗殊無迎復意,後憮然,不敢力言,不久失明。廣募醫療,莫之能治。後有道士入宮,將金針一撥,左目頓明。後喜,請更治其右。道士曰:「後以一目視,一目準誓可也。」後竦然起謝,道士竟去。
〔按〕輕諾者,必遭人怨;輕誓者,必受天誅。顯仁後之不得踐言,非負約也,迫於勢耳。向使痛哭流涕於高宗之前,上意必不可強,後亦可無負厥心矣。不能出此,而第準之以一目,何嘗不原其情而罪之乎?
〔發明〕荊榛礙道,必觸人衣,剪之則利於行走;瓦石當途,必傷人足,除之則便於步趨。於此留神,則一舉足而不忘利濟可知。況以明眸之人,而當白晝,其剪除之功猶小;若暮夜昏黑,或兩目失明,則剪除之功猶大。甚勿以其善小而不為也。由剪除之心推之,則豪強當道,奸宄弄權,公門有把持官府之吏,村落有武斷鄉曲之人,必當排擊斥逐,不遺餘力可知。由剪除之事廣之,則田間有礙路之深草,岸上有拂纖之小樹,水濱有未爛之木椿,河邊有壞舟之大石,港內有捕魚障蟹之籪簾,必宜多方設法,盡除其害可知。
荊榛瓦石,皆是眼前障礙,不能順利之物。良由世人心多障礙,不能予人以順利。以故生此濁惡世中,所見每多如此。余讀《起世因本經》,見金輪王出世時,海中自然現出寶階,能周行四大天下。輪王沒後七日,寶階遂隱。此輪王之福力使然也。又見《大悲經》云:如來行路時,能令大地高處自下,下處自高。一切叢林、坑坎、瓦石、臭穢,自然掃除。一切香花樹林,傾側向佛。如來過後,輒復如舊。可見一切境界,皆由心造。今人生於荊榛瓦石中,惟恐人受荊榛瓦石之害,而能代為剪除,直是種淨佛國土之因,豈特人天福報乎! 下附徵事(兩條)
臨川民周士元,入山採茶,被荊棘鉤衣,向前跌踣,木刺入肉,流血不止。因念同伴諸人,俱由此路,恐亦被傷,乃忍痛坐地,用力拔去荊條。根下閃爍有光。視之,乃黃金一錠。持歸作本販賣,三年之後,遂成富室。
〔按〕世間盡有毒草惡木,力能傷人害物者,若遇見此,但當披去,不可栽培。
元周德,家貧好善,遇途間穢滑之物,及磚瓦石片,有礙行路者,必掃除之。見跛眇之人,必扶掖之。種種善事,力行不倦。後夢老人,折桂花一枝,贈之,曰:「賜汝貴子,以酬汝勞。」後果生子,弱冠登第。
〔按〕不受瓦石之累,不知拔去之功。猶記康熙四十七年,蘇郡大水,饑民載道。有人販糙粞一船,行至長洲沙河口,不知水中有大石,順風揚帆觸之,其舟立破。粞沈河底,舟人俱入水中。時已隆冬,凍餒幾斃。至第二日,方雇小舟,撈出水粞,僅存其半,而販粞兩人,皆破家矣。乃知撈出河底礙舟之石,其功尤大。
〔發明〕名之曰路,必有無數人往來;路而崎嶇,必有無數人不便於往來。一日不修,則一日不便往來;數百年不修,則數百年不便往來。若今日能修,則自此以後,數千百年,日日便無數人往來;就無數人中,於大風大雨,便其往來;於重擔行李,便其往來;於暮夜昏黑,便其往來。隱然免無數老弱之驚惶,隱然省無數瞽人之跌撲。厥功顧不巨耶?崎嶇之路,本就陸道而言,若推廣其說,則川源之淤塞,溪澗之迂回,一應阻礙舟楫之處,即崎嶇之路也。其法在於因利乘便,設法疏通,使後人永享其惠,亦即修數百年崎嶇之路矣。 下附徵事(兩條)
崑山至和塘,自縣治以西,達於婁門,凡七十里,通連湖蕩,皆積水泥塗,無陸地可行,甚為民患。由晉唐以來,不果修築。宋皇祐中,有人建議繪圖以獻,亦不果行。至和二年,主簿邱與權,始陳五利,力請興作。既而知縣錢公紀,復言之。乃率役興工,始克成塘,遂以年號為名。開通河港,凡五十有二,以泄橫沖之水。上設橋梁,以便行人來往。至今猶受其惠。
〔按〕所謂五利者,一曰便舟楫,二曰辟田野,三曰復租賦,四曰止盜賊,五曰禁奸商也。夫以如是之大役,由於邑尉之創始,卒貽後世無窮之利。然則留心民瘼(*疾苦)者,豈必專籍爵位之崇高哉?
崑山張虛江,諱憲臣,嘉靖間,為浙江寧紹台道。方赴任,例送調和,及下馬飯銀,虛江概卻之,居官一塵不染。嘗曰:「吾只飲浙江一勺水,庶吾子孫亦得宦此。」後其孫泰符,諱魯唯者,果為紹興知府。時府城五六十里外,有星宿閘,為一府水旱所關,乃朱買臣所築。其地瀕海,有二十八洞,延袤三四里,水勢最急,修補甚難。一錢太守修後,日就坍毀。屢築屢壞,民甚苦之。張公相度形勢,以為築石非可永久,乃熔鉛錫以灌之,其橋石與閘鑄成一塊,約費巨萬,至今屹然不動。紹民乃以神祠之。厥後泰符亦升寧紹台道,繼為方伯(*地方長官),累遷至七省總漕。仕宦總不離浙,人以為虛江清正之報。
〔按〕虛江先生之父,南麓,因其先世出方孝儒門下,避罪於長洲之唐浦,子孫業農,每以讀書為諱。一日出外,見路傍遺一囊,挈之甚重,約有三四百金,不敢啟視。停舟岸下三日,見一人倉皇尋至,詢其的實而反之。於是暮年生虛江,其母管夫人,懷孕十六月而生。幼時過目成誦,冠弱即登嘉靖會魁,子孫科第不絕。
〔發明〕地上有河港,劃斷南北東西,使行者望洋浩歎,一旦濟之以橋梁,是猶絕處逢生,不舟而渡也。謂建橋者非大功勳事乎?豈止千萬人往來乎?修造橋梁,是渡人於川澗;布施作福,是渡人於貧窮;改惡修善,是渡人於患難;勤學好問,是渡人於愚癡;修行學道,是渡人於生死。內典稱六波羅蜜,即所謂六度之意也。 下附徵事(四條)
福建洛陽江,地形瀕海,舊設海渡渡人,每遇風波,溺死無算。宋大中年間,有舟將覆,忽聞空中曰:「勿傷蔡學士!」已而風浪頓息,一舟無恙。詢之,舟中無姓蔡者。止有一婦,厥夫姓蔡。時婦方娠已數月矣,心竊自異,即發願云:「若所生之子,果為學士,必造輿梁,以濟渡者。」後生子,即忠定公襄,以狀元及第,出守泉州時,母夫人猶在,促公創建此橋。公念水深莫測,且潮汐頻至,何以興工?於是因循者年餘。母夫人促之益力。公乃移文海神,遣一隸卒齎去。其卒痛飲大醉,投書海中,酣臥海上。醒後視之,書已易封。公啟視之,止一「醋」字,翰墨如新,公恍然曰:「神其命我二十一日酉時興工乎?」至期,潮果退舍,泥沙擁積丈餘,潮之不至者,連以八日,遂創建此橋。其長三百六十丈,廣一十有五尺,共費金錢一千四百萬,因名之曰萬安橋。
〔按〕時董其事者,有盧實、王錫、許忠,及釋氏義波、宗善等十有五人。獨言蔡公者,因其為之倡也。
程夷伯,年二十九,一夕夢其父謂曰:「汝今年當死,可求覺海救之。」夷伯醒而惘然。一日遇見一蜀僧,善相術,叩其字,號覺海,問及壽算,曰:「君年甚促,恐不能至明歲矣。」夷伯固懇之,乃覓水一杯,呵氣入其中,令夷伯飲,且曰:「今夜若有吉夢,可即報我。」是夜,夢至一官府,左廊下所立男子、女人,皆衣冠整肅,有喜悅狀;右廊所立,皆枷鎖縲絏之人,哀號涕泗。旁一人云:「左廊是修建橋路人,右廊是毀壞橋路人,若要福壽,自可擇取。」夷伯遂發心修補橋梁道路,不遺餘力。後復見覺海,曰:「壽已延矣。」後夷伯年九十二,子孫五世昌盛。
〔按〕造橋與拆橋,明明兩種人;善報與惡報,明明兩條路;若說因果虛,必定遭奇禍。
崑山周季孚,富而好善,中年無子,後遷至蘇郡,遇一異人,告曰:「汝命數無子,必欲求之,當修造橋梁三百,便可得子。」周曰:「吾無其力,奈何?」或曰:「橋不拘大小,亦不必創造,但能修補缺略,亦可湊足其數。」周欣然從之。欲造者造,欲修者修,略無難色,恰滿三百之數,而周已六旬矣。其後連舉三子,皆為名儒,其一則息關蔡先生之婿。公之沒也,在康熙四十九年,時已八十有四。
〔按〕一橋既成,猶能濟人無數,況三百乎?宜其轉無後為有後,命數不足以敵其福報也。
江甯貢院前,為秦淮湖,素無橋梁,行人以舟為渡。康熙甲辰,有巨商涉此渡,適乏渡錢,舟子逼勒之,商怒曰:「吾於此建橋甚易,豈靳一錢乎?」舟子爭論不已,哄然市人咸集。商即以二千金買木石,其工匠,則一僧募焉。僧乃露棲其處,以董其役,不勝勞瘁,逾年而後告成。丙午秋闈,江寧府脫科,咸歸咎於橋,諸生呈於當事,因拆毀之。僧恚甚,投湖而死。未幾,倡首拆橋之士,親見僧來詰責,數之以罪,立時嘔血而死。
〔按〕脫科亦偶然事,未必果係乎橋。即或因橋而有礙,亦當更想榜上所登者,為何如人?設或讀書學道,動師古人,每事必欲濟人利物。脫科固是可恨,不然一登仕籍,即欲奉妻孥,美田宅,結交官吏,武斷鄉曲,使善良之士,畏若虎狼,則橋之當拆與否,尚可徐商,正不必如是之汲汲也。
〔發明〕天地間一切人類,皆吾胞與中之人類。人類中有一毫不是處,即吾分內中有一毫虧欠處。故於為子者,願其孝;為臣者,願其忠;為兄弟者,願其友愛;剛強者,願其柔和;鄙吝者,願其施與;遊手遊食,鬥毆賭博者,願其各循本分,謙和自守。苟可用吾之勸化,不惜剴切敷陳,忠告善道,其或口舌所不能及者,筆之於著述,以示天下後世,其為垂訓也大矣!下附徵事(兩條)
袁了凡先生,諱黃,初字學海。幼遇雲南孔姓者,其人得邵子皇極數,推袁入泮當在明年。所決縣試、府試、進學名次,三處悉驗。因卜終身休咎,言某年當補廩,某年當貢,某年當選四川一大尹,在任止二年半,以五十三歲,八月十四日丑時謝世,惜無子。袁備錄之,凡考校名數皆合。
將入南雍,訪雲谷禪師於棲霞山,對坐三晝夜,不瞑目。雲谷曰:「人所以不能作聖者,只為妄念相纏耳。汝坐三日,不起一妄念,何也?」袁曰:「吾為孔先生算定,榮辱死生,皆有定數,無可妄想。」雲谷笑曰:「我待汝為豪傑,原來只是凡夫。從來大善之人,數不得拘;大惡之人,數亦不得拘。二十年來,被他算定,不曾動轉一毫,豈不是凡夫?」袁曰:「然則數可逃乎?」曰:「命自我作,福自己求。詩書所稱,歷有明訓。釋典中有求功名得功名,求長壽得長壽,求男女得男女之說,佛豈以妄語欺人哉?今後宜時時積德,事事包容。從前種種,譬如昨日死;從後種種,譬如今日生。此義理再生身也。太甲曰:『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孔先生算汝不登科,不生子,此天作之孽也。汝今力行善事,廣積陰功,此自作之福也。《易》曰:『君子趨吉避凶。』若言天命有常,吉何可趨?凶何可避?開章第一義,便說『積善之家,必有餘慶;積不善之家,必有餘殃。』汝今還信得及否?」於是,遂出《功過格》示袁,袁即拜而受之。將從前過惡,為疏文一通,盡情發露懺悔,誓行三千善事,以求登科。雲谷並教以持誦準提咒,以期必驗。遂改學海,字為了凡,蓋欲不落凡夫窠臼也。
明年,禮部考科舉,孔先生算該第二,忽考第一,其言不驗,而是秋中式矣。自此德日益修,功日益密,暗室屋漏之中,唯恐得罪天地鬼神。自己巳歲,發願奉行,至於己卯,蓋歷十年,而後三千善事始完,是時遂起求子之願,亦許行三千善事。因與室人互相勸勉,有善即書,有過即退。其時善念純熟,將及滿數,而遂得長男。癸未年九月十三日,復起求中進士願,許行善事萬條。丙戌登第後,授寶坻知縣。日則見善必行,夜則焚香告帝。方憂日間無事可行,萬善之數難足,一日夢神告曰:「只汝減糧一節,萬善之數已完矣。蓋寶坻之田,每畝二分三厘七毫。先生代其區畫,減至一分四厘六毫。」果有此事,心頗疑惑。適幻余禪師,從五台來,以夢告之,師曰:「善心真切,一行可當萬善,況合縣減糧,萬民受福乎!」先生喜,即捐俸銀,令其就五臺山齋僧一萬,而回向之。孔先生算壽止五十三,後康強壽考,至於望八,子孫科第不絕。
〔按〕立命之說,發於孟子,而能身體力行,歷歷有驗者,則了凡先生一人而已。然了凡先生之能改弦易轍,深信不疑,行之勇決者,又在雲谷禪師一人。誰謂空門中,必不能發明孔孟之淵微乎?世俗見人力行善事,便從而譏之曰:「作善須無心,若一執著,便生望報之想。」此種議論,未嘗不高明,然而阻人勇往之志,多矣!農夫終歲勤動,而曰:「爾無望收穫。」士子十年辛苦,而曰:「汝勿想功名。」彼能欣然從之乎?
戰國七雄蜂起時,無不鬥智角力,全以機械用事。小人見之,擊節歎賞,以為得計;君子觀之,唯有感慨咨嗟,覺其可憐而已。譬之鴆酒,暫時止渴,其毒難醫。平湖陸稼書先生,選《戰國策》,將說士用貪用詐之事,盡行刪去,獨留彼善於此,數十篇文字,名之曰《國策去毒》。可謂讀書有真眼,不被古人瞞者矣。
〔按〕知《國策》中有毒,秦漢以後之書,亦皆不免於毒可知,但其毒不同,存乎明眼人之靜觀耳。即如先生著述,發明書理固多,其中蹈常襲故,附和於俗見者,亦或間有。吾是以讀先生之書,既用先生讀《國策》之法,非敢輕有訾議也。書是天下古今公共之物,道是吾性分中自有之理。愛先生,則不敢媚先生,徇先生矣。
〔發明〕成人之美,君子素懷;欲成之中,便有所費;若不捐貲,勝事難就。蓋世間不費錢財之惠固多,而需用錢財之事盡有。且如婚姻喪葬,治病扶危,以及濟人利物之事,皆賴資財,以為經理。無論吾之獨任其事,或半任其事,或少分之中任其事;更或吾倡之於前,眾人相助以任其事;甚至有人創始,吾復讚歎隨喜以任其事。捐貲不同,要其成人之美則一也。細玩「美」字,當以修善修福,利及於世者為第一,成就一人一家者次之。至於賽會迎神,張燈演劇,開設茶坊酒肆,建造水陸神祇廟宇,此皆誨淫誨盜、殺生鬥毆之根源,但招業果,初非美事,不可不知。 下附徵事(一條)
明張振之,字仲起,太倉蔡涇人,嘗守吉安。有吉安丞張大猷,晚年妾生一子,甫三歲,大猷與妾相繼病故,子遂流落民家。公知之,為置媵保以歸張。長邑令沈某,一室相繼而亡,公治棺而歸之,僅存孤孫,託有司護持。天臺令死於官,不能歸里,其家流寓杭州,一孫女甫髫,落奸人手,為妓家女。公聞流涕,為之贖歸,俾擇良配。如是捐貲濟人者不一。子際陽,為一時名流,子孫特盛。
〔按〕賑濟困乏,俾得還鄉,是成其美於生前;綿人之嗣續,拔人於患難,是成其美於身後。
〔發明〕「天理」二字,與人欲相反。天理者,作事之準則,猶匠氏之有規矩,射者之有正鵠。循之則是,舍之則非。循之則公,舍之則私。循之則為上達,舍之則為下達。循之則宅衷仁恕,天道佑之,動與福俱;舍之則立意谿刻,惡星隨之,動與禍俱;其得其失,相去天淵。此與下句,文義互見。言作事,則出言亦在其中,猶下文言順人心,則循天理亦在其中也。 下附徵事(四條)。
福清文紹祖之子,與柴公行議婚。既聘,柴女忽患瘋。紹祖以其惡疾也,欲更之。妻大怒,曰:「吾有兒,當使其順天理,自然久長;背禮傷義,速其禍也。」仍娶柴女歸。次年子登第,女亦病痊,三子皆貴。
〔按〕古來娶瞽女病女者,類多身榮子貴。無他,以其立心仁厚,能為彼蒼包容一人,彼蒼亦將優待一人矣。
婁縣顧元吉,初作吏,手不釋卷,後為諸生,試輒冠軍,生徒日眾。然每入場輒見有婦女隨之,文思遂亂。蓋顧少年曾聘一妻,以其出自寒微也,竟不娶,致彼抑鬱而死。晚年得狂疾,屢欲自擊其陰,門人嘗堅護之。少懈,輒欲奮擊。既而行至橋上,見河水甚清,歎曰:「此處可葬我!」遂自投而死。時康熙某年六月初一日也。
〔按〕以寒微而棄之,天必使其終於寒微矣。宜其具此文才,訖無成就,終葬江魚之腹也。
康熙乙亥,蘇郡大水,某村有孕婦,以夫臥病乏食,乃抱三歲兒,入城借米,得四斗歸。遇雨困憊,近家里許,不能復負。見一家門首有童子,以米寄之,約其置兒來取。童子商諸母,遂屏匿之。婦畏夫,不歸,且腹中甚餓,遂縊死屋旁。夫失所依,未幾亦死。次年六月,匿米者遷至郡城養育巷,忽作鬼語曰:「吾於某處訟汝,即雷部亦告準矣。」不三日,雷電交作,提母子於庭中擊殺之,婦死猶抱童子。時康熙丙子年七月初三日也。
〔按〕若據後儒言之,則此母子兩人,不過陰陽不和,偶然震死耳。世人聞之,其心泰然,竟無忌憚矣。
太倉諸生王靜侯,為人謙謹,忽遭雷擊,眾共驚訝。一日請仙判事,叩之,判云:「彼於某年月日,應蘇州府試,寓飲馬橋民家,主人已在獄中,妻見王謹厚,以財託之,囑其出夫於獄。王見妻子可脅也,逼焉,且私有其金,致置之死。故有此報。」
〔按〕此種隱密之罪,王法所不能及。若無罪福報應,小人樂得為小人矣。故開陳因果之說,隱然助揚王化,輔翼於名教者,不淺也!
〔發明〕言行二端,君子立身之要務。作事循天理,則行寡悔矣;出言順人心,則言寡尤矣。孔子曰:「有德者必有言,有言者不必有德。」又曰:「仁者其言也訒(難)。」又曰:「言未及之而言謂之躁,言及之而不言謂之隱,未見顏色而言謂之瞽。」故知立言之道千難萬難。從來道高德厚之人,必不輕於出言;沈機觀變之人,必不輕於出言;謙退守己之人,必不輕於出言。輕於出言者,大抵心志浮躁,遇事喜於見長。故其所發議論,但能形之於口,心中未嘗三思籌劃。縱使得罪於世,貽笑於人,有所弗顧,何暇計其言之當否乎?
人心者,至公至當之心,即蘇子所謂,不言而同然之情也。人心所在,即天理所在,故須順之。然順亦非諂媚之謂,但須察言觀色,質直無欺。出之以詳慎,示之以謙和。斯亦慎之至矣。至於大喜大怒大醉之時,必有過情之議論,尤當緘默無言,以防過咎。前輩有云,凡宴會交接之時,稠人廣眾之際,其中人品不齊,或者素行有虧,或者相貌醜陋,或今雖尊顯,而家世寒微,或前代昌隆,而子孫寥落,以類推之,忌諱甚多。必須檢點一番,不可犯人隱諱,使人愧憤。若不能遍識,最忌妄談時事,及呼人姓名,恐或犯其父兄親戚之所諱,常有意外之禍也。昔有一友,於廣座中,談及一貴客,其人因言,與彼交誼最厚。未幾,貴客偶至,其人不識,與之揖讓,因問旁人為誰,旁人曰:「此即頃所言與君交誼最厚者也。」舉座皆相顧微笑。嗟乎!此亦可為輕於出言者之戒矣。 下附徵事(三條)
媵侯薛侯,來朝於魯,二國爭長。薛侯說:「吾先封。」媵侯曰:「吾周之卜(*掌占卜的官)正也。薛,庶姓也,吾不可以後之。」公使羽父,請於薛侯曰:「君與媵君,辱在寡人。周人有言曰:『山有木,工則度之;賓有禮,主則擇之。』周之宗盟,異姓為後。寡君若朝於薛,不敢與諸任齒。君若辱貺寡人,則願以媵君為請。」薛侯許之,乃長媵侯。
〔按〕薛詞固嫌直遂,媵語亦太迫切,惟有羽父之言謙和宛轉,文彩動人。細玩其詞,當分作六層看。首二句,敘明其事,以下便作寬緩之語。將山有木一層,陪起賓有禮一層,得借賓引主之法,不說賓無禮,反說賓有禮。猶之子產不言曲鈞,而曰直鈞。何其善於辭命也。周之宗盟,異姓為後,正是推原欲長媵之故。要說君若辱貺寡人,先說寡君若朝於薛,其語謙婉和平,令人聞之自喜。正如秦伯對晉使,不言執其主以歸,反說寡人之從君而西,亦晉之妖夢是踐,豈非巧於措詞耶?此種皆出言順人心處,初非諂媚逢迎可比。
宋高僧求那跋摩(此言功德鎧),族姓剎利,罽賓國王兄也。元嘉八年正月,來至建業。文帝引見,勞問殷勤,且曰:「寡人常欲吃齋戒殺,而勢有未能,奈何?」師曰:「帝王所修,與士庶異。士庶身賤名劣,號令不行,若不約己節物,何以修身。帝王以四海為家,萬民為子,出一嘉言,則士庶咸悅;布一善政,則神人以和;用賢使能,輕徭薄賦,則雨暘時若,桑麻遍野。以此持齋,齋亦大矣;以此戒殺,戒何如之?豈必闕半日之餐,全一禽之命,而後為宏濟耶?」帝乃撫幾歎曰:「俗人迷於遠理,沙門滯於近教。如師所言,真是開悟明達,可與言天人之際矣!」因赦住京祇洹寺。師臨歿,頭頂間有物,如龍蛇狀,上沖於天,見者數千人。
〔按〕法師所言,句句是吾儒議論,然佛理亦在其中。正所謂出言順人心也。
明王尚書友賢,山西寧鄉人,嘗買妾,困於妒妻。尚書宦遊時,幽閉一樓上,餓且死。妻之子毓俊,甫數歲,謂母曰:「彼若餓死,人將謗母,不如日飼粥一碗,令其徐徐自死,人始不以母為不賢矣。」母從之。而俊陰以小布袋藏食於內,乘進粥時密授之,因得不死。逾年生一子,尚書潛育他所。及尚書卒,毓俊撫愛其弟特至。
〔按〕以言應世,固當順乎人心;即以言事親,亦不可逆乎親志。孔子嘗言事父母幾諫,幾諫者,悅親順親之謂也。王君諫母,庶幾得之?
〔發明〕先哲者,謂往古聖賢;見之云者,謂心慕身行,如或見之也;「羹牆」二字,勿泥,當與參前倚衡一例看。聖賢道理,隨處發現流行,活潑潑地;倘若執著行跡,稍存意必固我,是猶葉公但知畫龍,而不知有真龍矣。余昔年偶見一人,手執《中庸》,因與論《中庸》大義,且告之曰:「《中庸》本無形相,若指定三十三章者以為真《中庸》,孔顏之道,尚未夢見。」其人大怒曰:「君是禪學,非吾儒道。」遂將《中庸》反擲於案上。余曰:「子誠小人矣!」其人問故,余曰:「仲尼不常曰『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乎?今子反中庸於桌子上矣!」其人曰:「小人反中庸,豈反置手內所執者乎?」余笑曰:「然則吾所謂無相之中庸者,固如此也。」其人默然有省。一日有人舉「盡信書,不如無書」之說,余曰:「此語卻未敢便道孟夫子說得是。」此友拂然,余微笑,其人良久,始恍然曰:「君可謂善讀《孟子》者矣,我幾為君所賣!」堯舜禹湯文武周孔顏曾往矣,要其遺文固在也。閑嘗神遊千古,網羅百家之言以讀之,反復沈思,參以先儒議論。若其言與吾合,則密詠恬吟,悠然神往;間有一二欲合而必不可者,則筆之於書,質諸至聖先師,俾存其說於天壤。故三十年來,曾有《質孔說》一編,以自娛玩。非敢謂如見先哲也,以期發明聖學,不負先哲之訓已耳。爰摘數條,以公同志。 下附《質孔說》七條
甚矣!小儒之不知字義,誣謗聖門也。夫子刑於之化,未必遜於文王。縱配偶之賢,不及後妃,何至遂遭斥逐?一之為甚,況三代乎!且夫婦之倫,名教所重。倘其過小而出,家法未免太苛;若其過大而出,孔氏何其不幸!況夫子為萬世師表,夫人乃以失德而被出,已足損其家聲;更加以夫人之媳亦被出,媳之媳又被出,成何體面?一日將《檀弓》白文細玩,讀至「不為伋也妻者,是不為白也母」,不覺恍然,曰:既是不為正妻,想必定為側室。然則所謂「出母」者,並非出逐之母,乃所自出之母,猶言生母也。「不喪出母」者,生母不服三年之喪也。蓋子思亦係庶出,伯魚曾教其服生母三年之喪,子思不便言其過禮,故曰:「昔者吾先君子無所失道,道隆則從而隆。」自此以後,孔氏家法,凡係庶出之母,皆不令其服三年之喪,永為定例。故曰:「孔氏之不喪出母,自子思始。」甚是明白曉暢。檀弓以「出」字代「生」字,可謂秀雅不群矣。後儒自己不識字,奈何使萬世宗仰之夫人,浪被惡名乎!且今士大夫家,若其夫人未嘗斥逐,而妄傳斥逐,猶為累世之恨;仁人君子,猶當代白其怨;況以大聖人之夫人,而可使其姑婦三代,同抱千秋之恨耶?是宜改正俗解,遍示來茲,以醒從來之誤。(*《檀弓》原文:子上之母死而不喪。門人問諸子思曰:「昔者子之先君子喪出母乎?」曰:「然。」「子之不使白也喪之,何也?」子思曰:「昔者吾先君子無所失道,道隆則從而隆,道汙則從而汙。伋則安能?為伋也妻者,是為白也母。不為伋也妻者,是不為白也母。」故孔氏之不喪出母,自子思始也。)
〔按〕古人出妻,多以小故,不盡因失德。如曾子以梨蒸不熟出妻,見《孔子家語》。孟子見妻踞,即欲出之,而以白母,母責孟子失禮,孟子自責,遂止。見《孟子外書》。觀此可知,此文為後儒方便說法,為孔氏三代夫人雪不白之冤,其用意至美,用心良苦。但讀者諸賢,慎勿以辭害意,誤認孔氏三代即開納妾醜風。是不可以不辨正也。
吾道一貫,乃夫子一生本領,亦堯、舜、禹、湯、文、武、周公,歷聖以來相傳之本領。顏夫子從博文約禮後悟及,所以有喟然之歎。此外得其傳者,不過曾子、子貢耳。夫子於一貫之理,頭頭是道,所以在川上,則曰「逝者如斯」。其教及門則曰「無行不與」,正為出戶不由道,飲食不知味者,作現前指點耳。門人不得其解,故有「何謂」之問。曾子亦用現前指點之法,以教之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譬之有人,問如何是海?其人即取海中勺水示之曰:「此便是海水」。若謂勺水之外無海,直是癡人說夢矣。今之學者,動云「忠恕之外無一貫」,何以異此?(*附《論語》原文:子曰:「參乎!吾道一以貫之。」曾子曰:「唯。」子出。門人問曰:「何謂也?」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
「南面」二字,註中訓「人君聽治之位」,謂因仲弓寬宏簡重,有人君之度,故以此許之。看來似覺未妥。蓋人君者,天子諸侯之號;仲弓雖賢,猶在弟子之列;以尊君之夫子,即許其弟居天子諸侯之位。試問:置周天子、魯定公於何地?蓋古來設官分職,苟有一命之榮,無不南面臨民。可使南面者,猶之可使治賦,可使為宰之類是也。
(*附《論語》原文:子曰:「雍也可使南面。」)
「士」與「事」,古字通用。周書《康誥》篇之「見士於周」,即見事於周也。以此例觀,則「執鞭之士」者,猶云「執鞭之事也」。若作士君子之「士」,則「士而懷居,不足為士」,夫子已有明訓。懷居不可,況執鞭乎?(*附《論語》原文:子曰:「富而可求也,雖執鞭之士,吾亦為之。如不可求,從吾所好。」)
註以此節為結上文,故以「物有本末」,為結首節,而以「事有終始」,為結次節,此向來定解也。然玩通章文勢,此節當是起下兩節耳。所謂物者,即身心意知家國天下也;所謂事者,即格致誠正修齊治平也。「物」字「事」字,如此配合,不惟確切不浮,兼亦功力悉敵。以國與天下並言,則國為本,而天下為末;以家與國並言,則家為本,而國又為末。推而至於身心意知,亦復如是。是「本末」二字,有節節靈活之妙也。以治與平對觀,則治為始,而平為終;以齊與治對觀,則齊為始,而治又為終。推而至於格致誠正,亦復如是。是「終始」二字,有節節靈活之妙也。本末終始,既節節活,則「先後」二字,亦既節節活,並「近道」二字,亦節節活矣。蓋此節尚是虛籠法,引起八條目之義,所以直接「古之欲明明德」兩節,繳足「知所先後」二語。若以「物有本末」結首節,「事有終始」結次節,配合便多牽強。蓋「知止」一節,本從「止至善」句申說而出,對上節不過。而「物有本末」兩句,明係勢均力敵之文也。況天下豈有心不妄動,可稱之事;所處而安,可稱之為事者乎?「事」字既欠妥,則「先後」亦欠妥,並「近道」亦欠妥矣。此雖無關大旨,然或稍可發明聖經,何妨姑存其說。(*附《大學》原文: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知止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終始,知所先後,則近道矣。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後知至,知至而後意誠,意誠而後心正,心正而後身修,身修而後家齊,家齊而後國治,國治而後天下平。自天子以至於庶人,壹是皆以修身為本。其本亂而末治者否矣,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
朱子讀古本大學,謂聽訟章後,亡失格致一章,因託程子之意,而自作一章,列於賢傳之內。當時群議紛然,以為後儒雖賢,然無自補經書之理。孔子作《春秋》,如夏五郭公之類,何難增補幾字,以成其文,而終於闕疑者,慎之也。況朱子所補皆近後人時文之調,不似聖經賢傳之體例也,然知其一,未知其二也。以鄙意揆之,此章原未亡失。所謂釋格致者,即聽訟章是也。蓋天下物理,本無窮盡,進一境,則復有一境。即以獄訟言之,人第知剖決至當,便為極則。豈知聽訟之外,尚有無訟一著,更為超出其上乎?夫人格物致知,識得天下之理,件件有最高一著,其於修齊治平,不難矣。故借聽訟一端,以為觸類引申之藉,初非即以是為釋本末也。蓋此章本重知字,不重本字。朱子重看偶然用來之「本」字,而忘卻此章專重之「知」字,故以之為釋本末也。且夫曾子所釋者,不過三綱領、八條目耳,本末既非綱領,又非條目,何必特釋?若「本末」既釋,「終始」又何不釋耶?今即細玩各傳文法,亦自灼然可見。只因「誠意」為第一章,故曰「所謂誠其意者」,特用專釋之語。若以下四章,皆用蟬聯之筆矣。倘專釋誠意之前,又加一章「所謂致知在格物」,則文法亂矣。經傳具在,讀書者何不靜氣一觀?至於第二節「此謂知本」,及「此謂知之至也」兩句,乃反復詠歎,令人恍然有覺之意,亦非衍闕之文。(*附朱熹原文:右傳之五章,蓋釋格物、致知之義,而今亡矣。閑嘗竊取程子之意以補之曰:「所謂致知在格物者,言欲致吾之知,在即物而窮其理也。蓋人心之靈莫不有知,而天下之物莫不有理,惟於理有未窮,故其知有不盡也。是以《大學》始教,必始學者即凡天下之物,莫不因其已知之理而益窮之,以求至乎其極。至於用力之久,而一旦豁然貫通焉,則眾物之表裏精粗無不到,而吾心之全體大用無不明矣。此謂物格,此謂知之至也。)
服者,事也。《尚書》纘禹舊服,以常舊服等,皆作事字解。服堯之服,猶言事堯之事也。下文誦堯之言,行堯之行,正是服堯之服註解,當與君子動而世為天下道動字,一例看。今註中謂曹交衣冠言動不循禮,故以此告之,則服字竟作衣服之服矣。但堯之所服,乃日月星辰之十二章,曹交如何可服?若云堯所製之法服,則衣冠服色,隨代變更,生今反古,宣聖所戒。曹交生於周末,忽教其服千八百年以前之古服,似乎怪誕。至於桀雖無道,其所服者,亦必天子之服,決不曰吾是無道之主,別作無道之衣冠,以遺後世。曹交何自仿其遺制而服之邪?故不如訓作事字之說為當。
〔按〕書者,聖賢之書;理者,天下古今之理也。天下古今之理,天下古今皆可言之。所以古人著書,必曰「以俟後之君子」,其心甚望後人轉勝前人,非欲其一代不如一代也。若謂已有定解,後人即有發明,不許吐露一字,是為一先儒而障天下後世之口矣,可乎哉?
〔發明〕君子小人之分,不過為己為人之別。人若有志為己,而於隱微幽獨之處,不能刻刻防閑,戰兢惕厲,則為己之功,終有疏漏。古人云:「獨行不愧影,獨臥不愧衾。」能到衾影不愧時,方是慎到極處。 此句,即上文「見先哲於羹牆」之實際,亦即下文「諸惡莫作,眾善奉行」之本領。「獨知」不是空空一慎,須知前後皆有工夫。慎獨以前,須用學問思辨;慎獨以後,不過篤行而已。此與上句,用意最深,工夫最細,分明是帝君自道其所得,不許俗人問津。
「獨知」之時,「獨知」之境,人人皆有,各各不同。名者,有名者之「獨知」;利者,有利者之「獨知」;要皆業識茫茫,不知覺悟。譬之龍不見石,魚不見水,人不見塵,血肉之軀不見鬼祟,自然之勢也。若於昧爽之時,回光返照。試問,吾於父母兄弟前,稍能盡其孝弟否?於親族朋友間,果能以誠相待與?耦居無猜否?於臨財之際,果能見利思義,不受人間造孽錢否?於行住坐臥中,曾念及天地父母之恩,思欲報答否?每日自朝至暮,曾有一二時中,發濟人利物之念否?於美色不留盼否?見人得意時,無嫉妒之心否?於處順境時,果能以卑自牧,不驕奢否?不淩虐無告人否?飲食當前,能念及農夫之憔悴否?見貧者來乞,必能稍有以周之,無厭惡之心否?如是逐一檢點,則獨知之際,必有大不慊於懷者,豈容輕於自恕乎? 下附徵事三條。
宋河南程顥,字伯淳,學者稱為明道先生。少年好獵,後見濂溪周先生,頓除其習,自謂無此好矣。濂溪曰:「何言之易也!但此心潛隱未發耳。一日萌動,復如前矣。」越十二年,偶見獵者,果有喜心。乃信濂溪之言不謬。
〔按〕戒殺放生,乃為善去惡中極容易事。斷除畋獵,又戒殺放生最粗淺事。以明道先生之賢,又經十二年之學道,而方寸殺機,尚未斷盡,宜乎精嚴戒律之高僧,天神皆為敬禮也。厥後先生主上元縣薄,見鄉多膠竿以取鳥者,先生命盡折其竿,且下令禁止。想此時一片殺機盡斷矣。豈特十年讀書,方去得一「矜」字;十年讀書,方去得「狀元」二字乎?
昔有禪師某者,研究禪理,道風頗高,欲求和尚付法,和尚不允,微有怨望之意。和尚去世二十年後,其僧偶在溪邊走過,遙見對河女子濯足,偶動一念,以為其足頗覺白皙,忽見和尚在旁厲聲詰之曰:「此念可付祖師衣缽否?」其僧不覺慚愧拜下,伏地懺悔。
〔按〕以世俗言之,不過微細過咎;若以戒律論之,此念已犯淫戒矣。蓋欲界六天,不比世人,其福轉重,則其欲轉輕;到化樂天上,不過共相瞻視,欲事已竟,不待笑語;又之上,如他化自在天,但聞語聲,或聞香氣,欲念已竟,並不待瞻視矣。豈若世俗之耽著所好,遂樂此不疲耶?
無錫書吏王某,順治丁酉以錢谷事,獄死北都。康熙二年四月,蘇州金太傅子漢光,自京歸家,舟次張家灣,有人請曰:「吾無錫王某也,幸附我去。」許之,泊舟而王不至,舟發,復呼如初。漢光詰之,王以實告曰:「吾怨鬼也,舟離岸遠,故難登耳。」舟中皆驚。鬼曰:「無妨,居於舟隅可也。」舟近岸似有人躍入,行未久,復叫跳,問其故,曰:「遺一小囊於岸,內有錢糧數目,歸家質對,藉此為憑,乞停舟取下。」漢光從之。既行三日,將暮,鬼曰:「姑止,此地普齋,吾欲往投。」漢光問:「何謂普齋?」曰:「即世所謂施食也。」去須臾即下,曰:「觀世音主壇,無飯與我。以生前喜食牛肉耳,蓋菩薩值壇,凡嗜牛者,概不得食。」時漢光方醉,拍案曰:「天下有此奇事乎?吾素食牛,今當戒之矣!」少頃,鬼大哭,問之,曰:「天上戒壇菩薩至,吾不可以居此。」漢光曰:「汝歸將奈何?」曰:「更俟他舟耳。」漢光停舟,鬼杳然竟去。
〔按〕漢光戒牛之言,方出於口,而戒壇之神即至。可見舉心動念,天地皆知。記過記功,纖毫不爽。昔戚繼光,日誦《金剛經》,有鬼託夢,求其一卷以超生。而繼光誦經時,適有婢送茶至,因搖手止之,其夜鬼復來告曰:「誦經甚佳,但中多不用二字,故不得力。」明日,戚虔誠復誦,一念不起,於是鬼始託生,復來致謝。蓋神趣、鬼趣,皆有他心通,每動一念,如見肺肝。今人自朝至暮,自暮至朝,殺盜淫妄,五逆十惡之念,至於不可窮極焉,得不犯天地之誅,觸鬼神之怒乎?然則「獨知」之際,誠不可不慎矣!
〔發明〕此兩句,收繳全篇之局。諸惡,即上文淫殺破壞等事;眾善,即上文忠孝敬信等事。言莫作者,乃禁止之詞;言奉行者,有勸勉之意。兩句,阿難亦曾言之,見於《增一阿含經》,帝君或本諸此,亦未可知。 兒童口中,皆讀《大學》之道;曾子口中,亦說《大學》之道。同此四字,而所見淺深,有天淵之別。此二句文,亦復如是。昔善信菩薩,往劫生於無佛法世,尋求正法,空中告曰:「此去東方一萬由旬,其國有一女人,生自卑賤,形貌醜陋,仿佛能知半偈一句。然其中路,隔一淤泥,縱廣萬里,踐形即沒。」善信聞之,踴躍前行,竟過泥河,見此女人,敬禮如佛,禮拜讚歎。女人答曰:「諸佛妙法,無量無邊,我之所聞,止有半偈。」善信拜求:「願聞半偈」。女人答曰:「唯有諸惡莫作,眾善奉行而已。」善信聞之,身心清淨,思維其義,洞達斯旨,即獲神通,飛還本國,遍宣此偈,降伏眾魔。可見八字之中,淺者見之得其淺,深者見之得其深,非僅為善去惡之常談也。 下附徵事(六條)
昔阿育王妃蓮花夫人,生一子,面貌端正,目似拘那羅眼,因字拘那羅,王甚愛之。其後王子與妃,共至雞頭末寺,見尊者夜奢。夜奢知其夙因,將必失眼,即為說眼無常相。時王正後,慕其容貌,強欲逼之,王子不從,後因大恨,必欲挑去其眼。後乘阿育王病,王子在外,討北方乾陀羅國(屬北天竺國),後即詐為王敕,令人挑去其目。王子爾時,雖受此苦,然念及尊者眼無常相之語,深惡血肉形骸,願求清淨慧眼,應時即得斯陀含果。其後王子,還至本國,父猶不知,忽見其子兩目已盲,形容枯悴,衣裳敝垢,號泣問故。答曰:「此父王意也,有敕書在。」王大怒,推求敕書,知是王后所為,即欲殺之。爾時王子百端勸解,王總不聽,遂大積薪油,而焚殺之。爾時比丘,問尊者優波趜多,有何因緣。答曰:「王子往昔,在波羅柰國為獵人,於山窟中,捕得多鹿,恐其逃竄,乃盡挑其目,次第殺之。從是以來,幾百世中,常被挑眼。又於過去拘留孫佛入涅槃後,修造塔寺佛像,隨發願云:『使我來世,得如此佛!』由修造塔像故,常生尊貴家;以發願故,得證斯陀含果。」
〔按〕其後阿育王,聞菩提寺僧名宴沙者,是羅漢,即攜王子,同到寺中,大修供養,請僧哀救,且普敕國中明日聽法者,各持器來,以承涕淚。明日道俗競赴,聞說《十二因緣法》,無不悲傷墮淚,共收其淚,貯之金盤。師乃對眾立誓曰:「向所說法,其理若當,願以眾淚,洗王子目,令得復明;設理不當,目盲如故。」於是將淚洗眼,王子由是兩目復明。
太倉錢君球,於順治末年,見漁人賣一鱉,索錢五十,君球許以二十五,將買放之,適張伯重至,增其五文,買而烹之,羹猶未熟,張忽大寒,發譫語云:「我本有人買放,汝何故奪吾殺之?」索命甚急。家人哀懇曰:「既如此,須錢某來。」君球至,代懇釋放,伯重遂甦。因此誓不食葷。未幾,見有賣河豚者,伯重復買食之,病即隨發,逾日遂死。
〔按〕不超度鱉,縱不茹葷,怨亦終報,但爭遲速不同耳。
湖州南潯鎮,有寡婦之子好賭,一日負錢莫償,欲母典衣與之,母云:「吾欲往汝姊家,且穿到,與汝可也。」子遂為母駕舟而往。母素惜衣,欲待登岸而後服。子疑母之弗與也,怒與母角,沈之於河。返未一里,殷殷然聞雷聲,急抵家,謂妻曰:「速以大缸蓋吾。」妻問故,不答,乃強從之。而雷聲甚細,終未震也。有頃,妻見缸邊血水流出,怪甚,啟視之,夫已無首,但鮮血淋漓,驚喚鄰里至,人皆謂其謀害,故為誑語。乃駕舟候其姑至,欲鳴之官,舟至半途,有物礙楫,乃一女屍浮起,手執人頭,發挽指上。細視之,屍即其母,而頭即其子。始悟其母為子所害,而釋其婦。
〔按〕害母者,固豺虎之不若,究其禍根,乃因負錢而始,然則賭博之為禍,亦烈矣!安得長民者,痛除其弊乎?
康熙辛亥,大旱,七月十五日,崑山榭麓地方,有夫婦戽水,忽雷雨大作,震死其夫。然其夫素行誠實,莫測其故。妻私歎曰:「只為十八斤肉耳!」眾爭問,乃云:「去冬輸租入城,泊舟岸側,見空舟上有肉一肩,無人來取,乘隙速棹舟回,稱之,十八斤。而此肉乃岸上富家物也,有婢置於船上滌之,偶以他事暫去,及回而失去其肉,主母撻之,失手,遂斃。其夫謂必破家,與妻大鬧,妻憤甚,亦自縊死。雷斧之誅,職是故耳!」
〔按〕道路所遺之物,往往有偶然取之,累人喪身失命者,如此類是也。卒之人遭其禍,而己亦被譴。安用此非義之財為?故曰:「苟非我之所有,雖一毫而莫取。」
明潘夔,號僦庵,烏程人,精於岐黃,留心利濟。歲大疫,賴公起者八九,而不計藥本。鄰有趙某,嘗訟公於官,而病甚劇,謂其子曰:「能生我者,潘公也!」其子謂:「方與潘訟,奈何?」趙曰:「吾雖惡之,然其心甚慈,必不害我。」公遂悉心調治,病以得痊。公三子,伯驤,桂陽令;仲驂,翰林編修;季馴,宮保尚書;公贈如其官;孫大復,丙戌進士。
〔按〕救人之念既切,則報復之念自輕,至訟我之人,亦思歸命而望救,則所感乎人者亦深矣!
明楊士懲,鄞之鏡川里人,初為縣吏,存心仁厚,守法公平。時縣令嚴酷,曾撻一囚,流血滿前,怒猶未息。楊跪而寬解之,且曰:「如得其情,哀矜勿喜。喜且不可,況於怒乎!」由是宰為霽容。家甚貧,饋遺一無所取。遇囚乏食,多方濟之。一日有新囚數人,待哺甚急,家無第二日糧,因問囚從何來,曰:「來自杭,忍饑久矣。」乃撤己之米煮粥濟之。後生子守陳,累官翰林學士,贈如其爵。
〔按〕自己之餓,尚在本日;諸囚之餓,已在前日。如此一較,與其自飽,無寧給囚。楊公設想,自應爾爾。
〔發明〕承上「諸惡莫作」二句來,惟其不作諸惡,故無惡曜加臨;惟其奉行眾善,故有吉神擁護。上二句是因,此二句是果。善惡有大有小,有暫有常;故吉神惡曜亦有大有小,有暫有常,如影隨形,如聲赴叩,一定之理,不爽纖毫。吉神惡曜,有在天趣攝者,有在神趣攝者,有在鬼趣攝者。雖然,各有職司,不過因物付物。要到永無惡曜,常有吉神地位,除非大福德人,宿業未到,庶或能之,然而難矣。 下附徵事(三條)
毗婆尸佛在世時,有一比丘頭痛,是時薄拘羅尊者,乃一貧人耳,持一訶梨勒果施之,病因得愈。以是因緣,九十一劫以來,天上人中,享福快樂,未嘗有病。後生婆羅門家,其母早亡,後母屢欲殺之,不能為害。復投之河,為大魚所吞,魚隨被獲,剖腹得兒,為長者子,後成羅漢。
〔按〕濟一病僧,而至九十一劫無病,且多遇折磨而不死,則以福田殊勝之故也,豈非惡曜永離,吉神常護乎?
宋劉安世,字器之,忠直敢言,累抗疏論章惇,極言其不可用,及章惇用事,公遂遠竄,雖盛暑畏途,泛海冒險,監督者不少寬假。人皆謂公必死,而公竟無恙。年八十,未嘗一日病。時一有貲郎,迎合惇意,自求殺公,惇即擢為本路判官。其人飛騎追公,去貶所止三十里,明日將欲殺公,左右震懼,夜半忽聞鐘聲,貲郎如有物擊,吐血而死,公得無恙。
〔按〕以劉公之賢,乃欲揣章意而殺之,宜乎?惡曜反及其身,而吉神常護君子矣。
明嘉靖初年,儀真縣金某,開典鋪於鎮。是時江寇竊發,劫掠富家殆盡,獨金氏當鋪無恙。有司疑其與盜相通。及寇被獲,詰其何故不及金姓,因言幾次往劫,見屋上有金甲神無數,故不敢犯。官猶未信,呼地鄰詢之,皆曰:「金某實係積德,各典出輕入重,惟彼出入公平,估物甚寬,限期更遠。且訪知親鄰之老而貧者,破例免息。又冬則免寒衣之息,夏則免暑衣之息。歲以為常。天佑善人,故吉神擁護耳。」令大加稱賞,直指聞之,旌其門閭。
〔按〕典鋪本屬便民,獨其輕出重入,於貧民面上,分毫不假借,不免涉於市井耳。金某不惟無此弊竇,並能格外施仁。豈火盜官非,所能損其福澤?
〔發明〕此與下句,亦承上啟下之詞。近報、遠報,俱就善一邊說,正為下文「百福千祥」張本。近報不必指定現在,即他生、後世,亦近報也,何也?以就自己言之也。富貴貧賤,死生壽夭,皆有定數。此定數者,即報也。自己作之,自己受之,近莫近於此矣。此乃帝君教人以自求多福之意。 下附徵事(六條)
波斯匿王,有一公主,名曰善光,聰明端正,舉宮愛敬。王語之言:「汝因我力,舉宮愛敬。」女答王言:「我有業力,不因父王。」如是三問,答亦皆然。王怒,遂以公主,嫁一貧人,且告之曰:「今當試汝,有自業力,無自業力。」公主嫁後,問夫父母,夫言:「我父是舍衛城中第一長者,因死亡殆盡耳。」遂同公主,復住故宅,地中自然掘得伏藏,一月之後,宮殿樓閣,皆悉成就,奴僕珍寶,充滿其中。王聞之喜,問佛因緣,佛言:「過去迦葉佛時,有一女人,欲以肴膳供養如來,其夫阻之。婦言:『我已發願,莫退吾心。』夫還聽婦,得遂供養。爾時夫婦,即今夫婦,因曾阻婦善念故,恒處貧窮,以還聽婦故,今日因婦富貴。」
〔按〕波斯匿王,復有一女,係末利夫人所生,容貌極醜,發如馬鬃,王命禁閉,不許見人。公主自恨其形,乃廣塑佛像,苦自懇求,積有年月。一日感佛降臨,忽變好相。父王問之,具以實告。又阿育王第四女,事跡與此頗同,故今北山、玉華、荊州、長沙、京城崇敬寺等像,皆阿育王第四女造。非近報而何?
唐貞觀五年,梁州一婦人,家甚貧,其子依安養寺慧光法師出家。因乏小衣,乃至其子房中,取故袈裟用之。方著在身,與鄰家婦同立,忽覺腳熱,漸上至腰,須臾,疾雷震空,擲鄰母於百步外,土塞兩耳,悶絕經日,而用袈裟者,竟已震死,火燒焦卷,題其背曰:「用法衣不如法!」其子收殯之,又復震者再,乃露骸林下,聽其銷散。
〔按〕袈裟謂之解脫服,亦謂之福田衣,披袈裟者,梵王帝釋,不敢受其禮拜。所以龍王救護諸龍,得袈裟一縷,金翅鳥王,遂不能為害。彌猴戲披袈裟,失足而死,遂得生天。袈裟之衣,利益無窮。佛制,亡比丘所遺袈裟,掛於樹上高處,一切有情遇之,皆能滅罪生福。宜乎褻瀆之罪,天所不容,子雖出家,不能收斂也。
康熙初年,檀香甚貴。蘇郡有香鋪,以三金請檀香觀音像一尊,因私計曰:「若以此像作檀條賣,可得十六金。」將毀之,有一傭工人懼罪,於中力阻。而香鋪之婿,以迎妻歸,適在岳丈家,止傭者曰:「汝為傭人,何預汝事?聽之可也。」其夜香鋪之女腹痛,不能歸家,留三日。其明日,街上有六歲童子,隨父行路,忽指香鋪,問父曰:「彼家屋上,何故用紅封條封鎖。」父以為妄,禁之勿言。是夜香鋪回祿,止焚一家,合門盡死。其婿欲從樓上屋竇中鑽出,而有物礙定,竟死焰中。其傭工人,先於晨朝,有別香鋪來強邀去二日,遂以得免。
〔按〕毀壞佛像,出佛身血,是五無間地獄因,故不行勸阻,即有惡曜加臨,片刻善心,便有吉神擁護。婿與傭人,立心稍異,一則本欲歸家,而使其不歸;一則不欲他往,而強之他往。真所謂禍福無門,惟人自召矣!
鎮江淩楷,字子正,康熙癸卯,曾惡鄰村惡犬齧人,乃誘入夾弄中,斷其出路,冀餓死以絕其害。將一旬,啟而視之,犬竟搖尾而出,不復齧人,而弄中磚上堆土,被犬食之者將半。經兩月,犬即自斃。其夕淩夢至府堂,有二貴人並坐,綠衣者曰:「人而不仁,奈何?」赤衣者曰:「須十倍以償之。」乃令吏引淩至後戶,見園內梅花開盛,樹下金魚缸內,浮起一死魚。吏指曰:「獄字從犬,君知之乎?十年後當驗。」覺而異之,不得其解。至癸丑年正月,以他事被誣入獄,見獄中梅花正開,有死金魚浮於缸內,宛如夢中所見。絕糧七日,僅存一喘,凡羈獄內百日,而後得免。正符十倍以償之之說。
〔按〕被誣入獄,懸知於十年之後,不足為難,獨是梅花之開,金魚之死,亦有定數,乃為異耳。宜乎大阿羅漢,能知前後八萬四千大劫,而諸天壽數之修短,世界成壞之久近,皆可安坐而致也。淩君係樸誠之士,精於邵子皇極數,與余相對數日,親為余言如此。
四川楊琳,字懷眉,順治十三年,選太倉糧廳,尋升浙江臨安縣令。居官清正而性嗜雞,積有年月。康熙十六年,夢至冥府,見積骨如山,旁有人指之曰:「此汝所食雞骨也,汝將到此受罪矣。然汝孽緣未盡,尚要啖雞四十七隻,然後到此。」覺而訝之,微有懼心,自限一雞分以三日,而口不能忍,更之以兩日,繼而仍復如故。到四十五隻,忽有微疾,越一宿而病遂重,恰如其數而歿。
〔按〕或疑所食之雞,既有一定數目,則從前所食,亦分所當然,何以復有殺報?不知四十七隻,乃冥中預知其殺之數,非此雞應被其殺之數。假令得此一夢,毅然不殺,定數便不能拘,從前所殺即可超薦。人之修行,亦復如是。苟能當下斬斷,生死安得而限之乎?
康熙元年,崑山知縣李開先,貌陋而酷,人號為李藍面。每遇徵比錢糧,必用極重之板,往往立弊杖下,濺血盈堂。罷官之後,寓居蘇州,三四年內,一門死盡,止存一女,與奴私通而遁,僅存一身,貧乏不能度日,至自炊鍋灶。一日以口吹火,向前跌入灶門,燒爛其頭而死。
〔按〕令之酷者,莫酷於此人;報之速者,亦莫速於此人。
〔發明〕與人言後世,蓋信者半,疑者半;與人言後嗣,則無論智愚,要皆深信而不惑。是人不幸而不知有自己,亦幸而猶知有兒孫也。但兒孫之賢否,或不能遙必耳,然而蘭孫桂子,往往萃於德門。《詩》云:「克昌厥後。」《書》云:「垂裕後昆。」往訓昭然,於今為烈。發祥在十世、五世後者,固稱為遠報,即或鍾英毓秀,現在膝下眼前,其報未始非遠。何也?以其對自己言之也,獲報而不在自己,則遠莫過之矣。 下附徵事(三條)
宋鄧至,授徒家塾,凡子弟來讀書者,必盡誠以教之,必先德行而後文藝,成才者甚眾。而至之後人,亦多貴顯。熙甯九年,神宗御集英殿,第進士,鄧長子綰,為翰林學士。侍上前,唱至其弟績,綰下殿謝;又唱至其二孫,綰又下殿謝。上顧而笑,王恭公,從旁贊曰:「此其父鄧至,盡誠教人所至也!」
〔按〕人既稱我為師,北面而事我,我必盡誠以教之,方不負彼之望。鄧君既能成就人之子弟,則天亦成就其子弟,蘭桂連鑣,固其宜也。
宋虔州王汝弼,言行不苟。其東村劉良,西村何士賢,祖父俱積德。崇寧癸未,兩姓各生一子,俱穎異過人,延汝弼為師。而良與士賢,家貲雖饒,然頗刻薄,遠不逮前人。政和辛卯三月,汝弼立於門首,見人馬過,如官府狀,向何氏門內,有指畫狀,隨到劉氏之門,亦如之。詢之兩家,不知也。未幾,疫作,兩家之子皆斃。是秋,汝弼見攝至冥,見主者冕旒南面,呼汝弼問曰:「汝是陝西乾州王汝弼乎?」曰:「吾乃江西虔州王汝弼也。」查之,祿壽尚遠。因叩主者,以何劉二子之亡故。主者曰:「二子,左輔右弼也,天曹錄其祖父陰德,將昌厥後,不意良與士賢,處心行事,悉反其先世所為,以故奪其貴子,行將盡掠其家貲矣。」王甦,已閱二日,乃呼劉、何二姓,詳告之,二人涕泣悔過。由是廣積陰功,濟人利物。乙未年,復各生一子,劉名兆祥,何名應元,仍延汝弼訓之。後二子同登紹興癸丑進士,位至通顯。
〔按〕祖父積德所致之貴子,猶能以刻薄故而殺之,況本無修德之祖父乎?現在既死之貴子,猶能以修德故而令其復來,況其未遭天譴者乎?乃知求嗣得嗣,洵非虛語,但須得其求之之道耳!
建甯楊少師榮,其祖父皆以濟渡為生。每至久雨溪漲,沖毀民居,溺死者順流而下,他舟皆撈取貨物,獨少師曾祖及祖,惟知救人,而貨物一無所取。鄉人共嗤其愚。逮少師父生,家漸裕。有神人化為道者,語之曰:「汝祖父有陰功,子孫當富貴顯,宜葬某地。」遂依其所指葬之,即今白兔墳也。後生少師,弱冠登第,位至三公,加曾祖父,皆如其爵,子孫貴盛。
〔按〕葬地吉凶,原係一定之理,但非人力可以強求耳。世之不務修德,但覓地師,希圖吉壤者,固非;一概不信風水,不顧年月方向,但云他年不為道路,不為城郭,便可安葬,誤置親屍於兇殺絕地者,亦謬。觀少師發祥之所,係神人指示,知風水之說不可不信矣。觀其祖父,必如此積德,而始遇此善地,又知風水之說,不可徒恃矣。
「百福駢臻,千祥雲集,豈不從陰騭中得來哉!」
〔發明〕此一結,舉其成效而言,是總收全篇之局,與前「上格蒼穹」句,遙應。百福千祥,雖統言其獲報之厚,然其中未嘗不縷析條分。如行時時之方便,則有方便之福祥;作種種之陰功,則有陰功之福祥。善大,則福祥亦大;善小,則福祥亦小。信如潮汐,捷於桴鼓。「陰騭」二字,篇中凡兩見。上文「廣行陰騭,上格蒼穹」,是帝君以身立教,自言其功效如此;此言百福千祥,必由陰騭,是帝君鼓勵士子,欲吾輩仰法帝君,亦將「上格蒼穹」如此。 下附徵事(四條)
天竺國頻婆娑羅王,有一大臣,名樹提伽,財富無量,受用自然。一日國王坐朝,忽大風起,飄一白毯手巾,至於殿前,非世間物。王即遍示群臣,皆言國家將興,天賜瑞耳。樹提默然,王問其故,答曰:「臣不敢欺大王,是臣家拭體巾,掛在池邊,風偶吹來耳。」卻後數日,有一九色金花,大如車輪,墮王殿前。王復召問,樹提答言:「臣不敢欺王,是臣後園萎落之花,風偶吹來耳。」王乃大驚,謂樹提曰:「吾欲到爾家觀遊,將隨二十萬人來,汝家能容否?」對曰:「悉隨王意。」王曰:「當何日來,汝可備辦?」答曰:「隨王何日,不必預備。臣家有自然床席,不須人鋪;自然飲食,不須人作。自然擎來,不須呼喚;自然擎去,不須反顧。」王即將二十萬眾,從其家南門入,有三十童子,端正可愛。王曰:「是卿兒孫否?」答曰:「是臣守闔之奴。」王復前行,至內閣門,有三十童女,絕世無雙。王曰:「是卿婦女耶?」答曰:「是臣守閣之婢。」又復前行,至其堂前,白銀為壁,水精為地,王謂是水,畏不敢前。樹提曰:「此地堅固無比,無物可壞。」即導王登,請王坐金床上,面憑玉幾。樹提伽婦從百二十重七寶帳中,徐步而出,為王作禮,方舉頭頃,眼中自然流淚,王問何故不悅。答曰:「聞王身上煙氣,是以淚出。」王言:「庶民燃脂,諸侯燃蜜,天子燃漆,漆亦無煙,何得淚出?」樹提答曰:「臣家有明月神珠,掛於殿堂,晝夜無異,不須火光。」堂前有十二重高樓,廣博宏壯,視東見西,逡巡遊覽,不覺經月。大臣交章請回,王不復顧。復遊園池,又經一月。樹提於王回宮,盡以綾羅繒彩,施二十萬眾。王告群臣:「樹提本是吾臣,何乃宅舍婦女,殊勝於我?我欲以四十萬人,伐而取之,可乎?」諸臣皆言可伐。王即舉兵,圍其舍數百重。忽門中走出一力士,舉金杖一擬,四十萬眾人馬俱倒,不復能行。樹提乘雲母之車,出問諸人:「汝等皆欲起否?」皆言願起。於是樹提舉手一麾,人馬皆起。王知不可以勢取,乃撤兵回。
〔按〕其後王與樹提,往見世尊,問樹提宿世因緣。佛言:「無量世時,有一商主,在山道中行,見一病僧,發敬愛心,布施屋宇飲食,及種種資身之具,悉令無乏。因發願云:『願我來生,受天上自然之供,又願早成佛道,濟度三惡道眾生。』以其布施故,今世雖在地上,猶享天福。爾時商主,樹提伽是也;爾時病僧,吾身是也。」
佛在世時,跋提城內,有大居士曰琝荼,大饒財寶,隨意所欲,周給人物。倉中有孔,大如車輪,谷米自出。婦以八升米作飯,飼四部兵,及四方來者,食猶不盡。其兒以千兩金,與四部兵,及四方乞者,隨意不盡。其婦以一裹香塗四部兵,並四方來乞者,香故不盡。奴以一犁田,出米滋多。婢以八升穀喂四部兵之馬,猶食不盡。舉家各爭自己福力。琝荼問佛,佛言:「若論福力,汝等共有。昔王舍城有一織師,其婦,及兒媳、奴婢,正欲食時,有辟支佛來乞食,舉家各欲捨己所食奉之。辟支佛言:『各減少許,於汝不少,於我得足。』即便從之。辟支佛食已,踴身虛空,現諸神變,織師舉家大喜。命終之後,皆生天上。餘福未盡,故得如此。」
〔按〕諺云:一人有福,拖到一屋。雖然如此,要知同在屋內,被其拖得到者,在彼亦自有福分。但福之大小,存乎其人耳。所以貴人子女,必無乞兒相貌;賤隸家僮,必無卿相八字。何則?同業相感,則同業相聚也。
太倉王文肅公,錫爵,號荊石,為人謙恭溫厚,廣積陰功,為神廟首輔。雖貴顯,終身不二色。梵宇無大小,皆書額護持。晚年命工以金銀汁,畫大士像,手書《心經》於上,施人供養。子緱山先生,諱衡,亦榜眼。孫煙客先生,諱時敏,增修世德,篤信三寶,每至黎明,即盥漱禮誦。嘗謂人曰:「吾十七歲,持《金剛經》,至今年垂八十,未嘗缺一日。」儉歲,首創糶官米,兼煮粥濟民。同里孝廉陸允升,夢至一大寺,見六人挑豆至,黃豆中雜以蠶豆。或問之,旁一老僧曰:「此皆煙翁前生所積善業也,大善計一蠶豆,小善計一黃豆,共有六擔。」孝廉曾以此遍告人,是以知之。生子九人,孫二十餘人,皆掇巍科,躋顯要。第八子諱掞者,復登相位,先生贈如其爵。榮盛未艾。
〔按〕太倉累葉聲望,或見於國史,或載於家乘,美不勝書。茲特於願雲師《現果隨錄》中,節出一二,以志篇末,聊為勸善之一助。
崑山徐在川,諱汝龍,為刑部公諱申之子,長於文學。虞山嚴文靖公訥,延為西賓。先是倭寇猖獗,凡江浙瀕海地,皆被兵燹,民不聊生。至嘉靖三十四年乙卯,蘇松四郡皆荒,流民載道。撫藩大臣,以時值用兵,莫敢上達。而嚴公適以宮詹在家,在川公勸其為民請命,猶豫未決。公即代為草疏,滔滔數千言,情詞愷摯,袖之以哀懇於嚴。嚴欲決於神卜之瞽者,公乃焚香告天,以求必濟,而又密贈卜者以金。占得升卦,天然協吉,以為此疏一達,不惟萬民受福,抑且祿位高遠。嚴公大喜,毅然達之,果蒙俞允,盡蠲江南全省之賦。凡漕糧之已入廒者,皆令民如數領歸。歡聲溢於道路。未幾,嚴即被招,後登相位。而在川公,及身為交河令,多政績。長子應聘,為太仆公,太仆公之曾孫,乾學、秉義、元文,為同胞三鼎甲。司寇乾學公生五子,曰樹穀,曰炯,曰樹敏,曰樹屏,曰駿,俱名進士,時稱五子登科。最幼者詞林,諸孫出仕者甚多,極科名之盛。
〔按〕康熙己巳庚午間,立齋先生已將大拜,適在寓草疏,覆蘇松浮糧事。有姓陳者,力言國用不可驟減,且云有田在蘇,亦當避嫌,因代草一疏,勸立齋覆之,大意以為此事無容更議。而後豁免之說遂寢。是年陳姓者,竟卒於京邸,相國亦旋以罷歸。較之交河公之代草,不相去霄壤哉?人以此事歸咎相國,冤矣。陳姓者住嘉定,隱其名。
余童年喪父,母命棄業學醫,謂:可以養生,可以濟人,且習一藝以成名,爾父夙心也。後余在慈雲寺,遇一老者,修髯偉貌,飄飄若仙。余敬禮之,語余曰:「子仕路中人也,明年即進學矣,何不讀書?」余告以故。曰「吾姓孔,雲南人也。得邵子皇極正傳,數該傳汝。」予即引之歸,告母試其數,纖悉皆驗。余遂起讀書之念。孔為余起數:縣考童生,當十四名;府考七十一名,提學考第九名。明年赴考,三處名數皆合。復為余卜終身休咎,言:某年考第幾名,某年當補廩,某年當貢;貢後某年,當選四川一大尹,在任二年半,即宜告歸;五十三歲八月十四日丑時,當終於正寢,惜無子。余備錄而謹記之。
自此以後,凡遇考校,其名數先後,皆不出孔公所懸定者。獨算余食廩米九十一石五斗,當出貢;及食米七十餘石,屠宗師即批准補貢,余竊疑之。後果為署印楊公所駁,直至丁卯年始准貢。連前食米計之,實九十一石五斗也。余因此益信進退有命,遲速有時,澹然無求矣。
貢入燕都,留京一年,終日靜坐,不閱文。後歸遊南雍,未入監,先訪雲谷禪師。於棲霞山中,對坐一室,凡三晝夜不瞑目。雲谷問曰:「凡人所以不得作聖者,只為妄念相纏耳。汝坐三日,不見起一妄念,何也?」余曰:「吾為孔先生算定,榮辱死生,皆有定數。即要妄想,亦無可妄想。」雲谷笑曰:「我待汝是豪傑,原來只是凡夫。」問其故,曰:「人未能無心,終為陰陽所縛,安得無數?但惟凡人有數。極善之人,數固拘他不定;極惡之人,數亦拘他不定。汝二十年來,被他算定,不曾轉動一毫,豈非是凡夫?」余問曰:「然則數可逃乎?」曰:「命自我作,福自己求。詩書所稱,的為明訓。我教典中說:『求功名得功名,求富貴得富貴,求男女得男女,求長壽得長壽。』夫誑語乃釋迦大戒,諸佛菩薩,豈誑語欺人?」余進曰:「孟子言:『求則得之,求在我者也。』道德仁義可以力求,功名富貴,如何求得?」雲谷曰:「孟子之言不錯,汝自錯解了。汝不見六祖說:『一切福田,不離方寸;從心而覓,感無不通。』求在我,不獨得道德仁義,亦得功名富貴;內外雙得,是求有益於得也。若不反躬內省,徒向外馳求,則求之有道,而得之有命矣。內外雙失,故無益。」問「孔公算汝終身若何?」余以實告。雲谷曰:「汝自揣應得科第否?應生子否?」余追省良久,曰:「不應也。科第中人,類有福相,余福薄,又不能積功累行,以基厚福;兼不耐煩劇,不能容人;時或以才智蓋人,直心直行,輕言妄談。凡此皆薄福之相也,豈宜科第哉?地之穢者多生物,水之清者常無魚,余好潔;和氣能育萬物,余善怒;愛為生生之本,忍為不育之根,余矜惜名節,常不能捨己救人;又多言耗氣,喜歡爍精;好徹夜長坐,而不知葆元毓神。皆宜無子。其余過惡尚多,不能悉數。」雲谷曰:「豈惟科第哉!世間享千金之產者,定是千金人物;享百金之產者,定是百金人物;應餓死者,定是餓死人物;天不過因材而篤,幾曾加纖毫意思。即如生子,有百世之德者,定有百世子孫保之;有十世之德者,定有十世子孫保之;有三世二世之德者,定有三世二世子孫保之;其斬焉無後者,德至薄也。汝今既知非,將向來不登科第,不生子之相,盡情改刷;務要積德,務要包荒,務要和愛,務要惜精神。從前種種,譬如昨日死;從後種種,譬如今日生。此義理再生之身也。夫骨肉之身,尚然有數;義理之身,豈不能格天?《太甲》曰:『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逭(逃避)。』《詩》云:『永言配命,自求多福。』如孔先生算汝不登科第,不生子者,此天作之孽也,猶可得而違;汝今力行善事,多積陰德,此自己所作之福也,安得而不受享乎?《易》為君子謀,趨吉避凶;若言天命有常,吉何可趨,凶何可避?開章第一義,便說:『積善之家,必有餘慶。積不善之家,必有餘殃』汝信得及否?」余信其言,拜而受教。因將往日之罪,佛前盡情發露,為疏一通,先求登科,誓行善事三千條,以報天地祖宗之德。雲谷出《功過格》示余,令所行之事,逐日登記。善則記數,惡則退除;且教持準提咒,以期必驗。語余曰:「符籙家有云:『不會書符,被鬼神笑。』此有秘傳,只是不動念也。執筆書符,先把萬緣放下,從此念頭不動處,下一點,謂之混沌開基。由此而一筆揮成,更無思慮,此符便靈。凡祈天立命,都要從無思無慮處感格。孟子論立命之學,而曰『夭壽不貳』,細分之:豐歉不貳,然後可立貧富之命;窮通不貳,然後可立貴賤之命;夭壽不貳,然後可立生死之命。人生世間,惟死生為重,曰「夭壽」,則一切順逆皆該之矣。至修身以俟之,乃積德祈天之事。曰「修」,則身有過惡,皆當治而去之;曰「俟」,則一毫覬覦,一毫將迎,皆當斬絕矣。到此地位,則造先天之境,即此便是實學。汝未能無心,但能持準提咒,無記無數,不令間斷,持得純熟,於持中不持,於不持中持,到得念頭不動則靈驗矣。」
余初號學海,是日改號了凡;蓋悟立命之說,而欲不落凡夫窠臼也。從此而後,終日兢兢,便覺與前不同。前日只是悠悠放任,到此自有戰兢惕厲景象。在暗室屋漏中,常恐得罪天地鬼神;遇人憎我毀我,自能恬然容受。
到明年禮部考科舉,孔先生算該第三,忽考第一。其言不驗,而秋闈中式矣。然行義未純,檢身多誤:或見善而行之不勇;或救人而心常自疑;或身勉為善,而口有過言;或醒時操持,而醉後放逸。以過折功,日常虛度。自己巳歲發願,直至己卯歲,歷十餘年,而三千善行始完。遂起求子願,亦許行三千善事。辛巳生男天啟。
余行一事,隨以筆記。汝母不能書,每行一事,輒用鵝毛管,印一朱圈於曆日之上。或施食貧人,或放生命,一日有多至十餘圈者。至癸未八月,三千之數已滿。九月十三日,復起求中進士願,許行善事一萬條。丙戌登第,授寶坻知縣。
余置空格一冊,名曰《治心編》。晨起坐堂,家人攜付門役,置案上,所行善惡,纖悉必記。夜則設桌於庭,效趙閱道焚香告帝。汝母見所行不多,輒顰蹙曰:「我前在家,相助為善,故三千之數得完;今許一萬,衙中無事可行,何時得圓滿乎?」夜間偶夢見一神人,余言善事難完之故,神曰:「只減糧一節,萬行俱完矣。」蓋寶坻之田,每畝二分三厘七毫,余為區處,減至一分四厘六毫。委有此事,心頗疑惑。適幻余禪師自五台來,余以夢告之,且問此事宜信否?師曰:「此心真切,即一行可當萬善,況合縣減糧,萬民受福乎?」吾即捐俸銀,令其就五臺山齋僧一萬而回向之。
孔公算余五十三歲有厄,余未嘗祈壽,是歲竟無恙,今六十九歲矣。《書》云:「天難諶,命靡常。」又云:「惟命不於常」,皆非誑語。吾於是而知,凡稱禍福無不自己求之者,乃聖賢之言。若謂禍福惟天所命,則世俗之論矣。汝之命未知若何?即命當榮顯,常作落寞想;即時當順利,常作拂逆想;即眼前足食,常作貧窶想;即人相愛敬,常作恐懼想;即家世望重,常作卑下想;即學問頗優,常作淺陋想。遠思揚祖宗之德,近思蓋父母之愆;上思報國之恩,下思造家之福;外思濟人之急,內思閑己之邪。日日知非,日日改過;一日不知非,即一日安於自是;一日無過可改,即一日無步可進。天下聰明俊秀不少,所以德不加修,業不加廣者,只為「因循」二字,耽閣一生。雲谷禪師所授立命之說,乃至精至邃,至真至正之理,其熟讀而勉行之,毋自曠也。
春秋諸大夫,見人言動,億而談其禍福,靡不驗者,左國諸記可觀也。大都吉凶之兆,萌乎心而動乎四體,其過於厚者常獲福,過於薄者常近禍,俗眼多翳,謂有未定而不可測者。至誠合天。福之將至,觀其善而必先知之矣;禍之將至,觀其不善而必先知之矣。今欲獲福而遠禍,未論行善,先須改過。
但改過者,第一,要發恥心。思古之聖賢,與我同為丈夫,彼何以百世可師?我何以一身瓦裂?耽染塵情,私行不義,謂人不知,傲然無愧,將日淪於禽獸而不自知矣。世之可羞可恥者,莫大乎此。孟子曰:恥之於人大矣。以其得之則聖賢,失之則禽獸耳。此改過之要機也。
第二,要發畏心。天地在上,鬼神難欺,吾雖過在隱微,而天地鬼神,實鑒臨之,重則降之百殃,輕則損其現福,吾何可以不懼?不惟是也,閒居之地,指視昭然;吾雖掩之甚密,文之甚巧,而肺肝早露,終難自欺;被人覷破,不值一文矣,烏得不懍懍?不惟是也,一息尚存,彌天之惡,猶可悔改;古人有一生作惡,臨死悔悟,發一善念,遂得善終者。謂一念猛厲,足以滌百年之惡也。譬如千年幽谷,一燈才照,則千年之暗俱除;故過不論久近,惟以改為貴。但塵世無常,肉身易殞,一息不屬,欲改無由矣。明則千百年,擔負惡名,雖孝子慈孫,不能洗滌;幽則千百劫,沈淪獄報,雖聖賢佛菩薩,不能援引。烏得不畏?
第三,須發勇心。人不改過,多是因循退縮;吾須奮然振作,不用遲疑,不煩等待。小者如芒刺在肉,速與抉剔;大者如毒蛇齧指,速與斬除,無絲毫凝滯,此風雷之所以為益也。
具是三心,則有過斯改,如春冰遇日,何患不消乎?然人之過,有從事上改者,有從理上改者,有從心上改者;工夫不同,效驗亦異。如前日殺生,今戒不殺;前日怒詈,今戒不怒;此就其事而改之者也。強制於外,其難百倍,且病根終在,東滅西生,非究竟廓然之道也。
善改過者,未禁其事,先明其理;如過在殺生,即思曰:上帝好生,物皆戀命,殺彼養己,豈能自安?且彼之殺也,既受屠割,復入鼎鑊,種種痛苦,徹入骨髓;己之養也,珍膏羅列,食過即空,疏食菜羹,盡可充腹,何必戕彼之生,損己之福哉?又思血氣之屬,皆含靈知,既有靈知,皆我一體;縱不能躬修至德,使之尊我親我,豈可日戕物命,使之仇我憾我於無窮也?一思及此,將有對食傷心,不能下咽者矣。如前日好怒,必思曰:人有不及,情所宜矜;悖理相干,於我何與?本無可怒者。又思天下無自是之豪傑,亦無尤人之學問;行有不得,皆己之德未修,感未至也。吾悉以自反,則謗毀之來,皆磨煉玉成之地,我將歡然受賜,何怒之有?又聞謗而不怒,雖讒焰薰天,如舉火焚空,終將自息;聞謗而怒,雖巧心力辯,如春蠶作繭,自取纏綿;怒不惟無益,且有害也。其餘種種過惡,皆當據理思之。此理既明,過將自止。
何謂從心而改?過有千端,惟心所造;吾心不動,過安從生?學者於好色、好名、好貨、好怒,種種諸過,不必逐類尋求;但當一心為善,正念時時現前,邪念自然污染不上。如太陽當空,魍魎潛消,此精一之真傳也。過由心造,亦由心改,如斬毒樹,直斷其根,奚必枝枝而伐,葉葉而摘哉?
大抵最上者治心,當下清淨;才動即覺,覺之即無;苟未能然,須明理以遣之;又未能然,須隨事以禁之;以上事而兼行下功,未為失策。執下而昧上,則拙矣。顧發願改過,明須良朋提醒,幽須鬼神證明;一心懺悔,晝夜不懈,經一七二七,以至一月二月三月,必有效驗。或覺心神恬曠,或覺智慧頓開,或處冗遝而觸念皆通,或遇怨仇而回瞋作喜,或夢吐黑物,或夢往聖先賢提攜接引,或夢飛步太虛,或夢幢幡寶蓋,種種勝事,皆過消滅之象也。然不得執此自高,畫而不進。昔蘧伯玉當二十歲時,已覺前日之非而盡改之矣。至二十一歲,乃知前之所改,未盡也;及二十二歲,回視二十一歲,猶在夢中,歲復一歲,遞遞改之,行年五十,而猶知四十九年之非,古人改過之學如此。吾輩身為凡流,過惡蝟積,而回思往事,常若不見其有過者,心粗而眼翳也。然人之過惡深重者,亦有效驗:或心神昏塞,轉頭即忘,或無事而常煩惱,或見君子而赧然消沮,或聞正論而不樂,或施惠而人反怨,或夜夢顛倒,甚則妄言失志,皆作孽之相也。苟一類此,即須奮發,捨舊圖新,幸勿自誤。
易曰:「積善之家,必有餘慶。」昔顏氏將以女妻叔梁紇,而歷敘其祖宗積德之長,逆知其子孫必有興者。孔子稱舜之大孝曰:「宗廟饗之,子孫保之」,皆至論也。試以往事徵之。
楊少師榮,建寧人,世以濟渡為生。久雨溪漲,橫流沖毀民居,溺死者順流而下,他舟皆撈取貨物,獨少師曾祖及祖,惟救人,而貨物一無所取,鄉人嗤其愚。逮少師父生,家漸裕,有神人化為道者,語之曰:「汝祖父有陰功,子孫當貴顯,宜葬某地。」遂依其所指而窆之,即今白兔墳也。後生少師,弱冠登第,位至三公,加曾祖、祖、父,如其官。子孫貴盛,至今尚多賢者。
鄞人楊自懲,初為縣吏,存心仁厚,守法公平。時縣宰嚴肅,偶撻一囚,血流滿前,而怒猶未息,楊跪而寬解之。宰曰:「怎奈此人,越法悖理,不由人不怒。」自懲叩首曰:「上失其道,民散久矣。如得其情,哀矜勿喜;喜且不可,而況怒乎?」宰為之霽顏。家甚貧,饋遺一無所取,遇囚人乏糧,常多方以濟之。一日,有新囚數人待哺,家又缺米,給囚則家人無食,自顧則囚人堪憫。與其婦商之,婦曰:「囚從何來?」曰:「自杭而來。沿路忍饑,菜色可掬。」因撤己之米,煮粥以食囚。後生二子,長曰守陳,次曰守阯,為南北吏部侍郎;長孫為刑部侍郎,次孫為四川廉憲,又俱為名臣;今楚亭德政,亦其裔也。
昔正統間,鄧茂七倡亂於福建,士民從賊者甚眾。朝廷起鄞縣張都憲楷南征,以計擒賊,後委布政司謝都事,搜殺東路賊黨。謝求賊中黨附冊籍,凡不附賊者,密授以白布小旗,約兵至日,插旗門首,戒軍兵無妄殺,全活萬人。後謝之子遷,中狀元,為宰輔;孫丕,復中探花。
莆田林氏,先世有老母好善,常作粉團施人,求取即與之,無倦色。一仙化為道人,每旦索食六七團。母日日與之,終三年如一日,乃知其誠也。因謂之曰:「吾食汝三年粉團,何以報汝?府後有一地,葬之,子孫官爵,至一升麻子之數。」其子依所點葬之。初世即有九人登第,累代簪纓甚盛,福建有無林不開榜之謠。
馮琢庵太史之父,為邑庠生。隆冬早起赴學,路遇一人,倒臥雪中,捫之,半僵矣,遂解己綿裘衣之,且扶歸救蘇。夢神告之曰:「汝救人一命,出至誠心,吾遣韓琦為汝子。」及生琢庵,遂名琦。
台州應尚書,壯年習業山中。夜鬼嘯集,往往驚人,公不懼也。一夕聞鬼云:「某婦以夫久客不歸,翁姑逼其嫁人。明夜當縊死於此,吾得代矣。」公潛賣田,得銀四兩。即偽作其夫之書,寄銀還家;其父母見書,以手跡不類,疑之。既而曰:「書可假,銀不可假,想兒無恙。」婦遂不嫁。其子後歸,夫婦相保如初。公又聞鬼語曰:「我當得代,奈此秀才壞吾事。」旁一鬼曰:「爾何不禍之?」曰:「上帝以此人心好,命作陰德尚書矣,吾何得而禍之?」應公因此益自努勵,善日加修,德日加厚。遇歲饑,輒捐穀以賑之;遇親戚有急,輒委曲維持;遇有橫逆,輒反躬自責,怡然順受。子孫登科第者,今累累也。
常熟徐鳳竹栻,其父素富,偶遇年荒,先捐租以為同邑之倡,又分穀以賑貧乏,夜聞鬼唱於門曰:「千不誆,萬不誆,徐家秀才,做到了舉人郎。」相續而呼,連夜不斷。是歲,鳳竹果舉於鄉。其父因而益積德,孳孳不怠,修橋修路,齋僧接眾,凡有利益,無不盡心。後又聞鬼唱於門曰:「千不誆,萬不誆,徐家舉人,直做到都堂。」鳳竹官終兩浙巡撫。
嘉興屠康僖公,初為刑部主事,宿獄中,細詢諸囚情狀,得無辜者若干人,公不自以為功,密疏其事,以白堂官。後朝審,堂官摘其語,以訊諸囚,無不服者,釋冤抑十餘人。一時輦下咸頌尚書之明。公復稟曰:「輦轂之下,尚多冤民,四海之廣,兆民之眾,豈無枉者?宜五年差一減刑官,核實而平反之。」尚書為奏,允其議。時公亦差減刑之列,夢一神告之曰:「汝命無子,今減刑之議,深合天心,上帝賜汝三子,皆衣紫腰金。」是夕夫人有娠,後生應塤、應坤、應□,皆顯官。
嘉興包憑,字信之,其父為池陽太守,生七子,憑最少,贅平湖袁氏,與吾父往來甚厚,博學高才,累舉不第,留心二氏之學。一日東遊泖湖,偶至一村寺中,見觀音像,淋漓露立,即解橐中得十金,授主僧,令修屋宇,僧告以功大銀少,不能竣事;復取松布四匹,檢篋中衣七件與之,內紵褶,係新置,其仆請已之。憑曰:「但得菩薩無恙,吾雖裸裎何傷?」僧垂淚曰:「捨銀及衣布,猶非難事。只此一點心,如何易得?」後功完,拉老父同遊,宿寺中。公夢伽藍來謝曰:「汝子當享世祿矣。」後子汴,孫檉芳,皆登第,作顯官。
嘉善支立之父,為刑房吏,有囚無辜陷重辟,意哀之,欲求其生。囚語其妻曰:「支公嘉意,愧無以報,明日延之下鄉,汝以身事之,彼或肯用意,則我可生也。」其妻泣而聽命。及至,妻自出勸酒,具告以夫意。支不聽,卒為盡力平反之。囚出獄,夫妻登門叩謝曰:「公如此厚德,晚世所稀,今無子,吾有弱女,送為箕帚妾,此則禮之可通者。」支為備禮而納之,生立,弱冠中魁,官至翰林孔目,立生高,高生祿,皆貢為學博。祿生大綸,登第。
凡此十條,所行不同,同歸於善而已。
若復精而言之,則善有真有假,有端有曲,有陰有陽,有是有非,有偏有正,有半有滿,有大有小,有難有易,皆當深辨。為善而不窮理,則自謂行善,豈知造業,枉費苦心,無益也。
何謂真假?昔有儒生數輩,謁中峰和尚,問曰:「佛氏論善惡報應,如影隨形。今某人善,而子孫不興;某人惡,而家門隆盛。佛說無稽矣。」中峰云:「凡情未滌,正眼未開,認善為惡,指惡為善,往往有之。不憾己之是非顛倒,而反怨天之報應有差乎?」眾曰:「善惡何致相反?」中峰令試言其狀。一人謂:「詈人毆人是惡;敬人禮人是善。」中峰云:「未必然也。」一人謂:「貪財妄取是惡,廉潔有守是善。」中峰云:「未必然也。」眾人歷言其狀,中峰皆謂不然。因請問,中峰告之曰:「有益於人,是善;有益於己,是惡。有益於人,則毆人、詈人皆善也;有益於己,則敬人、禮人皆惡也。是故人之行善,利人者公,公則為真;利己者私,私則為假。又根心者真,襲跡者假;又無為而為者真,有為而為者假。皆當自考。」
何謂端曲?今人見謹願之士,類稱為善而取之,聖人則甯取狂狷。至於謹願之士,雖一鄉皆好,而必以為德之賊。是世人之善惡,分明與聖人相反。推此一端,種種取捨,無有不謬;天地鬼神之福善禍淫,皆與聖人同是非,而不與世俗同取捨。凡欲積善,決不可徇耳,目惟從心源隱微處,默默洗滌,純是濟世之心,則為端;苟有一毫媚世之心,即為曲。純是愛人之心,則為端;有一毫憤世之心,即為曲。純是敬人之心,則為端;有一毫玩世之心,即為曲。皆當細辨。
何謂陰陽?凡為善而人知之,則為陽善;為善而人不知,則為陰德。陰德天報之;陽善享世名。名亦福也。名者,造物所忌;世之享盛名而實不副者,多有奇禍;人之無過咎而橫被惡名者,子孫往往驟發。陰陽之際微矣哉!
何謂是非?魯國之法,魯人有贖人臣妾於諸侯,皆受金於府,子貢贖人而不受金。孔子聞而惡之,曰:「賜失之矣。夫聖人舉事,可以移風易俗,而教道可施於百姓,非獨適己之行也。今魯國富者寡而貧者眾,受金則為不廉,何以相贖乎?自今以後,不復贖人於諸侯矣。」子路拯人於溺,其人謝之以牛,子路受之。孔子喜曰:「自今魯國多拯人於溺矣。」自俗眼觀之,子貢不受金為優,子路之受牛為劣,孔子則取由而黜賜焉。乃知人之為善,不論現行,而論流弊;不論一時,而論久遠;不論一身,而論天下。現行雖善,其流足以害人,則似善而實非也;現行雖不善,而其流足以濟人,則非善而實是也。然此就一節論之耳。他如非義之義,非禮之禮,非信之信,非慈之慈,皆當抉擇。
何謂偏正?昔呂文懿公,初辭相位,歸故里,海內仰之,如泰山北斗。有一鄉人,醉而詈之,呂公不動,謂其仆曰:「醉者勿與較也。」閉門謝之。逾年,其人犯死刑入獄。呂公始悔之,曰:「使當時稍與計較,送公家責治,可以小懲而大戒。吾當時只欲存心於厚,不謂養成其惡,以至於此。」此以善心而行惡事者也。又有以惡心而行善事者。如某家大富,值歲荒,窮民白晝攫粟於市;告之縣,縣不理,窮民愈肆,遂私執而困辱之,眾始定。不然,幾亂矣。故善者為正,惡者為偏,人皆知之。其以善心行惡事者,正中偏也;以惡心而行善事者,偏中正也。不可不知也。
何謂半滿?《易》曰:「善不積,不足以成名;惡不積,不足以滅身。」《書》曰:「商罪貫盈,如貯物於器。」勤而積之,則滿;懈而不積,則不滿。此一說也。昔有某氏女入寺,欲施而無財,止有錢二文,捐而與之。主席者親為懺悔。及後入宮富貴,攜數千金入寺捨之,主僧惟令其徒回向而已。因問曰:「吾前施錢二文,師親為懺悔,今施數千金,而師不回向,何也?」曰:「前者物雖薄,而施心甚真,非老僧親懺,不足報德;今物雖厚,而施心不若前日之切,令人代懺足矣。」此千金為半,而二文為滿也。鍾離授丹於呂祖,點鐵為金,可以濟世。呂問曰:「終變否?」曰「五百年後,當復本質。」呂曰:「如此則害五百年後人矣,吾不願為也。」曰「修仙要積三千功行,汝此一言,三千功行已滿矣。」此又一說也。又譬如以財濟人,內不見己,外不見人,中不見所施之物,是謂三輪體空,是謂一心清淨,則斗粟可以種無涯之德,一文可以消千劫之罪。倘此心未忘,雖黃金萬鎰,福不滿也。此又一說也。
何謂大小?昔衛仲達為館職,被攝至冥司,主者命吏呈善惡二錄,比至,則惡錄盈庭,其善錄僅如箸而已。索秤稱之,則盈庭者反輕,而如箸者反重。仲達曰:「某年未四十,安得過惡如是多乎?」曰:「一念不正即是,不待犯也。」因問軸中所書何事,曰「朝廷嘗興大工,修三山石橋,君上疏諫之,此疏稿也。」仲達曰:「某雖言之,朝廷不從,於事何益,而能有如是之力?」曰「朝廷雖不從,君之一念,已在萬民。向使聽從,善力更大矣。」故志在天下國家,則善雖少而大;苟在一身,雖多亦少。
何謂難易?先儒謂:克己,須從難克處克將去。夫子論為仁,亦曰「先難」。必如江西舒翁,捨二年僅得之束修,代償官銀,而全人夫婦;與邯鄲張翁,捨十年苦積之錢,代完贖銀,而活人妻子。皆所謂難捨處能捨也。如鎮江靳翁,雖年老無子,不忍以幼女為妾,而還之鄰,此難忍處能忍也,故天之降福亦厚。凡有財有勢者,其立德皆易,易而不為,是謂自暴。貧賤作福皆難,難而能為,斯可貴耳。
隨緣濟眾,其類至繁,約言其綱,大約有十:第一與人為善,第二愛敬存心,第三成人之美,第四勸人為善,第五救人危急,第六興建大利,第七捨財作福,第八護持正法,第九敬重尊長,第十勸人愛惜物命。
何謂與人為善?昔舜在河濱,見漁者爭取深潭厚澤,而老弱則漁於急流淺灘之中,惻然哀之。往而漁焉,見爭者皆匿其過而不談,見有讓者,則揄揚而取法之。期年,皆以深潭厚澤相讓矣。夫明哲如舜,何難出一言教眾人哉?乃不以言教而以身轉之,此良工苦心也。吾輩處末世,勿以己之長而蓋人,勿以己之善而形人,勿以己之多能而困人;收斂才智,若無若虛。見人過失,且涵容而掩覆之,一則令其可改,一則令其有所顧忌而不敢縱。見人有微長可取,小善可錄,翻然捨己而從之,且為豔稱而廣述之。凡日用間,發一言,行一事,全不為自身起念,全是為物立則,此大人天下為公之度也。
何謂愛敬存心?君子與小人,就形跡觀,常易相混;惟一點存心處,則善惡懸絕,判然如黑白之相反。故曰:君子所以異於人者,以其存心也。君子所存之心,只是愛人敬人之心。蓋人有親疏貴賤,有智愚賢不肖,萬品不齊,皆吾同胞,皆吾一體,孰非當敬當愛者?愛敬眾人,即是愛敬聖賢;能通眾人之志,即是通聖賢之志。何者?聖賢之志,本欲斯世斯人,各得其所。吾合愛合敬,而安一世之人,即是為聖賢而安之也。
何謂成人之美?玉之在石,抵擲則瓦礫,追琢則圭璋;故凡見人行一善事,或其人志可取,而資可進,皆須誘掖而成就之。或為之獎借,或為之維持,或為白其誣而分其謗,務使之成立而後已。大抵人各惡其非類,鄉人之善者少,不善者多。善人在俗,亦難自立。且豪傑錚錚,不甚修形跡,多易指摘。故善事常易敗,而善人常得謗;惟仁人長者,匡直而輔翼之,其功德最宏。
何謂勸人為善?生為人類,孰無良心?世路役役,最易沒溺。凡與人相處,當方便提撕,開其迷惑。譬猶長夜大夢,而令之一覺;譬猶久陷煩惱,而拔之清涼,為惠最溥。韓愈云:「一時勸人以口,百世勸人以書。」較之與人為善,雖有形跡,然對症發藥,時有奇效,不可廢也。失言失人,當反吾智。
何謂救人危急?患難顛沛,人所時有。偶一遇之,當如痌瘝之在身,速為解救。或以一言伸其屈抑,或以多方濟其顛連。崔子曰:「惠不在大,赴人之急可也。」蓋仁人之言哉!
何謂興建大利?小而一鄉之內,大而一邑之中,凡有利益,最宜興建。或開渠導水,或築堤防患,或修橋路,以便行旅,或施茶飯,以濟饑渴。隨緣勸導,協力興修,勿避嫌疑,勿辭勞怨。
何謂捨財作福?釋門萬行,以布施為先。所謂布施者,只是捨之一字耳。達者內捨六根,外捨六塵,一切所有,無不捨者。苟未能然,先從財上布施。世人以衣食為命,故財為最重。吾從而捨之,內以破吾之慳,外以濟人之急;始而勉強,終則泰然。最可以蕩滌私情,袪除執吝。
何謂護持正法?法者,萬世生靈之眼目也。不有正法,何以參贊天地?何以裁成萬物?何以脫塵離縛?何以經世出世?故凡見聖賢廟貌,經書典籍,皆當敬重而修飭之。至於舉揚正法,上報佛恩,尤當勉勵。
何謂敬重尊長?家之父兄,國之君長,與凡年高德高位高識高者,皆當加意奉侍。在家而奉侍父母,使深愛婉容,柔聲下氣,習以成性,便是和氣格天之本。出而事君,行一事,毋謂君不知而自恣也;刑一人,毋謂君不知而作威也。事君如天,古人格論,此等處最關陰德。試看忠孝之家,子孫未有不綿遠而昌盛者,切須慎之。
何謂愛惜物命?凡人之所以為人者,惟此惻隱之心而已,求仁者求此,積德者積此。《周禮》「孟春之月,犧牲毋用牝。」孟子謂「君子遠庖廚」,所以全吾惻隱之心也。故前輩有四不食之戒,謂聞殺不食,見殺不食,自養者不食,專為我殺者不食。學者未能斷肉,且當從此戒之,漸漸增進,慈心愈長。不特殺生當戒,蠢動含靈,皆為物命。求絲煮繭,鋤地殺蟲,念衣食之由來,皆殺彼以自活。故暴殄之孽,當與殺生等。至於手所誤傷,足所誤踐者,不知其幾,皆當委曲防之。古詩云:「愛鼠常留飯,憐蛾不點燈。」何其仁也!
善行無窮,不能殫述。由此十事,而推廣之,則萬德可備矣。
《易》曰:「天道虧盈而益謙,地道變盈而流謙,鬼神害盈而福謙,人道惡盈而好謙。」是故謙之一卦,六爻皆吉。《書》曰:「滿招損,謙受益。」予屢同諸公應試,每見寒士將達,必有一段謙光可掬。
辛未計偕,我嘉善同袍,凡十人,惟丁敬宇賓,年最少,極其謙虛。予告費錦坡曰:「此兄今年必第。」費曰:「何以見之?」予曰:「惟謙受福。兄看十人中,有恂恂款款,不敢先人,如敬宇者乎?有恭敬順承,小心謙畏,如敬宇者乎?有受侮不答,聞謗不辯,如敬宇者乎?人能如此,即天地鬼神,猶將佑之,豈有不發者?」及開榜,丁果中式。
丁丑在京,與馮開之同處,見其虛己斂容,大變其幼年之習。李霽巖,直諒益友,時面攻其非,但見其平懷順受,未嘗有一言相報。予告之曰:「福有福始,禍有禍先,此心果謙,天必相之,兄今年決第矣。」已而果然。
趙裕峰光遠,山東冠縣人,童年舉於鄉,久不第。其父為嘉善三尹,隨之任。慕錢明吾,而執文見之,明吾悉抹其文,趙不惟不怒,且心服而速改焉。明年,遂登第。
壬辰歲,予入覲,晤夏建所,見其人氣虛意下,謙光逼人,歸而告友人曰:「凡天將發斯人也,未發其福,先發其慧。此慧一發,則浮者自實,肆者自斂。建所溫良若此,天啟之矣。」及開榜,果中式。
江陰張畏巖,積學工文,有聲藝林。甲午南京鄉試,寓一寺中,揭曉無名,大罵試官,以為眯目。時有一道者,在傍微笑,張遽移怒道者。道者曰:「相公文必不佳。」張益怒曰:「汝不見我文,烏知不佳?」道者曰:「聞作文,貴心氣和平,今聽公罵詈,不平甚矣,文安得工?」張不覺屈服,因就而請教焉。道者曰:「中全要命,命不該中,文雖工,無益也。須自己做個轉變。」張曰:「既是命,如何轉變?」道者曰:「造命者天,立命者我。力行善事,廣積陰德,何福不可求哉?」張曰:「我貧士,何能為?」道者曰:「善事陰功,皆由心造,常存此心,功德無量,且如謙虛一節,並不費錢,你如何不自反,而罵試官乎?」張由此折節自持,善日加修,德日加厚。丁酉夢至一高房,得試錄一冊,中多缺行。問傍人曰:「此今科試錄,何多缺名?」曰:「科第陰間三年一考較,須積德無咎者,方有名。如前所缺,皆係舊該中式,因新有薄行而去之者也。」後指一行云:「汝三年來,持身頗慎,或當補此,幸自愛。」是科果中一百五名。
由此觀之,舉頭三尺,決有神明,趨吉避凶,斷然由我。須使我存心制行,毫不得罪於天地鬼神,而虛心屈己,使天地鬼神,時時憐我,方有受福之基。彼氣盈者,必非遠器,縱發亦無受用。稍有識見之士,必不忍自狹其量,而自拒其福也。況謙則受教有地,而取善無窮,尤修業者所必不可少者也。古語云:「有志於功名者,必得功名;有志於富貴者,必得富貴。」人之有志,如樹之有根,立定此志,須念念謙虛,塵塵方便,自然感動天地,而造福由我。今之求登科第者,初未嘗有真志,不過一時意興耳。興到則求,興闌則止。孟子曰:「王之好樂甚,齊其庶幾乎?」予於科名亦然。
明嘉靖時,江西俞公,諱都,字良臣,多才博學。十八歲為諸生,每試必高等。年及壯,家貧授徒。與同庠生十餘人,結文昌社,惜字放生,戒淫殺口過,行之有年。前後應試七科,皆不中。生五子,四子病夭。其第三子,甚聰秀,左足底有雙痣,夫婦寶之,八歲戲於里中,遂失去,不知所之。生四女,僅存其一。妻以哭兒女故,兩目皆盲。公潦倒終年,貧窘益甚。自反無大過,慘膺天罰。年四十外,每歲臘月終,自寫黃疏,禱於灶神,求其上達,如是數年,亦無報應。
至四十七歲時,除夕與瞽妻一女夜坐,舉室蕭然,淒涼相吊。忽聞叩門聲,公秉燭視之,見一角巾皂服之士,鬚髮半蒼,長揖就坐,口稱姓張,自遠路而歸,聞君家愁歎,特來相慰。公心異其人,執禮甚恭,因言生平讀書積行,至今功名不遂,妻子不全,衣食不繼,且以歷焚灶疏,為張誦之,張曰:「予知君家事久矣。君意惡太重,專務虛名,滿紙怨尤,瀆陳上帝,恐受罰不止此也。」公大驚曰:「聞冥冥之中,纖善必錄,予誓行善事,恪奉規條久矣,豈盡屬虛名乎?」張曰:「即如君規條中惜字一款,君之生徒與知交輩,多用書文舊冊,糊窗裹物,甚至以之拭桌,且藉口曰勿汙,而旋焚之,君日日親見,略不戒諭一語,但遇途間字紙,拾歸付火,有何益哉?社中每月放生,君隨班奔逐,因人成事,倘諸人不舉,君亦浮沈而已,其實慈悲之念,並未動於中也。且君家蝦蟹之類,亦登於庖,彼獨非生命耶?若口過一節,君語言敏妙,談者常傾倒於君;君彼時出口,心亦自知傷厚,但於朋談慣熟中,隨風訕笑,不能禁止,舌鋒所及,怒觸鬼神,陰惡之注,不知凡幾。乃尤以簡厚自居,吾誰欺,欺天乎?邪淫雖無實跡,君見人家美子女,必熟視之,心即搖搖不能遣,但無邪緣相湊耳。君自反身當其境,能如魯男子乎?遂謂終身無邪色,可對天地鬼神,真妄也!此君之規條誓行者,尚然如此,何況其餘?君連歲所焚之疏,悉陳於天,上帝命日遊使者,察君善惡,數年無一實善可記,但於私居獨處中,見君之貪念淫念,嫉妒念褊急念,高己卑人念,憶往期來念,恩仇報復念,憧憧於胸,不可紀極。此諸種種意惡固結於中,神注已多,天罰日甚,君逃禍不暇,何由祈福哉?」公驚愕惶悚,伏地流涕曰:「君既通幽事,定係尊神,願求救度。」張曰:「君讀書明禮,亦知慕善為樂,當其聞一善言時,不勝激勸;見一善事時,不勝鼓舞。但旋過旋忘,信根原自不深,恒性是以不固,故平生善言善行,都是敷衍浮沈,何嘗有一事著實?且滿腔意惡,起伏纏綿,猶欲責天美報,如種遍地荊棘,癡癡然望收嘉禾,豈不謬哉?君從今後,凡有貪淫、客氣、妄想諸雜念,先具猛力,一切屏除,收拾乾乾淨淨。一個念頭,只理會善一邊去。若有力量能行的善事,不圖報不務名,不論大小難易,實實落落耐心行去;若力量不能行的,亦要勤勤懇懇,使此善意圓滿。第一要忍耐心,第二要永遠心。切不可自惰,切不可自欺,久久行之,自有不測效驗。君家事我,甚見虔潔,特以此意報之,速速勉持,可回天意。」言畢,即進公內室,公即起隨之,至灶下,忽不見。方悟為司命之神,因焚香叩謝。即於次日元旦,拜禱天地,誓改前非,實行善事,自別其號曰「淨意道人」,志誓除諸妄也。
初行之日,雜念紛乘,非疑則惰,忽忽時日,依舊浮沈。因於家堂所供觀音大士前,叩頭流血,敬發誓願:願善念真純,善力精進,倘有絲毫自寬,永墮地獄。每日清晨,虔誦大慈大悲尊號一百聲,以祈陰相。從此一言一動,一念一時,皆如鬼神在傍,不敢欺肆。凡一切有濟於人,有利於物者,不論事之巨細,身之忙閑,人之知不知,力之繼不繼,皆歡喜行持,委曲成就而後止。遂緣方便,廣植陰功,且以敦倫勤學,守謙忍辱,與夫因果報應之言,逢人化導,惟日不足。每月晦日,即計一月所行所言者,就灶神處為疏以告之。持之既熟,動則萬善相隨,靜則一念不起。
如是三年,年五十歲,乃萬曆二年,甲戌會試,張江陵為首輔。輟闈後,訪於同鄉,為子擇師,人交口薦公,遂聘赴京師,公挈眷以行。張敬公德品,為援例入國學。萬曆四年丙子,附京鄉試,遂登科,次年中進士。一日謁內監楊公,楊公令五子出拜,皆其覓諸四方,為己嗣以娛老者。內一子,年十六,公若熟其貌,問其籍,曰「江右人,小時誤入糧船,猶依稀記姓氏閭里。」公甚訝之,命脫左足,雙痣宛然。公大呼曰:「是我兒也!」楊亦驚愕,即送其子,隨公還寓。公奔告夫人,夫人撫子大慟,血淚迸流。子亦啼,捧母之面而舐其目,其母雙目復明。公悲喜交集,遂不願為官,辭江陵回籍。張高其義,厚贈而還。公居鄉,為善益力,其子娶妻,連生七子,皆育,悉嗣書香焉。公手書遇灶神,並實行改過事,以訓子孫。身享康壽,八十八歲。人皆以為實行善事,回天之報云。同里後學羅禎記。
文昌帝君陰騭文廣義節錄卷下終
印光法師曰:「觀世音菩薩,誓願宏深,尋聲救苦,若遇刀兵、水、火、饑饉、蟲蝗、瘟疫、旱澇、賊匪、怨家、惡獸、毒蛇、惡鬼、妖魅、怨業病、小人陷害等患難者,能發改過遷善,自利利人之心,至誠懇切念觀世音,念念無間,決定得蒙慈護,不至有所危險。倘仍存不善之心,雖能稱念,不過略種未來善根,不得現時感應。以佛菩薩皆是成就人之善念,絕不成就人之惡念。若不發心改過遷善,妄欲以念佛菩薩名號,冀己之惡事成就者,決無感應,切勿發此顛倒之心也。念佛最要緊,是敦倫盡分,閑邪存誠,諸惡莫作,眾善奉行。存好心,說好話,行好事。力能為者,認真為之;不能為者,亦當發此善心。或勸有力者為之,或見人為,發歡喜心,出讚歎語,亦屬心口功德。若自不能為,見他人為,則生妒忌,便成奸惡小人心行,決定折福折壽,不得好結果也,宜痛戒之!切不可做假招子,沽名釣譽,此種心行,實為天地鬼神所共惡。有則改之,無則加勉。
女人臨產,每有苦痛不堪,數日不生或致殞命者,又有生後血崩,種種危險,及兒子有慢急驚風,種種危險者。若於將產時,至誠懇切出聲朗念「南無觀世音菩薩」,不可心中默念,以默念心力小,故感應亦小。又此時用力送子出,若默念,或致閉氣受病。若至誠懇切念,決定不會有苦痛難產,及產後血崩,並兒子驚風等患。縱難產之極,人已將死,教本產婦,及在旁照應者,同皆出聲念觀世音。家人雖在別房,亦可為念,決定不須一刻工夫,即得安然而生。外道不明理,死執恭敬一法,不知按事論理,致一班念佛老太婆,視生產為畏途,雖親女親媳,亦不敢去看,況敢教彼念觀音乎?須知菩薩以救苦為心,臨產雖裸露不淨,乃出於無奈,非特意放肆者比,不但無有罪過,且令母子種大善根。此義係佛於《藥師經》中所說,非我自出臆見,我不過為之提倡而已(《藥師經》說藥師佛誓願功德,故令念藥師佛。而觀音名號,人人皆知,固不必念藥師佛,而可念觀音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