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大人覺經十講

星雲法師講

佛說八大人覺經

後漢安息國沙門安世高 譯

為佛弟子,常於晝夜,至心誦念,八大人覺:

第一:覺悟世間無常,國土危脆;四大苦空,五陰無我;生滅變異,虛偽無主;心是惡源,形為罪藪;如是觀察,漸離生死。

第二:覺知多欲為苦。生死疲勞,從貪欲起;少欲無為,身心自在。

第三:覺知心無厭足,惟得多求,增長罪惡;菩薩不爾,常念知足,安貧守道,惟慧是業。

第四:覺知懈怠墮落,常行精進,破煩惱惡,摧伏四魔,出陰界獄。

第五:覺悟愚癡生死。菩薩常念,廣學多聞,增長智慧,成就辯才,教化一切,悉以大樂。

第六:覺知貧苦多怨,橫結惡緣,菩薩布施,等念怨親,不念舊惡,不憎惡人。

第七:覺悟五欲過患。雖為俗人,不染世樂;常念三衣,瓦缽法器;志願出家,守道清白。梵行高遠,慈悲一切。

第八:覺知生死熾燃,苦惱無量;發大乘心,普濟一切。願代眾生,受無量苦;令諸眾生,畢竟大樂。

如此八事,乃是諸佛菩薩大人之所覺悟。精進行道,慈悲修慧,乘法身船,至涅槃岸;復還生死,度脫眾生。以前八事,開導一切,令諸眾生,覺生死苦,捨離五欲,修心聖道。若佛弟子,誦此八事,於念念中,滅無量罪;進趣菩提,速登正覺;永斷生死,常住快樂。

第一講 八大人覺經的概述

我很歡喜把這一本佛教入世應用的聖經——《佛說八大人覺經》,介紹給諸位大眾。

在講說本經之前,我先對本經做一個概述。

我想用十次講話的時間,講完此經,本經名八大人覺,每一覺悟,作為我一次講話的課題,正宗分有八大人覺,就要講八次。本經的經題、譯者、序分,我在概述裏講,作為第一講,經文最後的流通分是總結,也作為一講,前後加起來共十講,所以我就將此次演講的題目定為《佛說八大人覺經十講》。

佛說本經的因緣

一件事情,總有它的因緣,佛陀為什麼要講說本經?自然也有一段因緣。

佛陀住在祇園精舍的時候,有一天在法會中,天眼第一的阿那律尊者,請問佛陀道:

「佛陀!在六和敬的僧團中,忘記自私,忘記小我,這是我們應該做到的;對眾生要絕對慈悲,絕對仁愛,這也是我們知道的,但是,佛陀!在家學道的信徒很多,出家而接近社會做弘法利生的弟子也很多,關於他們如何求得覺悟,進入涅槃,懇求佛陀指導開示!」

佛陀慈祥的微笑著,很歡喜的回答道:

「阿那律!你所說的是實在的話,你所問的是學大人(菩薩)的問題,我為你說八大人覺,可於晝夜,至心誦念,……」

這就是佛陀講說本經的因緣。

經文的組織

一切經典開始都有「如是我聞」等的六成就,唯有本經沒有,因為本經不是佛陀一會所說,乃是片斷的緣故,所以經前序分沒有「如是我聞」,經後流通分沒有「信受奉行」。

本經經文的組織,雖然和其他的經不一樣,但本經仍是有首有尾,條目分明,學者極易把握經文的本意。

內容與價值

在佛教裏,很多大德都認為本經是最適合在家信眾受持的經典,常聽人喊「人生佛教」、「在家佛教」的口號,究竟如何建立人生佛教?如何才是在家佛教?一定要提出聖言量來作為依據,在我想,本經就是建立人生佛教、修學在家佛教的一本最好的寶典!

佛教,雖然是分在家的與出家的,但在家的信徒在比例上是占多數;佛教,又分入世的與出世的,但其精神仍然是著重入世;佛教,又再分現實人生的與來世受生的,但重點也仍是在現實人生。經云:「佛法在世間,不離世間覺;離世求菩提,猶如覓兔角。」太虛大師也說:「仰止唯佛陀,完成在人格;人成即佛成,是名真現實。」在佛教裏,人生佛教與在家佛教,是有著極其重要的地位。

因此,這本入世應用的人生寶典——《佛說八大人覺經》,雖然經文只有短短的數百字,但其價值是非常重要!

所以,我們可以明白指出:

本經的內容,像航海的指南針,指示人生的前程!

本經的內容,像午夜的鐘聲,驚醒人生的迷夢!

本經是認識迷途回歸覺路的聖經!

本經是在家弟子改善生活的聖經!

經題的解釋

佛說八大人覺經

教主本師釋迦牟尼佛,本為印度迦毗羅衛國的王子,因要了脫生死,救度眾生,於十九歲時,毅然捨棄人間不實的王子虛榮,出家學道;三十一歲時,終於在菩提樹下成就無上正覺,說法度生四十九年;八十歲時,於娑羅雙樹下進入涅槃。一切佛經經題均有「佛說」二字,即一切佛經均為本師釋迦牟尼佛所說,此經當然也不例外。

在講說此經經題的時候,我們先要對「大人」這個名詞有所瞭解,因為這裏所講的大人,不是「大人」、「小人」的大人,也不是指做大官的,或是經營大買賣的才叫做大人。本經不是告訴人升官發財的方法,本經所講的大人,是指辦了生脫死及廣度眾生大事業的人,亦即「菩薩」之意。

菩薩,是菩提薩埵的簡稱,翻譯成我國的文字,是「覺有情」,或「大道心眾生」的意思。我們一說到菩薩,有人就會想起供在寺院大雄寶殿中央的觀世音菩薩、地藏菩薩等。不錯,觀世音、地藏都是菩薩,但這裏所講的菩薩大人,指的是進入佛門已經發心學道的菩薩。

你們或許要問:人,怎麼可以稱做菩薩?其實,菩薩不是畫像,不是光供在三寶殿裏給人供養禮拜的,菩薩是象徵著活潑潑的人生,有無限的熱情,有無量的悲願,能夠自利利他的才是真正的活菩薩。

世間上只要多一個人發「上求佛道,下化眾生」的菩提心,就多一個菩薩。菩薩分很多的階位,有十信、十住、十行、十回向、十地、等覺、妙覺等五十二階位菩薩。觀世音、地藏、文殊、普賢固然是菩薩,是十地以上的妙覺菩薩。但若是發心辦了生死、度眾生大事業的人,也可稱做菩薩,不過,這只能稱做初發心的菩薩,或是才有信的菩薩。

此經有「八」條修行成佛的方法,是辦了生死、度眾生的「大」事業的「人」所應該「覺」悟的「經」典,所以叫做《八大人覺經》。

說起菩薩的覺悟,這就要講到佛教的心要。佛教,就是要使眾生覺悟之教。佛陀為一大事因緣降誕於世,無非要令眾生入佛知見,無非要開導眾生覺悟之路。覺是迷的反面,眾生流浪生死,輪迴六道,迷失了自己本來面目,所以曰迷;現在若能知道輪迴是苦,生死可畏,覺悟到要照此經八條大人修學的法門去實踐,此謂之覺。

把佛陀說的這八條欲令眾生覺悟的道理集合起來,名曰「經」。經就是徑的意思,徑就是路的意思,照著佛陀指示的路徑去走,就能達到了脫生死、自在安樂的境界。凡是道理之所以能被稱做經:在上要契合歷萬劫而不磨滅的真理,在下要契合千萬變化的眾生根機。本經是佛講說的,而且也是發心的眾生所能修學的,所以經名為《佛說八大人覺經》。

譯人的考證

後漢安息國沙門安世高譯

佛所說的一切經典,本是印度的梵文,把梵文譯為漢文,一定要有譯者,翻譯本經的譯者,就是後漢沙門安世高法師。

後漢是朝代名,就是我國光武中興的後漢;安息國即是現在的波斯;沙門通指學道的人,華言「勤息」,意即「勤修戒定慧,息滅貪瞋癡」之謂。後漢是指安世高出生的時間,安息國是指安世高出生的地方,沙門是指安世高的身分,安世高就是翻譯本經的譯者。

法師安世高,亦名安清,本為安息國的王子,繼位以後,終日勞煩的政治生活,使他極不自由,同時更感到富貴榮華的不實,於是讓王位給他的叔叔,他就披著袈裟,出家學道。法師生有語言天才,通曉三十餘國的語言,尤其精通漢文,博覽群經,而且能聽懂鳥獸的語言,一生神異的事跡很多。在漢桓帝的時候,他從安息國來到洛陽,翻譯的經典共有一百餘部,今日所流傳的大概只有三十多部。法師所譯的經論,義理明晰,文字允正,辭而不華,質而不野,在我國初期翻譯經論的歷史上,安世高法師被譽為諸師之冠,可見他在翻譯史上的地位。

序文的宣講

為佛弟子,常於晝夜,至心誦念,八大人覺:

東晉時的道安法師把每部佛經都分作三分,就是所謂序分、正宗分、流通分。序分如頭,正宗分如身,流通分如腳。道安法師這樣分判,大家都稱讚說:「彌天高判,今古同遵。」可見這分判的高明。

本經,不是一會所講的,但本經也有序分、正宗分、流通分,仍和其他經典一樣完整。

上面的四句經文,就可把他看作序分,做為本經的開場緣起。

做為佛陀的弟子,早晚應該有固定的修持功課。在佛教裏,各個寺院中大都以《楞嚴咒》、《彌陀經》作為早晚必修的功課。其實照本經的序分來看,要推行人生佛教,要改變身心的氣質,以《八大人覺經》作為早晚稱念的課誦,那是非常確實妥當的。

本經雖然可以作為在家信徒早晚受持的經典,但出家弟子更是要受持。為佛弟子,不分男女老幼,不論貧富貴賤,不管出家在家,只要發心信佛,皈依三寶,依佛教而行,皆名為佛陀的弟子。

佛陀的弟子,要以至誠懇切的心,沒有虛偽,沒有雜亂,不分春夏秋冬,不問白晝夜晚,把這八項菩薩所應覺悟的事理綿延相續,時時繫念,或是高聲誦讀,或是默念於心,這就是最好的修持。

佛弟子有比丘、比丘尼、優婆塞、優婆夷、沙彌、沙彌尼、式叉摩那等七眾弟子,這七眾弟子都應該至心誦念《八大人覺經》,但研究本經的內容,在家的佛弟子──優婆塞、優婆夷來受持更為適合!

我們現在把《八大人覺經》的八覺,列表如下,以後我們就按照列表來講解,希望大家至心受持:

第二講 佛教的世間觀

第一:覺悟世間無常,國土危脆;四大苦空,五陰無我;生滅變異,虛偽無主;心是惡源,形為罪藪;如是觀察,漸離生死。

這是《八大人覺經》說明修學菩薩道、辦了生脫死事業的人,應有的第一覺悟。

在這一段經文裏,也可以說,就是總指佛教的「世間觀」。

經文裏,「世間無常,國土危脆」說的是「無常觀」,「四大苦空」說的是「苦空觀」,「五陰無我」說的是「無我觀」,「心是惡源,形為罪藪」說的是「不淨觀」,我先來講說「世間的無常觀」。

世間,就是時間和空間之謂。說明過去、現在、未來等三世的時間叫做「世」;指出東、西、南、北、上、下等十方的空間叫做「間」。

所謂世間,就是宇宙的意思。古往今來的時間是「宇」,上下四方的空間是「宙」。我人生存在這無限的時間、無邊的空間之中,實有對世間認識的必要。

世間,不光是指森羅萬象的大地,在佛教裏,宇宙和人生,統名之為世間;眾生所依靠的宇宙國土,叫做「器世間」;眾生由惑造業所感的有生死存亡的色身,叫做「有情世間」。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因為我們不知道世間是無常的,而引發對世間錯誤的認識,把世間的一切執為實有,貪戀、執著,但誰又能戰勝無常呢?

《金剛經》上說:「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大智度論》也說:「世間無常,如水月芭蕉,所作滿三界,無常風所壞。」世間上的富貴榮華,固然像是三更大夢,就是我們每天盥洗珍惜的身體,究竟又能活上多少年?世間、身體、心理都在活動,都在變化,都在不停的遷流,「桑田滄海、滄海桑田」,這世間上的一切,哪一樣有永恒性?哪一樣有實在性?

「無常」就是世間的真實,一切都好像空中的浮雲,水上的泡影,鏡裏的空花,水中的明月。世間既是無常的,國土是危脆的當然不用再說。國土不安曰「危」,不實曰「脆」,別項不說,就拿臺灣及日本的地震來說,每一次大地震,財產的損失,生命的死亡,都難以數計,像這樣的國土不就是危脆的嗎?

我們把世間的無常觀解說清楚了,現在再解說四大的苦空觀。

我們常聽到一些不瞭解佛教的人,也會說一句「四大皆空」的話,不過這四大,不是一般人所誤解的「酒色財氣」叫四大,不是說一個人不貪酒色財氣,就叫做四大皆空了。其實,四大苦空,是佛教對世界本質上的說明。

所謂「四大」,就是指結合物體的四種元素,大至世界、人生,小至一花一草,莫不由四大種的元素結合而成的。這四大元素就是地、水、火、風。地是以堅硬為性,水是以潮濕為性,火是以溫暖為性,風是以流動為性。宇宙間的森羅萬象,哪一項不是仰賴地水火風四大元素所結合而成的?拿人來說,人體的毛髮爪牙、皮骨筋肉是堅硬性的地大;唾涕膿血、痰淚便溺是潮濕性的水大;體溫暖氣是溫暖性的火大;一呼一吸是流動性的風大。人所以能生存,就是因為四大和合,若是四大不調,那就要病了,甚至四大分散,那就是死亡了。人是如此,花草也是如此,比方說,一朵花的成長,一定要有肥沃的土「地」,要有適宜的「水」分,要有溫暖如「火」的陽光,要有流動的空氣和徐「風」,若是缺少一大,花兒就不能成長開放了。

以四大元素和合的我人身體,為什麼要說是苦空的呢?哲學家老聃說:「吾之大患,為吾有身。」我人的身體,實在就是眾苦積聚而成,在我們的心裏上有貪瞋癡煩惱的痛苦,在我們身體上有老病死的痛苦,在家庭裏有愁衣愁食及恩愛別離的痛苦,在社會上有是非鬥爭、怨憎相會的痛苦,在世間上有風災、水災、震災、兵災等等的痛苦。苦,緊緊跟隨著我們;苦,緊緊的控制著我們,我們就是在苦中討生活。

有些人常聽到佛教說苦呀苦呀的話,以為學佛就是學吃苦的,或者學佛就非要受苦不可。其實這是錯誤的說法,佛教是快樂幸福之教,我們是為了離苦得樂才信奉佛教。

信奉佛教的人,應該先要認識苦,知道苦,才懂得要追求快樂。如果在苦中不以為苦,或是在苦中還以為是樂,這樣的人,怎麼肯修學佛法呢?

知苦,就是入道之門。

過去在一個偏僻的鄉村中,住著一對年老的夫婦,他倆辛苦經營生意,攢了不少積蓄,只是膝下猶虛,一個兒女也沒有。東邊拜,西邊求,都未能如願。年老的夫婦求子心切,想要知道無子的原因,但鄉村之中,沒有有道行的人可問。一天,有一個出家未久的人遊方經過此地,老夫婦一見大喜,請他回去供養,飽餐以後,請他說法,求其開示無子的原因,這位出家未久尚不懂得說法的人,心中很焦急,他真不知道要說些什麼才好。

老夫婦誠心誠意,跪在他的面前,俯伏於地,頭也不抬。這位初出家的人心急如焚,因為自己是一個出家人,也不好說他不會說法,不懂這些道理,這時他忽然覺得做一個出家人真是很難,不覺就脫口說道:

「真難呀!」

跪在地上的老夫婦一聽,這話說中了他們的心坎,他們覺得這句開示,真是至理名言,他倆為了求一個兒子,怎麼也求不到,「真難呀!」這句話讓他倆很有同感,趕緊又叩頭如搗蒜的不住禮拜起來。

這位初出家的人一看這對老夫婦如此虔誠,真沒有辦法可想,他如坐針氈,滿身大汗直流,當他難受到極點的時候,不覺又脫口說道:

「苦呀!」

這句話在老夫婦聽來,好像暮鼓晨鐘,他倆覺得一點不錯,自己這麼大的年紀,連一個兒女都沒有,苦呀!人生真苦呀!

老夫婦聽了深受感動,跪在地上痛哭流涕起來,初出家的人一看,急得沒有辦法,三十六計,走為上策,還是溜之大吉吧!這老夫婦哭了好久,再靜聆開示,沒有聲音,抬頭一看,出家師父已走了,他們覺得這一定是活佛現世,來指點他們迷津,使他們知道人生是苦,從此他倆成為佛法虔誠的奉行者,認真修道,他們終於解脫人生的枷鎖了。

知道苦,才知道求解脫;苦,也是學道的增上緣!

把四大說為苦空觀,這是因為四大所合成的有情生命,以及世間的一切,都是因緣和合,幻而不實,在一切虛假之中,還要受著八苦交煎,所以說「四大苦空」。

「五陰無我」的這句經文,是佛教的「無我觀」。

五陰是什麼?五陰就是「我」的代名詞。五陰即指色、受、想、行、識。我人是由物質和精神聚集的和合體;所謂物質,在佛法裏叫做「色」;所謂精神,在佛法裏是指受、想、行、識而言。

色,是變礙的意思。因為有形的物體,都是變化無常而有所障礙的,物和物之間遇到有和合性的便相吸,有抵逆性的便相拒,相吸便成,相拒便壞。

受,是領納的意思。知道苦,叫苦受;知道樂,叫樂受;不苦不樂的時候,叫不苦不樂受。

想,是取像的意思。攀緣外境,回憶往事,幻想將來,都是想。

行,是造作的意思。由取像而有造作的行動,有時作善,有時作惡,這都是行的力量。

識,是了別的意思。如眼能了別認識青黃白黑,耳能了別認識好惡音聲,鼻能了別認識香臭之味,舌能了別認識酸甜苦辣,身能了別認識冷暖軟硬。

我人業報所集的色身,在時間之流中生生死死,就是這五陰之我。陰是遮蓋的意思,色受想行識的五陰遮蓋了我們本來面目的真如佛性,眾生沈淪苦海就是執著這五陰之我為實有。

五陰無我,就是《心經》裏說的:「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這五蘊指的就是五陰,能照見五蘊皆空,就能知道五陰無我的意思。

現在五陰所集合的我人身心,明明是真實不過的,我們色心所合的身體,行動自如,要東就東,要西就西,所受的苦樂也是實實在在的,為什麼要說五陰無我呢?

原來,五陰之我,不過是假因緣暫時的和合,不能常住,沒有自體,所以說「無我」。

一說到「無我」,大家總是很害怕,「無我」之聲,像是一個空空的原子彈,要把有情所執的「我」炸得粉身碎骨,無影無蹤,大家對這種大乘無我之理,怎不恐怖呢?

其實,我們若不能照空虛妄的五陰之我,真心之我又怎麼能顯現呢?把虛妄的去除了,真實的就會顯現出來。烏雲消了,朗朗的晴空才會出現。

就是學道多年的人,如不能了知五陰無我,仍然無法獲得解脫,仍然會被世間的一切虛假所囚。

宋朝時,有一位金山的佛印禪師正在講經,聽眾把道場擠得滿滿的,這時官封大學士的蘇東坡居士也光臨聽經,禪師對他打著禪風機語說道:

「此間無學士坐處!」

蘇東坡也是一個學佛參禪多年的人,聽了以後回道:

「何不暫借禪師的四大之身為座?」

「學士!你既要老僧四大之身為座,老僧有個問題,你若回答得出,即將身子給你坐,你若回答不出,請將玉帶解下來留在此間永鎮山門?」

「好的!好的!請你問吧?」

「佛法講四大本空,五陰無我,請問學士以什麼為座?」

滿腹經論的大學士蘇東坡,給佛印禪師這麼一問,問得啞口無言,只得留下身上的玉帶。直到今日,金山江天寺所收藏的蘇東坡玉帶,成了稀世價值連城的古物!

本經說「五陰無我」,最好的解釋還是本經的經文,為什麼說「五陰無我」?因為「生滅變異,虛偽無主」。

前面我們曾講過,我人身體是由因緣和合而「生」的,因緣離散也就「滅」了;有情的身心,在遷流不息的「變」化著,在昔此今彼的遷「異」著。這五蘊和合的我,是「虛」而不實的,是「偽」而不真的,不能自由,不能自在,「無」有「主」宰。

講過了世間的無常觀、四大的苦空觀、五陰的無我觀,最後應該講到「心是惡源,形為罪藪」的不淨觀。

良心!良心!雖然大家高叫著人要有良心,但沒有良心的人仍然很多。那些身犯的姦淫,手犯的竊盜,口犯的惡言,主宰著身、手、口去犯罪的,就是心!

那些手拿著硫酸,把自己曾經愛過的人澆毀得面目全非;親身用刀把他曾深夜談心的朋友分屍滅跡,這些慘絕人寰的罪惡,不就是導源於心嗎?

一個人因為有自私的心,所以光明的本性被私心矇蔽了,私心的氣焰高了,什麼義理人情可以不講,什麼損人利己的事情都可以做出。在這個世間上,小如家庭的人我是非,大至社會國家的戰爭,莫不由於私心的蠱惑!

現在的社會,倡導科學的發明,鼓勵藝術的進步,目的不外是增進人類的快樂幸福,但這仍然只是治標,因為科學、藝術並不能完全制止人類的犯罪,所以在科學、藝術之後,若能發揚佛教,用治本的方法,把每個人的良知發掘出來,去除造罪的私心之源,使心不攀緣外境,這才能使世界獲得安寧和平,使人類獲得真正福祉!

世間的人,平常最愛的是美好的身體,最關心的是眾多的財富,但到人生最後的時候,身體、財富卻無法帶走;人在生之日最不關心的是「心」,但到告別世間時,緊緊跟隨我們而去的卻是「心」!

為身體享受忙碌的人多,為自心淨化修持的人少,難怪世間的缺陷是如此之多!身體、財富不是我們的,心才是我們的主人翁!

《華嚴經》云:「心如工畫師,能畫種種物;」又云:「應觀法界性,一切唯心造;」「心是惡源」,但心也是善源,所謂善惡,只在我們的一念之間罷了。

因為心易造惡,所以招感這有為的身形。假若易惡為善,雖有身體,當下就清淨解脫了。

能照上面說的道理觀想、反省、察看,那就能逐漸脫離生死的苦海!所以第一覺悟的經文結尾說:「如是觀察,漸離生死」。

上面所講的是《八大人覺經》中的第一覺悟,綜合這一段經文是說,要學菩薩了生脫死、廣度眾生的人,第一應該覺悟的是,人生和宇宙都是不能常住的,這個世間到處都是不安不實,因緣和合的四大五蘊的我,實在說來是苦的、空的、無我的、生滅的、變異的、虛偽的、沒有主宰的。執著的妄心,是罪惡的源流;幻現的色身,是罪業集聚的處所。能懂得這以上的道理,常常思維觀察,就可以漸漸的遠離生死眾苦的輪迴。

把上面的第一覺悟,用表說明如下:

第三講 多欲為生死的根本

第二:覺知多欲為苦。生死疲勞,從貪欲起;少欲無為,身心自在。

《八大人覺經》中的第一覺悟是說佛教的世界觀;從第二覺悟一直到第七覺悟是說佛教的人生觀。

佛教講到時間,有過去、現在、未來的三際;講到空間,有此世界、他世界、十方無量的世界;講到有情,有佛、菩薩、天、人等的十法界眾生。佛教所包含的道理雖很廣泛,但佛教所講的還是以人生問題為主。

說起人生問題,就會聯想到人生所必須的衣食、育樂、婚姻等等的問題上去,其實,這些問題雖然重要,但人生最大的問題還是生死問題。

今日大家所標榜的都是在謀求人類的幸福,但科學的發達,藝術的昌明,文學的優美,政治的進步,並不能完全解除人類的痛苦,因為科學、藝術、文學、政治只能改善人類的生活,但不能解脫人生的生死。

眾生在三界六道裏輪迴,生生死死,受著無窮的苦迫,這都是由貪欲引起的。學術進步,物質文明,並不能叫人少欲知足,欲望多了,苦,自然也就多了。

蘇東坡說:「人之所欲無窮,而物之可以足吾欲者有盡。」一切學術改進人的生活,但也助長人的欲望,所以科學也好,藝術也好,文學、政治也好,對人類是功罪參半,它增進人類的幸福,也帶給人類苦惱。

欲壑難填的世間,大家爭求著聲色貨利的欲樂,對於欲樂中隱藏的痛苦,並不畏懼,這都是由於眾生迷失本性,在生死輪迴中,以苦為樂,積習難返,終日為欲所囚,而不知道向佛法中尋求解脫。

經典裏有這麼一段故事:在印度恒河的岸邊,有一隊背著魚籠從市場趕回家的婦女,在路上遇到一陣豪雨,這時,天漸漸的暗下來,但離家還有五、六里的路途,正當她們無法可想的時候,恰好有一個花店的主人留她們在家過夜。屋內全是花,充滿了芬芳的香味,她們辛苦了一天,非常疲倦,但躺下來後,卻怎樣也睡不著,芬芳的花香使她們反而感到不習慣,直到晨雞報曉的時候,她們都還不能入睡。其中有一個聰明的女人,去把魚籠拿來放在床頭,腥味蓋覆花香,這樣,她們才安然的睡了一會兒。

被欲所囚的世間,污穢腥臭,大家久處其中,反而以為快樂,就如喜聞腥味的那群婦女一般。

當然,欲,不一定完全是壞的,經裏說欲有雜染欲和善法欲之分。內心不淨,貪著外境的名利聲色是欲,有著為人服務的理想從事社會福利的工作,也是欲。所以,每一個人應增長善法欲,而減少雜染欲。

可是,大多數人所追求的是雜染欲,而不是善法欲,難怪佛陀在說法的時候,常常訶欲了。

大家所希望滿足的欲望,不是眷屬增多的欲,就是資用豐富的欲;不是升官發財的欲,就是長生不老的欲。其實這些欲就真能帶給人快樂嗎?父子、母女、師生、僚屬、夫妻、兄弟、親友、僮仆等的眷屬欲是滿足了,但是,親愛的眷屬有時反而成為冤家。「不是冤家不聚頭」,兄弟鬩牆,父子反目,夫婦離婚,僮仆害主,恩愛的眷屬反目後連路人都不如,聰明的人,何必一定要滿足眷屬欲呢?

除了眷屬欲,人的資用欲也很強烈,衣食住行要求其豐富,土地金錢是越多越好,每個人都希望資用方面的物質能夠增加,其實,有時反為資用的物質拖累。「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人的生命、人格,往往為資用欲而葬送。財色當前,朋友義氣可以不管,良心道德可以不問,人不成其為人,就給資用欲拖累了。

除了眷屬欲、資用欲以外,還有自體欲,每個人對自己的身體,總希望面容要美麗,力氣要強健,壽命要久長,可是世相是無常的,青春不常在,美貌能幾何?就是古人說的三不朽:立功、立德、立言,在赫赫的功業之下,也不知受了多少辛苦哩!

綜觀多欲的人,苦惱越多。貪財,得到財不一定快樂,人為財忙的很多;貪名,得到名不一定快樂,人為名累的很多;貪色,得到色不一定快樂,人為色亡的很多;可見「多欲為苦」的這句經文,實如警世的晨鐘!

古人說:「人到無求品自高。」無求的境界就是無欲的境界,人能無欲,品格自然高尚,苦惱自然減少。你看那些功名場中的人物,你看那些坐賈行商的眾生,為了求名求利,不惜曲躬諂媚,說些花言巧語,大家做著欲望的奴隸,還以為快樂,這是多麼的悲哀!

當然,佛教並不是絕對要人禁欲的,佛教是要人遵行中道的態度,對於眷屬、資用、身體等的欲望固然不可縱,但也無法完全脫離,所以,應該以智化情、以行善法欲而離煩惱欲。

翻開印度的歷史,就知道當佛陀住世的時候,印度社會有一部分在家人是縱欲的樂行人,「今朝有酒今朝醉」儘量使生活奢靡享受;另一部分是修習外道的苦行人,是絕對禁欲的。苦行者不但斷絕男女欲,他們對於衣食住行都是用最刻苦的方法磨煉自己。對於吃的東西,只用水中的綠苔,或是草根樹皮花果之類聊以充饑,他們不穿衣服,終日裸著身體,有的坐在荊棘之上或是懸岩之邊;有的臥在水邊或是火旁。這些無益的苦行,徒然苦了自己,並不能因苦行而解脫。捨離了樂行欲,又為苦行欲所囚,這終不是解脫的方法。所以佛陀成道後,發出他真理的宣言,要修道者遠離苦行(禁欲)與樂行(縱欲)的二邊,而遵行中道的修行方式。

以慈悲代替貪欲,以智慧融化情感,不讓心中生起雜染欲,自然就不會「多欲為苦」了。

俗話說:「欲望不多的人,就沒有失望;欲望越大的人,痛苦越多。」又說:「知足的人,雖臥地上,猶如天堂;不知足的人,雖處天堂,亦如地獄。」我們可以從佛陀的弟子大迦葉塚間修行,從孔子的門人顏回居陋巷,得到證明。從這些道理來看,苦就是由於多欲而來,多欲就是苦的根源。

經文說:「生死疲勞,從貪欲起。」眾生在六道中生死輪迴不已,死了又生,生了又死,這樣的疲勞辛苦,不就從貪欲而來的嗎?

就拿現實的生活來說,終日營求貪取,做著生活的牛馬,不時患得患失,惶惶不安,這也都是從貪欲而來。

貪欲,實在是可怕得很!世間上喪身害命的,往往都是由於貪欲的緣故。你看那飛蛾投火,魚兒上鉤,不就是貪欲所促使的嗎?你看那些因竊盜罪、姦淫罪而被囚禁在監獄的犯人,不都是貪欲所陷害的嗎?

過去,有張、王二人相約出遊,他們在路上撿到一塊金元寶,二人大喜,商量結果,公平均分。路上,姓張對姓王的說道:

「這一塊金元寶,讓我們二人遇到,是當地城隍老爺有眼,給我們發財的機會,我們應該買些酒菜到城隍老爺的面前拜拜,感激他的恩惠。」

「這樣很好,你去買菜,我在城隍廟前等你。」姓王的也很歡喜這麼做。

但此刻二人心中各懷了鬼胎。

姓張的心中想:「這塊金元寶,兩個人分,一人只有一半,這一半能用多久?」

姓王的心中也想:「這塊金元寶,兩個人分,一人只有一半,這一半能用多久?」

貪欲心裏起,惡向膽邊生。

姓張的想在酒菜裏放些毒藥,害死姓王的,他好一個人獨得那一塊金元寶!姓王的見到城隍廟中無人,準備了一把斧頭,想害死姓張的,他好一個人獨得那一塊金元寶!

張、王二人自以為想得妙計,對方決不會知道這一點。

當姓張的酒菜買來,正在向城隍爺求拜的時候,想不到姓王的一斧頭從腦後砍來!

姓張的死後,姓王的歡喜非凡,正想拿著金元寶逃之夭夭的時候,忽然覺得饑腸轆轆,他想何不將供在城隍爺前的酒肉拿下來充饑。他一人自斟自酌,忽覺天旋地轉,藥性發作,不久就一命嗚呼了!

張、王二人因為貪欲過大,皆想獨得金元寶,因此萌發害人之意,沒想到卻害了自己!這是因果現報,也說明了一切罪惡都是從貪欲生起的。

我國有句俗語說得好,「橫財不發命窮人」,本來財富並不是靠貪欲而能得到的,發財要有發財的福,沒有福,硬是想滿足貪欲,求富求貴,其結果都是很悲慘的!

發財的福,是從積德、布施而來,並不是從貪欲而來!

多欲既然為苦,生死、疲勞既然是從貪欲而起,那如何來對治呢?經裏告訴我們「少欲無為,身心自在」。

我們在前面講過,欲不一定完全是罪惡的,為社會辦福利的善法欲,不但不會有人反對,還會獲得很多人的讚揚,不過,名利財色的欲過分奢求,社會輿論也不會同情的。雖然名譽、財利、男女、欲食等欲,經裏並不要你完全斷絕,事實上也無法完全斷絕,但經裏要我們「少欲無為」,多欲的人煩惱必多,少欲的人煩惱必少。少欲者心無諂曲,少欲者心不妄求,心無所欲則剛直,心無所欲則坦白,少欲無為的人,就不會為根塵牽累,身心自然就會獲得自在。

豔麗的色相,窈窕的歌舞,美味的飲食,崇高的名聞,給人的誘惑力極強,每每使人蕩情失志。欲海裏飄流的人生,身心怎麼能得到自在安樂呢!根本的對策,是遠離煩惱欲海,不要在欲海裏冒險,提高警覺,不受它的誘惑,以定動慧拔的態度,奉行佛教的戒學。雖於飲食,但不為貪圖口味而殺生;雖然聚財,但不貪圖枉法以竊盜的手段取財;雖行夫婦之事,但不邪淫鬧出多角的惡情糾紛;雖然說話,但不說妄言綺語;如果對世間能有這少欲無為的態度,身心固然自在,人間也就沒有紛爭了。

第四講 知足為守道的根本

第三:覺知心無厭足,惟得多求,增長罪惡;菩薩不爾,常念知足,安貧守道,惟慧是業。

本經第二覺悟說的是多欲為生死的根本,在這第三覺悟裏是說知足為守道的根本。要離生死先除欲,要修正道先知足,不知足的人,修道永遠不能有所成就。

一般人對於這塵勞的世間,永遠沒有滿足的時候,金錢有了一百想一千,有了一千想一萬,名位做到縣長想當省長,當了省長又想做部長。

有一首不知足的歌,形容一個人「心無厭足」是非常貼切的。歌云:

終日忙忙只為饑,才得飽來又思衣;

衣食兩般皆俱足,房中又少美貌妻;

娶得嬌妻並美妾,出入無轎少馬騎;

騾馬成群轎已備,田地不廣用支虛;

買得良田千萬頃,又無官職被人欺;

七品五品皆嫌小,四品三品仍嫌低;

一品當朝為宰相,又想君王做一時;

心滿意足為天子,更望萬世無死期;

總總妄想無止息,一棺長蓋抱恨歸。

不知足的人,就如生活在永無滿足的欲望裏。

很多人就是在功名富貴永無滿足的欲望裏,苦苦惱惱地度過了寶貴的人生。

世間的禍患,人生的罪惡,都是由於心無厭足而來,人雖然明明知道「萬般帶不去,唯有業隨身」,但活一天,總要對這個世間貪求一天。

傳說中的佛子呂洞賓,由仙道皈依佛教,一天想要試試人間的眾生根機如何,是否可以度化?他化作一個老頭兒的樣子降臨凡間,在路上,正好遇到一個小孩子,他就上前問道:

「小朋友!你希望得到什麼嗎?只要你把希望說出來,我都可以滿足你。」

這個小孩心想,世間最貴重的就是黃金,有了黃金什麼事都可以做,因此他就回答道:

「我希望有一塊黃金。」

呂洞賓當即用手向身旁的石頭一指,一塊大石頭忽然變成黃金,呂洞賓就說道:

「小朋友你把這塊黃金拿去,作為我們的見面禮吧!」

這個小孩子被呂洞賓點石成金的情形愣住了,但他思索了一會兒,就說道:

「我不要這塊黃金了。」

「為什麼不要呢?」呂洞賓也被弄得莫名其妙。

「我要你的手指!」小孩子說。

「你要我的手指有什麼用呢?」

「剛才你說要滿足我的希望,這塊黃金承蒙你給我,但一塊黃金有用完的時候,若是你把手指給我,當我要錢用的時候,就可以點石成金了。」

這個小孩子貪得無厭,不識好人心,讓呂洞賓著實失望,他也自歎眾生難度了。

眾生的「心無厭足,惟得多求,增長罪惡」,這是不容否認的,貪欲越多,增罪越多。可是大家都沒有想到,「大廈千間,夜眠幾尺?積資巨萬,日食幾何?」在那些萬貫家財的後面,不知隱藏著多少的罪惡!名譽高位之中,不知潛伏著多少陷阱!

增長罪惡的非法多求,約而言之,有如下幾點:

第一是竊取他物,如小偷、強盜、土匪,專以掠奪他人的財物為主。

第二是抵賴債務,如借他人的財物,到期不肯歸還,倒賬、抵賴、損人利己。

第三是吞沒寄存,如有人因事他去,將東西存放,待到領取時,否認其事。

第四是欺罔共財,如兩人合夥經商,於共得的利潤他要獨佔,賺了一萬,他只肯說五千。

第五是因便侵佔,如私取公物,或是偷工減料,假公濟私等等均是。

第六是藉勢苟得,如貪污舞弊,欺騙敲詐,以顯赫的勢力使受損的人不敢伸張。

第七是經營非法,如開設酒家、舞廳,或是屠宰為業,或是販賣殺生用具(如釣魚具)。

人心沒有厭足,非法的貪求就不會停止。本來,穿衣服只為了遮體取暖而已,但有錢人的衣衫,力求綾羅緞帛;吃飯只為了充饑而已,但有錢人的三餐,非要山珍海味;住處只要能避風雨就好,但有錢的人非要雕梁畫棟;在享受方面,大自然的山水花草不夠,還要跳舞打牌。以有限的物質,要想滿足心無厭足的欲望,這怎麼能夠?因此就不得不作非法的多求了。像上面說的非法多求,不擇手段,損人利己,實是增長彌天的罪惡。

在欲望的生活裏打轉,因為心無厭足,所以不得不作非法的多求,但如在修道的菩薩來講,他們就會「常念知足,安貧守道,惟慧是業」了。

中國佛教史上的第一功臣,晉朝的道安法師,有一天,一位護法居士郤超派人送了一千斛白米給他作為寺中的齋糧,但寺中沒有這麼大的米倉,好不容易,道安法師騰出三間樓房,才把這一千斛白米裝進去。

於是,道安法師回覆了郤超居士一封信,信裏說:

「承蒙你送給我們一千斛白米,但卻增添了我們很多收藏的麻煩!」

一般人總是嫌東西少,而道安法師卻嫌東西多,這是聖者的胸襟,這是菩薩對世間的態度!

覺悟的修道者,對於世間物欲的看法是,多求的結果是窮,喜捨的結果才是富,東西多了,心為形役,生活反而得不到安寧。

一個人因為不知足,使心耽著外境,因此,財富當前,生命就在財富手裏;美色當前,生命就在美色手裏;多求的人,自己是什麼也保不住的。歷代以來的富豪在哪里?多求者的結果究竟能得到什麼?若是能夠知足,生命才能安定,生活中才有樂趣可言。

過去有一個騎著騾子外出的人行走在旅途上時,見到前面一個騎馬的人,心裏非常羡慕,貪欲之心油然而生,但當他回頭一看,有一個人正汗如雨下的推著車,他仔細一想,不覺心平氣和了。他說:

「別人騎馬我騎騾,看看眼前我不如;

回頭一看推車漢,比上不足下有餘。」

從這裏可以看出來,我們若是把富於我者、貴於我者拿來做為比較的物件,自然會心懷不平,生起不知足的意念;若是能把貧於我者、賤於我者拿來和我們對比,則自然會心平氣和,如此就不會造業。「知足常樂」,這是修道者最好的座右銘。

覺悟的人就不會非法多求,因為覺悟的人永遠是知足的。覺悟的菩薩,並不是不要錢,而是覺悟的菩薩善於用錢。錢財保存得再多,並不屬於自己,把錢財用於有用之處,才是屬於自己的。所以覺悟的人處理財富的方法:十分之二用於救濟為善,布施供養;十分之二用於自己生活日用所需;十分之二儲蓄,留作老病旅行必要之用;另餘十分之四留作經營,將本求利。

在佛法裏說財富為五家共有:一貪官污吏可以假借權勢,敲你竹杠;二水火無情,可使你的財富毀於一旦;三土匪盜賊,可強迫你獻其所有;四戰爭年頭,刀兵烽煙,使你反為財累;五財產再多,不肖的子孫,吃喝嫖賭,可以傾家蕩產。這樣,我們的財富不是和貪官污吏、水火、盜賊、刀兵、不肖子孫等五家所共有的嗎?能夠覺悟知足的人就會知道,財富、寶藏不一定屬於自己,享受不一定屬於自己,把財富施諸悲敬,用於應用之處才是真正屬於自己。

戰國時代的顏斶,齊宣王要拜他做老師,並且對他說:

「只要顏先生收我為弟子,每天和我生活在一起,飯食有牛羊豬肉,出外可以坐車,並賞給你妻妾子女美麗的衣服。」

顏斶輕輕的回答道:

「謝謝您的好意,我是不願當王者之師的,我願意吃飯時慢慢的咀嚼,等於吃肉一樣;走路時慢慢的前行,等於坐車一樣;安分守己,不去犯罪,當作尊貴;清淨自守,凡事以理去做,當做快樂。」

像顏斶能知足,才不會受世間的侮辱。

修學菩薩道的人,能安於貧窮,清淨守道,把求智慧、求解脫當做事業。

像惠能大師做舂米的工人數月如一日,像百丈禪師的一日不作一日不食,弘一律師一件棉襖能穿數十年,虛雲和尚在真如寺以水當飯而不向惡勢力屈服,像這種安貧守道的精神,才是真正懂得人生,把握人生!

修學佛法的菩薩,並不一定非要過窮苦的生活才算清高,在佛教裏,大富長者多的是。若是心裏的貪欲不除,只是外表裝做苦行的樣子,也是不足取法的。

在佛教裏,也不是教我們有錢不要,正當的財富,用於正當之處,是越多越好。如果是不正當的錢財,雖一分一毫也不可取。

過去,有一次佛陀和阿難行走在路上,見到路旁有一堆不知是誰遺失了的金銀,佛陀就指著金銀對阿難說道:

「阿難!你看到了嗎?毒蛇!」

「佛陀!我看到了毒蛇!」阿難回答。

佛陀和阿難走過了以後,在田裏工作的父子二人,就很奇怪的來看看是什麼毒蛇,哪知不是毒蛇,是一堆金銀,父子二人很歡喜,暗笑佛陀和阿難見財不要的無知,於是他們就把金銀運回家中,總以為自己發財了。

不久,國王知道國庫裏的金銀遭人竊取,就下令搜查,於是在這父子家中搜出一堆金銀,這是無法抵賴的罪證,因此父子倆人被判成死罪關入牢中。

父子二人想想真是冤枉,到這時他們才想起佛陀和阿難的話一點也不錯,父親就對兒子說道:

「阿難!你看到了嗎?毒蛇!」

「佛陀!我看到了毒蛇!」兒子回答。

獄官一聽,覺得這父子兩一問一答很是奇怪,再詳細審問,知道他們被冤枉了。

收藏金銀害了他們,記起佛陀和阿難安貧守道的問答,又救了他們。由此可見,非分之財不可取,安貧守道才是人生真正安穩的生活!

金銀是毒蛇,但人生又不能沒有錢,所以金銀也是學道的資糧,只是看你如何處理了。

把金錢用於造福大眾的事業上,把金錢用在修學的慧命上,則金銀不是毒蛇而是淨財了。

第五講 精進為降魔的根本

第四:覺知懈怠墮落,常行精進,破煩惱惡,摧伏四魔,出陰界獄。

在世間上,無論做什麼事,必須要有大雄、大力、大無畏的精神不可,我人在社會上興辦的事業,在佛法裏修學的道業,所遭遇到的障礙、魔難一定很多,如果猶豫不前,或稍一懈怠,就會一事無成。所以在這一段經文裏,我們要講精進為降魔的根本。

「懈怠」,就是對於斷惡修善之事不盡力,懈是根身的疲倦,怠是心識的放縱。懈怠是人生的病患,對治懈怠的藥方就是精進。

所謂精進的主旨,就是要我人未生的善心令速生,已生的善心令增長,未生的惡念令不生,已生的惡念令速斷。這個世間是佛與魔的世間,精進的可以成佛,懈怠的墮為魔界。

過去的先聖先賢,在道業上所以有成就,哪一個不是經過大死一番的精進?我們就拿本經的當機眾阿那律尊者來說吧!

阿那律尊者有一次在佛陀的講經法會中,竟然打起瞌睡來。佛陀對於懈怠不精進的弟子,很不歡喜,就喊醒阿那律,訶斥他說:

「咄咄汝好睡,螺螄蚌殼內;

一睡一千年,不聞佛名字。」

阿那律尊者聽了佛陀的訶斥以後,心裏很慚愧,發願從今以後不再睡眠,每天不是經行就是誦經。

一天兩天不睡眠是不要緊,但天天不睡眠,人的精神當然會支援不住,眼睛也會吃不消,經過一段時間,阿那律還是精進不懈的不休息,他的眼睛終於瞎了。

佛陀非常憐愍他,教瞎了眼的阿那律修習金剛照明三昧,不久,阿那律即證得天眼通。

阿那律為了佛陀的一句話就那麼精進,能這樣大死一番,就不會為情欲、懈怠所惑,就不會為眾邪魔鬼所嬈。學佛者,聽經聞法,了知諸法實相,這是得文殊菩薩的大智,但要從所得般若智再行精進,才可契合普賢菩薩的萬行。

人貪慕輕安,講究享受,對於修道就不能發勇猛精進之心。佛陀往昔在因中修行時,捨身飼虎,割肉喂鷹,這種難行能行、難忍能忍的精進犧牲之心,豈是那些批評佛教是消極的人所能想像體會得到的!

觀世音菩薩,「三十二應遍塵剎,百千萬劫化閻浮;千處祈求千處應,苦海常作度人舟。」若沒有精進的精神,何能做到?地藏王菩薩——「地獄未空,誓不成佛;眾生度盡,方證菩提」。這不是大仁大智的精進精神嗎?

在世俗裏,若有人勸你打牌賭錢,你如不打,他就會說你消極;勸你吃喝跳舞,你如不應邀,他就說你懈怠。修學菩薩道的聖者,為了度眾生、了生死,其積極精進的精神,實在不是一個非佛教徒所能知道的!

玄奘大師西行取經,路經八百里流沙,途中失水,幾乎死在沙漠之中,但他寧願向西天一步死,也不願往東土一步生,若非宗教的熱情,為教的精進,何能至此?慧可大師參拜達摩祖師,立雪斷臂,不退初心,若非有精進求法之心,何能至此?在佛教中,六度是以精進為主,無論布施、持戒、忍辱、禪定、智慧,若無精進,也無法完成波羅蜜。

經裏說,精進有十種利益:一不為他力折伏,二獲得諸佛攝受,三人天等眾敬仰,四聽聞正法不忘,五未知者能求知,六增長無礙辯才,七得進住於禪定,八少病少惱少患,九飲食容易消化,十如優曇花開放。

精進如鑽木取火,不可中途停頓,菩提心好發,恒常的精進心確難維持,無論做什麼,若無恒心、精進、毅力,中途停止,一定不會收到實益。常聽到人說:「五分鐘熱度」,沒有恒常的精進,以五分鐘的熱度來做事,怎麼能夠成功?要使精進持久,要有孔明先生「鞠躬盡粹,死而後已」的精神,要有「只問耕耘,不問收穫」的精神。否則,只求速成的心,或是希求近利的心,一不達目的就後退,一遇挫折就灰心。那些做事有頭無尾、有始無終的人,就是沒有百折不撓的精進精神。

在經裏有一段寓言說,有一隻鸚鵡,見到一座山林失火焚燒,火勢非常猛烈,它見了非常不忍,即刻飛到河邊用口銜水前來救火,像這樣「杯水車薪」都不如的救火方法,當然無濟於事,但這只鸚鵡仍然精進不息的為救火而忙。

這時,天上的火神知道了,就對鸚鵡道:

「鸚鵡!火勢這麼大,你以口銜的這一點點水,怎麼能救火呢?這不是徒勞無功嗎?」

鸚鵡回答道:「救火是大家應盡的責任,明知我的力量很小,但我不能不盡心盡力而為!」鸚鵡的話很平凡,但鸚鵡的壯志是不平凡的,這種見難不退的精進勇猛,竟感動了天神為它熄滅山林的火災。

在《四十二章經》裏就有六章說學道的人應如何精進,精進共分三種:一披甲精進,二攝善法精進,三利樂有情精進。所謂披甲精進,在《四十二章經》裏說,修道者好像一人與萬人戰,掛鎧出陣,意如怯弱,就會半路而退,或格鬥而死;如精進勇銳,不畏前境,就能置之死地而後生,破滅眾魔而得道果。這披甲精進,就是說修行必須要有戰鬥的精神。

披甲精進是除惡,但精進中還要完成善法,是名攝善法精進。這是說無論出家在家,修習善法不宜過急,也不宜過緩,一切要以適可為主。因為急則由反動而退,緩則由怠惰而退。好像彈琴,弦鬆就會不鳴,弦緊又會聲斷。所以為善修行不要太緩,也不要太急,緩急都會出毛病,佛法的第一義是在中道!

利樂有情精進,這是說學佛的人要大發慈悲,普渡眾生,但三界眾生無量無數,若不精進,何能實踐度生之志?懷著無限的悲心,具有廣大的志願,才能精進不退。

我人在修道的過程中,常常容易犯根身疲倦,心識放縱的毛病,這是我們還沒有了知時間和生命的寶貴。我們在時間中生活,想到今天完了還有明天,今年不做還有明年,少年不修還有老年,就這樣在悠悠時光中蹉跎歲月,結果在懈怠依賴的習性下墮落了。

若是知道生命的寶貴,時間歲月的不再來,把無常記在心頭,就會一刻不停留,一刻不猶豫,真心向道了。

過去,佛陀問諸弟子道:

「人命在幾間?」

「在數日間!」弟子甲回答。

「子未知道!」佛陀不以為然,再問道:

「人命在幾間?」

「在飯食間!」弟子乙回答。

「子未知道!」佛陀仍不以為然,又再問道:

「人命在幾間?」

「在呼吸間!」弟子丙回答。

人命在呼吸間,佛陀聽了非常歡喜,就稱讚道:

「善哉!子知道矣!」

人能覺悟到生命在呼吸間,對於修道,對於行善,還敢懈怠嗎?對於修道,對於行善,還不趕快精進去完成嗎?

精進是純而不雜曰精,前而不退曰進,精進的目的是要「破煩惱惡,摧伏四魔,出陰界獄」。

「天長地久有時盡,煩惱綿綿無盡期」,與生俱來的無明煩惱,盤據在我們心中,使我們不能超脫輪迴,了脫生死。學佛,最大之事就是破煩惱惡。煩惱,是煩心惱身之謂。煩惱,比怨賊、強盜、土匪還要厲害,「擒山中之賊易,捉心中之賊難」。人生的不安,人生的痛苦,都是由煩惱而來的。

佛法所謂的八萬四千法門,無非是為了對治八萬四千煩惱。以不淨觀對治貪欲,以慈悲對治瞋恚,以智慧對治愚癡,以無我對治憍慢,以正信對治疑惑,以正見對治惡見。把很多煩惱歸納起來,就是貪、瞋、癡、慢、疑、惡見的六種根本煩惱,除了這六種根本煩惱以外,還有二十種隨煩惱。

根本煩惱,如同樹根一樣,是一切煩惱的根本。二十種隨煩惱中,又分小隨煩惱十種,中隨煩惱兩種,大隨煩惱八種。十種小隨煩惱,就是忿怒、仇恨、結怨、虛誑、奸詐、諂曲、傲慢、迫害、嫉妒、自私。中隨煩惱兩種,就是無慚、無愧。大隨煩惱八種,就是不信、懈怠、放逸、惛沈、掉舉、失念、不正知、散亂。

我人所以不能認識自己的真如本性,就是因無明煩惱遮蔽了我們光明的心體;我們生活在危險恐懼中,就是因為有煩惱的擾亂。統領這一切煩惱的主帥就是我執,眾生因為執我,一切煩惱就會隨之而起。「要學佛法先無我」,能修證到無我的境界,那就是無煩惱的境界。

「我執」,是煩惱生死的根本;「無我」,那是多麼困難!我執不除,煩惱惡就不能破。破煩惱惡的方法:先從精進修學戒定慧三無漏學開始,再加稱念阿彌陀佛聖號,「煩惱」自會逐漸破除,我人本來的面目自會顯現。

煩惱破了,還要降魔。魔者,能壞人善事,斷眾生慧命的曰魔。那些障礙、擾亂、破壞、誘惑,能奪命的都叫做魔。魔,外境有聲色貨利的魔,內心有貪瞋煩惱的魔,沒有降魔的精神,就不能修道。

魔,遍覆在世間一切處,最壞的魔還是隱藏在我們的心裏,寺院裏的韋馱菩薩,手拿金剛降魔杵,面對內而立,可見降伏內魔比降伏外魔重要。

佛教日益衰微,而紹隆佛種,續佛慧命的人太少,穿佛衣吃佛飯,假借信佛之名,做販賣如來勾當的魔子魔孫太多。做真正佛陀的兒女,今日須有向魔挑戰的精神!末法時代,去聖時遙,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希望今日正信的佛子,要向韋馱菩薩看齊,手執降魔杵,降伏一切障道的魔鬼!

本經說「降伏四魔」,四魔就是:一煩惱魔——指貪瞋癡等習氣能惱害身心之魔,二五陰魔——指色受想行識等五蘊能生一切苦之魔,三死魔——指能斷人生存命根之魔,四天魔——指能壞人善事的天魔外道,如欲界自在天的魔王等。

在《小止觀》及《起信疏》等經論裏說,摧伏四魔的方法,即持念阿彌陀佛聖號,或稱念三皈五戒,或誦《般若心經》。佛陀在菩提樹下金剛座上,也是經過降魔以後才成道的!

專造罪惡的煩惱破了,一切擾亂道業的魔王摧伏了,就能夠出離生死輪迴,脫出五陰三界的牢獄。

五陰就是指五蘊和合的有情色身;陰,蓋伏為義,因色受想行識能蓋伏有情的真如佛性之故;三界,就是指欲界、色界、無色界。

五陰如苦聚,三界如火宅,我人的身體、世間都是無常不實,等於不可依賴的牢獄,要「破煩惱惡,摧伏四魔」才能「出陰界獄」!

眾生不懈怠地精進修道,捨棄五陰之身,脫離三界牢獄以後,證得常住法身,逍遙自在,那就是一個光明、解脫、安穩的世界!

第六講 智慧為化愚的根本

第五:覺悟愚癡生死。菩薩常念,廣學多聞,增長智慧,成就辯才,教化一切,悉以大樂。

修學菩薩道、辦了生脫死事業的大人,第五應該覺悟的是由於愚癡才流浪於生死的。對治愚癡,必須要增長智慧,這裏,要講到佛教對於知識的看法。

佛教不是不重理論的宗教,佛教是知識再加德行的宗教。在社會上,一般人認為學問技能是為了適應生存所需,但有學問有技能的人不一定生活得愉快,就是通達世間的科學、哲學、文學,對於宇宙人生仍然是枝末的了知,而不能徹底的明白。

世間的知識是有漏學,佛法才是無漏學;世間的知識利害參半,像科學,就是一方面在造福人類,一方面也在危害人類。翻天覆地,掀起戰爭殘殺的,很多都是知識份子。臺灣大學農學院教授陳華洲供給黃學文有毒農藥巴拉松而殺死僑商姚家薦,就是一個明顯的例子,這不是知識造惡嗎?佛教是講知識的,但佛教的知識是絕對有益而無害的。佛教的知識是般若的智慧,般若的智慧是去除自私而從內心獲證的知識,不像世間知識從外在的現象上去瞭解。

從佛法看,不能了生死就是愚癡。

愚癡,也不是完全沒有知識,我們從愚癡的「癡」字可以看得出,「癡」這個字,本來是知識的知字,在知字上面有病字頭,所謂知識有了毛病就是愚癡了。

愚癡,心性暗昧,沒有通達事理的智慧,就是「無明」之謂。因為愚癡,所以起惑造業,輪迴生死,受著無窮的痛苦。不能解脫,不能認識自己,就是由於愚癡。

愚癡,有見解上的愚癡,有思想上的愚癡。見解上的愚癡就是身見、邊見、邪見、戒禁取見、見取見。思想上的愚癡,就是前文所講過的根本煩惱:貪欲、瞋恚、愚癡、憍慢、疑惑。

先解說眾生見解上的愚癡:

人總是愛執五蘊自身為我,身外之物執為我所有,不知我身為四大五蘊假因緣和合而有,身外之物亦為幻境,無常而不能久住。身與物明明是因緣和合的假有,眾生以假為真、執空為有、執身為我,是為「身見」。

有些眾生以為人死之後,一切就歸於沒有,所謂人死如燈滅,或是執說人死之後仍是為人,豬馬牛羊死後仍為豬馬牛羊,這種執斷執常的見解,叫做「邊見」。

還有一類眾生,覺得日月星辰的運轉,風雨雷電的應時,一定是由萬能的上帝在控制,信上帝萬能,謗無因果,不瞭解諸法緣起,這就是「邪見」。

更有一類眾生,執取非理的戒條,以為是升天受樂之法,如一些外道修學無益的苦行,或如民間的殺生祭祀拜拜,就是「戒禁取見」。

執著前四見一種或多種,不知迷妄,以為是究竟之理,這就是「見取見」。

次解說眾生思想上的愚癡:

見到自己喜愛的就起貪著,貪愛不捨又生慳吝,因為心中有我貪我愛,故形成自私,就是「貪欲」。

見所違忤便生恚怒,凡事不能忍耐,和人爭吵鬥毆,陰謀毒害,怨天尤人等,就是「瞋恚」。

愚昧而無智慧,任意縱情追逐物欲,聞善生厭,見惡樂為,例如:勸他信佛,他就說你迷信;請他喝酒打牌,他就說你夠朋友有交情,像這樣愚妄顛倒,就叫做「愚癡」。

覺得自己勝過別人,恃己淩他,有慢、過慢、慢過慢、我慢、增上慢、卑慢、邪慢等均為「憍慢」。

對於事理猶豫不決,對於真理不起正信,以凡情測量聖智,皆是「疑惑」。

眾生就因為有上述見解上的愚癡及思想上的愚癡,所以才感受生死。生死,亦有分段生死、變異生死之別。在三界六道中輪迴,由於一些有漏的善業與不善業所招感的果報之身,有分分段段的差異,叫做「分段生死」;那些證果的聖者,只要尚未成佛,亦有生死,只是這種生死沒有色形的勝劣,亦沒有壽期的短長,迷想漸滅,證悟漸增,此迷悟的遷移,叫做「變異生死」。

覺悟了的菩薩,一定會設法離開愚癡和生死。在菩薩心中,希望的是廣學世出世法,聽聞聖教,增長智慧,成就無礙辯才,教化一切眾生,給大家快樂,散佈歡喜滿人間。

在經裏,一說到愚癡,就以黑暗來比喻,智慧才是象徵著光明。菩薩能夠廣學多聞,智慧之光增加了,自然就能照破愚癡黑暗。在《四十二章經》裏說「夫見道者,譬如持炬入冥室中,其冥即滅,而明獨存;學道見諦,無明即滅,而明常存矣!」說起智慧,實是度老病死的堅牢船,照無明黑暗的大明燈,一切病者的良藥,伐煩惱的利斧。所謂佛學,就是慧學的意思。

佛教的三無漏學是戒定慧,慧有聞所成慧、思所成慧、修所成慧等三種慧。太虛大師曾說,「由聞所成慧而建立信心,由思所成慧而嚴持禁戒,由修所成慧而定心相應。」

為什麼說由聞所成慧而建立信心?因為由聽聞佛法而得來的智慧,就能瞭解佛法,由瞭解就能生起堅固的信心。所謂「佛法如大海,唯信能入」,佛教之門,第一步就是要有信心,而此信心,必定建立在聞所成慧上。若一向未聞佛法,或未曾研究經典,完全不知道佛法,則無聞所成慧,也談不上真實的信心。

為什麼說由思所成慧而嚴持禁戒?因為由聽聞佛法而生起的信心,即會由心力造作而發之於行為。從聞所成慧而瞭解的真理,去體驗起心動念的行為,在行動上和生活上以聞所成慧作思想行為的善惡是非的標準,再去改正思想上和行為上的謬習。從所信所解的體驗實行中,身心上有了更深切的明徹了知,那就是思所成慧。思所成慧是知行合一、行解相應的慧,是斷除一切惡、實踐一切善的慧,從思所成慧而能完成戒行。

為什麼說由修所成慧而定心相應?因為聞所成慧是信解,思所成慧是行持,而修所成慧是把心意修習到熟練純潔時即得禪定,把身心安住於禪定的時候,就會感到非常輕安寧靜,此即所謂修所成慧。

初學菩薩,要想增長智慧,還是要先從廣學多聞做起。廣學,就是廣為修學戒定慧三學,不要存門戶之見,不要恃己排他。今日一般修學佛法的人叫人除了《阿彌陀經》以外,不要再看其他的經書,參禪的人就叫人不要念佛,這實在與菩薩廣學的旨趣相去太遠了。

平日,我行腳在各地,時常會有人問我修學哪一宗?我對這個問題感到難以回答,佛法何必一定要用宗派的眼光來看!佛法是整個的,「法門無量誓願學」,何必要分宗分派自鳴得意!

菩薩不但要廣學三藏,並且要多聞正法。「多聞」者,因耳根最利,《楞嚴經》中說觀世音菩薩有耳根圓通,蓋因耳比眼勝,耳有三種真實:一通真實,是說眼有障礙即不能見,而耳有障礙仍可聽到聲音;二圓真實,是說眼只能觀看正前一方,而耳能同時聽十方傳來的聲音;三常真實,過去的傳到現在,現在的傳到未來,這也是耳根的聽聞。修學佛法,廣學一切是要緊的,多聞熏習也是很要緊的!

一個自度度人的菩薩,廣學多聞,增長智慧,其目的不光是為了自己的解脫,而是為了「成就辯才,教化一切」給眾生大的安樂。

談到說法度生,最主要是要有無礙的辯才。「辯才」,不是辯論,不是世智辯聰;辯論或世智辯聰,充其量不過是用巧辯折伏對方,菩薩所成就的辯才,是從聞思修智慧中所陶冶出來的。

說到辯才,我們千萬不可誤認為講話滔滔不絕就是辯才無礙了。有時候話講多了,非但得不到別人的歡喜,反而給人很大的厭惡!

大哲學家蘇格拉底開班教授青年演講的方法,每人學費十元,一天,一個青年前來報名,交了學費以後,他向蘇格拉底說了很多他為什麼要學演講,以及學演講有什麼好處的話,等這位青年講了好久以後,蘇格拉底向他再要十元學費,這位青年很不歡喜的說道:

「別人來學習演講,你都只收十元學費,為什麼要向我再加收十元呢?」

蘇格拉底慢言慢語的回答道:

「別人交十元學費,是因為我只教他們如何講話,現在之所以要向你收雙倍的學費,是我不但要教你如何講話,而且還要教你如何不講話!」

沒有什麼事情比講話嚕囌更令人討厭了,使人沒有不聽的自由,真苦惱!

在《維摩經》中記載,維摩居士示現疾病,很多位菩薩、羅漢都來老維摩的住處探病,在病榻前,他們討論起不二法門的問題。什麼是不二法門?三十一位菩薩對不二法門都表示過意見以後,老維摩就問文殊菩薩道:「何等是菩薩入不二法門?」

文殊菩薩回答道:

「如我意者,於一切法,無言、無說、無示、無識、離諸問答,是為入不二法門。」

文殊菩薩回答後,再反問維摩居士道:

「我等各自說已,仁者當說,何等是菩薩入不二法門?」

時維摩詰默然無言。

這是多麼的生動!多麼的善巧!以無言而言,這是多麼無礙的辯才!

可見得說法不在言多,難怪文殊菩薩讚歎道:

「善哉!善哉!乃至無有文字語言,是真入不二法門。」

當然,無言的辯才是語言最高的境界,在《大般若經》中記載著,善說空義的尊者須菩提有一天在山林宴坐,忽覺很多天人在空中散花,朵朵天花,五色繽紛的落在須菩提的身上,須菩提就問道:

「什麼人在散花呀?」

「尊者!我是天帝釋,因為你善說般若空理,我特來散花供養。」

「我默然宴坐,本無有說。」須菩提尊者回答。

「你既無說,我亦無聞。」

「那你為什麼要散花呢?」

「無聞無說,是名真說真聞。」

從這裏我們可以知道,成就辯才的菩薩聖者,並不是一天到晚在說食數寶,像須菩提本來沒有開口,而天帝釋說他般若說得好,無說而說,這才是真正的辯才!

辯才分有四種:一法無礙辯才——指名句文身能詮的教法,於教法無滯;二義無礙辯才——了知教法所詮的教理無滯;三辭無礙辯才——對於諸方言辭,能夠通達自在;四樂說無礙辯才——有以上三種辯才的智慧,能為眾生樂說自在。

除了菩薩尊者無言說法的辯才以外,像智者大師講說《妙法蓮華經》,三個月的時間才講了經題的一個「妙」字;像道生大師在蘇州虎丘山講經,能令頑石點頭;像觀世音菩薩對三十三種眾生,用十九種方便語言說法;像本經的譯者安世高法師,能通曉鳥獸的語言,能成就如上辯才,當然就能教化一切眾生了。

教化眾生的目的,是給一切眾生大的安樂。大樂,這不是說世間的五欲之樂,也不是用美酒、香煙滿足你的貪欲,換取你的信仰;所謂「悉以大樂」,乃是指能令九法界一切眾生遠離愚癡生死,出三界苦,證得涅槃的究竟大樂。

第七講 布施為度人的根本

第六:覺知貧苦多怨,橫結惡緣,菩薩布施,等念怨親,不念舊惡,不憎惡人。

在這段經文裏,我們要說明佛教對世間貧富的看法。

這個世間,有錢的住高樓大廈,吃著珍肴美味;沒有錢的人,連棲身的草屋也無法覓得,每日三餐更不易維持。但是,窮苦的人,有時交了好運,財富也會滾滾而來;富有的人倒楣時,也可能淪落為乞丐。所以,世間上貧窮的不會永久貧窮,富貴的也不會永久富貴。貧窮,是因慳貪的關係;富貴,是因喜捨的緣故。

說起貧富的分別,在佛教看來,並不是無錢的人叫窮,有錢的人叫富。要知道,「貧苦」不是專指沒有金銀財寶的人,即使你黃金白玉堆積如山,沒有道德,沒有學問,沒有福慧,仍然是稱做貧苦。

這個世間,有錢的人很多,而他們不善於利用金錢,反而給金錢使用,只要有錢,什麼貪污枉法的事都做得出來,錢雖然是有了,但沒有智慧將錢用於有用之處,這當然是貧苦了。

貧苦的人,容易生起怨恨的心,因為自覺貧窮無依,困苦艱難,往往生出怨天尤人的心來,嫉妒他人的富有和博學,惱恨別人的顯貴與財富,甚至想出謀害人的方法,造下種種的惡業,結下種種的惡緣。

貧苦的人,究竟有些什麼「多怨」呢?第一是上怨天:怪菩薩沒有保佑,怪神明沒有眼睛,有些人只想求得現實的財利,禁不起邪教的誘惑,連祖宗牌位都出賣,這在臺灣高雄、花蓮等地時有所聞。第二是下怨世間:一旦貧苦失意的時候,總是怪這個社會,或是這個主義不好,那個制度不行。第三是內怨眷屬:很多人在外面受了挫折,回到家裏,總愛拿妻子兒女出氣,沒有錢,也總怪家裏的人沒有用,所謂「無米夫妻百事哀」。第四是外怨師友:失業的人,不怪自己所學不專,總是怪朋友不幫忙。像這許多因貧苦而生的怨恨,不但苦了自己,也苦了別人。

假若財富方面雖然不寬裕,而在精神修養方面能夠注意些,就是淡泊的生活,也會覺得快樂的。沒有錢而有智慧道德,不算貧苦,這種人也不會怨天尤人。顏回的生活,窮得什麼都沒有,只有「一簞食,一瓢飲」,別人見了都生起同情憐愍的心來,而顏回仍然是安樂如常。所以「貧苦多怨」不一定是從經濟上去衡量,深山中的隱士、古寺裏的頭陀,他們雖沒有物質上的財富,但精神上的財富卻比人多。

貧苦的人,終日不知修德,只希望有錢,其實,就是財神歡喜跟隨你,但財神的身後還有個窮鬼。世間上沒有千年的富翁,因為財神送錢給你,還有窮鬼為你化去。就算是有錢,而自己不積德,對財富也不會滿足。心不能夠滿足,既使有家財萬貫仍然會感到貧苦,既然感到貧苦,怨恨也多,不知多少有錢的人,為此造下惡業,結下惡緣!

修學菩薩道的人,無論貧富,都不會怨天尤人,相反的,菩薩願把自己的所有布施給人。

布施是發財最好的方法。一般人總以為布施是給人,既給人,自己怎麼會發財?其實道理很簡單,好比田地裏面,沒有播種,怎麼會有收成?不修習布施的因,怎麼會有財富的果?

諸佛菩薩有三十二相、八十種好,都是由於累生累劫修習布施而得來的,大乘行者修學六度萬行,布施是第一波羅蜜,我們的菩提心、慈悲心要從布施的行動上去培養。

過去有一個貧窮的婦人向迦旃延尊者訴苦,說她如何貧苦,如何窮困。

迦旃延尊者就對她說道:

「婦人!你既為貧苦而受苦,那請你不用悲傷,我告訴你一個辦法,你可以把貧窮賣給別人!」

「貧窮可以賣給別人?」婦人奇怪得叫起來,她問尊者道:「貧窮可以賣給別人,誰不要將貧窮出賣呢?那麼世間就不會有窮人了,還有誰肯買貧窮呢?」

「賣給我!」迦旃延回答。

「貧窮可以出賣,而且也有你肯買,不過我不懂出賣貧窮的方法。」

「要布施!」迦旃延開示道:「你要知道,人生的貧富各有因緣,貧窮的人所以貧窮,是前生沒有布施和修福;富貴的人所以富貴,是前生有布施和修福,因此布施是賣貧買富最好的方法。」

婦人聽後,智慧開朗,從此明白了致富之道,也明白了修學菩薩之道!

不過,有人會這樣想道:「有錢的人,當然是可以行布施,像這位貧苦的婦人,怎麼布施?又拿什麼布施給人?」

說起布施,「善財難捨」,很多人總怕人勸他布施,其實布施是有多方面的,並不一定非要把金錢物質給人才叫做布施,就是我們貧窮得一無所有,仍可以布施。比方,見到人的時候,就先對他招呼,向他說:「你早呀!」或是:「吃過飯了嗎?」「你從哪里來?你來得很好!」「謝謝你!」「請坐吧!」「阿彌陀佛!」如能把這些話掛在口邊,不但會有很好的人緣,而且這就是在行「語言的布施」。

除此之外,見到人時含笑、慈顏、注目,這就是「容顏的布施」。見到人迷路時,指引他帶他去;見到有人東西拿不動,事情做不了,你說你來幫助他,代他做,這就是「身行的布施」。見人受苦心生憐愍,見人布施心生歡喜,這就是「心意的布施」。

像前面所舉出的語言、容顏、身行、心意等的布施,只要誰願意誰都可以做到的。佛法不是陳列品、不是貴族的,佛法是大眾化的,佛法是人人都能奉行的。

在經裏一說到布施,就會說到財布施、法布施、無畏布施。財布施是說以衣食住行資身用物幫助別人;法布施是說以知識、技術、真理教化他人;無畏布施是說維護正義法理,為社會除暴安良,給別人精神安慰。

行布施是容易的,但行布施要做到三輪體空就很難。一般人布施時,總希望別人向他感謝報答,希望宣揚讚美他的功德,再不然就是覺得自己能布施榮耀非凡,或是輕賤受施者,假使帶著這樣的心理行布施,只是世間的善行,而不是佛法裏菩薩所行的布施。佛法裏的布施要做到三輪體空:一沒有能布施的我,二沒有受布施的人,三沒有所布施的物。在佛法裏,行布施而不覺得有布施可行,做功德而不覺得有功德可得。其實你不求功德,功德反而大,所謂「有心栽花花不開,無意插柳柳成蔭」。

布施給親人或是所愛的人容易,布施給自己所怨恨的人就難。把東西給我們所歡喜的人,這還是為了滿足自己的愛心,把東西給我們所不歡喜的人,才是真行布施。所以菩薩布施「等念怨親」,無論是他的怨家、親人,只要有需要,他都會平等的布施。

若是有人過去破壞過你,此人一旦落難的時候,叫你救濟他,你心中一定不大願意,這實在是我們的慈悲心太不夠了,因此我懷念起慈航法師的為人。

慈老曾經告訴過我一件他親身經歷的事。

他在鼓山當衣缽(叢林中的職事名稱)的時候,一天上廁所忘記帶衛生紙,就向正在他身旁上廁所的寺中一位茶房頭索取,原來茶房頭是個壞心人,他把用過的給慈老,弄得慈老一手的大便,茶房頭這樣捉弄人,要是別人一定很生氣,可是慈老沒有。

一天,慈老搬房間,那位茶房來了,慈老對他說:

「你來得正好,請你幫我看守一下東西,我把這棉被先搬去,馬上就來。」

不一會兒,慈老回來時,發現他抽屜裏的一百元銀洋少了六七十個,正當他感到驚奇時,靈機一動,這不是茶房頭還有誰?但這不能揭穿,揭穿了對一個人的名譽有很大的影響,錢少了有再來的時候,失去名譽的人怎麼恢復呢?慈老想到這裏,就裝做不知道。

過了一會兒,茶房頭告辭了,臨別時,慈老反而再拿出十五塊銀元送給他,他不肯接受,慈老告訴他,人生互相幫助,他現在當衣缽,每月有二十元,這一點給他拿去用沒有關係,這樣他才接受了。

不久,寺中很多人懷疑茶房頭哪來這麼多的錢?茶房頭說是慈航法師送給他的。又有人問慈航法師是不是真的?如果換作是別人早就揭發茶房頭的竊盜行為了,但寬宏大量的慈老,始終不肯說一句茶房頭的不好,這種「不念舊惡,不瞋惡人」的行為,唯有菩薩的「等念怨親」的觀念才能做到,向怨恨的人行布施,而不說怨恨的人的壞話,這種精神是多麼偉大!

慈老又告訴我,他的身體本來是很瘦弱的,但從這次事情後,他就慢慢的胖起來了,彌勒肚子也大起來了。

「不念舊惡,不憎惡人」,學佛的人對人應該沒有隔宿之仇,「寧願天下人負我,我決不負天下人」,就是人家有虧待我們的地方,也要原諒他,給他一個懺悔改過的機會,把惡人感化回頭,這才是真正度了眾生。

「不念舊惡」,不去報仇雪恨,這在有修養的人還容易做到;「不憎惡人」,怨憎相會的時候要不生起討厭的心來就很難。要做到「怨親平等」,非要菩薩的心腸不可。要知道,仇恨總是相對的,你恨人,人也恨你,大家能做到怨仇宜解不易結,你原諒人,人也就原諒你。人不能離群獨居,人生何處不相逢,把喜歡的人記在愛心之中,把惡的人也包容在愛心之內,這樣才能做到怨親平等的看待。

佛陀住世時,提婆達多三番五次向佛陀為難,派人行刺,散佈謠言中傷,佛陀非但不報復,還常說:「提婆達多也是我的逆增上緣,提婆達多也是我的善知識!」把惡人看作善知識,是因為佛陀有包容天地的慈悲,原諒惡人的心腸。

娑婆世界是五濁惡世,五濁惡世的逆增上緣很多,在逆境中修道,成就也快,現代民主國家有反對黨的存在,政治才會進步,修行的生活中,如有惡人破壞,這不是不幸,反而有助於道業的成就!

沒有黑暗,顯不出光明;沒有惡毒,見不到善良;煩惱即菩提,大乘行者是不怨惡人、不懼煩惱,只要有「等念怨親」的觀念,舊惡是我們的恩惠,惡人是我們的善知識,烏雲開了,就是金光朗朗的太陽!

第八講 持戒為節欲的根本

第七:覺悟五欲過患。雖為俗人,不染世樂;常念三衣,瓦缽法器;志願出家,守道清白。梵行高遠,慈悲一切。

我們在第二覺悟裏曾講過「多欲為苦」,說明多欲為生死的根本,提出對治多欲的方法——少欲無為。在這一章裏,將說明五欲的過患,並且提出以持戒梵行來對治五欲,說明佛教的戒學——持戒為節欲的根本。

世人沒有智慧,以為貪圖五欲是非常快樂的;但覺悟了的菩薩,就會知道貪戀五欲會生起過失,甚至有流轉生死的禍患。

「五欲」,世間說財、色、名、食、睡為五欲,佛法裏講色、聲、香、味、觸為五欲。

世間所講的五欲:

財——金銀財帛。

色——男女情愛。

名——位高名揚。

食——珍饈美味。

睡——懈怠昏沈。

佛法所講的五欲:

色——美麗的色相。

聲——宛轉的聲音。

香——芬芳的香氣。

味——可口的味覺。

觸——適意的觸樂。

在人間,不能完全否認五欲的快樂,因為從每個人根識感官的經驗中,五欲確能引發短暫的喜樂,使人不由自主的為它迷惑、陶醉,終日做著五欲的奴隸,貪求妄想,使生活過得反而不能自在安樂。

比方說,財本來是給人用的,但有財並不一定幸福,人為財死的例子很多,兩三年前,汪震把臺灣銀行的張昌年謀財分屍,對二十多年的老朋友如此狠心,不就是為了財嗎?

色,男女的情愛,在世風日下的今天,尤其給人的魔力很大,毀容案、情殺案不時在發生,今日的男女不是在談情說愛,而是在談情雪恨,為色情而引來的悲慘結局,這不是作繭自縛嗎?

名,三代以前唯恐好名,三代以後唯恐不好名,喜好名聲本來很好,可是每次一到政治競選的時期,大家為了爭名,不惜互相攻訐,公堂相見。「樹大招風,名大招忌」、「爬得高,跌得重」,袁世凱不就是過分重視名位遭後世唾棄嗎?

食,人不吃不能生存,但吃得過分引起的腸病、胃病,還不是苦了自己、甚至有些人為了貪吃而中毒的也很多。有人說世界的戰爭,就是為了麵包問題,可見食欲為害之大了。人生,終日奔來跑去,營營求求,不都是為了食嗎?

睡,適當的睡眠不是不好,過分的貪睡,每天懈怠昏沈,也做不出事來。人一生就是能活九十歲,每日睡眠八小時,就有三十歲在睡眠中過去。所以,貪睡會妨害道業,很多要事不就是給睡眠耽誤了嗎?

無論財色名食睡也好,色聲香味觸也好,欲,本來不一定是罪惡的,適當的過五欲的生活,是不應該責備的。經裏面說男女、飲食、名譽並不是真欲,這些只能算是障道法而已。但是,假若縱欲,就會造下彌天大罪了。「財色名食睡,地獄五條根」,縱欲者應該深思此言!

人的生活,既然是遠離不了財色名食睡的五欲,為什麼經中又說「五欲過患」呢?

貪求五欲,所引起的過患是很多的。歸納起來說,五欲的過患有增爭、燒人、害人、無實、不久等。

五欲於人譬如刀刃上的蜜,本來不足一餐之美,但小兒不知其害,用舌舔之,就會有割破舌頭的禍害。五欲既是給人這麼大的禍害,「雖為俗人,不染世樂」,在家的信徒要斷除五欲那是沒有辦法的,但只要不為世間的欲樂所染就好。

在毗耶離大城的維摩居士,是一位大富長者,所謂「雖處居家,不著三界;示有妻子,常修梵行」、「現凡夫妻,不捨道法」、「但除其病,而不除法」,在人間要活活潑潑的開拓人生另一樂土,這樂土決不離開世間和人群,只要不為五欲誘惑、束縛,雖然生活在五欲的世間也不要緊。像淨名長者,他對於現實的世間和人生,充滿著樂觀的看法,他實在是在家學佛的典型人物。

在五欲的世間生活,而不為世間的五欲所染,畢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修學菩薩道,要儘量遠離五欲。其實只要修道的人,以法樂代替世樂,以修道代替貪欲,生活自然會美滿自在。

以修道來對治五欲,有兩種生活方式,一是在家的弟子,一是出家的弟子。

在家的佛弟子,要不給五欲的洪流沖沒,至少要奉持五戒:一不亂殺而仁慈,二不亂取而重義,三不邪淫而有禮,四不亂說而誠信,五不飲酒而智清。這五戒是做人的根本,「人成即佛成」,人做好了,修道自然就完成了。

把人做好,實在也不是容易的事,蘇格拉底白天點著燈籠在街上行走,人家問他為什麼,他說,他要看看這個世間有沒有人。世間上奉行五戒的人太少了,健全的人也就少了。

一說到持戒,初入佛門的人總是很畏懼,以為持戒這樣不能做,那樣也不能做,實在太束縛了,其實戒的意義是防非止惡,非但不是束縛,而且有絕對的自由。所謂自由是以不妨礙他人,不侵犯他人為原則,而持戒就是軌範我們的身心,不要侵犯他人。

比方說,你殺生,就侵犯他人生命的自由;你亂取,就侵犯他人財物的安全;你邪淫,就妨害家庭的和諧;你亂說,就妨害他人的信用;你飲酒,就妨害自己的身體。假若能到監獄裏去調查一下所有的犯人,可知,大都是犯了五戒的關係。殺人、傷害,這是犯了殺戒;盜匪、竊盜、恐嚇、詐欺、侵佔、貪污,這就是犯了偷盜戒;妨害家庭、妨害風化、妨害婚姻、重婚、強姦等,就是犯了邪淫戒;詐欺、教唆、誣告、妨害名譽、造謠惑眾等,就是犯了妄語戒。

要把人做得像一個人,守戒是必要的,五欲洪流最易泛濫成災,有了持戒的堤防,欲海就不會成災了。

經裏說:「常念三衣,瓦缽法器;志願出家,守道清白」,就是要在家的信眾,身雖沒有出家,而心要常常欣樂出家僧眾的清淨生活,不忘三衣,瓦缽法器,如能這樣,就可以脫離五欲的束縛,保持人格的清白。

三衣、瓦缽、法器都是出家僧眾的法物。三衣就是所謂袈裟,有僧伽黎(大衣)、郁多羅僧(七衣)、安陀會(五衣)等三種分別。瓦缽,即盛飯乞食之物,梵語缽多羅,華言應量器,有禮、色、量三者相應之義。法器,幫助修道的用物叫法器,如法鼓、法螺、法燈、法幢,乃至魚、磬、鐘鼓、鐺鉿、鐃鈸等均是法器。

無論是三衣、瓦缽、法器,都代表著清淨的僧團,象徵修道者的人格,順治皇帝詩云:「天下叢林飯似山,缽盂到處任君餐……黃金白玉非為貴,唯有袈娑披肩難」,順治皇帝讚美缽盂袈裟,也就是讚美出家的僧團!

人總是忘恩負義的多,喜歡記著仇恨,不肯念人的恩惠。在社會上,你滿足他百千次的所求,只要有一次不如他的意,他就記恨你,所以本經指導在家學佛的弟子,要常念三衣,瓦缽法器,不要念人的壞!

在家的佛弟子,不出家在家修道也是一樣,像維摩詰長者、勝鬘夫人都是在家菩薩,就是文殊、普賢也是以在家菩薩的樣子教化眾生,現出家比丘相的菩薩中唯有地藏菩薩。菩薩不是在出家、不出家的上面分別,菩薩是以發心修道來測量品位的高低。而且,說到出家也有四種不同:一身心俱出家——於諸欲境心無顧戀的比丘;二身在家心出家——受用五欲,心不耽染的居士;三身出家心不出家——身著僧裝,心猶戀俗的僧人;四身心俱不出家——受用五欲,深生耽染的俗人。

無論從哪一方面看,學佛出家和在家都是一樣,做在家弟子,身雖沒有穿著僧裝,只要「志願出家」,也就是說心出家就好了。唐太宗李世民說:「出家者乃大丈夫之事,非將相所能為。」不能好好的做一個弘法利生的出家比丘,還不如做一個在家護法的居士!

在今日佛教裏,出家學佛的不像出家學佛,在家學佛的不像在家學佛,令人不勝感慨!出家眾羡慕社會的富貴榮華,生活力求俗化;在家眾則愛干涉僧團,管理寺廟,這都是不好的現象。希望今後在家菩薩,擁護三寶,護持佛法,多熱心社會上慈濟的工作,不要為了寺院的財產權和比丘紛爭;希望今後出家的法師,住持三寶,住持佛法,要學有專長,要能領導在家信眾從事教育文化慈善的事業!則佛教幸甚!眾生幸甚!

在本經中,指示在家信眾要「志願出家,守道清白」,指示出家僧眾要「梵行高遠,慈悲一切」。「梵行」,梵者清淨之義,行者所修之行。離過離欲,就是梵行。「慈悲」,慈者能給眾生快樂,悲者能拔眾生痛苦,為教為人,就是慈悲。出家弟子,要把所修的清淨之行,修得崇高遠大,用無我的慈悲對待一切眾生,把恩惠佈滿人間!

第九講 大乘心為普濟的根本

第八:覺生死熾然,苦惱無量;發大乘心,普濟一切。願代眾生,受無量苦;令諸眾生,畢竟大樂。

本經所講的菩薩應覺悟的八事,第一覺說的是佛教世間觀;從第二覺至第七覺說的是佛教人生觀;最後的第八覺是本經的宗要,說明大乘心為普濟的根本。

我們閱讀本經,從開始到結束,都講此世間是「苦空、無常、無我、不淨」,以及五欲不好,多求也不好,生死要了脫,三界要離開,好像本經是小乘出世的思想,但本經的宗要是要學者有大乘普濟的悲心,在世間願代眾生擔當苦難,這完全又是大乘入世的思想。

修學小乘,光求自己的解脫,對於如何救濟世間,一點熱情也沒有,那種獨善其身的生活,充滿了個人主義的色彩。但到了大乘行者,自己不但要求解脫,而且要更進一步地實踐救人救世的悲願,向社會展開普濟的活動,這才是本經的主旨和心要。

佛陀說法大多以比丘為物件,但這部《八大人覺經》確是著重在家佛子的經典,說明在家學佛的居士如何改善生活,如何認識世間,以及如何普渡眾生。

本經的經文雖簡,但確實能代表大小乘佛教的思想,從本經的思想體系來看,是要修學菩薩道的行者先從小乘入門,對世間虛幻不實的名聞利養能夠放下,給身心一種徹底的磨煉,等到不會再被世間染汙的時候,再活活潑潑的應現世間,做解救世間的工作,這才名為真正的菩薩!

無論是小乘行者要脫離世間也好,大乘行者要救濟世間也好,大小乘行者對世間的「生死熾然,苦惱無量」,是有著共同的看法。

眾生在生死輪迴之間營營擾擾,身犯殺盜淫,心患貪瞋癡,造作的無量無邊罪業,像無常的劫火,熾烈的燃燒著這個世界,燃燒著我們的身心,使遭遇無量無邊的身苦與心惱。

說起無量的苦惱,在經裏不時提到二苦、三苦、八苦等等,總之,娑婆世界就是一個苦的世界,我們在前文也說過身體有老病死的苦,心裏有貪瞋癡的苦,家庭有恩愛別離、眷屬不和的苦,社會有求不得、怨憎聚會的苦,國家有刀兵盜賊的苦,自然界有水災、震災、風災的苦。苦,緊緊的控制著世間,逼迫著眾生,我們學佛的目的就是為了脫苦。

人生是苦,但我們要問:苦是從哪里來?苦是從多欲來的。多欲是從哪里來?多欲是從我執來的。我執為何會聚苦?因為我執和法執的關係不協調。有的苦是從我與物而有的,因為所希求的物質不能滿足所引起的;有的苦是我與他而有的,因為我與人來往發生磨擦的關係而引起的;有的苦是我與身心而有的,因為老病煩惱是與生俱來就有的;有的苦是我與欲所產生的,因為內心對世間錯誤的認識才有的。我人既為苦惱所包圍,無論是什麼人,要求脫苦,都是共同的願望。所以菩薩的責任,就是要能發大乘心,度一切苦厄。

講到普濟一切眾生的苦難,度脫一切眾生的苦厄,就有兩種不同的做法。一種是先救度自己,然後再救度他人;一種是先救度他人,自己尚未得度不要緊。

發心先救度自己然後救度他人,這是說己未得度,焉能度人?像苦海中,沈溺的苦惱眾生,自己不識水性,不會游泳,如何度法?所以要想普濟一切眾生,必先自己了脫生死,沒有憂悲苦惱才行。另一種先度人,己未得度,先來度人,這才是菩薩發心。學菩薩是在眾生的身上學,菩薩離開眾生,也不名為菩薩了。救度眾生的工作完成的時候,也就是自己的菩薩道完成的時候。

不管怎麼說,既發大乘心學道,普濟一切眾生是首要的急務,「弘法是家務,利生為事業」,這就是大乘菩薩的人生態度。

「發大乘心」,什麼才是大乘心呢?

佛教,分有大乘與小乘。大乘是指菩薩,小乘是指聲聞與緣覺,在《法華經》中有個比喻,說有羊車、鹿車、大白牛車。聲聞只能自度不能度人,好比羊車不能載物;緣覺自度兼度親屬,好比鹿車能載少物;菩薩自度復能普渡眾生,好比大白牛車,能載種種貨物,此處所講的發大乘心,也就是發菩薩普渡眾生之心。

大乘心裏面包括了菩提心、大悲心、方便心。太虛大師說:「菩提心為因,大悲心為本,方便心為究竟。」一個菩薩行者發心,一定要有菩提心、大悲心、方便心,才算是發大乘心。

發菩提心,就是發上求佛道的心。所謂佛道,是要經過三大阿僧祇劫才能到達的,沒有發無上菩提心,哪能經過那麼久遠的考驗?經裏說,世間多一個人發菩提心,就多一粒成佛的種子。學佛不發菩提心,好像耕田不下種;耕田不下種,將來哪里會有收成?菩提心就是願心,有願心才有成就。發菩提心,就是發四弘誓願的心:「眾生無邊誓願度,煩惱無盡誓願斷,法門無量誓願學,佛道無上誓願成。」這就是大乘的菩提心。

發大悲心,就是下化眾生的心。菩薩下化眾生,是要發無緣大慈、同體大悲的心,把眾生的苦難看做自己的苦難,把眾生的歡樂看做自己的歡樂,度眾生而不望回報,為眾生工作覺得是應該的。本經的「願代眾生,受無量苦」,就是大乘的大悲心。

發方便心,就是方便行四攝法的心。眾生根性不同,要解救眾生的痛苦,必須廣行方便。佛陀對於眾生觀機逗教,開出八萬四千法門,這無非是佛陀有度生的方便。菩薩行四攝法——布施、愛語、利行、同事,「令諸眾生,畢竟大樂」,這就是方便心。

以上所說菩提心、大悲心、方便心,集合這三者就是大乘心。發大乘心救度眾生,要難行能行,難忍能忍,否則,大乘心是不容易發的。

昔日舍利弗在因中修行時,回小向大,轉發大乘心,當他正要進入菩薩第七不退住的時候,天人來試探他的大乘心了。天人化為一個孝子,坐在舍利弗經過的路上啼哭,舍利弗見到時就上前問道:

「請問大德有什麼不如意的事?為什麼在這兒哭呢?」

「不關你的事,請你不要管!」化人孝子說。

「告訴我,我是佛陀的弟子,專愛為人排難解紛,你有什麼困難,說出來或許能幫助你!」

「我的問題,怕你不能幫助。」

「你說來聽聽!」舍利弗催促著。

「唉!」化人孝子歎息道「我的母親染了不治之症,醫生說,必須活人的眼珠熬藥才能治,而且必須要修道的聖者才有用。活人的眼珠已經很難找了,何況是要修道的聖者,這到哪里才能找到呢?想到我那病重的母親就要死去,我怎不傷心流淚?」

舍利弗聽後,微微一笑,對化人孝子說道:

「請你不要難過,我能幫助你!」

「真的?」

「一點不假!告訴你,我已經是證果的聖者,我已發大乘心,一切身外之物都已布施給眾生,我正想有機會將此身體,甚至生命布施給眾生,請你相信我,我一定能幫你救活你的母親,你就來挖我一個眼珠去吧?」

舍利弗說著,把頭偏過去,但化人孝子搖搖手說:

「那不能,我怎麼敢挖你的眼睛,這不犯法?假若你真願意救我母親一命,希望你自己把眼珠挖下來給我!」

舍利弗一聽他說得有理,隨即勇猛的把左邊的眼珠用手挖出,交給化人孝子道:

「把此拿去,祈願你母親早日康復!」

哪知化人孝子不肯接受舍利弗給他的眼珠,連忙搖手道;

「糟啦!醫生說,煎藥治病,要右邊的眼珠才有用,左邊的我要了做什麼呢?」

舍利弗一聽,大驚失色,心想:「這真糟糕!左邊的眼珠挖下來,還有右邊的可以看,現在怎麼辦呢?」他怪自己粗心,當初怎麼沒有問他一下。

舍利弗又再想想,修學菩薩道,發大乘心,過去的聖者,捨頭目腦髓,經過多生多世,為什麼我不能?救人救到底,左邊的眼珠既然沒有用,右邊的再挖下來給他就好。因此不等再問,他又勇猛的把右邊的眼珠挖下來交給化人孝子。

化人孝子把眼珠往手中一接,放在鼻上聞一聞,隨即往地上一擲,並用腳踏眼珠,大罵道:

「你是什麼修道的聖者?眼珠這麼腥臭難聞,怎麼可以煎藥給我母親吃?」

舍利弗的眼睛是瞎了,看不到東西,但舍利弗的耳朵是很好的,他聽到化人孝子罵他的聲音,聽到化人孝子用腳踩踏他眼珠的聲音,舍利弗灰心了,他心想,你要活人的眼珠,我因為發大乘心,普濟眾生,願意把眼珠布施給你,左邊的你不要,右邊的你嫌臭,我有什麼對不起你,你還罵我……

對度眾生的熱情已經感到萬念俱灰的舍利弗,覺得眾生難度,不願再發大乘心了。

這就是舍利弗往昔因中一段修行的經過。

可見大乘心難發,但我們不要畏難,假若能做到《金剛經》上說的:「無我、無人、無眾生、無壽者。」能離此四相,則大乘普濟眾生的心就好發了。

利他應該有赴湯蹈火不怕吃苦的精神,很歡喜的代眾生受無量無數的痛苦,這才是大乘菩薩行者。

佛陀當初出家所發的四種願心:一願濟眾生困厄,二願除眾生惑障,三願斷眾生邪見,四願度眾生苦輪。這四種願心,也就是大乘菩薩的心。

《華嚴經》說:「但願眾生得離苦,不為自己求安樂。」這就是大乘普濟一切的心!

像文殊菩薩的大智,像普賢菩薩的大行,像觀世音菩薩的大悲,像地藏菩薩的大願,這都是發大乘心的代表人物,值得我們去效法!

綜結前面所說:願意自己脫苦,這是每個人的希求,當然也有下劣眾生不望脫苦的,更有喜歡坐牢的人;願意別人脫苦,這是有大善心的人;願意代眾生受苦,這就非發大乘心的菩薩不可了。像文殊、普賢、觀世音、地藏都是發大乘心的菩薩,他們都能「令諸眾生」(眾緣和合而生,指一切有情識活動之動物)「畢竟」能獲得清淨解脫涅槃的「大」安「樂」!

第十講 八大人覺經的總結

如此八事,乃是諸佛菩薩大人之所覺悟。精進行道,慈悲修慧,乘法身船,至涅槃岸;復還生死,度脫眾生。以前八事,開導一切,令諸眾生,覺生死苦,捨離五欲,修心聖道。若佛弟子,誦此八事,於念念中,滅無量罪;進趣菩提,速登正覺;永斷生死,常住快樂。

我們在第一講裏講到過序分;從第二講到第九講的八大人覺,是正宗分;第十講的總結,就算本經的流通分。

在總結的流通分裏,經文的文字雖然比前面的每一覺的經文還要多,但大都已經講過了,這段總結的經文,就是不講,也可以一目了然。

不過,有些話在前面還沒有說過,我們不妨再提出來談談。

本經的內容,我們仔細的推敲,就是在講說六波羅蜜。六波羅蜜,是菩薩必修的行門,六波羅蜜即指布施、持戒、忍辱、精進、禪定、智慧而言。在經文裏,好像沒有直接講到忍辱、禪定二波羅蜜,其實六波羅蜜是不可分的,六波羅蜜的精神是連貫的。我們從總結的經文看來,就是包含了六波羅蜜。

在經文裏有一句「修心聖道」,這聖道指的就是八聖道,即正見、正思惟、正語、正業、正命、正精進、正念、正定。八聖道中的正定,就是六波羅蜜中的禪定波羅蜜。至於忍辱,我們常聽到說「知足常樂,能忍自安」,知足與忍辱就是安樂法門。經文裏講:「捨離五欲」、「復還生死,度脫眾生」,不能忍辱的人,焉能做到?

在經裏強調,精進行道要慈悲修慧,六波羅蜜中以智慧最重要,佛陀為一切眾生母,智慧為一切諸佛母,「五度(波羅蜜譯曰度)為足,智慧為目」,人雖有腳行路,但若無眼睛,前途就危險重重。六波羅蜜中,布施、忍辱等是世間亦有的善行,但世間的布施,有為同情憐愍而布施的,有為沽名釣譽而布施的,有為希望報答而布施的,這樣的布施,因為沒有智慧所以不能照見三輪體空,只能算作世間有為的善行,而不能說是六波羅蜜中的布施波羅蜜。

沒有智慧,一切佛法都成了世間法,所以菩薩發心學道,了生死、度眾生,無論布施也好,持戒也好,精進也好,智慧是最要緊的。有了智慧,再能精進、行道、慈悲,就可「乘法身船,至涅槃岸」了。

法身船是指我們人人本具、個個不無的真如佛性,眾生雖在六道生死中輪迴,但最後人人都能得度,不致永遠沈淪,就是因為我們有個法身船可乘。

眾生雖然有個法身船可乘,但眾生畢竟是在苦海中飄泊著,還沒有能脫離苦海,登上涅槃的彼岸。

涅槃,中國人都將其誤會為死的意思,實在是大錯特錯的事!涅槃,是萬德圓滿,功德莊嚴的意思!涅槃,是由動亂歸於寂靜的意思,沒有生死、沒有煩惱,完完全全解脫才是涅槃!

涅槃和生死是相對待的,在佛法裏把生死比做此岸,把不生不死的涅槃比做彼岸。在此岸受生死的眾生,無常苦迫,憂悲煩惱;在彼岸得度(涅槃)的聖者,常樂我淨,安穩自在。涅槃的境界讓人向往、追求,眾生若能駕上佛法的慈航(乘法身船),就可以到達涅槃的彼岸了。

像這樣涅槃的思想,看起來好像是出世的思想,以為這是逃避世間,逃避現實的,其實,菩薩涅槃以後,還要「復還生死,度脫眾生」的。慈航法師的遺偈說:「如有一人未度,切莫自己逃了。」菩薩求證涅槃,不是逃走,而是先完成自己的所學,然後再倒駕慈航,在生死海中度脫眾生。

念佛的人,發願往生西方淨土,也不是不要世間,而是先求得阿鞞跋致(不退轉),然後乘願再來,廣度眾生。如果眾生未度,自己一人就想永遠逃走,那不是菩薩的究竟涅槃,而是小乘的行為。

菩薩涅槃以後,再到人間來受生死,就應該把此經「以前」所講「八」條「事」理,「開導一切」,「令諸眾生」,也「覺」悟到「生死」的「苦海」,歡喜「捨」棄「離」開財色名食睡的「五欲」,「修心」守「聖道」。

說起「修心」,一般人都不注意,平常只貪求眼耳鼻舌身的享受,對於「心」,總是放在旁邊不管。一個人,眼貪美麗的色相,耳貪宛轉的聲音,鼻貪芬芳的香氣,舌貪可口的味覺,身貪適意的觸樂,一旦大限來到,眼不能看色,耳不能聽聲,鼻不能嗅味,身不能感觸,到那時心就會慌亂,所謂「平時不燒香,臨時抱佛腳」,就是指平時沒有修心的人而言。

昔有大富之人,生平慳吝,既不修身又不修心。他娶了四位夫人,最寵愛的就是第四夫人,終日恩恩愛愛,從不離開;其次是三夫人,也有很大魅力,使這富翁相會歡喜,別離憂愁;再其次是二夫人,當初在窮困的時候,很是相愛,但到了富貴時就漸漸忘記;最不為富翁關心的還是原配夫人,這位富翁對大夫人,給使作務,從未護視。可是,有一天富翁患了不治之病,臨終前,他向最心愛的四夫人說道:

「四夫人,我平常待你最好,時刻不能和你離開,現在醫生說我的生命已經維持不了多久,我想,我一個人死了多孤單寂寞,財產妻兒雖多,一個也帶不走,我請求你陪我一道死好嗎?」

四夫人一聽,花容失色,大驚道:

「你怎麼會這麼想?你年紀大了,死是當然的,我年紀這麼輕,怎麼能陪你死?你對三夫人也不錯,何不叫三夫人陪你去?」

「唉!」富翁歎了一口氣。

過了一會兒,富翁只得把三夫人請來,乃照對四夫人講過的要求,再向三夫人提出。

三夫人一聽,嚇得只是發抖,連忙道:

「這怎麼可能?我的年紀這麼輕,你去世了,我還可再改嫁他人!你何不叫二夫人陪你?」

「唉!」富翁只得又歎了一口氣,擺擺手,叫三夫人退去。

三夫人走後,富翁把二夫人叫來,說明他一個人死去太不甘心,希望二夫人能夠陪他一同死。

二夫人一聽,連忙搖手道:

「不能!不能!我怎麼能陪你死呢?四夫人和三夫人什麼事也不肯做,家中的事都要我管,我不能不顧家就跟你去死呀!為了夫妻的感情,你死後我會送你到郊外的墳墓!」

「唉!」富翁無可奈何的又是一聲感歎。

富翁沒有辦法,只得把平時最不關心的大夫人叫到床前,對大夫人說道:

「大夫人!真對不起你,我過去對你太冷落了,但我現在一個人死去,在陰曹地府一個伴也沒有,你肯陪我一道兒死嗎?」

大夫人聽後,非但不驚慌,而且很莊重的回答道:

「嫁夫隨夫,現在夫君要去世了,做妻子的我們,怎麼還好活著,不如就跟你一起死去比較好。」

「你!你!你願意陪我一道死?」富翁像是很意外的問大夫人,並繼續感歎地說道:「唉!過去我都不知道你對我這麼忠心,把你一直像忘了似的。我對四夫人、三夫人愛護得比命還重要,二夫人我待她也不薄,到今天,他們忘恩負義,當我要死的時候,卻那麼狠心的和我離開,不肯陪我死,想不到我沒有重視的你,反倒願意永久和我在一起。唉!我太辜負你了,為什麼不早些對你好呢?」

富翁說完,和大夫人一起擁抱著死去了。

這是佛經中一段很精彩很有意義的故事,這故事要說明的是什麼?原來,故事中最受愛護的四夫人,指的就是我們的身體,每個人都愛把自己裝飾得美麗,打扮得年輕,但美麗年輕對我們的未來並沒有幫助;要再改嫁的三夫人,指的是會喜離憂的財富,當人到了死去的時候,再多的財富也要讓給別人;要照顧家庭的二夫人,指的是那些窮困時才思念的親戚朋友,親戚朋友在世間未完的事還多,當人去世時,頂多在送葬的行列中走一程;而從未護視的大夫人,就是我們的心!

我們的心,在生時不知道修持,只知道貪求五欲,到死時,才知道五欲帶不走,能帶走的只有心!所謂「萬般帶不去,唯有業隨身」,就是此意。

「修心聖道」的修心,我們要特別重視,把諂曲、虛偽、瞋恨、貪欲的心一起去除,尤其已發心修道的人,修心最要緊!《佛遺教經》說:「宜其端心,質直為本。」《維摩經》也說:「直心是道場。」一個人能把心淨化了,能把心識轉成智慧,那就是佛道成就的時候了。

現在總結本經說明如下:前面所講的八事,乃是十方三世一切諸佛,和一切菩薩辦解脫生死、廣度眾生大事的人所應該覺悟知道的。菩薩乘著真如法身的船,到達解脫涅槃的彼岸;然後再回入娑婆到此世界來受生死,度脫苦海中的眾生。並且要把前面講說的八事,開導一切眾生,令他們也覺悟到生死是苦,捨離虛假不實的五欲之樂,修心完成八種聖人之道。假若跟隨佛陀學習的弟子能誦此八事,並將之記在心中,就能獲得很大的利益,可以於每日生活舉止動念間,滅除無量的罪業,精勤修持到達佛果菩提,成就正覺,永斷生死的苦惱,常住於清淨解脫涅槃的快樂!